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欺瞒(上)
深夜十二点，薛薰开始进行洗鬼衣的作业。
周俊尧吃着便利商店买来的微波便当，两眼无神，味如嚼蜡。
没有人能跟他解释「那边的使者」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那是个潜伏于与现世完全相反的世界，以灵魂为食的某种怪物。
如此凶狠的怪物，为什么会放过他们两人？至今周俊尧仍想不通。
那边的使者为什么要对他说：「你……还想活下去吗？」
十年前，重病濒死的薛薰听见了这句话，然后开始洗鬼衣的工作。
那么，同样听见这句话的自己，会不会也必须走上这条道路？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可思议，太不可理喻了，周俊尧脑中一片混乱，下午痛哭之后，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
顾希昀的魂魄还躺在干洗室里，沉沉睡着，始终没有动静。
薛薰重复干洗衣物的作业，把残留的血迹完全刷除，然后放进干洗机里二次清洗与烘干。
「薛薰，我问你一件事。」
干洗机轰隆运转着，薛薰坐在一旁，喝了口咖啡。
「什么事？」
「这个城市里，不，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从事洗鬼衣的工作吗？」
薛薰一笑：「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当我在死之世界里见到那么多魂魄之后，我就确定了，绝对不止我一个人从事洗鬼衣的工作。或许到处都有这样的人，隐藏在市井之间，平常就只是一间普通洗衣店的老板。」
「他们……全都必须与肉脸怪物打交道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至少我是这样。」
「能从那个完全相反的世界活着回来，你也算是福星高照的人了。」薛薰大笑。
「死者的世界，地狱，轮回，怪物……所有的事情都偏离我的想像，实在是难以接受。」周俊尧道。
「不过，我们能确定那是真实存在的吧。所以，只要去接受它就好了。」
薛薰伸了个懒腰：「说不定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天堂与地狱，只有那个完全相反的空间，就像是另一个象限。」23sk.Com
「所以也没有神明吗？」
「哈，就算有好了，肯定也是我们难以想像的姿态，例如外星人之类。古代人把来访地球的外星人当成了神明，并且在传说里加以美化，如何，这个猜测很合理吧？」
「那也要真的有外星人，这个论点才能成立吧。」周俊尧摇头。
经过薛薰洗净的洋装恢复了原本应有的光泽，薛薰说道：「把顾希昀的衣服拿过来。」
「要做什么？」周俊尧问道。
「当然是动点手脚，让那边的使者把姚佳慧误认为是顾希昀啊。」
「这也办得到？」
薛薰大翻白眼：「如果连这都办不到，我们也不用大费周章去找来姚佳慧的血衣了。」
周俊尧依言搬来顾希昀的魂魄，搬动的时候，心里必须想着她才不会使魂魄涣散。
「希昀，我一定会救你，这是最后一步了。虽然不知道妳听不听得见我的声音，但是，我想告诉妳，我喜欢妳。等妳醒了之后，请答应我的追求。」周俊尧在心中说道。
薛薰动作俐落的脱去两女魂魄身上的衣服，然后替她们互换穿上。
「这样就行了吗？」
「我想应该是的，依我长年来跟那边打交道的经验，那边的使者认的是送来我这儿时，死者身上穿的衣服。」
「因为死亡的时候，魂魄会附在衣服上吗。」
薛薰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他应该也没想到我们会把魂魄的衣服互换吧？」
「总而言之，把这件衣服混在其他的衣服里一起交货，应该能骗得过他，因为我从没见他检查过货物。」
薛薰把其他几件送来的衣物一并放入黑色皮箱里。
「走吧，该是交货的时间了。」
「不是在这里交货？」周俊尧问道。
薛薰摇头道：「有这么轻松就好了，那边的使者没那么容易出现的。他会指定地点，而且每次都不一样。」
「这次指定的地点是哪里？」
「你自己看吧。」薛薰从皮箱夹层里取出一块烧焦的木牌，这是前天晚上，那边的使者带来待洗魂魄时，顺道留下来的东西。
周俊尧还记得，那时候木牌上什么字都没有。
但是现在，木牌上却浮现了几个歪七扭八的字，像是用木炭写上去的。
他指定的地点，他们下午才去过。
署立xx医院。
「看来，那家伙是铁了心要把顾希昀带走，所以今天下午就在那儿等待了。」薛薰说道。
周俊尧手心满是冷汗，成功与否，全看今晚的表现。
＃＃＃
一个小时后，凌晨一点钟，薛薰带着周俊尧来到医院后门，两人从急诊室通道潜入医院，然后往角落的紧急通道走去。
「小心点，要是被值夜班的护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周俊尧点头道。
深夜的医院非常安静，他们小心翼翼的关上防火门，循着阶梯往上走。
周俊尧提着皮箱紧跟在薛薰后头，一路来到了十楼，两人爬阶梯爬得气喘吁吁，薛薰推动铁门，咿呀一声，劲烈的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医院顶楼有个空中花园，设有美丽的花圃和长凳，平常是病人们散心透气的地方，但今夜，在诡谲月色之下，空旷的庭园显得鬼气森森，透出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你先躲起来。」薛薰吩咐道。
周俊尧把皮箱交给他，然后躲到一丛灌木后方，从旁窥视接下来的发展。
「那边的使者，请你现身，我来交货了。」
当他说完这句话，风声突然停止了，周俊尧心跳加速，周遭起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银亮的月光逐渐被乌云掩盖，屋顶上没有风，也失却了月光，以及所有的声音。
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的极度静寂，耳膜像是被细针穿刺似的，微微感到刺痛。
薛薰深吸一口气，据他所说，从事这个工作十年了，每次交货都还是让他紧张万分。
毕竟，他要独自面对的是那未知的恐惧，喜怒哀乐无法猜测、行动模式诡妙莫名的怪物。
起风了。平静的庭园莫名刮起一阵怪风，其中夹带着匡啷声响。
听见铁链声时，他们都知道，那边的使者来了。
黑雾弥漫，风势却无法吹散这团轻飘飘的雾，薛薰眼看着他聚合成形，漆黑庞大的身躯，最前端浮现出一张肉脸。
恶心的肉脸上浮现更多张怪异的脸庞，每一张脸都有各自的眼耳口鼻，随后，肉脸上最大的那颗眼睛睁开，啵的一声轻
响，打破了广场上的平静，
薛薰向他深深一鞠躬。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这个皮箱里。」
装有洗净鬼衣的皮箱就放在前方一公尺处。
肉脸怪物啡啡笑了两声，皮箱便自动打开，刹那间，几道灵魂以人形出现在广场上。
现在的他们，面无表情，像木偶般伫立不动，就像是死之世界里的死者一样。
站在最右边的则是换上顾希昀洋装的姚佳慧。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独自面对怪物的薛薰，躲在灌木丛后方的周俊尧，两人都在心中祈祷能够瞒得过他，千万不要穿帮。
一旦被他知道这个顾希昀是假的，依肉脸怪物的凶暴程度来看，两人的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死之世界里那些被他血盆大口嚼碎的灵魂，周俊尧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所幸肉脸怪物并没有一个个查看魂魄的意图，那张巨大的肉脸上数十道目光各自看向不同的地方。
「如果没问题的话，就请取货吧。」薛薰恭敬说道。
肉脸怪物甩出铁链一挥，束起左边三道魂魄，向空中一丢，黑云立即吞噬了那三人。
「嘿……」他发出了听起来像是气音，又像是冷笑的声音。
薛薰心中暗叫：「糟了！」
铁链横空挥舞，犹如极速甩动的长鞭，冷不防抽中姚佳慧的魂魄。
这一击之下，苍白的魂魄碎裂纷飞，刹那间消失无踪。
幸好薛薰早一步伏地闪避，要是他的反应不够快，就会落得跟姚佳慧一样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的耳里响起了肉脸的声音。
「别想骗我。」
肉脸庞大的身躯突然一纵而起，飞向周俊尧躲藏的地方，薛薰惊慌喊道：「阿尧，快跑！」
铁链击碎了种植灌木的水泥花盆，周俊尧连滚带爬逃到薛薰身旁，肉脸转过身来盯视着他们。
数十张脸上的数十对眼睛，此刻将目光焦点齐聚在两人的身上。
这次，他们是真的触怒了「那边的使者」。
薛薰颤声道：「快跑，能跑多远算多远，带着顾希昀的魂魄离开这里！」
肉脸的表情变了，咧开布满镰刀般尖牙的大嘴，奋力扑向周俊尧。
「欺瞒者，死。」
这是他们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砰！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躲进紧急通道，用力关上铁门，强烈的撞击把薛薰弹下楼梯，摔得浑身剧痛。
「薛薰！」周俊尧压着铁门，手忙脚乱的上锁。
砰砰砰砰砰！肉脸猛力撞击铁门，沉闷的巨响在楼梯间回荡。
「快下来，铁门怎么可能挡得着他，我们快逃。」
周俊尧猛然想起，第一次看见肉脸怪物的时候，他是穿透铁卷门而来。
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这边的物理限制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脑中才刚闪过这个念头，带着强烈腐臭味的肉脸已经在他身旁浮现，周俊尧惨叫一声，几乎是滚着下楼梯。
这时肉脸已经完全进入了紧急通道，两人没命的往下冲，到了八楼，薛薰拉开安全门，两人飞奔而入。
比起只有单一通道的楼梯间，路线更为复杂的医院内部才是安全的地方。
他们知道肉脸的移动速度并不快，视觉似乎也有其限制，他靠的是对魂魄精准的感觉。
周俊尧怀中抱着装了洋装的袋子，无论如何，里头顾希昀的魂魄不能被肉脸怪物夺走。
否则，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意义了。
一冲进八楼内侧，医院走道阴暗的灯光依旧，但是两人开始觉得不太对劲。
深夜的医院走道上没有人是很正常的事，但倘若连护理站都没有人，就不是正常现象了。
「薛薰。」周俊尧低声道：「你知道这间医院的单号房跟双号房的位置吗？」
「什么意思？」
「单号是电梯出来的左边还右边？」
「这……应该是右边吧？」
「现在电梯在我们的后面，你看右手边的房号。」
薛薰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右手边的病房房号是「806」。
「双号……左右相反了……」
周俊尧打开806房，两张病床的位置也是左右相反，病床上空空如也没有病人。
接连开了几间病房都是如此，他们没有想到在打开安全门的那一刻，就踏入了完全相反的世界。
属于死者的世界。
薛薰沉吟道：「难道他能自由变换空间？」
「看来应该是这样吧，一跑进这个世界里面，我们就没路可逃了。因为，只有他能让我们回到原来的世界。」周俊尧坐在地上，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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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什么？」周俊尧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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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心的肉脸上浮现更多张怪异的脸庞，每一张脸都有各自的眼耳口鼻，随后，肉脸上最大的那颗眼睛睁开，啵的一声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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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薰向他深深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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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有洗净鬼衣的皮箱就放在前方一公尺处。
肉脸怪物啡啡笑了两声，皮箱便自动打开，刹那间，几道灵魂以人形出现在广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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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肉脸怪物并没有一个个查看魂魄的意图，那张巨大的肉脸上数十道目光各自看向不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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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俊尧猛然想起，第一次看见肉脸怪物的时候，他是穿透铁卷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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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才刚闪过这个念头，带着强烈腐臭味的肉脸已经在他身旁浮现，周俊尧惨叫一声，几乎是滚着下楼梯。
这时肉脸已经完全进入了紧急通道，两人没命的往下冲，到了八楼，薛薰拉开安全门，两人飞奔而入。
比起只有单一通道的楼梯间，路线更为复杂的医院内部才是安全的地方。
他们知道肉脸的移动速度并不快，视觉似乎也有其限制，他靠的是对魂魄精准的感觉。
周俊尧怀中抱着装了洋装的袋子，无论如何，里头顾希昀的魂魄不能被肉脸怪物夺走。
否则，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意义了。
一冲进八楼内侧，医院走道阴暗的灯光依旧，但是两人开始觉得不太对劲。
深夜的医院走道上没有人是很正常的事，但倘若连护理站都没有人，就不是正常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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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单号是电梯出来的左边还右边？」
「这……应该是右边吧？」
「现在电梯在我们的后面，你看右手边的房号。」
薛薰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右手边的病房房号是「806」。
「双号……左右相反了……」
周俊尧打开806房，两张病床的位置也是左右相反，病床上空空如也没有病人。
接连开了几间病房都是如此，他们没有想到在打开安全门的那一刻，就踏入了完全相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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