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永恒的元帅
放学了，偌大的教室空无一人，只留白起站在窗边，默记着“自我介绍”。
“白起，3095年7月17日出生于卢米娅城，小学就读于博才第二小学，以全市第四名的成绩考入洛泽中学，史学类科目和理学类科目都不错，机甲测验成绩不佳，好友甚少，在每天睡前有写日记的习惯......”
无父无母的高中生是他的新身份，这个年纪的少年很容易扮演，只要表现得稍微愚蠢些就足够掩人耳目。
稍微令人头疼的是“白起”的同居室友，一个名叫阿黛尔·甘道的女人，据说是他的妻子。
好消息是阿黛尔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外出差，代表学校参加全联邦中学生辩论赛，这样的话白起有很多时间来适应他的新身份；更好的消息是家里有一条泾渭分明的三八线，两人的关系想必不融洽，可以理解为“分居”。
不，大概率没那么糟，用冷战来描述会更合适。
在战争年代像这样早婚的中学生比比皆是，随之而来的婚姻问题这几十年来都困扰着联邦当局。然而困扰归困扰，只要能正常生孩子，对于当局来说，冷战或是分居都是不值得头疼的小问题。
窗玻璃被人擦得透亮，里面倒映着朦胧的重影。那是一个消瘦的年轻人，他留着符合联邦审美的齐刘海，面容清秀，可眼帘始终低垂着，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过了这么多天还是没适应这张年轻的脸，白起推开窗户，轻声叹气。
前几天还是阴冷的冬天，今天却出了大太阳，就这么一整天的时间校园里已是野蝶飞舞，空气中满是甜中带涩的风信子香，就好像是神在昨夜悄然送来名为春天的礼物。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远远传来，白起低下头，看见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结伴走过，她们漫步在树荫下的阳光碎屑里，好像是在聊跟某个男生有关的八卦，嬉笑怒骂间，圆头皮鞋踢踏着远去了。
白起一直在瞄着第一个女孩的小腿，心间恶魔在耳边悄声呢喃着年轻真好年轻真好。
“白起。”
有声音出现在教室前门，“你怎么还在这里？”
白起连忙收回目光，透过桌上林立的椅子腿瞄了一眼来人。
陆羽，阿黛尔闺蜜的王牌舔狗，学习方向是机甲研发。日记里很少提到陆羽的名字，但从这几天两人的互动情况来看，他跟“白起”的关系应该还不错，用高中生的话来说是死党。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那几个美少女就消失在了林荫道下，白起摇了摇头表示遗憾，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这个点还不去店里，当心加利尔主管扣你的工钱。”
陆羽指着左手手腕上的天讯。
“你还是先管管自己吧！格里夫在群里发的消息你没看吗？”
“群消息？”
白起皱眉，然后将手腕上的天讯展开，“格里夫年级组长说机甲实操排在年级后10%的同学请抓紧时间去机战馆集训......这是最后一条消息。”
“我的老天爷，你是非要格里夫当着整个年级的面点你的名字吗？让阿黛尔看到就不嫌害臊吗！”
“机甲实操排在年级后2%的同学请抓紧时间去机战馆集训......”
白起再次读了一遍群通知，“原来这2%里包含了我。”
“不然呢？”
陆羽摊了摊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格里夫就差把你的名字打在公屏上了！”
白起盯着空气看了一会儿，然后轻声叹气。
“哦，我知道了。”
“我先去店里了......千万要记得去训练！”
陆羽不放心地看了白起一眼，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训练完就过来。”
白起轻声说，也不知道陆羽有没有听到。
......
“白起，已爆机，已爆机，已爆机......”柔美的女声三百六十度将白起环绕。
屏幕上最后一幕，硕大的拳头直接砸进他的驾驶仓，如果这不是模拟仓的话，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滩肉饼。
他输掉了今天的第七局，零胜七负。最后一局他坚持了23秒，是他表现最好的一局。
耳边传来教官如雷般的大吼。
“白起，我教过你多少次了！闪身翻滚躲避第一枪，起身拔枪干扰它的第二次射击！你的瞄准速度比它要快一秒，但你站在原地不动等谁来帮你操作呢？还有这都是程序设定好的东西，怎么就躲不过去呢？”
白起没吭声，他静静地盯着面前的操作面板。
AI四代操作系统，人类联邦军方最新研发的操作系统，光是在模拟仓上的版权费就不下20万联邦盾，也只有洛泽中学这种王牌中学才有实力在每一台模拟机上配备这个系统。
有了这套操作系统，洛泽中学今年被亚瑟军校的录取率将会达到史无前例的90%，如果再加把劲儿甚至都有可能达到100%，而白起就是那“需要加把劲儿”的10%中最需要加把劲的那个。
为了洛泽中学的无上荣光，年级组长格里夫每天为白起特批了8次模拟机会，但可惜的是，白起七次爆机的时间加起来甚至还比不上人家一次模拟的时间长，真让人怀疑他是在用屁股开机甲。
“我再重复一遍，升学考试的时候程序都是完全设定好的，敌人只有三套进攻方式，假如他左脚先动就是模式A，右脚先动就是模式B，大撤步就是最简单的模式C！”
教官几乎是在大吼了，“白起，你听明白了么！”
“收到。”
白起简练地回答着。
教官质疑。
“你真的明白了？”
“我明白。”
白起不喜欢重复，他微微皱眉，“开始吧。”
面对这个油盐不进到无可救药的学生，教官简直就要抓狂了，他在控制室里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然后无可奈何地摁下了开始键。
“白起，第八次模拟，现在开始。”
刺耳的女声和橙黄的灯光一同熄灭，中控台开始发出熟悉的嗡鸣声，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白起便觉着热血沸腾，刻印在DNA里的记忆让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六代机甲，人类联邦十年前研发的新一代机甲，因为这代机甲的横空出世，在正面战场上强大无比的赛博人被人类联邦打得节节败退，最后龟缩在南半球一隅的大洋洲，惶惶不可终日。
历经三五年的休养生息，人类联邦的秩序逐渐趋于稳定，但人的贪欲总是无穷尽的，对于许多所谋甚远的野心家来说，收复大洋洲是他们生命历程中必需的使命之一。
而想要“安全地”上战场，成为指挥官是大家公认的最佳选择，其中从亚瑟军校出身的指挥官最为吃香。
所以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贵族财阀，大家都拼了命往亚瑟军校里钻，可这所全联邦排名第一的军校会将绝大部分人无情地拒之门外。
洛泽中学能够拥有如此高的录取率，首先归功于它是亚瑟军校下辖中学的身份，相较于其余中学拥有优先录取权，教学方式也和亚瑟军校一脉相承，其中的恶果便是学生们的实操经验普遍不足，为此校长没少遭到同僚们在背后阴阳怪气的议论。
为了在同僚们面前扬眉吐气，校长忍痛采购了这批AI六代操作系统，自那之后实操形势大好，人们都说进入洛泽中学便是大半只脚进入了亚瑟军校，而白起正在拼命地把脚给抽回去。
“白起，你到底在发什么呆！”
教官咆哮着。
屏幕中的敌机已经动了起来，它后撤了半步，准备屈膝瞄准，加上镭射枪蓄能的时间，白起一共有五秒来进攻。
这就是最简单的模式C，在AI六代操作系统的协助下，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能在五秒内打爆敌机。
白起显然不是正常人。
他深吸了口气，伸手握住左边的陀螺仪，然后猛地一推。
转速表飙升到极限，虚假的指针不断撞击着表盘边缘，引擎功率全开，中控台里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就像是暴躁的猛兽已然脱缰，但联邦六代依旧半步未动。
这是相当高级的启动模式，在战场中被称之为临界启动，是判断一名机师是否达到五级操控水准的绝对标准，但身为一个训练时间不足300小时的高中生，白起不可能掌握这种高阶技巧。
果然，在强大的推力下，白起根本没法保持平衡，他向前一个趔趄，然后扑倒在地，硬是勘勘避开了敌机射出的第一发镭射，但镭射枪蓄能的时间只有三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绝对是躲不开下一枪了。
“你是猪吗！”
教官中断了这次模拟，他直接从控制室冲了出来，一把把白起从模拟舱中拎起，他气得面目通红，唾液飞溅。
“三年了！你还是没学会AI六代操作系统！这个系统对你来说很难吗？如果很难的话，你的其余学科到底是怎么过的我问问你！洛泽中学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
看见教官在训斥白起，在模拟舱外排队的学生纷纷笑出了声，他们和白起不同，他们都是“通感”不达标的学生。
因为“通感”的缘故，很多人会因为机甲的旋转而产生强烈的呕吐感，这种人生来便不适合开机甲。
白起和他们不同，白起的通感系数高达99%，这样的人居然没能通过机甲测验，就像是身高米的巨人没能进入WBA（世界职业篮球联赛）那样荒唐，也怪不得这些人老嘲笑白起。
“你为什么要用力推？轻轻推不好吗？而且你干嘛要推操纵杆，在模式C下你只要瞄准就行了！瞄准很难吗？真的很难吗！”
教官用力比划着双手，当然，有可能的话他更愿意掐住白起的脖子，这样就能和校长大人一块缔造洛泽中学100%录取率的无上荣光。
面对教官的训斥，白起始终面无表情，他的目光越过教官，聚焦在机战馆边缘的画像上。
和所有中学一样，墙壁上隔三岔五挂着人类联邦逝去的先贤遗像，最首位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身着蓝白军服，肩绣一颗红色肩章，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平静地盯着前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要把身前的一切刺穿。
白起元帅，铁达尼军司令，人类联邦之星。在人类联邦与赛博人四十多年的拉锯战中，这个年轻的元帅为人类联邦的反攻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但可惜的是元帅于一周前病逝于紫金花军邸。
有阴谋论者认为白起元帅是被赛博间谍毒害，毕竟谁也不会相信这个年仅三十七岁的壮年将军居然会因为癌症而死，在联邦高层的“不作为”下，这个阴谋论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尔后爆发了更加激烈的邦联运动。
白起元帅的死激起了新一轮的参军热潮，年轻人们叫嚣着要在三个月内收复大洋洲，各区政要更是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大有身先士卒之意，以此告慰白起元帅的在天之灵。
“白起。”
教官叹了口气，伸手重重朝着白起的肩膀拍下，他凶着脸，以其余学生听不到的声音说。“我会留几次训练权限给你，等其他人训练完我给你单独加训。”
“我没时间。”
白起拒绝得干脆利落，毫无吊车尾的自觉，“晚上要打工，不然没钱交学费。”
“你......”教官含糊不清地说，“阿黛尔不是有奖学金么。”
“那与我何干。”
白起后退半步，退入到模拟机机舱的阴影里。
他举起右手，认真地敬了个军礼，然后转身离去。
“唉。”
教官在他身后叹气。
鬼使神差的，他回身望了眼白起元帅的肖像，那双眼睛越看越觉得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