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侠之大者

　　报告完成之后，五人陷入沉默。
　　“下次会议地点会在开会之前发给你们，请你们做好迎接变革的准备。”
　　又是一个人走在街道上，这个工作十分乏味，但绝对有效，至少他自己是相信的。民间宗教旗帜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街上就有一些传教者，手里没有传单换成一些法器、珠宝之类的硬通货。
　　同时也有一些教派打的一手好算盘名义上说迎接新主，庇佑众生，背地里还是干着几百年前邪教洗脑的勾当，所图无非名利，这些人只要不来遭惹他，他全在意。遗憾的就是就算只是想踏踏实实完成任务中间也会出现波折。
　　他留在至亲身上的信仰之力遭到外力冲击岌岌可危。下一刻街上少了一个人，行人眨眼并不去在意，这个时候还去在意他人怎么样，有些强人所难。
　　皱着眉头看向几只欲行不轨的虫子，手掌捏拳，三人就在他动作之后化作一滩血肉。
　　“姐！”
　　女孩不知觉已经脱离危险，只是在下意识听到熟悉的声音，便不顾一切向前冲，终于投进白朴怀中。“没事了，他们都已经完蛋了，别怕…”刀子捅进他心窝他甚至不感到疼痛。皱着眉头但一场浅梦还是因此惊扰破碎。
　　他在一场旅行中，目标是在全球遍布脚印，并不是临死前游历山河的惬意梦想。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信仰之力已经渗透进他的体内，以至于他也可以完成一些超乎自然的行为。甩开梦境带来的粗浅印象，一觉睡得不踏实，所以醒来之后脑子里好像还卡着异物，不过这种状况他很早以前就习惯了。推开压在他身上的风尘女子，这个女人他不愿招惹，因为对方很有不顾一切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地铁站内就只有他们两个，同是找一个休息一夜的地方，昨晚他还担心自己鸠占鹊巢是会引起对方的怒火，不曾想女人见他睡在地上还特意把他搬上长椅，虽然椅子一节一节中间镂空，睡着并不舒服。半夜里他大概是被拽下去的。
　　他尽量注意放轻动作直到离开地铁站也没有惊醒女人。每次看到路边的易拉罐，他总是想一脚勾起来踢进垃圾桶，他不知道这种冲动是从哪来的，往常他办不到，现在，脚尖轻轻抬起易拉罐就此弹起飞，再一脚点在罐子侧面，就把易拉罐踢进五十米外的垃圾桶。行人无不愕然，然后配合着鼓掌吆喝。世界末日就要来了，这座城市反倒苏醒。
　　“侠士，我昨天好像看到过你。”背着一只破口袋的墨镜中年人靠过来，好像两人足够熟稔似的。
　　“小哥要不要来两张，都是很刺激看完也会很舒服的那种。”破口袋里全是光盘，仲白稍微计算了一下，预判一张光盘的容量，再统计过数量，就能猜出应该是把所有存货都拿出来了。
　　“行为艺术？”这年头没谁还要靠卖光盘过活的，就像昨晚上的姐姐说不准就有一班地铁被她包圆了。
　　“小哥，这好好的你怎么骂人呢？”
　　文化差异的问题他已经很注意了，也还是会有疏忽的时候。“没什么事不要跟着我。”见对方居然没有这个意思，这段时间他靠自己打光盘可是血赚了一笔，能够抵挡诱惑的单身男性真不多。
　　“看上去你有些孤独…”又是地铁站遇到的女人，白朴也不知道该是感叹两人有缘分，还是怪自己倒霉。
　　白朴想了想没找到该说什么，干脆闭嘴。“为什么睡在地铁站？”女人主动找话题，勉强维持住两个人的交流频道。
　　“方便。”毕竟有地铁一缘，白朴没有直接拒绝回答，但他想不明白这个女人跟过来是有什么理由。
　　“方便？真是好回答，以后我也这么说，我就是喜欢居无定所的感觉。在偷渡潮开始的时代，还有可能饿死人的时代，我活了下来，一来二去反而对好房子住不习惯。”
　　白朴不记得自己问过她为什么要睡地铁站的话。“你跟着我做什么？”
　　“因为你身上有一种很需要人安慰的味道，这个我在行啊！”
　　这是从哪里抄来的烂俗小说桥段，白朴摇了摇头，甩开在信息时代挤进脑子里的无用信息。“你就直说要多少吧！”CD艺术家估计没有发现这个女扒手把他今天辛苦了一天的血汗钱全部顺走了。
　　“真是直接，不过你身上应该没钱吧！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我其实是想问，小哥来一场露水姻缘怎么样。”女人从口袋里捻出一枚硬币，轻轻弹起，硬币在转过半圈之后竖直向下坠落保持与大拇指垂直。如果她之前没说那明显不符合核心价值观的话，这个抛硬币的动作还是很帅的。
　　白朴觉得就算不说话也赶不走这个奇怪的女人，有个人跟着也会让行动力下降。“不要跟着我！”严重凶光流露已经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你…”停在原地，没有继续纠缠。
　　通过地铁完成环绕全城的行动就出发向下一座城市。这样的旅途已经保持了三个月，但这一回他记住了在这里遇到过一个奇怪的女人，这是他对这座城市唯一的印象。
　　游行看上去已经成了这座城市的习惯，但为了配合建设宜居城市的号召，游行队伍还要兼顾环卫工作，同时也当然不被允许打砸抢烧。游行的目的其实已经模糊了，但惯例如此总不好打破就一直延续到现在。
　　白朴也不在意他们为什么游行，但跟着队伍走他能吃个饱。也有不少人加入又离开队伍，甚至堵车过程中，跟着这长龙走还要快一些。“今天的口号是什么？”一个头扎黄巾的男人熟络地对游行队伍最前头举大旗的男人搭话到。
　　“抵制昂贵外卖，还有垄断的外卖集团。”
　　“哦，很有意义嘛！”
　　“我找了好久才从仓库里翻出来的。”
　　“嘿，兄弟借个火！”一个绑辫子的年轻人靠过来，白朴摇了摇头，他又立刻去找其他人。车辆早早看到队伍纷纷减速，遇上长龙也算他们倒霉，在游行还比较有规划的年代，还有人算出过最佳回避红绿灯的路径。不是游行队伍要躲避红绿灯，是那些蹭长龙过马路的上班上学族。
　　“再有两个小时我来扛，要是外卖今天就能降价，我也懒得回去了。”前排两个大哥看来是长龙的掌权者，白朴微眯双眼，定睛看着两人背影，果然看到一丝丝的‘气’。就像宗教里主教之类的人身上的气运，不过这两位身上的气更容易看到，也更加松散，很轻易就能摄取。
　　“走了”，绑辫子的年轻人收起打火机跟借给他打火机的人挥手作别，走进一家餐厅。他好像忘记还打火机了，对方多半也懒得提起。
　　“快跟上…嘻嘻”三五个不知道是不是一伙的女孩挤进队伍里。因为一时间加入的人太多，加上白朴没在意观察，所以没有准确的数字。
　　身边多了些欢声笑语愈发把他个人的荣辱喜惊不算作数。“运动会，公司好长时间没有举行活动了，有点期待。”
　　“你是在想隔壁部门的肖经理吧？小姑娘人家成熟、冷静、英俊潇洒还有家财万贯，你还想着哪天发生偶遇然后被赞一句，‘好有趣的女人’？”
　　“那有什么办法，我已经只有有趣这一点特长了。”
　　旁边还有一个更加冷静的声音，“你还可以在梦里变得无所不能。”
　　“早啊！”听上去是有插入了一道身影。
　　比起身边，身前的两位大叔，更加能引起白朴注意力。“我们做这一行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反正当初没有想到有这么简单的活计，不多想就投了进来。现在也到了需要在意家庭的时候，正好干这个空闲多，就一直没想换。中间没有间断注定有头无尾的事谁会去想它有多久？”手里的旗子猎猎作响，白朴在后边就只能看到外卖两个字。
　　“我也记不得，如果我们两个之前从事其他行业生活应该会大不相同吧？你想想自己能像现在公司小职员一样？”
　　“像这个是存心找罪受，我们去跟人家比什么，到了超市了我去看看有什么减价商品，你先看着这里。”脱离队伍半跑半走地进入超市。
　　游行的队伍突然停下来，白朴视线投入前方，人群的缝隙中看到车辆和烟尘。更多是其他车辆穿行而过的身影。
　　“总是会有人遭罪，急，谁都火急火燎的，能不出事吗？”又是黄巾又是旗子的大叔，等到车辆终于放缓速度才带领队伍走到事故车辆身边。出车祸的是两辆轿车，追尾而且同时都没系上安全带，气囊是正常打开了，但前车车主还是晕厥过去，表面没有伤势，后车车主，额头撞破，看上去精神恍惚，车载音响甚至还咚咚乱震，撞车了他看上去还挺高兴的。脑壳往安全气囊上撞。
　　大叔决定先管前者，给从车里弄出来之后找了一辆救护车，随行队伍里不少人围在两辆车边，追尾不算严重，两辆车都还能开动，都被弄到路边，整条长龙好像浑然不在意路上耽搁时间，只是相互之间小声交流。甚至有个热心青年到超市里一抱一踢弄出来两箱矿泉水，白朴有幸领到一瓶。
　　白朴正好站在追尾全部责任车附近，车主被从车上抬下来，还是那副兴奋、陶醉到了极点的表情。嘴里也砰砰响像是打鼓。
　　“兄弟你要不要去医院，不过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被查出来你就惨了。要不先缓缓？”白朴另眼看周围热心小伙。
　　“不要，不去医院，我要去酒吧，去跳舞。”
　　“你还是先回家吧，现在严打这个，我怕送你上出租车都会被司机直接送到局子里。”
　　“不回，我要去酒吧！”
　　“那你准备怎么去酒吧？”
　　“开车去！呜呜呜~”双手摆出握方向盘的姿势，不过他配音的气鸣声已经成了旅游景点必备的蒸汽火车。
　　“你现在不能开车。”
　　“我就要开车…”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在路边找了一辆也是搞行为艺术的三轮车，同时又在路边碰碰车商贩手里租了一辆卡丁车形态的小人车。三轮车拖着小人车奔向酒吧。白朴大开眼界。
　　游行队伍经过市政中心。这里就是此趟旅行的重要任务点。长龙分散开，环绕一圈围住大门，本意进入其中办理事务的客户纷纷止步，给他们让出大道。
　　围住大门的近百人齐声喊道，“民主自由则繁荣昌盛…”白朴在队伍中对个口型，他第一次见到口号长达372字的情况。不少人甚至一口气背了下来，口号半途中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到门口屡屡对游行的人群点头，眼神诚挚不下于，他能独自出来挨骂这件事就够人动容，白朴看周围人却好像习以为常。
　　在口号终于结束后，门口被包围半圈的中年人面怀感激地说道：“我感激这座城市还有，城市内有你们这样坚持、执着并且乐意为我们指出错误的最美的市民…”
　　从两个领队人身上吸收到的气运几乎就是一般城市能收到的总和。白朴正打算离队，却发现队伍又突然停了下来。
　　“又发生车祸了？”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队伍后面的人抬头张望，不少人一蹦一跳，而队伍前面的两位大叔同时愣住。
　　“儿子…”
　　“游行队伍！快让开他们手里有枪。”银行里那位尖叫发出提醒的人，被其中一个蒙面大汉一枪托砸晕，其他人噤若寒蝉。游行队伍前方发生骚乱，对方手里可是荷枪实弹，这在普通人眼里已经可以与催命符相提并论。“学生到后面去，不要慌乱，他们不敢开枪。”一众组织者站出来维持秩序。队伍也远比想象中的要安定。
　　“不要过来，否则我不敢保证手里的枪会不会要了你们的命。”歹徒把枪指向游行队伍，他的视线在队伍的最前方锁死，那道身影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不要过来…”声音明显高了一度，游行队伍因此完全停滞。
　　“是不是唐侠？”“唐侠！”“就是唐侠！”队伍中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很快从头传到尾。“唐侠，他们是唐侠？”黄巾领头大叔嘴里念叨着，无需摘下面具，他就知道此时枪口微微颤抖的以枪对群众的就是他的儿子。很不凑巧举旗大叔的儿子也在歹徒或者说唐侠队伍内，天意弄人。
　　白朴错觉闯进了某个大型拍摄现场，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谁家劫匪强这种随处可见日流量几十万还不够买一支枪的小银行？以量取胜？
　　“唐侠是做什么的？”这一点白朴也想问。“兄弟你真的不知道，这可是唐侠劫富济贫的典范。舞动在钢丝上的英雄，既是犯罪者又是法律的规范者，灰色地带的传说执剑人。你真的不知道？”名字取得好，名气少不了。
　　“等一等，让我想想灰色的定义…”
　　“别想了，抢银行妥妥的犯法的事，但是他们抢劫的收益从来不用在自己身上而是捐给福利事业，你想想黑色加白色不就是灰色吗？听说唐侠至今都是在亏本做生意，但又不愿意开放募捐或者众筹渠道，他们的粉丝甚至会特意赶到他们抢劫的现场给他们运车送钱。”
　　这是一条白朴设想中的道路，他推动宗教事业发展，各宗教职权拥有者为他提供信仰，这是最开始的方案，同时也是他现在四处游历的主要原因，几个心怀‘就算我没用也绝对不给你’想法的老东西四处躲藏，对他们远不能理解的信仰敝帚自珍，他吸收分散信仰的同时更为重要的就是找到那几个老家伙的下落。
　　唐侠身上也有这样一股气，充斥着侠义二字的集合凝聚出了一股强大的信仰，四处都有人模仿唐侠，于是信仰都被收归一团。
　　对这顿珍馐，白朴没有放过的理由。“唐侠！唐侠…”群众中响起欢呼声。歹徒的行为因为他们的目的升华了。
　　儿子一号颤抖的手被心中的强烈意志压抑下来，他自知肩负使命，浮动的内心被一股热气拖着，紧紧包裹住，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勇气。他终于敢直视前方，面对群众的目光。直到看到那双仿佛魔鬼的双眼。热气被抽走了，他又回到心惊胆战中。听了好长时间的欢呼才缓过来，由此对人群更多一份亲近，就像某个人种亲近拍摄二战电影。
　　银行行长差点气晕过去，他作为被抢的一方还要遭受道德碾压能找谁把道理讲清楚。
　　一伙歹徒终于从银行出来，临走前其中一位肩扛一柄冲锋枪的蒙头歹徒还朝人群竖起大拇指，随后几人驾车扬长而去。还能在人群中听到意犹未竟的咂嘴声。“真的唐侠哎，早知道我就开车上班了，也能给他们提供一些资助。”原来他们还在去上班的路上。
　　“你开车还经过这里？”
　　“说得也是。这就是命，资助唐侠的事还是交给那些渠道丰富的人吧！”
　　白朴脱离队伍又找到了新的目标。循着唐侠们身上的信仰直接去寻找他们组织的大本营。
　　“我身后那小子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走了很久了？”听到前面两人的窃窃私语白朴把头地下，面容隐藏在兜帽下。
　　“我也觉得是，要不要试探一下？”
　　两人同时回头，同时鼻孔朝天，同时开口道：“兄弟混哪条道的？”
　　信仰抽到一半，白朴不乐意中断，一言不发兜帽下一片阴影，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前面两个大哥级人物就一起朝他靠近。“这可就是兄弟你的不地道了，我们主动问，你至少也应该自曝、自爆、自抱，不对，自报家门吧！”
　　三十分钟后，三人在一张宴席上，不断有小弟送来添上食物和酒水。“兄弟你怎么那么厉害，徒手就拧断三根钢筋，豁，我还真是见了世面了，不过兄弟看上去是个有故事的人，不乐意说不要紧，你可要知道以后我们的兄弟你尽管使唤，保准都听话，我唐侠手下不说一千也有八百来号人。”说完先朝嘴里灌了一口酒，酒液卡在喉咙里就当是漱口了，被他吹的咕噜噜响。
　　白朴只是吃东西，他确实一直没有好好吃过饭，如果不是两个大哥宴请，他都已经忘记自己还有吃东西的需求。
　　“添菜添菜，看把我兄弟饿的，在外面受苦了？”白朴愣住，因为他觉得这句台词应该是强势的一方，至少也是年纪足够大的一方开口说的。对方见他不动窃喜自己抓到点子上了，继续说道：“回到这里你就尽管放心…”
　　“你可以多读点书。”白朴松手，被他剃干净的骨头掉进桌子底下大黄狗嘴里。
　　“你这个建议好，之前也有这么跟我说，是谁来着，好像是我小学时候的老师，他的话我是信的，后来他叫我有本事就证明给他看，还让我有本事打他，我打了，不然也没有现在出来混的事，更不会有现在的大名气，我感谢真心他。过几天我就去看他。”他沙哑的嗓子里说出来的话都显得世故沧桑，白朴对现处的城市也多出一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