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普渡

　　却说小杜子来到钱家，寻了相熟的伙计，说明来由，被领着进了一处院子。
　　小杜子在外面等候，伙计进去没多久出来道：“管事的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兄弟不如改天再来？”
　　小杜子道：“小弟我现在军中效力，出来一趟实不容易，大哥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寻一寻？”
　　伙计为难道：“九管事为人你也有所耳闻，兄弟我实在没有办法。”
　　小杜子想了想，对伙计道：“那我在这里等九管事。”
　　那伙计还以为小杜子还在为钱家办事，爽快道：“行，我估摸着也要不了多久，兄弟不妨等上一会儿。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等人当真是个难捱的活儿，小杜子等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的时候，走进来九管事手下一个伙计，与钱五相熟，自然认的小杜子，客气的把小杜子请进屋，知道小杜子是来为母赎身之后，大赞小杜子孝心。
　　小杜子摸着怀中的银钱，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问道：“兄弟在这里办事，不知道能不能帮我算算为家母赎身需要多少银钱？”
　　伙计哈哈一笑：“闲着也是闲着，我帮你算算。”
　　拿过算盘，习惯的把算筹晃了晃，问清情况之后，五指如飞，一阵噼噼啪啪声之后，伙计笑道：“要一百二十四两四钱七分。”
　　听得报的数字，小杜子吃惊的站了起来：“家母当年卖身之时不过五两银钱，如今为何如此之多？”
　　伙计理所当然道：“你想呀，当年令堂当在这里给了五两，时隔多年，这五两利滚利如今可不是这个价嘛。”
　　又劝不知所措的小杜子道：“我说说兄弟何必呢，令堂在这里有吃有喝，回去之后家中又添一双筷子，你还未成家，以后开销不小，说不定还会把令堂送来。”
　　“那不同的，不同的……”小杜子无力的坐了下来。
　　此次与淮国一战，小杜子拼死一战，砍了十多颗脑袋，得了一百两银子的赏赐，如今还差二十多两，这可如何是好？
　　知道小杜子的情况，伙计想了想，为他出主意道：“普渡寺的利钱要比家里少一分，你如真心想要为令堂赎身，不如去找寺里的大师借点。”
　　小杜子大喜，拱手谢过，奔出门去。
　　出了门，一看天色，离约定的时间已不远了，寻思一阵，怕周安道久等，便朝城门走去。
　　看着小杜子消失在门外的身影，伙计羡慕不已。
　　不多时，下面都知道小杜子为母赎身的事了，几个与杜母熟悉的丫鬟，来为杜母报喜。
　　杜母是个瘦小的妇人，花白的头发，穿着补了又补的衣服，正在井边洗菜，听说了此事，站起来，在腰上擦着手骂道：“这小兔崽子，有了几个钱就烧得欢，我一个快入土的人了，用得着嘛，还不如买个媳妇，生个孩子传宗接代，我死之后也算对他爹有个交待。”虽然杜母嘴上骂得厉害，当眼里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了。
　　几个丫鬟很是羡慕，大夸小杜子有孝心，杜母苦尽甘来，要享福了。
　　杜母就打量着几个丫鬟，说小杜子小时候就会疼人，将来的媳妇肯定不会吃亏云云，一个劲的说好。
　　小杜子来到城门，果见周安道石希言两人已经等在那里，跑上前来，把事情说了，要两人先行回去，自己办完事就回来。
　　周安道想了想对小杜子道：“我先借你，也不要你利钱，办完事咱们早些回去。”
　　“那都是你们拿命换来的，我怎么能要。”小杜子坚决拒绝：“我去找普渡寺借上一点也就够了。”
　　周安道又劝一番，小杜子只是不同意。
　　无奈之下，周安道便道：“现在时间不早，我俩陪你走上一遭，早去早回。”
　　三人买了一些吃的，边吃边往普渡寺而去。
　　远远的便看见高高的佛塔，钟声传来，几人焦躁的心渐渐的安静下来。
　　走道普渡寺高大的墙外，见有许多穷苦人家，头上插着草，周安道大奇。
　　小杜子为周安道解释道：“这些都是活不下去的，或者急需用钱的，在这自卖自身。”说着摇了摇头，当年他母亲也是在这里把自己卖了出去，才把小杜子养活。这也算普渡寺的功德地了。
　　进了门，小和尚听说几人是来借钱的，也没把几人往里领，问道：“几位可有抵押之物？”
　　几人面面相觑，那里有什么抵押之物。
　　小和尚为难道：“我们有规矩，这钱都是菩萨的慈悲，凡是来求助的，都要一定的抵押之物才行。”
　　小杜子急道：“我等急着用钱，还请大师行个方便。”
　　小和尚断然拒绝：“这可不行，若人人都如你一般，菩萨纵有万千慈悲，也难平众生贪欲。”
　　三人好话说尽，和尚只是不允。
　　无奈之下，只得退了出去，连菩萨一面也未见到。
　　出了门，周安道远远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周安道走上前去，原来是老万的妻子和闺女。
　　此时老万的闺女被打扮一新，像个瓷娃娃，让人看了恨不得抱在怀中狠狠的啃一口。
　　见得熟人，万妻也是一愣，低着头，装着没看见，便要走。
　　周安道拦住去路，指着老万闺女头上的草标问道：“万大嫂这是？”
　　见走不了了，万妻也就不装了，大大方方道：“我正为她寻一户好人家。”
　　“你要把她卖了？”周安道奇道。
　　“嘿。”万妻道：“老万如今没了，只剩孤儿寡母，将来如何过活？趁着她还年幼，为她寻一好人家，我也好找一靠山，我娘俩便都能活下去。”
　　周安道疑惑道：“我见你家不像活不下去的啊。”
　　万妻知其意，道：“你是说那院子吧。那是你今早见到那男人的，是我用身子为我们三个换来暂住的。”
　　周安道不解，还欲再问，却被小杜子拉住。
　　万妻拉着小女孩往前走，那小女孩回头望着周安道，那会说话办的眼睛好似在说着什么。
　　此时一个衣着很好的中年人走道万妻身边，问道：“这小孩什么价？”
　　万妻看了对方一眼，道：“五十两。”
　　那中年人皱了一下眉头，围着老万的闺女转了一圈，蹲下来，仔细打量一番，点了点头：“是个美人胚子，调教得好，将来便是万安城有名的姐儿。”
　　“糟糕。”小杜子生在万安城内，闻言便知道这是为青楼买人的龟公，老万因自己而死，怎能让他闺女落得如此下场，快步走上前去道：“这小姑娘我们买了。”
　　龟公见有人抢生意，缓缓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小杜子：“小兄弟要和我万花楼抢生意？”
　　小杜子曾经听钱五说过万花楼背景深不可测，闻言心中发虚，不觉退了一步。
　　周安道走了过来，小杜子把事情简单一说，周安道也觉为难，但老万临终之时要自己照顾他闺女，如今怎好见她闺女往火坑里跳。
　　周安道拱手道：“这闺女父亲在战场上被淮军杀了，我等身为他的兄弟，自当照料，还请大哥体谅。”
　　龟公咦了一声，拱手施礼道：“原来如此！失敬了！我虽然是个下贱的人，却也不能做出下贱的事。”说完转身离开，临别之时，狠狠啐了万妻一口。
　　万妻一笑，很是凄然，拉着闺女便要继续往前走，周安道在后面喊道：“我买下她了。”
　　待周安道把钱交给万妻，她也未点，任由周安道接过手中的绳子，默默低头站了一会儿，也未回头再看自己闺女一眼，直径向前走去，越走越快……
　　周安道去了绳索，三人走再前面，默然不语，老万的闺女紧紧跟在后面。
　　一个中年男子，穿着脏兮兮的士子衣服，面容发黄，双眼深陷，瘦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了一般，他咳嗽着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三位既然买人，把我也买下吧。”他有气无力的说道。
　　小杜子道：“我等非为买人，这小姑娘实乃故人之女。”
　　“是不是不重要。”中年男子道：“三位乃心善之人，更是少见的英才，我妻跟着我受了一辈子苦，只要三位能为我妻买一副薄棺，我愿终身为奴为仆。”说道最后已是泪流满面。
　　周安道只觉这病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到时候却是个麻烦，不想答应。奈何石希言心软，对着周安道一阵比划。
　　周安道劝了一番，小杜子也劝，奈何石希言就是不愿，周安道只得同意。
　　周安道一行一下买了两个人，惹得众人瞩目，纷纷围了上来。
　　好不容易冲出人群，周安道任仍心有余悸，只觉比冲阵更累。
　　跟着中年书生买了棺材，把他的妻子运出城外，葬在了老万身便旁，此时周安道才有些信了书生，又陪着书生坐了良久。此时想要办事，却已经天色渐晚。
　　看着身后的两个拖油瓶，周安道只觉得头大，他们三人可以回军营，可这两人怎么办？
　　书生看出了难处，道：“你若放心，今晚便由我带着这小丫头在外对付一宿，明日再想办法。”
　　周安道如何能放心把人交给一个才结识了几个时辰的人，自然不肯。
　　为难之际，小杜子道：“不如我今晚带着两人寻个地方住下吧，你回营为我告假，明日再做打算。”
　　周安道点了点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