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黄昏之时

　　小院中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披着白袍的傀儡兽扭动着僵硬的脖颈，看了看面如寒霜的少年，又看了看沉默无语的老者，两只玉石制成的眼珠子轻轻转动。
　　长春道人侧过头，避开少年愤怒的目光。
　　他望着天空几近消失的光海，突然开口问道：“你可知绝灵之地是怎么来的？”
　　见少年脸色阴沉，不发一言。他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自顾自的说道：“关于绝灵之地的形成，修仙界有很多说法。有的修士认为是地底五行灵脉相互影响或是发生某些变异，这才造成部分地方出现灵力真空，也有人认为是这个世界存在空间裂缝，导致灵力流失，最后才形成绝灵之地……”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长春道人将手中茶碗平放在冰凉的石桌上，站在旁边的傀儡兽赶紧提起茶壶，机灵的凑了过来，将已经见底的白玉茶碗添满。
　　“如果说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是这个茶碗，里面的茶水是灵力……”
　　长春道人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年，就像许多年前在问道院课堂上，看着自己的学生。提问道：“那么我们怎么才能让里面的茶水消失呢？”
　　“把茶水倒出来，或者在下面开个孔。”
　　叶榛面无表情的答了一句。
　　“没错。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办法……”
　　道人抬起右手，手中凭空多出几枚黑色棋子。
　　他将棋子一一放入茶碗中，一颗，两颗，三颗……
　　随着放入灵茶中的棋子数量增多，灵茶渐渐漫过茶碗光滑的边缘，从里面流出来，淌落在石桌上。
　　叶榛心头猛的一跳，抬头望着寂静荒凉的四周，突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觉得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着自己的身体。
　　他表情变得有些不太自然，道：“你的意思是，绝灵之地之所以没有灵力，是因为里面存在另外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能将灵力排挤出去，这才形成所谓的灵力真空？”
　　“正是如此。”长春道人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赞赏，“那是一种我们无法察觉，但是和灵力一样强大，性质却截然不同的力量。”
　　“张丁修习的就是那种力量？”
　　叶榛想起化身恶鬼的张丁。
　　“张丁修习的只是其中之一，那种力量应该和灵力一样，有一个庞大的力量体系，只可惜许多我们都无法察觉，想要研究也非常麻烦。”
　　老者颇为遗憾的说道。
　　叶榛又想起当初在空间法阵中遇到的白骨怪物，还有小苍山中遇到的尸妖。
　　那些怪物和张丁化身的恶鬼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利用神念感知无法捕捉他们身上的气息，难道他们修习的是同一种力量？
　　他想了想，忽然抬起头，盯着坐在对面的老者，目光灼灼，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长春道人微微一愣，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笑道：“这原本就是你该知道的，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不知道。”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茶碗中的棋子，自言自语般说道：“是了，你是在防着他们。”
　　叶榛眉头紧皱，一头雾水。
　　什么叫应该知道？他应该知道些什么？他又要防着谁？永和村的敌人吗？
　　见少年一脸疑惑，老者反而有些释然，又有些遗憾。他站了起来，离开石桌，慢慢往破败的庭院中间走去。
　　这时天色不早，已临近黄昏。天空渐渐暗淡下来，永生之力组成的光海也变得若有若无。
　　“这个世界很大，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但对于那些我们看不到却真实存在的东西，我们不能选择逃避，更不能置之不理。”
　　老者背对着少年，遥望着远方：“我们需要不停去追寻，去探索，去面对，去克服，哪怕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清塘镇，满城的百姓，就是你口中的代价吗？”
　　叶榛盯着老者高大的背影，眼中有痛苦之色。
　　“是啊。这就是我们需要付出的代价，而且很有可能，代价还远远不只是这些。”白袍老者轻轻叹了口气，“但我们没有选择，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躲在自以为是的安乐窝里，等哪天真正的灾祸降临，我们又该如何去面对？”
　　“那你告诉我，你用这整座清塘镇！用小镇十数万百姓的性命，到底换来什么样的结果？”
　　叶榛站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
　　虽然直觉觉得长春道人说的有道理，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做法。
　　“有些事情没有人愿意做，有些事情必需有人去做。你问我想要换来什么？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长春道人猛然转身，盯着站在大梨树底下的少年，明亮的双眼犹如天空中的星辰，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想用这满城的百姓给你们换来一个机会，一个能够真正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一个能应对将来某个‘万一’的机会！”
　　叶榛浑身一震，呆呆的望着他，嘴巴张了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们做的这些，原本是你们应该做的。”白袍老者道。
　　少年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老者有些怜悯的看着他，白袍轻轻飘动，身体逐渐飘离地面。
　　就在这时，头顶天空整个暗淡下来，一股渗人的寒意，就像躲藏在九幽之下的恶魔，突然从脚底下蹿了上来。
　　叶榛措手不及，脚下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
　　刹那间，他觉得有无数小虫子爬满全身，而且这些细小的虫子正疯狂的往体内钻去。
　　他心中大惊，拼命运转真元，抵御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但身体却因为寒冷不停的颤抖，眼前的景象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时间到了，我该走了。作为长辈，最后再奉劝你一句。”
　　长春道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是从那遥远的天空传来。
　　“你要走的路很长，而且一路上凶险万分。你需要善良，但更需要力量。”
　　“不管这力量是你的，还是别人的，不管这力量如何获得，只要能让你变得更强大，你都不应该拒绝。”
　　“而且要学会去控制……”
　　“此外，希望你记住，我们虽然刀兵相向，但不是敌人。”
　　叶榛嘴唇不停颤抖，觉得背上似乎压了一座山峰，整个身体的骨骼咔咔作响，血水不停从他嘴角流淌下来。
　　他咬紧牙关，无比艰难的抬起头，瞪大双眼，看到的却是一片朦朦胧胧，又带着蓬勃生机的金色海洋。
　　在海洋中间，站着一个细小身影，只是那影子变得越来越单薄，越来越模糊。
　　“你要去哪里？”
　　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金色海洋慢慢流动，没有人回答。
　　忽然，一声震天巨响从海洋深处传来，脚下大地发出一阵剧烈震动，似乎有咆哮声传出。
　　“噗！”
　　叶榛胸口一痛，猛的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摔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