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欧阳九终殒命

    段子羽倒是早就已经慢慢醒了过来，惊讶的发现全身苦痛已经全部消失，体内真气流转周天，在全身上下运转不息，除了已经打通的任督二脉，其他如阴桥、阳桥、带脉、冲脉等等，奇经八脉，正经十二脉一时俱通。这些经脉在体内犹如江河湖泊星罗网布，而内息犹如无源之水，在这些江河湖泊中肆意奔流，全身的毛发和神经都颤动不止。
    张宇真父女俩的对话他句句听到了耳朵中，又见张正常施展出的匪夷所思的**犹为惊骇，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神功，能重续经脉向天借命，段子羽虽然有心起来，可身体就好像不属于自己一样，除了眼睛别的连根手指也抬不起来。内息最初就如同河溃堤决，怒潮狂涌，其前行之势全然不可抵挡，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逐渐平缓了下来，如同海纳百川一样涌入了脐下丹田之中，凝聚成了一团紫光氤氲的气团。
    张宇真耳边听到张正常运功完毕气息不匀的声音说：“人力毕竟不可能胜天，你爹我已尽人事，毁了我二十年的道行，可惜还是功亏一篑。不过当今世上得到我亲自施展这‘神霄天雷**’的人，仅仅就他一人而已，他若是泉下有知，也可以引以为荣了。”
    欧阳九突然“哇”的一声坐了起来，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血中还带有不少的紫色淤块，溅得衣服四周血迹斑斑。
    张正常手指连封他膻中、云门、缺盆诸穴，止住他连连吐血，张宇真惊喜道：“九叔活了，九叔活了。”
    张正常脸色黯然的说：“他也只有一天可活了，日落时分，便是他寿尽之时。”
    段子羽一听心中大惊，虽然是前身的老仆，毕竟刚刚救了已经，他从地上一跃而起，不料他的功力一下子增加了数倍有余，这一跃直接蹿起来两丈多高，毛手毛脚地落到地下又险些跌倒，显然新增的内力还没有掌控自如。段子羽上前一把抱住了欧阳九说：“九叔，九叔，您怎么样了？”
    欧阳九睁开了双眼，见到段子羽生龙活虎的样子，心中宽慰不已。喃喃着说道：“好啊，总算老天有眼公子安然无恙。你九叔要去见你爹和你娘了，我要对老爷和太太说，少爷已长大成人，武功有成，段家一脉终将重震武林，老爷和太太可以瞑目九泉了。”
    段子羽连声道：“不会的，九叔，您现在不很好吗，您的伤一定会好的，您别把我一个人孤伶伶抛在这世上。”
    张宇真听到此处，已不禁痛哭失声，满心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她虽然初次认识欧阳九，但欧阳九为她而重伤不治，心中之痛也是难以言喻。
    张正常缓缓的说：“段公子，人之富贵生死，往往都有定数，非人力所能强求的。你九叔为了救小女而至此，是老夫无能倒是抱歉惭愧良多。”
    段子羽抬起泪眼道：“前辈法术通玄，若是以前辈神术尚不能挽回九叔的性命，晚辈也只有安于天命。晚辈之命也是前辈所救，而且如此厚恩不知如何报答。”
    张正常道：“你们还有一天聚首的时光，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吧。”说着抱起张宇真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一来为她治疗腿伤，二来也有避嫌的意思。
    欧阳九抓着段子羽的手道：“少爷你不要为我悲伤，当年你父母罹难之日，我就应当殉主而死，之所以没死，就是要把你抚养成人，好延续段氏一脉的香火。这二十年的光阴对于我来说已是苟活了。现如今我侥幸不负老爷和太太当年的遗命，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见他们了。要知道这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惟恐你一时有个闪失，又惟恐你武功不成。这二十年的时间我也很累了，死对于我来说倒是解脱，何况就是没有今天的事，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我也当自刎于老爷太太墓前，还有何颜面再偷活在世上。范遥这一掌实在是助了我一臂之力。你自小明白事理，切不可钻牛角尖徒自悲痛，伤了自己的身子，不然我在九泉也不会安生的。”
    段子羽跪在地上头触于地，哽咽不能成语，浑身颤抖。
    欧阳九笑道：“我腹中空空，总不成去下去做个饿死鬼吧，你搬出几坛好酒，你我主仆再痛饮一场。”
    段子羽不多时搬来几坛上好的佳酿、火腿、腊肉、凤鸡等等，放在欧阳九面前。
    欧阳九高声说道：“小姑娘，你和令尊倘若不弃嫌我这泉下之人，一起共饮如何？”
    张正常应道：“如此多有叨扰了。”于是便携张宇真走了过来。他的医术也真精妙，张宇真这个时候行走已如常人，看不出有受过伤的样子。
    段子羽拍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醇冽无比，倒入四个大碗中，将凤鸡之类用手撕开，分置在中间的盘子当中。
    欧阳九举碗一饮而尽，道：“尊驾莫不是天师教的张天师？”
    张正常捋了捋长须笑道：“正是区区在下，天师吗，实在是不敢当。”
    欧阳九挢舌难下，半晌连干三碗狂笑道：“不想今日能与张天师把酒共叙，苍天待我不薄，我欧阳九死后也可荣于九泉了。”
    此话倒全部说出了真情，你想张正常地位何等尊崇，皇上见到，也要降阶为礼，称他一声“真人”或“先生”，以主客礼相待，而不以君臣相论。京师诸位王公贵胄无不执礼恭谨，往往求一见一面都难，寻常老百姓想见他真是堪比登天。
    欧阳九只不过是一个侠盗，说得不好听就是一小偷，在投身段家之后更是属于佣人仆人之流，今天能够和张正常把酒言欢，真是飞来的福分，岂能不狂喜大干几碗。
    张正常笑道：“欧阳老弟过誉了，张某之名都是些凡夫俗子虚捧起来的，实在不足为论。欧阳老弟的身手倒像是出自名家，与南宋末年西毒欧阳锋的武学似属同源。”
    欧阳九道：“天师法眼无讹，在下的先祖曾做过老山主的管家，后来得授此术，只是学得不精，倒叫天师见笑了。”
    张正常淡淡一笑，欧阳九的武功在他眼中连三脚猫的把式都算不上，但是对此人却有好感，是以恭维了几句。欧阳九见段子羽和张宇真二人脸有悲戚之意，对酒肉却一动不动，笑道：“张天师都肯屈尊来陪我饮酒，你们两个倒是拿起酒碗来啊？”
    两人无奈之下只能饮酒食肉强颜欢笑，张正常修道一世，对于这生死二字看得极淡，但对欧阳九的从容与豪爽也颇为心折。
    其时西风送爽，野草拂拂，花香迷漫于空中，乌鸣遍于四野，四人言笑晏晏，便如家人野游，合饮欢乐一般，谁能料得到这竟是诀别酒。
    天色终于还是暗下来了，暮岚四起，如烟似雾，太阳收去了最后一抹斜辉残照。欧阳九手执酒盏，面带微笑，寂然不动。良久之后，只听见酒碗当的一声掉在地上，身子向后一倒，显然已经逝去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