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积聚而来的黄昏

　　“...所以，与其说是形成了闭环，不如说是相互叠加的状态。啊、到这里应该不难理解吧。”
　　在台上，眼镜堪比啤酒瓶底厚的老教授用昏昏欲睡的声音自顾自地讲着，王尧则顶着瞌睡在看完全不相关的东西。
　　若不是为了凑学分，他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来听这种神神道道的课。
　　“虽然是相当于工具的入门级知识，但考虑到诸位的基础，我这里再科普性地强调一下...”
　　...
　　随着振奋人心的下课铃打响，学生们也纷纷都像是退了一层皮那般走出阶梯教室。
　　王尧也不例外，他提着书包坐在花园旁边的长椅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户外的新鲜空气。这节选修课是他今天最后一节课，之后大可直接回家。
　　然而，今天王尧却没有像往日那般，用百米冲刺的架势去跑向公交站牌，而是稍作停顿。
　　原因有二，其一便是那老教授的课实在令人头晕脑胀，如果现在去挤公交搞不好真的会吐出来；其二便是这时正是下班高峰期，看天边那火红的残阳就能知道，这个时段可是历下城交通系统压力处在饱和状态的阶段。
　　在这个还没通地铁的城市中，如果没有买车，长距离的移动就只能仰仗公交。
　　处于内陆，没有区位优势；传统产业不算发达，也没喝上信息时代的热汤。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市，如今显得臃肿不堪。
　　越来越多的企业倒闭，投资者也比起这里更倾向于去沿海城市寻找机会。而仅存下来的企业则纷纷向中心区聚拢，其周边的房价也水涨船高，大多数年轻人都不得不在白天早早起床坐车前往城中工作，傍晚再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塞进公交车里回到租金相对便宜的城边。
　　“哈...”
　　下周就去搞辆自行车！
　　看着人头攒动的公交站牌处，王尧暗自下定决心。
　　虽然他有这个想法很久了，但由于公交也能满足他现在的需求，再加上最近一直事务缠身，便都是得过且过的状态。
　　一二来去，这个买自行车的打算居然被推迟到了学期末，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看着手边的书包，以及里面沉甸甸的参考书，王尧突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本来，对于他来说，这些东西才应该是最常打交道的——像是个普通大学生那样，平日里无所事事，在考前临时抱佛脚，平静地度过值得回忆的四年后步入社会。
　　而如今，他的“课余生活”却显得有些过于丰富了。
　　巨大的不真实感陡然袭来，直到王尧的左手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汉堡？！”
　　就连王尧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在见到这只肥猫时，那语气有多么高兴。
　　完全没有嫌它不干净，掐着汉堡的腋下、王尧把这只肥猫举了起来，端详了一会点头道。
　　“果然又胖了。”
　　嗷——
　　自然，对方也是以一阵怪叫进行抗议。
　　所谓以大橘为重，哪怕王尧的身体还算结实，也没法保持这姿势很久。不一会，他就把汉堡又放回了原处，看着这只肥猫悠哉地蜷缩在长椅上，任凭夕阳的光打在它同色的皮毛上。
　　“真惬意啊...”
　　看着身边这只无忧无虑吃百家饭的橘猫，王尧的羡慕油然而生。而这时，另一个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
　　“同感、我也一直这么觉得。”
　　黑色毛衣。
　　黑色百褶裙。
　　黑裤袜以及黑皮鞋。
　　那名女性一如既往地用那双漂亮地垂目俯瞰着她面前的一切，其中仿佛有无穷的魔性。
　　“学、学姐？！”
　　“诶、王尧，好久不见，我能坐在旁边吗？”
　　“请便...”
　　说完，还不等余雪坐下，王尧就把屁股往反向那侧一挪，直接把汉堡从圆形挤成了方形。这猫倒也不见外，被这么挤着却硬是不走，还是在长椅上泰然自若。
　　“哼哼...”
　　见王尧这慌张的样子，余雪也是轻笑一声，先将双手从后面把百褶裙往前一捋，保证不会走光的情况下才缓缓坐下，屁股只有三分之一与长椅交接，坐姿十分淑女，又不失落落大方的感觉。
　　余雪的身上有一股清新的味道，那可能甚至算不上香气，但却格外地好闻，让人在谈吐之间无法忘记它的存在。
　　“怎么了？我就那么可怕吗？”
　　“哈哈...学姐你误会了，我只是单纯的有些...有些受宠若惊！”
　　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个词去狡辩，但王尧却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毕竟“受宠若惊”这词，横竖听上去都有些暧昧。
　　而余雪那边也不出意外，意味深长一笑后，点头道。
　　“这样啊...那不妨再靠近点，来、看看我的新发型怎么样？”
　　“好看...十分好...”
　　话说到一半，王尧突然打了个激灵。
　　他一抬头，才发现此时此刻，自己身旁的那个余雪居然是短发！
　　这模样他可是见过的，当天在永夜都市，胡玉儿身边那个形似余雪的怪物，也就是“弥”，她便是一直用短发示人！
　　在天边，那巨大的残阳久久不曾下落，枯枝上的老鸦鸣叫如同啼血。
　　王尧环顾四周，陡然发现这个时间点校园中似乎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巨大的不安感涌上心头，而余雪的那双垂目也愈发令他心惊胆寒。
　　“怎么了？”
　　余雪笑着说道。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王尧。”
　　“你到底是谁？！”
　　“我？谁知道呢。很多人都给我取了不同的名字，你有兴趣再取一个吗？”
　　“你是‘弥’，你是当天在黑龙泉公园出现的那家伙对吧！你到底...”
　　还不等王尧说完，余雪便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指向天边的夕阳。
　　“请小心，我是应运而生的怪物。请一定要小心...”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突然，王尧怒上心头。
　　在这四下无人的花园中，他上前去一把就拽住了余雪的头发，接着朝对方肚子上打了一拳！
　　“哈哈...”
　　看着吃痛跪倒在地的余雪，王尧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疯狂地笑容。
　　“你看来，也没那么厉害嘛！”
　　说着，王尧又上前去一脚踢在了余雪的脸上！
　　虽然对方也有一米七的个子，但说到底还是女孩；面对王尧这个一米八的男大学生，可以说基本没有还手之力。
　　一脚下去，她的鼻子便被踢出了血。她疼得在地上抽搐着，不复往日的优雅，也开始自然而然地去向施暴者谄媚，以乞求原谅。
　　“对不起...我...”
　　“对不起？哈哈、学姐，不，应该说是‘弥’吧。你在干那些坏事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说对不起？”
　　说着，王尧又拽着余雪的头发，将她狠狠地往长椅的铁扶手上甩去！
　　他的行为愈发出格，从最开始简单的殴打，到现在可能致死的动作，这改变前后只用了短短几十秒。
　　“啊？说啊！怎么现在想起来求饶了，你这个趾高气昂的混账女人！我讨厌你那双眼睛很久了！不许那么看我！”
　　哐——
　　直到一声不太妙的怪响传来，王尧才罢手，将余雪像垃圾一样丢在脚边，脸上还一副怒意难平的样子。
　　“嘶——”
　　喘着大气，看着倒地不起的余雪，王尧浑身一震，有如大梦初醒。
　　“完了！”
　　看着手上的鲜血，他的表情开始扭曲，那满脸的难以置信抓动着他的每一块面部肌肉，细碎的颤抖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怎么甩也甩不掉。
　　“消气了吗？”
　　突然，一双手从后面挽住了王尧的脖颈，涂着黑色指甲油的十指相扣，像是一座精致的小笼子一般锁在王尧的胸前。
　　“这次表现出来的，居然这么过分。看来，你这段时间也积累了不小的压力吧。”
　　自王尧的两腿之间，余雪伸出左脚，轻轻地踩着对面那个倒地不起的自己，边踩边说到。
　　“但是，请小心，我是应运而生的怪物。”
　　咕...
　　吞了口唾沫，已经无暇顾及背后的柔软触感，王尧想要逃跑。
　　但天知道如果直接逃跑的话，这背后的怪物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而就在这犹豫之际，一个橘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喵——”
　　汉堡飞扑而来，一时间隔开了余雪和王尧。而后者也是一愣，抱起那肥猫拔腿就跑！
　　只要跑出去、只要离开学校，跑到街道上...
　　重获自由的王尧脑中一片空白，两条腿只是在机械性地左右交替，也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悬挂在天空中久久未曾移动的残阳，此时此刻正以极快的速度坠入地平线！
　　咚——
　　咚——
　　咚——
　　震耳欲聋的大钟响彻整个城市，王尧也开始感到了一丝异样——历下城虽然是做老城，但报时钟也早就换成十分祥和的电子音了。
　　“见鬼！”
　　一头冲出校门，来到平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公交站牌旁边，王尧停住了脚步。
　　并不是都倒了这个时候，他还有闲情去等车；而是前面那片汪洋，让他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