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理解万岁

　　会客厅静若嘘声。
　　面对当下的困境，李宇轩迫切想要解释些什么，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又迟迟说不出口。
　　一方面，理想与现实之间是难以调和的矛盾。
　　诚然，这个国家想要发展，新日港的扩建与国际机场的落地是必然必须以及必要的，只有铺平了走向世界的路，国家才能迎来发展的机遇。
　　那瓦努阿库部族的族人怎么办？
　　他们的人数不多，可能连这个国家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但毫无疑问也是这个国家的一份子，如果为了整体利益就要粗暴地牺牲他们，这绝对不是现代社会应该发生的事情。
　　另一方面，李宇轩认为自己应当摆正自己的位置。
　　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岛上原住民部族的大酋长，大酋长的对立面是欧罗巴殖民者后裔组建的政府。
　　两方势力的冲突与斗争持续了几百年，就算是共和国独立以来，也只是明面上维持着和平，背地里的暗潮一波接一波从没不汹涌过。
　　这里边的水很深，他李宇轩只是一个外人，他把握不了。
　　沉默良久，他暂且按捺住自己的表达欲，“我理解，酋长阁下。”
　　“理解万岁。”土库曼酋长宽慰道，“那我们再谈谈另一件事吧，娜塔莎说，你的公司有意愿聘用我的族人们。”
　　“主要是承担公司与动物园的安保职责，因为……”
　　“不用和我解释，我也理解。”
　　“理解万岁。”
　　“嗯，理解万岁。”
　　会客厅里又陷入了短暂的静谧。
　　等了又等，不见酋长开口，李宇轩只好主动追问道：“那您的看法是？”
　　“瓦努阿库部族的族人们虽然受教育程度不高，但责任心都很强，做事也认真，他们如果能得到工作的机会，肯定会成为非常好的员工。”
　　“这些年来，部族内部没有足够的机会供他们施展，圣日岛与落日岛也始终对原住民怀有偏见，除了特别优秀的人，老一辈的人生基本都被荒废掉了。我与部族的老人们商议过，我们认为年轻人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如果你愿意聘用他们那是再好不过的，无论是多苦多累的工作都再好不过。”
　　这也就是同意了。
　　李宇轩大喜，赶紧表决心道：“您放一百个心，公司会与族人们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保障他们的权利，为他们支付超过岛上平均水平的薪资。”
　　“李先生，希望你不要食言。”
　　“我拿我父亲李铁勇的人格担保，公司一定不会亏待他们！”
　　土库曼酋长笑了，在一边旁听的娜塔莎也笑了，但两种笑容所表达的显然不是同一种意思。
　　“此外，”李宇轩乘胜追击，说出自己更深一步的想法，“我还设想在新兰岛上定期开办一些培训班，由公司出资，请专业老师来教授专业技能，像开车、开游艇、动物饲养与保育等等。届时希望部族里有志向的年轻人踊跃报名学习，能顺利结业的话，公司与动物园还会有其它的工作岗位供他们挑选。”
　　这是他昨夜在KL等直升机时突然萌生的想法，灵感来源于祖国轰轰烈烈的脱贫攻坚事业，以及赵帅之前在哈兰岛兽医工作站给饲养员们开办的小课堂。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此举的目的就是要改善部族受教育水平低的现状，让部族的年轻人能够掌握一技之长。
　　于公司而言，这些会开车开游艇保育动物的部族年轻人将走上公司与动物园的底层技术岗位，大大节省从海外引进人力的开支成本，同时也使得公司与本土国民的联系更加密切。
　　于部族而言，这更是一件能够帮助他们摆脱现状的天大好事，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不拥护不支持。
　　于李宇轩自己而言，他希望这样的示好能为自己接下来的游说留出缓冲的余地，以防酋长当场把他赶出去。
　　这里边满满是利益的权衡与交换，他可能把握不住，但他素来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
　　看土库曼酋长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绽放成灿烂的花朵，李宇轩认为他的时机到了，小心翼翼探口风道：“酋长阁下，国际机场落地新日岛的事情，您要不再考虑一下？”
　　.
　　酋长脸上的花说凋谢就凋谢了。
　　碍于李宇轩刚给部族的许诺，她心里不悦归不悦，并没有把火气当场撒出来。
　　这正是李宇轩想看到的。
　　他暂且想不出办法化解个中纠葛，但他不想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
　　他要先稳住事态发展，让双方的矛盾不要升级，给他留出一些时间去寻找周旋调解之道。
　　“酋长阁下，您之前也提到了，基建是这个国家的出路所在，没有反对的道理。部族真正反对的应该是殖民者后裔的傲慢无礼，接下来我会承担起与总统府保持沟通的义务，一定让总统府拿出一个令部族能够接受的答复。”
　　“就你？”土库曼酋长说话明显凌厉了几分，“这是我瓦努阿库部族与白人的矛盾，由来已久，除非把他们彻底赶出我们祖先的土地，否则根本不得平息，你又能做的了什么？”
　　“酋长阁下，很抱歉，我对解决部族与殖民者后裔的矛盾无能为力。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把殖民者彻底赶出去，因为我的祖国在历史上同样承受过类似的伤痛，每一个同胞都刻骨铭心。”
　　李宇轩深呼吸，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但我不能。为了我公司的产业与员工，我只能想方设法从中调解，维系两方势力的缓冲区，协助推进国家发展战略的落实，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更吸引游客——这是我作为一个外国企业家为数不多能够做的事情。”
　　“……”
　　这是会客厅第三次陷入沉默。
　　思索良久后，土库曼酋长才开口道：“李宇轩先生，你可以离开了。”
　　“酋长？”
　　“妈妈！”见酋长下达了逐客令，一旁的娜塔莎也终于坐不住了。
　　“我会再向圣日岛的白人政府提出一次交涉，以瓦努阿库部族大酋长的身份。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他们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
　　“感谢您的理解，理解万岁。”
　　“娜塔莎，送客。”
　　.
　　新日港。
　　李宇轩坐上了返回新兰岛的游艇，娜塔莎仍然留在岸上。
　　未来的几天里，她需要留在部族，和族人们进一步商榷入职时空枢纽责任有限公司保卫部的事宜。
　　这个保卫部是牛家瑞提出的，办公室暂定在公司大楼的13楼，管理层仍然从全球招聘中引进，下属的安保工作则招募瓦努阿库部族的族人们来肩负。
　　游艇发动之前，李宇轩拜托娜塔莎给露西总统打一通电话，他希望能够尽快拜访总统府。
　　他很好奇露西总统究竟是为何如此草率决定执行奥列奇那份企划。
　　在他的印象里，那个丫头性格顽劣，但为人善良正义，与圣日岛四大家族绝不是一丘之貉。
　　她不该对瓦努阿库部族的境遇视而不见。
　　“我妈妈给总统府打过好几通电话，每次秘书都说那个贱人不在；她的电话我也打爆了，根本就无人接听。”
　　“你现在给她发条短信，说是我想拜会她。”
　　“喔喔。”
　　娜塔莎照做，不一会儿，她就收到了回复——转告李宇轩哥哥，正午12点，总统府书房见。
　　这一下子点燃了她的火气，“这个臭婊子，亏我拿她当朋友！”
　　李宇轩不由笑出猪叫，安抚娜塔莎小可爱道：“你成天背地里骂人家贱人婊子，这还说拿人家当朋友？好啦好啦，我抓紧回家洗个澡，等我好消息。”
　　圣日岛。
　　总统府书房。
　　秘书为李宇轩毕恭毕敬端上了咖啡，10天前他还误以为这个年轻男人是酋长长女娜塔莎的仆人，现在他是完完全全清楚了他的真实身份。
　　露西总统愁眉不展地坐在书桌前。
　　几分钟之前，李宇轩向她表明了来意，从那之后她就再也说一个字。
　　看得出来她十分恼，那既是苦恼，也是懊恼。
　　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作为这个国家权力金字塔塔顶的鹰，她完全在任何人面前装的必要。
　　她应该也有难言之隐吧。
　　李宇轩安慰道：“总统阁下，请您放心，我前来拜访您不是为了代表娜塔莎和瓦努阿库部族兴师问罪。我是萌芽动物园的园长，也是时空枢纽的老板，对我而言，港口改造与国际机场顺利落地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我自当尽我所能推动它落实。”
　　“李宇轩哥哥，这个决定确实是朕做的，你不需要安慰朕。朕知道这样做很不好，很对不起娜塔莎和那些被朕的祖先所迫害过的可怜人，但朕是总统，为了国家的未来，朕只能站出来扮演坏人。”
　　“其实……”
　　“其实朕可以处理得更加有温情？朕不是没想过与部族展开协商，给予他们足额的补偿，帮助他们在荒岛上建立新的聚居点，但这始终绕不过一个问题——钱从哪里来？”
　　露西总统苦笑，“共和国的GDP排在世界200名开外，在这样一个家徒四壁的地方，四大家族盗用整个国家的收入来维持圣日岛市欧罗巴都市一般的繁华假象。李宇轩哥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国库里根本就没有钱，朕有什么底气向部族做出承诺？”
　　“我明白。”李宇轩回应道。
　　“理解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