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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颗各不一样的心

巴黎圣母院 雨果(Hugo,V.)著;南宫雨 编译 15246 Sep 28, 2021 5:32:09 PM
    其实弗比斯并没有死,通常像他这种人,命都很大。至于在审讯庭,御前特别律师菲利浦·勒里耶大人之所以会说他死了,可能是他对弗比斯后来的状况并不太了解,也有可能是故意那样说的。而我们的副主教克洛德先生之所以反复说他死了,则是出于一种对情敌的诅咒,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另一个人没有死,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自己情场上的敌人,估计任何一个聪明的男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想做,估计也是很难做到的。
    尽管弗比斯没有死,但不是说他的伤势不严重,不过,他的伤势也不像副主教克洛德先生渲染的那样。遇刺的那天晚上,弗比斯被巡夜的士兵抬到了外科医生那里,像经常发生的情况那样,医生给他做了各种细致的诊断和检查,然后医生断言他只有几个星期可活了,而且最后还用拉丁语告诉了他本人。但是,不要忘了,我们的卫队长弗比斯可是一名军人,最重要的是他年富力强,生命力旺盛。最后,主宰一切的万能命运还是站在了弗比斯这边,因此,他才得以逃过这一劫。躺在外科医生手术台上的时候,弗比斯就已经接受了菲利浦·勒里耶大人和主教法庭调查官们的初步盘问,这让他感到非常麻烦。于是,在一个天气晴好的早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可以了,就算赶不上以前,但也肯定相差不多,因此,他随即便留下金马刺作为医药费而逃之夭夭。然而,这对审理案件的过程没有丝毫的影响。因为当时那些法官们根本就不在乎证据的来源和正确性,他们在乎的是他们想要的结果,而只要他们要的结果能得到,审案的过程便是次要的,甚至可以大大简化。更何况,法官们自认为已经有了足够多的证据,致爱斯梅拉达和小山羊加里于死地,而本案的受害人弗比斯先生,他的死活就与本案没有多大关系了。
    至于我们的被害人弗比斯先生,他在逃离医院后并没有走多远,只不过回到他的驻扎连队里去了,而他的连队就驻扎在距离巴黎几站地的法兰西岛上。对他而言,他认为出庭作证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相反,他倒隐隐约约认为,如果自己出庭作证的话,肯定会影响自己的声誉和地位,谁都清楚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埃及女人牵扯在一起,那绝对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更何况,尽管他只是个当兵的,不信奉什么宗教,但他却很迷信,特别是他一想到那个很聪明的小山羊,他就越发相信整件事里面绝对包含妖术。而且整件事情都跟那个吉卜赛女郎和传说中的妖僧有关系,仔细想想一切事情,确实有些稀奇古怪和不可告人的地方。因此,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巫术所占的分量要远远大于爱情的分量。或许那个吉卜赛女郎就是一个妖女,或者是哪个魔鬼的化身,尽管这里面含有猜测的成分,但谁也不敢保证猜得准错。
    其实说白了,这就好像是一出非常没有意思的宗教剧,而他却在茫然无知中扮演了被嘲笑,还挨刀子的愚蠢角色。因此,弗比斯卫队长万分恼火。甚至,他还为此感到羞愧难当,而他所感到的这种羞愧,我们的拉封丹对此有过绝妙的刻画:
    耻辱狐狸反被母鸡逮住。
    再者说,他根本就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全城皆知。所以他认为,只要自己不出席审判会,也就不会有太多人知晓他的名字,至少不会传到小塔法庭之外去。在这一点上,他的看法并没有错,因为那个时候的巴黎根本还没有审讯公报这种东西。况且,在当时的巴黎社会中,无论哪一个星期都会煮死制造假币的人,或者是吊死巫女,又或是烧死邪教徒,人们对类似于这样的事件早已司空见惯,熟视无睹了。甚至,人们兴趣盎然地跑到绞刑架那里,去看那些职业行刑人员光着膀子,撸起袖子,干他们的营生,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至于整件事情的具体情节是怎样的,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反正绞死的又不是自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还有就是,在巴黎街头,行刑处决是常有的景象,跟路边烤肉店的火锅和剥皮场的屠宰房没有多大区别。用当时比较时髦的话来讲,刽子手只不过是更加专业化的屠夫而已。
    所以,弗比斯的生活很快就恢复到以往的正常状态,好像压根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至于什么妖僧、会巫术的埃及女人,统统都被他丢到了回忆当中,甚至连回忆都没有。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他最需要填补的空缺便是女人了。整天待在这样一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鬼岛上,一点滋味也没有,尽管这里也有几个马蹄匠和上了年岁的牧羊女。弗比斯队长在小岛上的这段时间里,就像当时的物理学一样,非常害怕真空。因此,他现在急不可耐地想离开这个索然无味的小岛,去寻找能给他带来快乐的女人。
    说实话,弗比斯一直认为孚勒尔·德·丽丝小姐,也就是“百合花”,这是她另外一个相当有趣的昵称,在他的**史中只能屈居倒数第二位,但是她还算是有那么几分姿色,况且她的嫁妆还那么丰厚,因此,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已经足足在驻扎部队里待了两个月的弗比斯,便又装模作样地来到了孚勒尔·德·丽丝府邸。他之所以敢来到这里,除了想女人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认为那件事情早已有了了断,而且也早已被人们忘得差不多了。
    那个晴朗的下午,巴黎圣母院的前庭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弗比斯当然也看到了,只是他没有太在意这样的事情,毕竟在这样的广场上每天都有人围观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而这次他想当然地认为又是在举行什么宗教仪式,或在庆祝什么节日罢了。所以,他先是把马拴在了门廊的铁环里,然后便兴高采烈地去找他的未婚妻了。
    百合花小姐此时正和自己的母亲坐在一起聊天。说实话,她现在仍然对上次出现的那个埃及女人,以及那只聪明的小山羊所拼出来的字母而耿耿于怀,另外再加上这段日子以来,她的未婚夫弗比斯一直没有来看望她,所以,她的心情有些糟糕。然而,就在她陪着母亲聊天打发时间的时候,她却突然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未婚夫出现了,而且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神气、精神、气宇轩昂,尤其是他的情绪,甚至比以往更热烈,这一切都让她迅速快乐起来。而此刻这位大家闺秀的娇媚更是胜过以往任何时候,她那漂亮的金发已经被梳成小辫子,还有身上的蓝色礼服,更是突显她皮肤的白嫩。好友高兰布为她精心设计的这身装扮,再加上那双因为爱恋而迷茫的眼神,这一切都让她感觉此刻的她状态很好。
    而我们的卫队长弗比斯先生的状态,此刻也是非常良好。自从他回到部队驻扎的小岛之后,他每天能够看见的便只有那些又老又丑的牧羊女了,对于他而言,他已经太长时间没有看到过如百合花这样娇艳的美人儿了。因此,他刚一进屋,便显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殷勤和逢迎。这样一来,多日以来的不快便烟消云散了。至于阿洛伊丝夫人,她总是严肃地坐在专属于她的那张安乐椅上,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去责备自己未来的女婿,更何况,他还是那么优秀。而美丽的百合花小姐的责备也是在半真半假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百合花靠着窗子坐着,手里仍然不停地绣着那个海神的洞穴,而卫队长弗比斯就靠在她的椅子上,只听见贵族小姐有些撒娇地责备道:“这两个月以来,你死哪里去了?怎么都不来看我?你真是坏透了!”
    小姐刚说完,弗比斯的脸上便露出一片窘迫之色,不过他随即就转移了话题:“天哪!您今天可真是美艳动人啊,我敢用灵魂发誓,不光是我见到你会疯狂,就算是大主教先生见到你也照样会疯狂的!谁让你今天,哦,不,是一直以来都这么漂亮呢!”
    百合花被未婚夫的话逗乐了,但她好像并不愿意就此放过这个男人,所以她仍旧追问道:“也不知道您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请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哦,我亲爱的表妹,那就我跟您说实话吧,我被调到驻防地去了。”
    “驻防地?那是个什么地方?在哪里?可你为什么不向我和我母亲辞行?”
    “在法兰西小岛上。”弗比斯无比精明地回答了前一个问题,而他很庆幸能够避过第二个问题。
    “可是,那距离巴黎并没有多远啊,但你为什么一走就是两个月,中间也不来看我?”
    弗比斯刚才还在庆幸不已,可小姐接二连三的问题让他也为难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主要是……因为公务繁忙啊。而且,……亲爱的表妹,更重要的是我在小岛上生了一场大病。”
    “生病了?到底怎么回事?”这一下可把百合花小姐吓了一大跳。
    “是呀!……我当时受伤了。”
    “受伤?为什么?怎么回事?”可怜的百合花小姐都快吓呆了。
    “哦,我亲爱的小表妹,请您不用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弗比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跟别人发生一点口角,于是便发生了一场争斗而已,再说,这件事跟您也没什么关系。”
    “您这个没良心的,说的叫什么话?怎么和我不相干了?”百合花小姐眼噙泪水,心疼地看着未婚夫说道,“你必须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给我详细地述说一遍,多大的事情啊?竟然还动了刀子?”
    “哦,我的小美人儿,请不要这样,咱们不哭,好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好了。……是这样的,我和马代·费狄吵了一架,你知道吗?他是拉伊河畔圣日耳曼那里的副队长。后来我们吵着吵着就动起来手,最后就动了刀剑,不过没什么大碍,都是一些皮外伤。何况,最后还是我占了上风,他受的伤比我严重多了。”这个撒谎不眨眼的男人知道,贵族小姐听了这次光荣的负伤之后只会更加的崇拜自己,因此,他也会博得她们更多的爱慕。果不其然,跟弗比斯预料的情况完全一样,听完他的故事后,孚勒尔·德·丽丝小姐无比激动,刚才只是害怕,而现在又多了感动,只见她不住地用赞赏和崇拜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未婚夫,心目中的英雄,可她仍然很担心,便又问道:“那您能向我保证您的伤真的痊愈了吗?尽管我没有见过那个什么马代·费狄,他一定是个混蛋中的混蛋。可你们怎么就能动起手来呢?”
    看见自己的又一次谎言在表妹面前非常成功,弗比斯心中窃喜不已,但是面对表妹的进一步追问,本就缺乏想象力的弗比斯显然有点招架不住了:“唉,您看我这记性!……我现在都忘记因为什么事情了……哦,对了,就因为一件小事情,……对,因为一匹马!”不得已,弗比斯赶紧又转移了话题,“表妹,快看哪!广场上又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聚集了这么多人啊?”说完,他便走到窗户前面。
    “天哪!快过来看看啊,广场从来都没有这么多人过!”
    “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只听说,今天要绞死一个用巫术蛊惑人心的埃及女人。”百合花小姐接着未婚夫的话头说道。
    弗比斯在来孚勒尔·德·丽丝府邸之前,便想当然地以为爱斯梅拉达的案子早已结案了,所以他也没有对未婚妻的话太过在意。但是,也许是出于本能,他还是问了表妹一句:“那您知道处死的那个女巫叫什么名字吗?”“不知道。”百合花回答说。“那个女巫究竟犯了多大的案子啊,竟然要绞死她?”百合花姑娘这回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仍然不知道此事。
    而这个时候,永远坐在椅子上的阿洛伊丝夫人开口说道:“啊!我的上帝呀!现在的女巫真是太猖狂了啊,她们到处疯狂作恶,而这种刑罚也是永不间断,她们的名字只有鬼知道!打听她的名字就跟打听天上的云彩叫什么名字一样,毫无意义。你们都放心吧,公平廉明的上帝会把持主宰这一切的。”说到这里,老夫人站了起来,而后走到窗前,继续说道:“上帝啊!弗比斯,我的好女婿,您说得一点也不错,广场上的人真多啊!天哪!就连房顶上塞满了人。可是,你们不知道吧?当年查理七世国王进城的时候,围观的人比这多出十倍,那种场面也是空前的恢弘啊!你们没见过,肯定不敢想象,就连圣安东尼门上的枪洞里都站满了人!那时,国王查理七世神气地骑着一匹马,而王后便坐在他后边,他们的后边跟着所有的贵族老爷,同样,坐在他们马鞍后边的是他们各自的夫人。我当时记得非常清楚,所有的群众看到这个场面都是哈哈大笑。……哈哈哈……就连我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想笑,你们知道吗?阿马里翁·加尔兰德是一位身材十分矮小的先生,可他的后面竟然跟着身材高大的骑士马特法隆先生,要知道,他可是杀死了不计其数的英国佬啊!他真的太伟大了!……所有法兰西的侍从贵族都在队列中,每个人都拿着小红旗,在太阳光底下照得人眼睛发花。还有许许多多打着各种旗的,有三角旗,战旗,等等。我记得,加朗德爵爷打的就是三角旗,而夏多莫韩打的是战旗,对了,还有古西爵爷打的也是战旗。他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威武雄壮,精神极了……哎,可惜的是,当年的盛况如今再也看不见了。真是今日不如往昔啊!想想都叫人难过!”
    很显然,弗比斯和百合花这两个年轻人并不喜欢老太太的絮絮叨叨。弗比斯再次转过身来,并把身体靠在了自己未婚妻的椅子背上。“天哪!这个位置的风景真迷人啊!”弗比斯在心中赞美道。因为他站在这里正好可以通过未婚妻那敞开的领口,看到她的**,这可是这位贵族小姐最美妙的地方啊!同时,他还可以尽情想象着其他未见的地方。未婚妻那如绸缎一样光泽四射的皮肤,不禁让好色的弗比斯意乱情迷、心神荡漾,他在心中暗道:“上帝啊!除了这个洁白无瑕、**坚挺的女人外,我还能爱谁呢?”而在这一刻,两个年轻人都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彼此,而他们的头发也在阳光的见证下合为一体。就在这时,美丽的百合花小姐忽然低声说道:“亲爱的弗比斯表哥,还有三个月我们就结婚了,我要您向我保证,除了我外,您不准再爱上别的女人!”“我用我的性命和灵魂向您保证,我的小心肝儿!”弗比斯说道,他那郑重的神情和灼热的眼神,让眼前的孚勒尔·德·丽丝小姐对他的爱情深信不疑,就连他自己都差点被这样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阿洛伊丝夫人看见这对小情侣竟然是如此的和谐恩爱,心满意足地走开了。而我们的卫队长弗比斯先生,一看到他讨厌的老太太走了,胆子也更大起来。弗比斯是个纵横情场的老手,现在一个令他兴奋不已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酝酿着。他知道,孚勒尔·德·丽丝小姐肯定是爱他的,另外她还是自己的未婚妻,何况这时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他心中的那股邪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天哪!我的小表妹是这么的娇艳迷人,那我为何不趁现在没人收获早就属于我的庄稼呢?”弗比斯在心中暗暗想道,他是个脑子冲动的男人,巴不得马上就满足自己的**。也许有些人怀疑这是否是弗比斯先生脑子里的真实想法,这事不得而知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孚勒尔·德·丽丝小姐显然被他那热烈的目光吓了一跳,只见她朝周围看了一下,可她的母亲阿洛伊丝夫人已经走了。
    “我的上帝啊!”贵族小姐羞得面红耳赤,神色慌张,叫道,“我好热啊!”
    “我想是这样的,小美人儿。”弗比斯说道,“晌午马上就要到了,太阳照射的厉害,要不然我们把窗帘放下来遮挡一下阳光吧,怎么样?”
    “哦,不,还是不要了。”楚楚可怜的姑娘喊道,“我需要空气。”百合花好像是一只已经闻到猎狗气息的母鹿,只见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跑到窗边,打开了窗子,随后便走到了阳台上。弗比斯显然有些扫兴,不过没办法,只能跟她一起走到阳台。
    读者知道,孚勒尔·德·丽丝府邸的阳台正好对着圣母院的前庭广场,此刻广场上聚集了数不清的人,几乎所有的街道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就连任何位置也再站不下一个人。不过还好,无数的枪戈在那里起了维持秩序的作用,要不然,这么多的人非得挤到广场中间不可。而圣母院的那几道宽阔的大门都紧紧锁着,与广场四周所有已经被打开的窗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那些开着的窗口,可以看见无数的人头重重叠叠地挤在窗口,简直和弹药库的一堆炮弹差不了多少。
    这群挤在窗口的人,他们的脸上黑暗肮脏,很显然,他们期待看见的场景,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或能量,能够唤起他们心中那畸形且龌龊的情感。任何丑恶,在这样一群蓬头垢面的人面前都会显得逊色不少。人群中的大笑连绵不绝,甚至超过了已经很热烈的叫嚷。不过,从那些大笑声中就能听出来,人群中的女人要比男人多得多。
    在一切喧闹中,时不时地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穿透这一切喧闹和卑劣。
    ……
    “嗨!马伊埃·巴里福尔!就是在这绞死她吗?”
    “说你笨你还不相信!是在这里让她忏悔,而且只准穿内衣呢!仁慈的上帝将会用拉丁语当面诅咒她。这种事情只会在中午执行,如果你想看绞刑的话,那你就去河滩广场吧!”
    “那是肯定的。等这边她忏悔完了,我一定会去那里捧场的。”
    ……
    “你说的是真的吗?布刚勃里太太?那个女人当真拒绝了一位神圣的忏悔师吗?”
    “据说是这样子,拉·倍歇尼太太。”
    “真是的!真蠢!要不怎么说她是一个无可救药的邪教徒呢!”
    ……
    “先生,这你都不知道啊?这是一直以来的惯例。由司法宫的典吏宣布异教徒的判决之后,如果他是个俗世中的人,那便交给巴黎总督行刑;如果是一名教士的话,那便交给宗教法庭处决。”
    “真的很感谢您给我讲了这么多,再次表示感谢,先生。”
    ……
    “我的上帝啊!”孚勒尔·德·丽丝小姐说道,她可真是够可怜的!这种场面让这位纯真的小姐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而我们的卫队长弗比斯对广场上的一切倒是心不在焉,要知道,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眼前这个充满诱惑的少女。于是,他趁百合花说话的时候从背后满怀**地抱住了她的腰,可百合花微笑着转过身来,望着他乞求道:“您就放开我吧,亲爱的表哥!要是我母亲这个时候到来的话,她会打断你的手!”
    就在这时,巴黎圣母院的大钟准时敲响了,中午十二点到了。紧接着,就听见人群中发出一阵兴奋且满意的低语。十二点的钟声还没有响完,人们的脑袋便像狂风巨浪一般掀起一阵波澜,无论是街道上,还是窗子上,又或是屋顶上,总之所有的人都同时呼喊着同一句话:“那个女巫来了!那个女巫来了!”
    孚勒尔·德·丽丝小姐好像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场面,赶紧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亲爱的小美人儿,你确定你不进屋吗?”“不!”她回答说,刚才因为害怕而闭上的眼睛此刻又因为好奇睁开了。
    一辆囚车被一匹健壮的诺曼底马拉着,缓缓驶入广场,并且囚车的周围还围绕着是几名穿着紫红制服的骑兵,他们的制服上绣着白色十字。这辆囚车是从牛头圣彼得教堂出发,终点就是现在正在驶入的广场。走在车队最前边的是几名军卒,他们挥舞着长鞭负责开道。另外,囚车的旁边还有一些人也骑着马,从他们的黑色制服和那趾高气扬的神情不难看出,这些人是司法治安军官,他们是由不可一世的国王代诉人雅克·沙尔莫吕老爷带队的。
    一位黯然神伤的姑娘坐在囚车里,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她穿着单薄的内衣,赤着脚,而她那长长的头发,更是一直垂到她那几乎**的胸前和肩膀上——按照当时的习俗,只有到了绞刑架那里,头发才会被剪掉。一条粗糙的灰色绳子,在她身上打了无数的结,就好像很多条肮脏的蚯蚓在她身上肆意地攀爬,不仅穿过了她那比乌鸦羽毛还要黑的波浪形秀发,还狠狠地缠绕在她性感的脖子上。在这堆绳索中间还闪烁着一个镶着绿色玻璃的小荷包,就是能保佑姑娘找到她父母的那个护身符,而那些法官们之所以让她留下这个,也只是不忍心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而已。站在高处的群众可以尽情地欣赏她那修长的双腿,不过,也许是出于一个姑娘的本能,她总是想把腿蜷缩在身子的下面。另外,小山羊加里也被五花大绑地放在她的旁边。吉卜赛姑娘这时正用牙齿紧紧咬住自己那颗没有扣好的纽扣,可见她对自己几乎赤身**的进入人群,还是深感痛苦的,尽管她已经身处如此悲惨的境地。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有的本能,但这种本能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煎熬。
    就在这个时候,百合花对着未婚夫弗比斯说道:“表哥,快看!那个人就是上次来的吉卜赛女郎和她聪明的小山羊。”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来看弗比斯,可弗比斯的样子让她呆住了。弗比斯此刻一脸的窘迫,脸色不但惨白,而且身体还在发抖,颤巍巍地说道:“什么……姑娘?什么……山羊?”孚勒尔·德·丽丝小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对着弗比斯问道:“怎么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啊?就是上次你把她叫来这里的那位吉卜赛姑娘啊!她……”弗比斯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说道:“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尽管弗比斯这样说,可细心的姑娘还是看出了他的异样。出于女人灵敏的直觉,再加上女人天生就有的嫉妒,百合花小姐用满是不解和怀疑的神情紧紧盯着弗比斯看,她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她还听说,这个案子跟一位卫队长有关。于是,姑娘若有所指地说道:“怎么了?弗比斯卫队长?难道这个姑娘就那么让你害怕慌张?”弗比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哪里的话!我怎么会那样?”他刚说完,百合花小姐立马变了脸色,并以命令的口气说道:“那你哪里都不许去,一直站在这里直到这场华丽的演出结束。”
    “哎!”倒霉的弗比斯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迫于无奈,他只得站在阳台上不敢挪动半步。不过,他稍感安心的是,那个女犯人正两眼直直地盯着囚车的底板。不错,这个女犯人就是爱斯梅拉达。即使她现在身处囚笼,还遭受围观群众的羞辱和谩骂,但这些都遮挡不住她那魅力四射的容貌,况且,她的黑眸因为脸颊消瘦而愈发显得明亮有神,苍白的面容也因为纯洁而显得更加崇高。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甚至比起以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就像马扎奇奥马扎奇奥(1401—1428):意大利著名画家。和拉斐尔所画的圣母像那样,只不过是虚弱一些、消瘦一些罢了。
    对于此刻的爱斯梅拉达而言,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体面和尊严,她的身体也已经憔悴到极点,她的意志更是已经陷入无尽的昏迷和沉睡。她的身体每次都会跟着囚车的颠簸而机械地跳动一下,就好像一个支离破碎的东西正在运输途中。而且,她的目光充满了无限的凄凉和哀伤,围观的群众甚至可以看见,她的眼睛里有泪水打转,然而,泪水就像被冻结了一样,始终不能夺眶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阴森恐怖的骑兵队,已经在大呼小叫和张牙舞爪之中穿过了人群。在这里我们必须陈述一个事实:看见这么漂亮的人儿竟然是个囚犯,确实有很多人为之不忍,都深深为之怜悯惋惜,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会发出充满怜惜的感慨。
    终于,经过沿途的颠簸,囚车顺利抵达了巴黎圣母院的前庭广场上。待到囚车停稳,押解队的士兵便自觉地分成了两排,并排成了战斗队形,这种阵势也让周围的群众鸦雀无声。就在这充满威严和焦躁的寂静中,忽然传出了一阵响亮的、哗啦哗啦的铁链声,原来巴黎圣母院的大门缓缓被打开了。随即,围观的众人便看到,圣母院张开了它那宽阔深长的嘴巴,而在阳光照耀的前庭广场的衬托下,圣母院仿佛张开了一道阴暗的洞门。主教堂很快便呈现在人们眼前。它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惨淡肃穆,空无一人,仍旧是点着几根微弱苍白的蜡烛。就在大门打开的同时,群众就看到,远处唱诗班席位的凳子上坐着几个装模作样的神父,他们不仅在那里摇头晃脑,还发出极为庄严,而又极为滑稽的歌声,尽管响亮却毫无趣味。忽然,一阵疾风把这首像送葬歌一样的悲凉的赞美诗,吹到了囚车里那位女犯人的耳朵里:
    “……我对那些成千上万围攻在我身边的人,绝对不会感到恐惧,主啊!求求您救救我吧!求求您救救我吧,万能的主啊!”
    “……您就救救我吧,仁慈的上帝!哪怕我已深陷水中,即将淹没我的灵魂!”
    “……我已陷入万丈的深渊,我的脚下仍在沉浮!”(以上均为拉丁文所唱)
    而在这赞美诗歌声之外,同时又有一个悲凉的声音在主神坛的阶梯上唱起献歌:
    “……谁能顺从我的话,并且能坚定不移地信奉我派来的主,谁就可以得到永生,那他就不是在接受审判,而是正从死亡走向复生。”(此处也为拉丁文所唱)
    原来,这是几个隐藏在黑暗中的老头,在为这个即将受刑而又非常美丽的姑娘唱起的赞歌,为这个本应该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享受生活的灵魂唱起赞歌,当然,这也是为去世的人做的弥撒。
    广场上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都在静静地听着。
    然而,那个不幸的吉卜赛姑娘好似已魂飞天外,对这些此起彼伏的歌声无动于衷,与此同时,她的生命和她全部的思想,好像也都同时消散在主教堂那黑暗的尽头。就在这时,刽子手的助理走到她的面前并把她扶下囚车,只听见她嘴里喃喃地低声说道:“……弗比斯!”
    终于,人们给这位可怜的姑娘松了绑,同时也给小山羊松了绑,并允许它跟在姑娘的后面。然而,可怜的小山羊却想当然地认为它和主人重获了自由,高兴得不得了,还咩咩乱叫地围着主人不停地跑圈。就这样,身后跟着小山羊,可怜的吉卜赛姑娘赤着脚踩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一直走到主教堂大门前的石阶下面才停下来。而那条一直缠绕在她脖子上的灰色绳子,仿佛是一条灰色的大蛇一直追随着她。
    忽然,教堂里的歌声中断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和几只蜡烛在那里闪闪发光,除此之外,就只能听见那些身穿五彩服装的教堂侍卫,手中拿的枪戈发出的声音了。片刻钟后,一班身着无袖法衣的教士和助祭,一边唱着赞美诗一边朝着姑娘走来。很快,这些人便在姑娘和群众面前展开了整齐的列队。然而,对于这一切姑娘都没有丝毫动容,相反,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走在最前面的一名教士身上,而这名教士就跟在一个手拿长柄十字架的人后面。“啊!……”吉卜赛姑娘声音颤抖着低声说道:“又是他!那个罪大恶极的教士!”
    果然,走在最前边的就是若札斯的副主教克洛德·孚罗洛先生。副领唱人站在他的左边,手拿指挥棒的领唱人站在他的右边,而副主教大人却挺胸抬头、无比凛然地走在最前面,他一边走,还一边声音高亢地说道:
    “我在深深的地下呼唤你,你俯耳听到我的声音。”
    “你把我远远的投向海洋之底,波涛汹涌,吞噬了我。”(以上为拉丁文)
    副主教出现在主教堂那高大的尖拱门廊里,他身穿宽大的银色长袍,长袍上面绣着黑色的十字架,而且他的脸色也是异常的苍白,在场的群众中,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一尊站在主教堂中的石像之一。这些教士本来是跪在唱诗班墓石上的,这个时候,副主教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了女犯人的旁边,不为别的,只为把她从明媚的阳光下面带到地狱去。
    而这时的女犯人,脸色也是十分苍白,她好似已经丧失了全部的身体机能,好像一个任由别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又好像一个塑像。对于眼前这些人忙碌的行为,她都无动于衷,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正在燃烧着的黄色蜡烛,就连那些书记极为严厉地宣读她的悔过书都没有听见,她仿佛变成了一个机器人,别人让她叫一声阿门,她便机械地地叫一声阿门!众人只是看见,副主教先生在那个看守犯人的人的耳朵上说了句什么,而后那个看守人便走开了,然后副主教便向着女犯人走了过来。看着一点点靠近自己的副主教,女犯人猛然间惊醒了。她觉得那存留在她内心深处的仅有的一点鲜血,也开始沸腾了起来,而且她尚能感受到的愤怒再次开始发作了。
    副主教终于走到了女犯人的身边,然而,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下,他仍然是用贪婪、淫邪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女犯人那几乎**的身体,只听见他故意高声大喊道:“不幸的姑娘,让上帝饶恕你所犯下的罪过和错误吧?”一边说着,他一边俯身到女犯人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人们以为副主教正在接受女犯的临终忏悔)说道:“你愿意要我吗?如果愿意的话,我现在仍然有办法救你!”
    “滚!你给我滚开,你这个恶心的人!你要不要我揭发你?”女犯人愤怒地回答道。
    “好天真的姑娘啊,你以为有谁会相信一个女巫说的话?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无非也就是给自己再加上一条罪行——诽谤罪罢了。赶紧告诉我,愿意要我吗?”副主教狠狠地笑了一声,然后面目狰狞地说道。
    “那你也赶紧跟我说,我的弗比斯到底怎么样了?”
    “他死了!他死了!”副主教听到她这样说大为恼火。然而就在这时,他抬起头随便瞥了一眼,正好看到广场对面的孚勒尔·德·丽丝府邸的阳台上站在两个人,其中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让他恨入骨髓的弗比斯。显然弗比斯的意外出现,让副主教的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只见他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副主教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等自己的情绪平静以后,又看了一看,天哪!站在阳台上的那个男人还真是弗比斯!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了。“那好吧,路是你自己选的,蠢货!既然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你!”最后,副主教咬牙切齿地说道。
    于是,副主教就像一个变色龙一样,又恢复了他原来那冷冰冰的面容。只见他把手放在那名女犯人的头上,用冰冷阴森的声音大声说道:“现在你走吧,罪恶的灵魂,但愿仁慈的上帝能够可怜你!”依照当时的风俗,可怕而又庄严的悔罪仪式结束时,都会有教士最后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副主教这句话一说完,在场的所有人统统都虔诚地跪了下来。
    “主啊!可怜人类吧!”站在尖拱门廊下的教士们集体说道。
    “主啊!可怜人类吧!”所有的人们也是照着原样说了一遍,他们的声音在他们的头顶升腾起来,仿佛惊涛拍岸。
    “阿门!”副主教也是道貌岸然地说道。随后他便转过身去,把头垂在胸前,并用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然后便走回了教堂门口的教士队伍中。紧接着,那一大群教士,连同烛光和十字架便很快消失在了主教堂里。在大合唱里面,副主教那洪亮的声音也混于其中,唱出了下面这句绝望的诗句,然后声音便慢慢消散于空中:“……主啊!你来势汹汹,波涛汹涌,将我淹没!”
    与此同时,教堂侍卫队手里的铁戟柄所发出的敲击声,也在拱柱之间慢慢地消散,仿佛钟鸣一样,给犯人敲响了最后的丧钟。而巴黎圣母院的大门并没有立即关死,但已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了,剩下的只有惨淡和黑暗。
    女犯人仍是待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似乎还在等候着人们来处置她。等了好大一会儿,她仍然是待在原地不动。这个时候,一名手持棍棒的军卒只好去报告雅克·沙尔莫吕大人。就在刚才那段十分庄严的时间里,雅克·沙尔莫吕大人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圣母院门前的那几个塑像,可见我们的国王代诉人是如何地勤于学习。有人说这些雕像是亚伯拉罕的献祭,但也有人说这是炼金法术,天使代表着太阳,柴堆代表着火焰,而亚伯拉罕则代表着求学的术士。
    雅克·沙尔莫吕大人终于从无尽的思考中回到了现实,当然,这都是那名军卒费了好大劲儿的结果。只见他转过身来,朝着两名身穿黄衣服的人摆了一下手,这两个人就是刽子手的助理,于是,他们便走到女犯人的身边,再次把可怜的吉卜赛姑娘捆绑了起来。
    “终于要结束了吗?”可怜的姑娘好像感觉到自己将要走向生命中的最后一站了,她喃喃自语道。不过,也许是出于对这美好生活的眷恋,姑娘也想让她那饱受摧残的身心和这个世界做一个最后的道别。于是,她抬起了苍白的脸,并仰望着天空、白云、太阳,她非常希望再看见自由自在的小鸟从她眼前掠过;不一会儿,她又垂下头去,俯视土地、人群、房子……正当穿黄衣服的人绑着她双手的时候,忽然,吉卜赛姑娘发出一声惊叫,那是一声饱含希望与欢乐的呼喊。原来,姑娘也在副主教看到的阳台上面,看到了弗比斯。不错,那就是她日夜牵挂的情人、朋友、上帝——弗比斯。天哪!她一生的最爱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该死!不仅法官们撒了谎,就连那个可恶的教士也撒了谎!我亲爱的弗比斯根本就没有死,他仍然好好活着,他还那么神气十足、潇洒帅气和气宇轩昂,还有闪闪发光的军装。天哪!她竟然还看到了那把她崇拜不已的长剑!姑娘实在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了,只听见她极其兴奋地对着弗比斯呼喊了起来:“弗比斯!弗比斯!我亲爱的弗比斯!……”也许是她再次感受到了伟大的爱情,忽然,她伸开双臂想去拥抱弗比斯,可是手臂却被绳子紧紧地捆住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女犯人看见自己心爱的弗比斯皱起了眉头,而且她还看见了一位贵族小姐倚伏在那里,只见那名小姐轻蔑地撇了撇嘴,更是用挑衅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后来,她又看见自己的情人的嘴巴动了动,说了几句她听不见的话,接下来,自己的情人便和那位贵族小姐肩并着肩从阳台上离开了。很快,就连玻璃门窗也关上了。
    女犯人本来已经认命了,可当她又看见自己的情人弗比斯的时候,她又瞬间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并再次看到了爱情的希望,然而,就在弗比斯和那名贵族小姐转身而去时,她那刚刚才燃起的希望就又立刻被浇灭了。只见吉卜赛姑娘状若疯狂地冲着那个阳台大声喊道:“弗比斯!我的弗比斯!难道你也相信那些混蛋编造出来的谎言吗?”可就在这时候,姑娘突然想起来,她之所以被判处死刑原因就是她杀死了弗比斯。想到这里,姑娘一下子就晕倒在囚车里,彻底化作了一堆烂泥。
    就在这时,国王的代诉人雅克·沙尔莫吕那依然温柔的声音响起:“把她立刻处死!”
    趁着刽子手的那两个助理去准备绞死女犯人的工具时,我们赶紧把目光转向巴黎圣母院的尖拱门道上,看看那里发生着什么,或是即将发生什么。
    从囚车到来到忏悔仪式结束,在这一段时间里,一直都没有人去注意圣母院的尖拱门道。在那里,有一个奇怪的人始终徘徊在尖拱门道上面的君王塑像里。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神情更是怪异,要不是看见他穿着红紫相间的衣服,人们肯定会以为他就是那些石刻怪物里面的一只。其实,这个奇怪的人已经呆在这里好长时间了,从中午以前到现在,圣母院前庭广场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看在眼里。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广场上发生的诸多事情实在是精彩,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把注意力投向这里,或者这个怪人的身上,而他就是借着别人对他的疏忽,对他的浑然不在意,已经悄悄地把一根绳子牢牢地系在了走廊的一根柱子上,这是一根结着一个又一个死结的绳子,而且这根绳子一直垂到台阶上。等这项隐秘的工作结束后,他便开始密切关注着圣母院广场上发生的一切事情了。不过,他有时还调皮地对着飞过的鸽子吹一声口哨。
    不一会儿,那两个刽子手助理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马上就要对囚车中的女犯人执行死刑了,他们在等待雅克大人最后的一声命令,只要这道命令一出口,那么女犯人便会立刻香消玉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尖拱门道上面的那个人影一下子跨出走廊的栏杆,并且用双手、双脚以及双膝紧紧勾住绳子,只见他沿着前墙滑了下来,他好像一滴沿着玻璃窗飞泻而下的水滴一样,又好像一只从屋顶极速跳下的猫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了那两个刽子手助理。与此同时,他还举起铁锤般的拳头把那两名助理打翻在地,紧接着就像一个孩子抱起一个布偶一样,单手托起吉卜赛姑娘,一闪便又跳进了教堂。众人只看见那道身影把姑娘高高地举在头顶,然后又对着空中发出一阵可怕的声音:“圣殿避难!圣殿避难!”。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发生得太过迅速,如果此时是在深夜,那就是发生在那电光一闪之间。
    刚才发生的闪电一幕,绝对超出了围观群众的预期,可能也是他们过于激动和兴奋,人群中发出一阵热烈的轰鸣,所有的人都是疾呼:“圣殿避难!圣殿避难!”这也使得救人的那个人的独眼里放出自豪的光芒(大家都已经猜出这个人是谁了吧,对,他就是加西莫多。)由于受到一阵剧烈的震动,吉卜赛姑娘醒了过来。可是,当她一睁开眼,看见是加西莫多时,她又迅速地闭上了眼。很显然,吉卜赛姑娘有些害怕眼前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怪人。
    圣母院外的雅克·沙尔莫吕和那些刽子手以及他们的助理们,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一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拦,而现在,他们更加束手无策了。因为依据条例,罪犯一旦进入巴黎圣母院的范围,那么他便成为不可侵犯的了。可以这么说,对于所有罪犯而言,巴黎圣母院是一个绝佳的避难所,就连人类森严的司法权都不能,甚至是也不敢跨越它的门槛。
    加西莫多托着那个美丽的女犯人,就这样在中央大门下面站了一会儿。他那巨大的双脚踩在教堂的石板地上,仿佛比那些粗壮的罗曼柱子还要坚固;他那乱得一团糟的头发覆盖着变形的脑袋,双肩则担着这颗绝无仅有的脑袋,他仿佛是一只没有脖子的鬃毛雄狮。而那个漂亮的吉卜赛姑娘,就好像是一条洁白无瑕的纱布飘荡在他粗糙的手中。但可以看得出来,加西莫多是那么谨慎地托着姑娘,生怕手中的精灵受到一丁点伤害。在加西莫多看来,手中的女犯人仿佛就是珍贵无比而又纤细脆弱的人间至宝,她天生就应该由一个英俊的男人托在手中,而不是在自己手里。也许是姑娘在他心目中有着崇高的地位,所以他才不得不谨慎,甚至他都不敢对着她呼吸一下,更不敢碰触了。随后,突然间,加西莫多便把手中的精灵抱进了他那崎岖不平的怀里,就像一个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那样,好像吉卜赛姑娘是他的孩子,而他则是吉卜赛姑娘的母亲。他低下头,然后用充满无限爱怜和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怀中的宝贝。过了一会儿,忽然加西莫多又抬起了头,然后用那只炯炯有神的独眼扫视了一下众人。于是,看见他的那些妇女们纷纷大笑了起来。此时此刻,群众都异常兴奋地、怀着莫大的激情看着加西莫多,可以看出来,在这一刻,加西莫多成为了他们崇拜的对象,因为在这一刻,他们被加西莫多身上所散发的属于男人的、真正的美征服了。尽管他只是一个孤儿、一个弃婴、一个身体残缺的人,一个被别人瞧不起的人,但在这一刻他却爆发出一种无限伟大的力量,而在面对眼前这些如此巨大的、凶残的力量时,他更是毫不畏惧,勇敢直视这些暴力。昔日,这个社会无情地践踏了他,今日,他却以无上的勇猛把那些刽子手、法官、国王的代诉人,甚至是国王的整个势力,统统踩在了脚下。不错,做到这一切的不是别人,就是加西莫多,他凭借着上帝的力量粉碎了这一切!
    况且,一个如此丑陋的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一个非常不幸和可怜的女犯人,一个即将被人处以极刑的姑娘,这种事情本身就让人感动。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两人都是被社会狠狠抛弃的人,如今在这里,他们结合在一起,相濡以沫。
    加西莫多在胜利后又示威了几分钟,随后便急忙托着姑娘消失在教堂里面。甚至群众都还没来得及为他的英勇行为欢呼喝彩,他便忽然消失了,这怎么能让习惯看热闹的人们不失望呢?于是,他们个个伸长脖子,竭尽全力地在黑暗中寻找他的身影。然而就在这时,他们忽然看见加西莫多在法兰西君王的走廊里疯狂地跳动,他无比兴奋地用手托着他的战利品,而且嘴里还大声高喊:“圣殿避难!圣殿避难!”一瞬间,他跑遍了走廊,而后便跑进了教堂里面。又过了一会儿,人们又在教堂的最高处看见了他兴高采烈的身影,不过他依然托着那个吉卜赛女郎,而且他还四处狂奔呼喊。终于,人们又第三次看见他出现在放置大钟的那座顶楼上,而他仿佛要在那里把他解救下来的姑娘,炫耀给全巴黎的人看。并且他的声音也犹如雷声轰鸣。这声音不仅人们没有听见过,就是加西莫多本人都没有听见过,只听见他高喊了三声:“圣殿避难!圣殿避难!圣殿避难!”这个声音直插云霄。
    “这真是太妙了!太妙了!”围观的所有群众也高声呐喊着。这巨大的欢呼声一直传到对岸的河滩广场上,正等着观看绞刑的群众那里,当然,罗兰塔楼里那个急切盼望着绞刑架转动的“麻袋女”也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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