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7过去进行时

　　“哼、哼、哼”
　　抱着双臂昂着头，李雪雁站在门口，被身后的那一众浣熊簇拥着，脸上的表情颇为得意。而另一边，疲惫了一天刚刚回到旅馆的胡玉儿，则用“又发生什么了”的眼神盯着这个傻乎乎的大小姐。
　　“如果你以为自己今天去外面跑了一趟立下大功，而我什么都没做，那就大错特错了！”
　　李雪雁不问自答，抢先说到。
　　可胡玉儿一听这话，耳朵则柔软地耷拉下来，一边兴致乏乏的绕过门口这群人，一边低声嘟囔着。
　　“你这不就等于在潜意识里也默认了，自己应该一整天都在摸鱼吗。放心，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也没期望你在我外出的这段时间里能做什么事情，不闯祸已经是万幸了。”
　　“喂！你那什么态度啊，看不起人咯？！”
　　扯着胡玉儿，强行不让她回屋；跟着那一众大约到人小腿高的狸猫们，两人来到了旅馆另一侧的入口。
　　这里严格来说并非是接待客人用的，没有正门那么奢华的匾额、更无那巨大的朱红色鸟居。这里隐藏于旅馆的地基下方，有一条水路直通内侧，更像是个私人港口。
　　而就在这港口上，一条由七只狸猫共同抱着的大型海鱼，正活蹦乱跳地欣赏它鱼生中最后一个日落。
　　“厉害吧，我钓上来的！”
　　“诶...？”
　　本来能有如此肥膘的大鱼，就不像是夏天的东西；再加上由完全是初学者的李雪雁钓上来的，胡玉儿眼中的疑心暗鬼更是重了几分。
　　她围着这条大鱼转了两圈，仔细检查过后，心不在焉地拍了拍手。
　　“啊厉害厉害，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这狸子村的狸猫们好像都是会游泳的；雪雁你之前承诺要投资这里，这些小家伙们为了哄你开心去水底下挂鱼也蛮辛苦的吧。”
　　“尽管嫉妒吧，今晚吃饭的时候你有本事别动筷子。”
　　显然，现在的雪雁心情大好，完全不是这点冷水能浇灭的。胡玉儿也不再逆流而上，接受了这家伙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事实，随着众人回了屋。
　　...
　　是夜。
　　片濑岛的海面依旧平静，这两人的晚饭也仍然丰盛。
　　毕竟现在，整个旅馆狸猫们的就业问题都指望着李雪雁解决呢，不把这位大小姐伺候好，到时候热钱进不来可就难受了。
　　本来日式的服务就有着近乎病态的无限细分精神，再加上李雪雁这个“未来金主”的身份加持，狸猫们在服务她的时候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若要形容，大概就是把这大小姐当做高位截瘫患者伺候着。
　　鱼刺全部踢出来，果核全部剥出去；进门有人帮换鞋，出门恭送声不断。虽然只过了短短两天，李雪雁却已经跟这里的狸猫们磨合出了相当的“默契”，现在她只要一抬眼，对方就能端来她想吃的东西。
　　“嘶——你这德行，提前进入八十岁了吗？好意思吗？”
　　如此极端的服务，哪怕是不怎么勤快的胡玉儿看了也挤眉弄眼，但奈何李雪雁从小就是享福的人；对于她来说，历下的大平层都算是“勤俭节约”了，自然不会对这种服务心生抵触。
　　“唔...?”
　　夹了一筷子今天钓上来的鱼，李雪雁有些诧异地问道。
　　“这不是人家这服务周到嘛，别人送过来的你不取，不是不给人面子？”
　　两者的人生哲学大相径庭，胡玉儿也懒得在吃饭的档口上再去讨论孰对孰错了。毕竟这鱼确实肥美，跟那些体型巨大而导致肉比较柴的鱼类不同，这条鱼似乎正是长膘的时候，能在这夏季被钓上来也实属是种缘分。
　　怀着舒畅的心情把它最好吃的部分吃完，然后去旅馆中的温泉里舒舒服服的泡个澡，结束这疲惫的一天——胡玉儿本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外面的骚动却让这个计划胎死腹中了。
　　“发生什么了？”
　　也许是因为正吃在兴头上，被外面那种粗暴的叫喊声绕了兴致，李雪雁比胡玉儿更先一步开口问道。而另一边，那只一人高的大狸子，也就是五郎则跪在门前，诚惶诚恐地回答。
　　“大小姐，有个人闯进来了，估计是个酒鬼。”
　　“唔啊...啧啧啧、已经完全是上下级关系了吗？”
　　左眼皮剧烈地抖动了一番，胡玉儿不禁吐槽道。
　　“酒鬼？可按说这里，如果没有你们给的桉树叶，不是进不来的吗？”
　　李雪雁有些在意地问道。
　　诚然，五郎的话漏洞的确很大，可李雪雁也并非是什么名侦探，并没有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推理一番的雅兴。她之所以对外面的噪声这么上心，主要还是因为那声音比较耳熟。
　　“额...按说是的，可那个说胡话的酒鬼似乎带着桉树叶。我想...也许是之前在这里住过的客人，在离开时偷偷带走的吧。”
　　越听越像，越听越耳熟...
　　与作为木妖的李雪雁相比，胡玉儿那对耳朵看灵多了。她现在机敏地低着头，想要听清一楼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因为太乱了未能成功，遂直接开口问道。
　　“那酒鬼说什么？”
　　“他说...想要见二位。说顶楼有两位女性，一定要见上一面。前台的狸子问他能否说出二位的名讳，他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我们都觉得那家伙应该是喝高了。”
　　说到这，小玉雪雁二人相视一眼，仅仅一个眼神就交换了彼此的想法，然后前者一挥手、说到。
　　“五郎，麻烦你把他带上来吧，也许真的是熟人也说不定。”
　　“那...好吧。”
　　权衡再三，五郎还是觉得比起违抗胡玉儿的命令，把一个醉鬼待到旅馆里来的危险要小得多，便吩咐其他狸猫们照做了。
　　不一会，几百只小狸猫组成的“地毯”就将一名成年男子运送到了顶楼，那人被放开后也颇有介意地拍了拍身子，站了起来抱怨道。
　　“我说了我没喝醉！”
　　噗——
　　看到这男人傻傻的样子，坐在桌那边的两名女孩都笑了。这家伙，她们可再熟悉不过了；来着不是别人，正是那应该还在历下城养病的王尧。
　　“真是的...你怎么来了啊，之前我不都说了、会尽快把事情办完然后回去的吗？”
　　雪雁脸一红，嘴上虽然抱怨，但心里却还是为这个惊喜高兴的紧。她是那种分隔两地时，会因为男方打个飞机来找自己吃完饭而哭得稀里哗啦的女生。
　　相比之下，胡玉儿则更加理智，若她得知男方为了给自己个惊喜，冲动之下买机票飞了过来，大概率会给对方一句十分嫌弃地“无聊”作为奖励。
　　故而，这时的胡玉儿比李雪雁更加冷静。
　　“等下！”
　　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准备上前去迎王尧的雪雁，胡玉儿沉声问道。
　　“喂，你叫什么名字？”
　　“啊？王尧啊...”
　　“不可能！王尧现在应该在历下城，而且是昏迷状态，哪可能一日之内就把伤都养好，还飞来东瀛？！”
　　接着，胡玉儿又厉声问道。
　　“你为什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又为什么来找我们？！说！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啊...？我、我不知道啊...我现在整个人都是晕的，只隐隐记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来这里，找两个女的。而且我就是王尧啊，我怎么证明我是我？”
　　这过于拙劣的辩解，反倒让桌对面的二女有些相信了。毕竟依靠王尧那张一紧张就打结的嘴，面对胡玉儿那么凌厉的提问，八成是这反映。
　　但现在情况却又十分微妙，这个王尧看上去想失忆了，又没完全失忆，胡玉儿只得先按兵不动，拨起了电话。
　　然而，半响过后，这狐狸也从隔壁的侧室中走出来，丧气地摇了摇头，道。
　　“见鬼了，别说历下城的人了，哪怕是上华那边我也没能打通一个号码。”
　　“那事儿先放一边，当务之急是确认这个人的身份吧。如果他就是王尧，咱俩又何须去找别人求证，随便问几个问题不就见分晓了。”
　　雪雁今天意外地靠得住，胡玉儿也少见地没跟她产生分歧，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坐在了王尧身边，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开始了“审讯”。
　　“我问你，你真不知道我们俩叫什么吗？”
　　晃荡着银鱼般的小脚，胡玉儿看似不经意地问道。王尧则被那群狸猫押解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不知道，我光记得来着岛上找你俩，仅此而已。”
　　闻言，小玉雪雁二人再次交换眼神，确认了各自心中的猜想；这个王尧似乎完全不记得妖怪办的事情，那么想确认他的身份便只能从这之前的一些问题开始入手了。
　　思路一定，雪雁也开口道。
　　“你说，你最爱吃的是什么？”
　　“啊？都行吧...白斩鸡？酱牛肉？或者驴肉火烧...？”
　　“这人是假的！他明明说过最爱吃的是猪肉炖粉条！”
　　就在雪雁准备将这“假货”拿下之际，胡玉儿优雅地将她拦了下来，震声道。
　　“雪雁，你冷静。依照王尧的性格，当初跟你说最爱吃的是猪肉炖粉条，九成九是因为你当天做了猪肉炖粉条，所以这点不成立。”
　　“渣男！骗我！”
　　面上有些挂不住，雪雁红着脸将火力输出转给了王尧，只不过那可爱的样子比起抱怨更像是撒娇。
　　胡玉儿无奈地白了一眼自己这闺蜜，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喂、我问你，你高考分数是多少？”
　　显然，胡玉儿这个问题就高明许多了。高考分数是个客观的数字，不会闹出刚才那般乌龙。而王尧也顿了一下，点头道。
　　“我记得是504，刚好五百出头嘛，再高点我就不去历下城咯。”
　　...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雪雁没听出这回答有什么破绽，胡玉儿却缄口不言。她那阴沉的表情，仿佛是抓住了什么重大漏洞似得，令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喂、小玉，他说对了没啊？”
　　由于这沉默实在太久了，李雪雁也不由得催促道。而这狐狸则脸一黑，捂着额头说到。
　　“完了，我怎么可能记得他高考多少分儿啊！我光记得他娘说他考得不上不下，来历下城念个二本，所以让我给他在妖怪办里谋个职位，免得以后上出来找不到活儿干。”
　　噗——
　　这反映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都笑出了声，这狐狸过于追求合理性和精确性，反倒忘了自己是否知道答案，简直是教科书般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两人都一问出手，还没弄出个所以然，李雪雁也有些急了，直接上去拉住王尧的手，说到。
　　“哎呀！麻烦死了，走，跟我过来！”
　　“喂、弱智女人你打算干嘛啊？”
　　胡玉儿想要劝阻，但事情发生的太快，等她开口时李雪雁已经把王尧拽到隔壁的屋子里去了。
　　经过片刻吵闹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王尧的眼中还残留着惊愕，好似在思考自己与宇宙的关系，整个人都恍惚了。李雪雁则一副安下心的表情，冲着众人宣布道。
　　“确认过了，就是本人。”
　　“什么就确认过了啊？”
　　胡玉儿还没倒过来弯，不解地追问道；李雪雁倒也不回避，挂着一副我不害羞就是你们害羞的无所谓表情答道。
　　“能怎么确认，身上痣的地方都一样呗；你要非得再加个佐证，那我只能说气味也是一样的。”
　　...
　　“额...”
　　“哈？”
　　“Excuseme？”
　　少见地，胡玉儿连续三句话都没能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情。现如今，她的眼中充满了跟王尧同款的惊愕，开始思考起了自己与宇宙的关系。
　　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李雪雁这剑走偏锋的人生哲学，有时的确能够解决胡玉儿那套经验主义无法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