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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34

江湖铃医录 九尾狐狸Lj 4584 Aug 6, 2021 10:24:49 AM

  变故来的猝不及防,谁都没料到方怡白为何会突然倒地。尤其是梁书,先还以为方怡白时吃馒头的时候噎到了,哪成想,他晃了两下便软倒了下去,好在他眼疾手快揽住了对方的肩膀,这才免了方怡白以头撞地的惨剧发生。
  孟昶又变成一副小鸡崽子的可怜模样,只是他的身边已经没人可以依靠,只能默默蹲到方怡白的身边。
  他探手摸了摸方怡白惨白的脸颊,只觉得触手滚烫,便又把怀里的小包袱那里出来,翻翻捡捡老半天,才从小竹管里倒出来一粒红色的药丸,想要塞进方怡白的嘴里,手聚到半空时,似是想到了自己家的名声不好,便怯生生的对梁书嗫嚅道:“这是姐姐给的药丸,能保命的。”
  梁书正在手足无措,只觉得孟昶手里的药丸殷红如血很是刺眼,又听说是他姐姐给的,便很嫌弃的斥责道:“别提你那坑人的姐姐,内什么……你去给我倒碗水来,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他喷醒。”
  梁书不也不要自己的药丸,这让孟昶感到失落,明明是姐姐从药王谷求来的保命灵药,可为什么他们就是不喜欢呢?
  “阿弥陀佛,想不到竟能在这里见到九转还阳丹,小施主,敢问你和药王谷的孙神仙是什么关系?”
  不知何时法空已经站在了孟昶身后。
  尽管吃了人家的馒头,可孟昶依旧认生,见老和尚和自己说话,便怯生生的答道:“药是姐姐给的,我不认识孙神仙。”
  法空和尚垂目颔首:“原来如此。”
  说完话便不再理会孟昶,转而俯身去为方怡白诊脉,苍老的手指在方怡白的腕上变换着位置,眉心的竖纹也随之舒展不定。法空是有名的高僧定力超凡。梁书见他一脸的凝重,便知道方怡白的情况只怕不止如他所见那么简单,于是便凝神静气的不敢打扰。
  良久之后,老和尚才收回手掌默然不语。孟昶知道老和尚识得九转还阳丹的厉害,赶忙又把药丸又递了过去,不想对方却摇了摇头:“小施主有心了。这还阳丹确实是活血续命的灵药,只可惜方施主是伤了脏腑出血不止,若是用了还阳丹只怕无益有害。”
  梁书出身将门,从小便见惯了各种伤患,最怕听见的两个字便是内伤。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曾见到几个伤兵被抬进了家里,前面几个都是身着重甲的骑士,当中混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精壮汉子,那人的肚子破了一个口子,躺在担架上自己托着肠子。
  梁书害怕极了,他觉得那个人会死,可兄长梁仲却摇了摇头:“梁奎的运气不差,现在天气寒凉,他很有可能会活下来,狗子他们就不一定了。”
  幼小的梁书并不担心狗子叔会死,他们穿着五十斤的重甲,最锋利的马槊也刺不穿厚实的甲叶。倒是梁奎十分可怜,肠子都流出来了还得自己托着,也不知道再塞回去的时候会不会打结,于是抱着母亲的腿哭了好久。
  梁奎没死,他被医官包成了粽子,两个月之后就又能拎着梁书的腰带打他的屁股,挨了揍的梁书很不服气,蹦跳着要找狗子叔替他报仇,这时才有人告诉他,狗子死了,他被链枷砸中了胸口,虽然看不出外伤,可里面的脏腑早就被震碎了。
  内伤,是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他不目不转睛的盯着方怡白,深怕他会像狗子叔那样无声无息的离开。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江屿,那家伙一定有办法能救方怡白!
  可江屿这会儿会在哪儿呢?
  小暑过半,夏夜的晚风中已经有了白日的余温,这让正襟危坐的赵济很不舒服,倒不是他有意非要坐的笔直,只是身上的朝服层层叠叠,实在很难弯下腰去。
  禁军统领鲁大海的报告已经持续的小半个时辰,此时正极有耐心的给赵济讲述着内城八坊的军事排布。他说的口沫横飞,生怕太子殿下听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简直要把每处哨卡的布置都说清楚。饶是赵济涵养极佳,此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便在此时,孟玄松通报一声走了进来。
  像是深怕孟玄松会听走了自己的机密布防似的,鲁大海当即闭口不言。赵济暗暗松了口气,微笑着勉力了鲁大海几句之后,便打发他走了,鲁大海得了太子的勉力也很兴奋,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震得身上的甲叶呼啦啦的一阵乱响。
  待他出门走远,孟玄松才忧心忡忡地对赵济说道:“殿下的本意乃是制约紫阳真人,如今却为何要令禁军封锁内城八坊?若是陛下误会,难免会对殿下不利啊。”
  赵济动了动酸痛的脖子,似有无奈地说道:“刑部前日才遭突袭死伤惨重,本王这么安排也是为了父皇的安危着想,再说禁军当中也有云骑司的探子,我这一番苦心父皇怎会不知呢。”
  孟玄松微微蹙眉:“陈影已经把外城的云骑卫悉数调入了内城,未免误会,不如由我过去和他知会一声。”
  赵济正要说话,便听见门外又响起了甲叶摩擦的哗啦声,不由笑道:“还是让鲁大海跑一趟吧,要是不给他安排事做,本王今晚怕是都不得安生。”
  话音才落,门外便响起了鲁大海的声音:“刚有巡城的军士来报,说是武英侯府的二公子梁书想要硬闯哨卡,现在人已经被扣下了,如何发落还请殿下示下。”
  听说梁书闯卡被抓,赵济的眉头立时便拧成了疙瘩,低斥了一声荒唐之后,便准备让鲁大海把梁书扭送回家,交给武英侯爷严加管束。孟玄松却是一惊,赶忙拦住太子说道:“殿下且慢!臣听闻那梁书已于前日刑部受袭时失踪,如今突然现身并且直言进宫,只怕真有天大的要事也不一定!”
  赵济闻言疑惑更深,转向孟玄松问道:“嗯?失踪的主事不是楚天声吗,什么时候成了梁书了?”
  “刑部上报的失踪名单便是梁书和孟昶,殿下怕是记错了吧。”
  赵济对孟玄松的话不置可否,略一沉吟便对外面的鲁大海吩咐道:“事关重大,还请鲁将军把梁书带来,本王有话要问。”
  鲁大海应诺一声便离开了。孟玄松这才又继续说道:“鲁大海如此安排实是取祸之道,还请殿下尽快与陛下澄清才好。”
  赵济呵呵一笑:“禁军不过五千,战力在京畿之地也属垫底,本王之所以调动他们,也是想让父皇知道我的苦心。当然,我也想看看父皇对我还有多少信任。”
  天家无父子,这个话题还不是孟玄松敢于置喙的,当即躬身垂首闭口不言。
  赵济见状叹了口气,一边活动肩膀一边笑道:“左右这里也没有外人,你怕什么。”
  默了半晌,就在赵济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孟玄松忽然开口说道:“前日刑部遇袭时,臣曾想找罗世勋商议卫率布防,偶然得知罗将军和左卫率的五千人马不在大营。”
  略顿了顿,孟玄松才继续道:“不知殿下是否知晓罗将军和五千卫率的去向。”
  高大的红烛爆了个灯花,劈啪一声响过之后,房里便如一泓死水般的安静。
  赵济盯视着孟玄松看了半晌,柔声说道:“本王命左卫率在京西练兵,元杰觉得不妥?”
  孟玄松垂首更深,沉声道:“卫率练兵自然无有不妥,只是臣身为太子洗马,竟对卫率调动毫不知情,深感惶恐。”
  赵济闻言歉然一笑:“本王的性子一向散漫,例行练兵的事情便忘了知会你了,元杰不必挂怀,安心办好眼前的差事就好。对了,刚才不是还说要去找陈影知会一声吗,这便去吧。”
  孟玄松闻言应诺,忧心忡忡的看了赵济一眼,之后便退了出去。
  他走之后,赵济长长的出了口气,勉强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之后,这才取出手帕拭了拭额头上的一层细汗。
  夏风温热,他下意识的松开衣领,想要取扇扇风时才忽然想起,自己的折扇留在了江屿那里。
  不重要了,明日之后一切便都不重要了。
  “殿下,梁大人来了。”
  门外的回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赵济赶忙恢复成正襟危坐的模样,然后才吩咐外面请梁书进来。
  尽管知道了梁书之前曾遭匪人劫持,却没想到他竟是一副浑身浴血的模样来见自己。
  他看着梁书头上随意包扎过的伤口惊疑着问道:“退之,你……还好吧?”
  梁书草草行了一礼,也不等赵济让他平身便起身说道:“殿下!能不能带我进宫?”
  赵济闻言立时蹙眉,语带不悦道:“退之,这里是东宫,说话要有分寸。”
  梁书自知失言,赶忙重新跪倒行礼:“臣自知失言,恳请殿下恕臣无礼之罪,不过事关社稷和陛下的安危,还请殿下尽快带我入宫面圣!”
  赵济蹙眉打量着满身血污的梁书,耐着性子问道:“丹成大典举行在即,莫说是你,便是本王也须得等到丑时方可入宫。我知你先前遭人劫持,如今时辰还早,你不妨先给本王说说你有何事非要面圣,若真是事关父皇安危,本王自会有所安排,你也不必忌讳,坐下来慢慢说。”
  梁书见屋里的漏刻才过亥时,距离丑时尚早,便把自己与孟昶的遭遇简略说了,听到铁面人出手狠厉,他们险些丧命之时,赵济不由惊呼:“戴着面具又能一拳洞穿墙壁,岂不是和紫阳真人请来的天兵一模一样吗!”
  尽管心里也是如此猜想,可梁书却没有去接赵济的话,而是继续说道:“我们逃到丰乐坊之后,就躲到了周汝杰家的废园里,哪里有一处机关暗道,我们想要进去躲躲,不想竟被困在了里面。”
  “想不到周汝杰的家里竟然还有密道。先还以为你们是被贼人给掳走了,想不到你们竟是一直躲在暗道里的,那为何直到现在才肯出来?”
  听见问话,梁书不由喟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原本只想暂避一时的,谁承想,开门的机关竟然坏了,这才耽误到现在才逃出来。”
  梁书有意留了个心眼,没把暗道直通天虹塔的事情说明,赵济果然没有疑心,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所说事关社稷的又是何事?”
  梁书早就在等此一问,闻言便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用绢帕包袱,小心的放到赵济身前的桌上,打开之后便退到一边:“臣从地道里偶得一物,不知殿下是否认得。”
  白玉的质地温润细腻,顶上的螭虎玉纽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显得栩栩如生,赵济一见便觉得呼吸一滞,双手捧起玉玺,“天子承天之宝”这六个古朴苍劲的篆文立时跃入眼帘。
  “天子承天之宝”象征皇权天授,即使赵济贵为太子也只在祭天的圣旨上见过这方玺印,想不到竟会在这里见到实物。心思电转之间,忽然一拍桌案怒道:“大胆梁书!竟敢伪造玉玺,你可知罪!”
  梁书一怔,赶忙跪倒在地,解释道:“殿下息怒,这玉玺真是我从地道里偶然所得,您看,我头上的伤就是被他砸的!”
  赵济长身而起,捧着玉玺走了几圈,才对似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想不到周汝杰竟然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明日面见父皇本王定要参他一本,便是死了也要诛他九族!”
  梁书没想到赵济会是这种态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济猛然回神,见梁书脸上诚惶诚恐,便闻言宽慰道:“本王知道你们梁家忠心耿耿,只是如你所说,事关社稷,莫怪本王谨慎。”
  粱书赶忙躬身谢恩:“殿下明察!”
  赵济嗯了一声,继续问道:“那和你一起的孟昶如今何在?”
  粱书再不敢多言,径直答道:“孟昶毫发无伤,被臣安置在慈悲院里,由法空大师照看。”
  赵济点了点头:“看来紫阳真人确实包藏祸心,你和孟昶都是极重要的证人,本王这就派人把孟昶接进宫来,你且先下去休息片刻,好歹换身衣服,把身上的伤也处理一下。”
  “多谢殿下挂怀,对了……”
  粱书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赵济见状便温声问道:“有话不妨直言。”
  “我有一个朋友,为了救我和孟昶受了很重的内伤,此时正在慈悲院里生死不知,还请殿下一并照拂。”
  粱书说完便跪倒在地,重重的给赵济磕了几个响头。
  赵济点头应允:“如此义士实在难得,本王自会照拂,你且去吧。”
  粱书闻言再扣头谢恩,之后便随着宫人退了下去。
  赵济轻轻抚摸着玉玺上的螭虎玉钮心中若有所思,良久,才向外面吩咐道:“去慈悲院,把孟昶和梁书朋友带来。”
  手指在玉纽上转了两圈,忽然叹了口气,改口道:“算了,别麻烦了,寻个机会杀了吧,记得,手脚干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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