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一疋青一疋黄
拍脑门是二师兄天启的习惯,拍自己脑门,也拍天旹的脑门。当然了,天旹是关门弟子,只能学拍自己脑门了。
无来观后四辈的排序,果然是“回”“凤”“讫”“天”。且是矶元祖师爷排定的。
天峕拍过脑门,心里仍不免嘀咕,天来道人所说,是有点同门的意思了。可既然是同门,这天来道人为什么要来挑观呢?他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无来观天字辈门外弟子天来见过天峕师兄。”天来道人看到天峕拍脑门,心中一喜,“看在师父的面上,还请师兄救我一救。”
普天下道门规矩,门外弟子不与门内弟子排位,得奉门内弟子为长。虽然无来观不收门外弟子,但如果天来道人所说是真,毕竟系出同门。没有名分,但有实情,这一声师兄也是叫得的。
“看在师父的面上?你师父谁呀,我认得吗?”
天峕两眼各种向天。白天犯错,本师兄还等着打手心呢,还是不再惹事的好。虽然天来道人这两声师兄叫的,听起来还是很爽的。
“这个――无来观新掌门接任,同辈师兄弟不得留在观中。因此我师父是谁,师兄自然不认识的了。可是讫止师叔却不会说一声不认得。”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讫止……师叔?”
“贫道的师父,是讫止尊长的三师兄。那可是正经八百的事。就不论门内门外,只论位分,讫止尊长当然也就是贫道的师叔了呀。”
“你你你……这这这……你越说越像了呀你?”小天峕大摇其头。
泥马,你叫我师父师叔,我叫你师父却得叫师伯。你师父不就压我师父一头了吗。
“贫道所说,句句是真。”
“不对,既然你师父是我师父的三师兄,你师父断不会让你来挑无来观的观匾。放开放开,我的道袍都要被你扯破了。我就只有两件道袍洗换,那一件已经小得穿不上身了。你若再扯破这一件,本……师兄可就没换的了。”
天峕嘴说不对,但“本师兄”三个字出口,却也半是认了天来道人的身分。
“天峕师兄,小师弟挑观之事嘛……”
“小、师、弟?”天峕哆嗦出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天来道人也真说得出口啊。
“小师弟在。”天来道人朗声应道。
“别别别,你不会脸红,我……我还脸红呢?”天峕双手一阵乱摆,“这小师弟三个字还请你老人家先免了吧。道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天峕听得牙酸,生怕天来道人再说些酸掉牙巴骨的话来,只得先安抚天来道人。
而天来道人要的就是这句话,从“你谁呀你”到“道兄有话好说”,是一个进步。
“是,是是,师弟听从师兄吩咐就是。这个……挑观之事,师弟说来话长,个中原委,此时此地更是不便言说。只怕为人听了,坏了无来观祖师爷大计。”
“怕坏了祖师爷大计?”天旹有些懵,我门内弟子尚且不得而知,你一个门外汉说什么祖师爷大计。
“正是。”天来道人神色严峻,四下里看了一眼,“还请师兄权且先救下师弟一命。至于师兄的道袍被师弟扯破了,来日师弟备青黄细布各一疋,亲自送到无来观负荆请罪。”
“救你一命?青黄细布各一疋?我没听错吧。你果然是这样说的吗?”
天峕直视天来道人,只怕自己听错了。
“是,是,师弟我果然是这样说的。”
“你再说一遍。”
“师兄权且先救下师弟一命,来日师弟备青黄细布各一疋,亲自送到无来观负荆请罪。”
“再说一遍。”
“师兄权且先救下师弟一命,来日师弟备青黄细布各一疋,亲自送到无来观负荆请罪。”
“噫――本师兄倒没看出来,你的命这么值钱啊。”一疋青一疋黄,够无来观师徒四人做好几套新道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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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半天,是早上挑观的天来道人啊。以老身看来,他可不值两疋细布。”那婆婆听到此间,又是一个忍不住,插了一句。
“小道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连问他三遍的嘛。”
“好玩好玩,小哥你接着说,接着说,老身再不插嘴了。”
“嗯。”天峕应了一声。
重要的事说三遍。青黄两疋细布,实锤。小天峕好一阵抓耳挠腮。
虽然师父与师兄都不止一次说过,世人“笑破不笑补,笑脏不笑旧”,可这身道袍毕竟是破了又破,补丁上再打补丁。
在观里那也就算了,师父师兄的道袍都旧都破,自然不会你笑我我笑你。可是出了观门,尤其是赴会一年一度的葵山论道,穿这么一身道袍,这块小脸也很没面子滴。
其实小天峕还好一点了,还在长着身子。太小了穿不了,就得做新的了。可就算做新的,一年做一件。一件道袍一年到头穿在身上,每天得练功,种地下田,上山打柴,河里挑水,风里来雨里去,也经不住磨。
无来观本来就让道门中人瞧不起,说什么“梨园子弟”。可如果真是梨园子弟,不是更应该穿得光鲜一些吗。一身破旧,这不是两边脸都挨打吗。
无来观香火不旺,更少有外来香客。山脚下梨树村的村民来问个脉治点小伤和个八字什么的,是不用出香火钱的。
师父的意思,梨树村人本就是师徒四人的衣食父母,种的是梨树村人的地,烧是人家山上的柴,哪有还收人家钱的道理。
佛门也好,道门也好,没有点香火钱添补,那日子是过的真紧。无来观守着几亩薄田,吃食也倒能从地里刨出来,但观里也有用度,开销最大的是灯油,得要现钱去买。
好在二师兄擅画,观里没灯油钱了,大师兄就让二师兄画两幅窗贴,或者写几个对子,到十里外的白雾镇卖了买灯油。一对窗贴两个铜板,一副对子也两个铜板。
若非年节,也就是有红喜的人家会舍得出这份讨喜的钱。镇子小,能有多少红喜。一天也卖不出几副。可一提香油就要整整五个铜板呢。
香油这么贵,可不点不行。而且正殿里,至少得有一盏长明灯吧。按理说,就算一盏长明灯也烧不了多少香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香油烧一小半,老鼠偷吃一大半。还可能是烧去一分,老鼠倒要吃去二分。
哪个道观都是这样。就连西方世界佛祖座前,不是也有老鼠偷吃灯油。
老鼠吃灯油会上瘾的,就是大白天,只要没有外人上香,想吃就吃。吃一口,抬起小爪子抹抹嘴,看一眼无来观师兄弟。
如果是看的二师兄,二师兄会笑骂一句,好你个偷油贼,你要也学着偷点墨吃,好歹也学点斯文。骂归骂,却并不赶它走。
这老鼠得道成仙鼠了?不能赶它?
当然不是。这里有个别样的讲究。观里的老鼠,是这块地盘的主。见了外面的老鼠进来了,扑上去,往死里咬。观里老鼠从小喝香油长大,比起村里那些老鼠,个个算得上是彪形大汉。那些入侵之鼠如何是它们对手。
天下老鼠,没有不爱吃香油的。若没有这些个家鼠护着,这远远近近的老鼠都来偷吃,二师兄再卖多少字画,也供不起它们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