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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入择天山一

衍星迹 灯洺 4228 Aug 9, 2021 11:24:36 PM

    继衙门骑役之后赶到的是苏家人,一来便到处寻找苏承恒,除了几个功夫不错的在外帮忙追捕逃跑恶人,其他的都一股脑儿地进了酒楼。
    赵水也飞身下地,还未进门,便见那些个苏家人七手八脚地抬起了苏承恒,将他往一块木板上抬。
    “他怎么样?”赵水跟上道。
    “无碍。”被抬着的苏承恒先答了一声,睁开眼,向他挤出微笑。虽然说话有气无力的,但至少眼眸已转回清醒了。
    赵水放下心,点了点头。
    好几位郎中背着药箱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赵水便退开身,给他们让出空当。
    “哥!”赵风从下楼的人群中跳出,欣喜地叫道。
    “有吓着吗?”赵水转回身,摸了摸她的头,问道。
    赵风拐上他的胳膊,回道:“哥来了就不怕了。”
    兄妹俩第一次分开那么多天,异地重逢,心头都有种说不出的触动。
    两人相互打量着,都觉得虽然只有短短半月多,可彼此的眼中都多了些不同的东西——这段过得并不轻松的日子,逼得他们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爹和娘去哪儿了?”赵水问道。
    赵风的笑容慢慢散去,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他们午时便出去了,嘱咐我待在客栈。可一直等到天黑都没有回来,离开这么长时间,这一路上都没有过的,我担心,就出来想在附近找找。谁知道……”
    她垂下头,嘟着嘴没再说话。
    赵水见她眼眶中隐隐泛起泪花,再想想在这陌生之地,年纪尚幼的她孤身一人时,是怎样的心慌无助,胸口不禁沉了沉。
    他举起手摸着妹妹的脑袋,将她揽进怀中,安慰道:“没事,爹娘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这里乱,咱们先去客栈留个口信,然后一同去苏家歇息。”
    “嗯。”赵风强忍住委屈的泪水,乖巧地点头道。
    “等等,我先跟人打声招呼。”赵水说道,走到门外,仰头看向对面的屋顶。
    外面,哪里还有那位持鞭郎君的身影,只留下一个被捆得结实的恶人头子,倒在屋瓦上看着身侧几人高的地面瑟瑟发抖。
    赵水走到大街上,往四下找着,也再无那人身影。
    他竟就这样走了。
    “你在看什么?”赵风上前问道。
    “哦,没什么。”赵水回道,心里有些失落。从头到尾一直火急火燎地对抗恶人,竟还未来得及问那郎君姓甚名谁。
    这样想着,他怅然笑了笑,道:“刚才碰到一个人,冰壶秋月甚为欣赏,本想交个朋友。可惜,他走得太快。”
    赵风也往周遭看了看,满地的混乱让她立即收回目光。
    努力抛开脸上的不悦,她笑道:“打跑那些恶人的定是好人。放心吧哥,以后咱们常住外面,再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听着妹妹的安慰,赵水笑了笑。
    “走。”赵水领着她上街,说道,“还没吃饭吧?”
    “嗯……”
    “带你去吃好吃的,我这儿还有不少打坏人剩下的碎银呢。”
    “哥刚才真的可厉害了!”
    “那是!”
    “……”
    月明星稀,这夜总算归入了平静。
    可这一次规模不小的暴乱,却将以旋风般的速度,传遍整个星城,成为惊涛骇浪之中,那最开始的一点涟漪。
    ------
    与此同时,星都城的宫城西北角,一间藏入地下的暗房之中,点着几盏明亮的烛火。
    赵水赵风的爹娘各自坐在木椅上,目中闪着盈盈火光,低头不语。
    而在他们对面端坐着的,是鬓角斑白、体态雍容却轻咳不断的老城主。
    “你们,还是不肯说吗?”他声音低沉,叹了一声后问道。
    “城主,您既已派人去了,他被迫跑到哪里我们怎能控制得住。”赵水他娘虞问巧回道,尊敬中透着一丝不平之气。
    “虞门人。”老城主重重地说道,“你可知他的身份对星城意义为何?”
    “他的身份……在城主夫人将他交给我们的时候,他就是我们的儿子,仅此而已。”
    “星城的预言你们也烂熟于心,若他真有什么差池,如何向黎民百姓交代?”老城主言语间添了几分急切。
    虞问巧闻言,也生出几分急躁,站起身道:“在城主您的眼里他就是个会闹出差池的人?凭什么,就凭他出生的时候刮了一夜的破风?”
    “问巧!”旁边赵孜低声道,示意她莫要逾矩。
    听见丈夫的提醒,虞问巧撇开脸,没再说话。
    暗房中穿进一股风,吹得烛火摇曳。
    “城主。”赵孜起身作揖,平静而笃定地说道,“水儿是小民与内人一手带大的,起先我们也同您这般,心存担忧地看着他。但他天资聪颖,生性阔达,还很孝顺,这些年我们都看在眼里,如果好好培养将来必是星城的栋梁之材。为何要架给这孩子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白白埋没了他?”
    迎上赵孜那恳切中含有质问的双眼,老城主黯然垂眸,起身踱了两步后,背过身去。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我安排追踪队去将他带回来,曾吩咐过不可伤他,但若他有何伤人之举,就不必顾及,务必将他拦下。因此这一路,他逃得机灵,竟始终没拿得住他。”
    赵水父母没有说话,老城主也停顿咳嗽了两声。
    “但是七日前,他们碰到他和破儿动了手。”老城主继续说道,眉间的皱纹更深,“他使暗器欲伤破儿,追踪的人便使了真力,想抓住他。”
    这件事,赵水父母自然不知,更无法想象他口中的二人缘何竟彼此碰了面,还是大打出手,不禁同时一愣。
    “他们……或许注定了就是敌对。”老城主说道,声音中有几丝强忍的颤抖。
    一阵默然。
    先平缓了神色的是虞问巧。
    她摇头道:“不可能,水儿绝不会无缘无故伤人。敢问城主,可知二人为何打斗,又是谁先动的手?”
    这句问话让老城主微颓的背定了一下。
    他转身看向虞问巧,片刻后,垂眸答道:“是破儿。”
    虞问巧提起的心宽慰下来,更有了底气,又问道:“那赫连少子可有受伤?”
    “没有。”
    “后来又如何收场?”
    “……”老城主张了张嘴,却气攻胸口,猛烈地咳嗽了好几声,才抓着靠椅的一角,答道,“后来,他逃入山中,被追踪队伍所伤,然后……落入山下,不知所踪。”
    赵水父母同时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冷气。
    宫城中的追踪队伍的刀剑吹毛利刃,虞问巧不敢想象,从小被他们护着的儿子,当时的境遇是怎样地让人心疼。
    “什么叫落入山中,不知所踪?”她上前一步问道。
    老城主默然不语。
    虞问巧登时生了怒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直地看向他,高声问道:“城主,小民且问您,那赫连破是您的儿子,难道赵水就不是您亲生的吗?就因为一个是天选之子,一个是犄角旮旯里的不知道谁随意污蔑的毁城之人,您就如此偏心?莫不是你要将他抓来,跟关着我们一样将他囚禁一生,才算对得起天下百姓?可您连您儿子都对不起,又怎么对得起别人?”
    “虞问巧!”听她越说越激动,赵孜立即拦她道。
    “你别拦我,此事憋在我心中很久了,今日一定要说个清楚!”虞问巧说道,“当初城主夫人将他和玑云石一同交于我们,就是希望这个孩子能避开纷扰,过个自由自在的安定日子,是,我们本来避得好好的,是城主您偏不放心,将我们扰了出来。可是您知道吗,赵水那孩子,本就不应该是屈于那样一个小渔镇的平平之人啊!”
    泪水盈于眼眶,被虞问巧偏头一把抹开。
    她的语气弱了下去,开始回忆道:“水儿,五岁上灶台,七岁打算盘,十岁就能打一筐鱼回来。我们想让他通晓些道理,送他去了学堂,可又怕学得太多,万一将来行恶事难以制服,就要他旷课到店中帮忙。但这孩子,聪慧又懂事,布店学堂两头跑,竟没一个落下的。他还会自己赚点小钱,给邻里街坊送鱼送吃的从不吝啬,总会把最好的留给他妹妹。之前城里进了逃犯,随意杀戮,他担心我们,一定要自己挨家挨户地送货,邻居们都说,这孩子诚信又孝顺……”
    说到后面,虞问巧的喉咙已颤抖得发不出声。
    她未曾指望过这“白给”的孩子有多好,甚至预想过他往后带来的麻烦。
    可赵水,偏偏生得这般令他们骄傲。
    听着虞问巧含在喉咙里的啜泣声,其他二人皆为动容。
    “城主。”赵孜也跪了下,拱手说道,“我们知道星城的安危最为重要,可赵水未曾做错过什么,与其将他当做罪人处置,为何不好好引导,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顿了顿,他又道:“毕竟,他也是您的孩儿啊!”
    老城主闻言身子颤动了下,却仍是踌躇着,不予答复。
    那是他的血肉,是当初费尽心思将他的出生瞒下了所有人才保下的孩子,更是让已故夫人日夜牵挂、积思成疾的儿子——
    他又怎会不心疼?
    可秤砣总是有两个杆头的,另一头,压得是预言里的百姓疾苦啊。
    又叫他这位万人之上的城主如何抉择?
    “咚咚。”
    暗房的门被人敲响,打破了房内的沉默。
    没有紧急的事情,这个地方是不许人轻易打扰的。赵孜和虞问巧看着老城主脚步匆匆地走出去,暂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情绪。
    他们彼此无言,只是一同盯着屋内唯一晃动的烛火,各自安抚心事。
    过了一会儿,老城主回来了。
    他的步子缓慢,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在赵虞二人对面坐了下。
    “先起来吧。”他轻声说道,抬手揉了揉额头。
    “谢城主。”赵孜说道,扶着虞问巧站了起来。
    他见老城主神色异样,想平缓下屋中氛围,便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城主表情凝重,答道:“嗯,是去接你们女儿的护卫来报,伴星城里酉时爆发骚乱,在案的逃犯聚众横行街头。”
    “什么?”赵虞二人惊异道。
    “这百年来向来太平,怎会发生此事?”赵孜问道,“死伤如何?”
    “死者十余人。”老城主微微闭目,答道,“其实这些年,看着风平浪静的,实则一直暗流涌动。那些身上沾染污垢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城法或许……已经失去了让人人自省的威慑力了。尤其如今,破儿将入星考,外面的狼子野心者,怕是再按捺不住了。”
    赵孜毕竟曾是开阳门人,臣心犹在、血性未泯,不免也为之心忧。
    他握了握拳,说道:“没想到我们久居海边,这世道竟已如此,还真要应了那‘城州将乱’的预言。或许赫连少子早日入星门持政,才能安抚住民心。”
    老城主点了点头。
    “城主,那风儿呢,她在哪儿?”旁边的虞问巧接口问道。
    “她和其他人被恶人围堵在酒楼中。”老城主回道,见面前二人惶恐起来,又紧接着说了下去,“好在当时苏家独子路过察觉,一时抵挡了住。放心,她无恙。”
    赵水父母这才松了口气。
    “苏副门主的儿子,想必也是人中翘楚。”赵孜说道,“他无碍吧?”
    “受了腿伤,险些丧命。”老城主说道,目光微闪,看向了他二人,“护卫事后查清,是赵水在旁救下了他,撑到衙门来人。”
    目光相对,几人竟同时不知该说何话。
    又一阵暗风钻入房内,吹得灯火燃亮了许多。
    “你家女儿也跟他回苏府了。”老城主侧过身,望着墙上的身影道。
    此时的赵水父母心中,自然是欣喜又骄傲的,但同时他们也意识到,老城主知晓了水儿的藏身之处。
    赵孜立即再次跪下,说道:“城主,求您给水儿一次机会。从小到大,他还未按自己的意愿生活过。若您不放心,我夫妇二人愿留在都城,直到您真正了解了您的儿子。”
    他们情愿拿自己当人质,换取赵水自在的生活。
    “水儿这些年有你们照顾,是他的荣幸。”老城主仰头收回眼角的泪光,感慨道。
    他何曾不想。
    或许,真的可以给他们,也给自己和星城,一次尝试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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