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无忧

　　小镇原些的晴日因着怨念的出现，忽地天幕有如黑布。
　　世界陷入昏暗。
　　昏暗中星火却是不少，若有人细细望去，便能看到。
　　此时，小镇灯火百家。
　　明光星星点点。
　　镇里的人家因着忽然黑了的天幕，只好点起了烛火，大多人都在抱怨，抱怨忽然变了的天，抱怨奇奇怪怪的外乡人。
　　只是镇里人抱怨归抱怨，但真见着外乡人晕倒在自己门口，思来想去，反复踱步，却也是忍不住的施与了援手。
　　总不能看着人倒在自家门口管也不管吧，要真死了，那得多晦气啊。
　　姓谢的汉子从陈家酒馆那打酒了便赶忙回家，汉子提着酒壶，咧着牙自顾自的笑着。
　　常时家里那婆娘是最不愿看自己饮酒的，一来饮酒花销大，酒喝多了，吃食什么的就得亏欠，二来孩子还小，怕惹得他也成了个小酒鬼。
　　汉子说不过婆娘，也不敢打酒回家，每次只能是打铁间隙，去陈家酒馆喝上两口。然后再回铺子继续打着铁，就是怕酒气被婆娘给发现，免不了要臭骂一顿。
　　今天倒是不同，孩子生辰，合家欢庆，向来紧吃紧用的婆娘也难得大方了次，给了汉子不小一笔，吩咐汉子买肉，杀鸡，也准许他打壶酒。
　　汉子自然高兴非常，拿着碎银便是往陈家酒馆去，先是打了好一壶酒，这才悠着去新街的市场挑了好几斤细肉。
　　正当汉子满心愉悦畅快至极的赶回老街旧巷时，晴日忽被遮住，天幕瞬间有如黑夜。
　　汉子嘀咕着，看着深黑的天幕，咒骂了老天几句，原些悠着的步伐加快，急急忙忙的赶回家，怕出什么意外。
　　“这天是咋回事嘞，大好日子，真晦气晦气。”
　　“这段日子也不晓咋回事，一下来这么多外乡人，要老子是官老爷，老子就把这些家伙都给赶出去。哪还来这么幺蛾子。”
　　汉子兀自嘀咕，越说越激动。
　　小镇毕竟不大，从新街那边走到老巷也并不要多远，并不多时，就在汉子发牢骚间便是到了。
　　汉子一家在旧巷的巷尾，他刚一踏进旧巷，便远远瞧见自家门口那似乎是倒了个人。
　　他顿时心惊，怕自家婆娘和孩子出什么事，当即拔腿就是飞奔，同时大声喊着，“臭婆娘，臭婆娘，没出什么事吧，小宝，小宝，可别出事啊。”
　　老街旧巷里，汉子的喊声越发焦急，到最后竟是有些哽咽。
　　“叫魂啊就叫，一天天到晚的没个正经样。”
　　同样大声的喊话从门内传出，略显破旧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出来了个中年妇女，虽是粗布衣衫，姣好的身材却是掩盖不住，想来年轻时，也是镇上出名的姑娘，能惹得镇上青年争风吃醋。
　　此时妇女牵着个约莫七**岁的孩童，满脸的火气。
　　“虽说这天忽然黑了，但反正也是大白天，你叫啥呢叫，非得吓孩子是吧。”妇人一开门见到汉子便是扑头盖脸的指点。
　　汉子却反而是满脸愉悦，放肆大笑了一声。
　　妇人翻了个白眼，一举一动间倒算的上风韵犹存。
　　“被骂了还高兴是吧，改天被人卖了是不是还得给人数钱。”妇人又指着他一顿说教。
　　汉子咧着嘴笑，手往眼睛一抹，也没和妇女顶嘴。
　　“来来来，小宝，你看这什么。”他递给孩童一个小手帕。
　　小宝接过后立即打开，刚一瞧见便欢呼的跳了起开，手帕里是块绿色的糕点。
　　小巧精致。
　　这是东边糕点铺子的名贵糕点，寻常小镇家里是多半不会买的，毕竟那么一小块糕点可就抵得上好一块肉了。
　　汉子有些怯怯的看了妇人一眼，然后把头低下，像是等着妇人的责骂一样。
　　妇人见这么块比肉贵的糕点反倒是并没说什么，“进屋啊，傻站在外面吹冷风是吗？”
　　汉子立马抬头，“得勒。”
　　此时汉子妇人孩童都面露笑容。
　　一家三口，阖家欢乐。
　　直到汉子半只脚要踏近门的时候，他才猛然记起街上还倒了个人，“婆娘，那人谁啊，咋倒在咱家门口。”
　　妇人停步回头看，确实有个人倒在门口的街道上。
　　“你去看一眼，可别是个死人，那得多晦气。”妇人心情顿时不好了，语气也有些不耐烦，只是牵着孩子，也不好大呼小叫。
　　汉子屁颠过去，倒着的是个少年人，浑身是血，汉子一不小心便沾上了血迹，“真晦气啊，要我说，这肯定是个外乡人。”汉子念念叨叨。
　　“你先看他死没，哪来这么多废话。”妇人没好气的说。
　　汉子朝她咧嘴笑了笑，“行，你说啥我就做啥。”他把手探去少年鼻尖。
　　“有气，没死。”
　　妇人眉头皱起，面色越发不好看。
　　要说死了也就算了，只能是自认倒霉，报给官府，让官府来收便是。
　　可这人还活着，自家人不管他任由他倒在这街上，自己一家三口躲屋里过生辰去，怎么也过得不安心吧。
　　越想着妇人眉头就皱的越深。
　　“咋办嘞。”汉子望着妇人。
　　“咋办？还能咋办，带进来看看，能救不能救，这要小宝生辰日子死个人在家门口得多晦气。”妇人越说越气。
　　“行嘞。”汉子背起满身是血的少年，向门内走去。
　　其实他是明知故问。
　　老丈人是个大夫，自家婆娘从小跟着问诊，虽说嫁过来后便不行这些事，但医者仁心，见到伤者救助，自然还是会的。
　　汉子虽口中一直念叨着晦气晦气，但不管怎么说，见到个少年人满身是血，总归是于心不忍。
　　自家小宝也会长到这么大，到时候遇到什么麻烦，也得有人帮不对？
　　自己见死不救，到时候遭啥报应了咋办嘞。
　　这么想着，汉子便加快了步子，甚至差点挤到妇人。
　　妇人回头刮了他一眼。
　　汉子照旧咧嘴一笑。
　　…………
　　梁家小院。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弱柳扶风之姿的姑娘抚着桐木制的琴。
　　琴声幽怨，像是轻舟上的少女在轻轻抽泣，闻者多悲伤。
　　一曲终了，梁姓姑娘以手托腮，怔怔望着远方，出身良久。
　　像是侯着当归的良人。
　　“小姐，还是少弹这种曲子吧。”小环在一旁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音为心口，由不得我。”梁沁浅笑着摇摇头。
　　小环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自家小姐总是这样，或遇花谢，或遇柳垂，都要哀婉叹息一番。
　　“小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会有人记得我吗？”梁沁并未转头，怔怔望着前方轻语。
　　“什么呢？像小姐这样天仙似的姑娘，肯定长命百岁。”小环连忙道。
　　“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想问，若我不在了，会有人记得我吗？”这时她才回头，看着小环眼睛，脸色极其认真。
　　“会的，小环就会永远记得啊，老爷也会，那姓宋的败家子肯定也会，还有那么多爱慕小姐的人呢，大家都会记得的。”小环说的很慢。
　　梁家小姐忽地噗嗤一笑，那一瞬看起来不像是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倒像是个正当豆蔻的偷枣少女。
　　“会的吗？”
　　“会的。”
　　梁家小姐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
　　“你会的嘛？”她很小声地喃喃低语。
　　像是在问个很远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