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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27

江湖铃医录 九尾狐狸Lj 4055 Dec 29, 2022 4:33:26 AM

  月明星稀,周汝杰家的废院里,三个男人正如觅食的老鼠一般蹑足潜踪。
  梁书和方怡白对这里并不陌生,只是上次来时还是冬天,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空气中飘着浓浓的焦糊味道。如今才过了数月的光景,断壁残垣还是依旧,可庭院中的植物没人打理,早就生得无拘无束,原本平整的地面上早就长满了杂草。
  尽管这里是一片废墟,可三人依旧走得小心。
  为了防备被人看出踪迹,他们努力去走地上的砖石,尽量不踩杂草以防留下足迹。可砖石下面也不平稳,早被各种植物的根系顶出了空洞,方怡白和孟昶的身子轻盈倒还好说,只是梁书身高马大,偶尔便会踩出奇怪的声响吓得三人寒毛直竖。
  每当这时,走在前面的方怡白便会向他投来嫌弃的目光,可梁书也没办法,他的肩膀脱臼一动就疼,很不容易保持平衡,每次踩空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可真正令他感到不解的却是方怡白的态度。
  从进周园开始,方怡白忽然就转了性子,不仅路上一言不发,梁书主动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只在梁书弄出声响时狠狠瞪他一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身为世家浪荡子中的“翘楚”,梁书带领铁锤帮“横扫京城”的时候可没少遭人嫌弃,他依稀记得宫里的嬷嬷们看他就是这种眼神,可放在此时他却有些糊涂,搞不懂自己是什么时候惹得这位方公子不高兴了。
  因为害怕方怡白就此离开,梁书努力挤出笑脸去回应对方。好在对方虽然不愿理自己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他便跟在孟昶的后面,努力不再发出声响。
  三人无声无息的走了一阵,孟昶忽然打破了沉默,左右四望之后,他轻声说了一句:“这里有阵法。”
  方怡白没有停步,梁书便也没敢搭话。孟昶却拉住了方怡白的束发的飘带用力一扯,方怡白被他扯得猛一仰头,啧了一声之后愤然回头,低喝道:“你干什么!”
  孟昶被他吓了一跳,却还是怯生生的指着前面说道:“这里有阵法,前边……是死门……”
  梁书不懂机关阵法,却也听得出死门一定暗藏杀机。于是便踮着脚尖往前面看,眼前正是那座被炸烂的石桥。方怡白看看碎石堆,略一思量便把自己的束发飘带扯了回来。
  他拍了拍孟昶的肩膀安慰道:“这里的机关早都毁了,放心走,不会有事儿的。”
  孟昶似乎还不放心,嗫嚅着补充道:“都是唐门的机关呢。”
  方怡白呵呵一笑:“再厉害的机关也是死物,毁都毁了还怕什么,走吧,有我保护你呢。”
  方怡白说完,孟昶和梁书同时都安了心。
  见孟昶依旧怯生生的,方怡白便牵了他的手,两人互相扶持着走过了一片碎石堆,看得梁书好一阵羡慕,可无奈前边的两人都不理会自己,他便只好小心翼翼的踩着前人的足迹跟在后面。
  过了碎石堆,再往前走不多远便是曾经遇袭的假山,上次来时这里还是一片荒烟蔓草,一别数月,曾经的地道口已经被疯长的藤蔓牢牢覆盖,倒显得生机勃勃。
  方怡白去寻当时的机关,才一弯腰便发出了一声闷哼,梁书一惊,这才看出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八成是刚才对战的时候也受了伤。有心过去慰问伤情,却又畏惧对方不善的眼神,便推了推孟昶,让他过去问问情况,自己则捂着肩膀去寻机关。
  孟昶会意,像只猫似的凑到了方怡白的身侧,轻声说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方怡白的肋下被铁面杀神扫了一下,一直也没觉得如何,直到刚才弯腰才感到疼痛难忍,也不知是否伤了筋骨。他见孟昶一脸的关切,便硬挤出了一个笑脸:“挨了一下而已,不碍事儿的。”
  孟昶又往他身边凑了凑:“大哥哥很担心你呢。”
  方怡白翻了翻眼皮,看了一眼笨手笨脚的梁书,嗤道:“登徒子,谁稀罕他担心,看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就烦。”
  孟昶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包袱,里面尽是些零零碎碎不知用途的小玩意,他一边翻检一边说道:“冯冲以前也是这样笨手笨脚的,听说姐姐以前总骂他呢。”
  领路人冯冲在江湖上颇有威名,当年若不是有他拼命护持,孟家姐弟的坟头草只怕如今早有一人高了,想不到在家里竟也是这般地位。便苦笑着摇头:“冯冲那么厉害,天底下怕是也只有你姐姐敢骂他了,诶,那后来呢,他是怎么变聪明的?”
  孟昶已经挑了一个瓶子出来,一边拔开瓶塞一边说道:“他没变,一直都是老样子,只是我姐姐不再骂他笨了而已。”
  方怡白也跟着叹了口气:“想必是觉得冯冲无药可救,懒得再骂了吧。”
  孟昶把一粒朱红的药丸倒在手心里,举到方怡白面前说道:“我姐姐喝了离情水之后就不再骂冯冲了。这药是姐姐留给我的说是能续命呢,看你这么疼,赶紧吃了吧。”
  朱红的药丸散发着药香,让方怡白莫名的想起了江屿,要是那个卖野药的也在这里该有多好。他没有去接孟昶的药丸,而是轻轻推开孟昶的手摇头表示拒绝。
  孟昶踌躇着又把手举了回来,嗫嚅着说道:“药丸没有毒的,你放心吃吧。我姐姐其实不是坏人……”
  方怡白的心头一软,柔声道:“姐姐留给你的保命东西更要好好保存才是,怎么能随便拿出来给外人呢。”
  孟昶还要说话,却听见脚下传来一阵机关摩擦发出的闷响,抬头一看,见粱书正对他们招手。
  地道口缓缓打开,拉断了许多藤蔓。梁书吹着了火折子丢了进去,见那火星久久不曾熄灭,才对方怡白说道:“我先下去看看,你们在上面等我招呼。”
  他也不等对方答复,说完之后便一跃而下,摸黑转了两圈见并无异状才招呼方怡白和孟昶下来。两人先后落地,洞口的机关也随之缓缓关闭,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暗室里空气并不沉闷,只是充斥着似有若无的霉味。
  梁书根据记忆找到墙上的油灯,点燃之后便从桌子后面拉出来一张椅子,用衣袖掸去尘土后才请方怡白过来坐下,方怡白肋下疼痛难忍,赶忙坐下运功调息。
  孟昶见方怡白表情痛苦,便挨着梁书坐到了地上,缩的像只寻找母鸡保护的小鸡崽子,可梁书也正自顾不暇,一心想着如何把脱臼的肩膀接上,根本顾不上理会孟昶。
  室内静得出奇,百无聊赖的孟昶很快便坐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书架前面去翻书册。因为一直藏在地下久不通风,大部分纸张都生了霉斑,他挑出来几卷相对干净的卷轴,铺在桌上一看,竟全是描绘机关布置的图纸。
  孟昶虽然不善与人交往,却天生喜欢钻研奇淫巧技,见了这么多机关图纸不由大喜,十分贪婪地看了起来。图纸画的繁复,他一边阅读一边惊叹,不知不觉就看完了一卷。
  小心的收好卷轴,换了一卷再次展开,里面却是建筑的图纸,看规模倒是不小,可对孟昶却提不起半点儿兴趣。他起身回到书架前面重新挑选,一眼便瞅见其中一个卷轴十分老旧,靠外的部分都被磨出了毛边,显然是经常被人翻动的样子。
  孟昶猜测这大概是此间主人最喜爱的一卷,便很不客气地抓在手里往回一拉,可传回来的手感却很不对劲,卷轴仍旧纹丝不动,可整排书架却无声无息的移了开去,露出了后面的一间密室。
  孟昶吓了一跳,三两步边跳回到梁书身边,惊喜道:“大哥哥你快跟我来,我找到了一个密道,咱们兴许能从那里逃走呢!”
  梁书很不擅长接骨,此时正在咒骂江屿为什么不在身边,听见孟昶即惊且喜的叫声便很不耐烦:“你动墙上的卷轴了?别瞎叫唤了,那不是密道,是人家主人的卧室。”
  孟昶扭头看了看黑黢黢的门口,疑惑道:“主人的卧室?你们早就知道这里有机关的吗?”
  梁书翻了个白眼:“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看孟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便吓唬他道:“里面真是个卧室,除了一个臭烘烘的死人之外也没别的东西,你别乱跑惊动了死者,当心人家起来抓你。”
  孟昶不以为然,听说里面有个死人之后反倒来了兴趣:“死人有什么好怕的,你要是害怕就算了,我自己过去瞧瞧。”
  “嘿!你瞧不起谁呢!来来来,你过来瞧瞧,吓尿了裤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梁书被他说得气结,起身便往密室里走,很熟练的点起了桌上的蜡烛递给孟昶,自己则用单手推开了棺盖,露出了里面黑褐色的干尸。
  莫可名状的臭气扑面而来,梁书乐呵呵的去看孟昶,可对方的表现却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不仅没被干尸吓得屁滚尿流,反倒皱着眉头研究了起来。
  他戳了戳干尸的脸颊,又按了按干尸的肚子,最后又掀开裤腿去看死者断掉的双腿,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对死者可谓毫无敬意。梁书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心中默默念叨:“莫怪莫怪,这小子跟我一点儿都不熟,您要是生气,尽管给他托梦好了。”
  “这人好像是服毒死的呀。”
  梁书正忙着甩锅,听见孟昶说这人竟是自杀死的便来了兴趣,凑到棺材跟前问道:“唬人的吧,他都干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出是服毒死的?”
  孟昶点头,就着烛光从死者的衣服上捏起来一只干瘪的蜈蚣举到梁书眼前:“如果不是用了剧毒,他在这里根本成不了干尸,这只蜈蚣八成也是被他的血肉毒死的呢。”
  梁书吁了口气,感同身受道:“每天在这种鬼地方活着,换做是我也早不想活了。”
  孟昶却不以为然:“他的双腿是被生生折断的,指甲上也有受过针刑的痕迹……这人很久以前应该受过酷刑,搞不好肚子里也被人做了手脚呢。”
  梁书默默咽了咽口水,随口接道:“肚子里能做什么手脚……”
  孟昶解开了干尸的外袍,露出了里面绷紧的肚皮,他指着其上一道几不可查竖纹说道:“从这里开口就能露出里面的肝脏,行刑的人会用刀去割肝脏,受刑的人很疼,却不会死……”
  这一番话说得梁书毛骨悚然,他一直以为来俊臣的请君入瓮已是酷刑中的巅峰,想不到竟然还有孟昶口中所说的这种可怕刑法。此时再看这具干尸,竟忽然多了几分不可言说复杂情绪——这人生前已经够惨的了,好容易死了,就不该再受打扰。
  于是他单手为死者整理好衣衫之后就把棺盖推了回去,然后,他拉着孟昶跪倒了棺材前面:“前辈在上,我们三人被人追杀流落至此,原本无意打扰前辈安眠。晚辈这厢给您赔礼了,叨扰之罪还望宽恕。”
  孟昶见梁书说的虔诚,便也跟着说道:“前辈明鉴,我们被坏人困在这儿了,坏人可厉害了,还请您保佑我们,只要我们能平安出去,晚辈一定帮您报仇!”
  梁书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胡说什么,你连他谁都不知道怎么帮人家报仇,赶紧跟我磕头赔罪!”
  他说完便拉着孟昶一起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才要起身,却见面前的棺材忽然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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