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双面鬼洗 涂鸦
几栋集合式住宅坐落于靠近电子街的高架桥下，这附近的店家销售最新的电子产品，3c资讯用品，平常每到假日就会挤满采购人潮。
除此之外，这个区块也是青少年次文化的聚集地，贩卖大量周边商品的店家林立，街头时常可见角色扮演活动。
周俊尧开车来到高架桥下，这一区以前他也常来，虽然没有钱买高档的电脑设备，但偶尔过来试玩一会儿，也能稍微满足好奇心。
坐在副驾驶座的柯姿颖一路指引周俊尧来到这里，听见姐姐噩耗的她心情似乎稍微平复了些，低声说道：「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会上去，谢谢你。」她给了周俊尧一个好看的微笑。
「自己小心，我就不送妳上楼了。」
「嗯。」柯姿颖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径自开门下车。
周俊尧看她打开公寓一楼大门进入后才离开，他把方向盘向左打，朝高架桥匣道而去。
方才一路上，柯姿颖只是呆呆的望着车窗外不发一语，周俊尧以为是她心情不好，所以没有多问。
下车时，勉强装出来的笑容也让他心疼不已。
他知道当重要的人永远离开身边时是多么痛苦的感受。
前方右侧一道闪光，是路旁警示标志反射车灯的光线所致，提醒驾驶高架桥匣道就在前方了。
周俊尧踩下油门，薛薰这台老爷车的马力不足，爬坡时不多催点油，只怕会不进反退。
老轿车引擎无力呻吟，还是些微加了点速度，朝上坡道笔直而去，外头绵绵细雨淋花了挡风玻璃，就算开动雨刷也刷不干净。
前方一片朦胧，突然间，周俊尧看见一道人影从左侧出现，缓缓横越路口。
他连忙紧急煞车，轮胎发出刺耳悲鸣，那道人影走到一半便停下不动，仿佛故意挡路似的。
「快闪开啊！」周俊尧抓着方向盘大叫。
叽叽连响，车身重重顿了一下，反震力道先是把他猛力往前拉，随后又弹到椅背上。
周俊尧一阵头昏脑胀，好不容易终于把车子停下来，已出了一身冷汗。
他摇下车窗破口大骂：「妈的，是不要命了吗？你差点被我撞死知不知道？」
站在车头那人，身上的白衣被车灯光线打的透亮，歪着头，向他嘻嘻一笑。
周俊尧张大了嘴，是那个白衣少女，他想想也是，有哪个正常人会没来由的走到车道中央等人撞？
「喂！我不管妳是人是鬼还是什么东西，别开这种玩笑喔，要是我失控撞上桥墩，死的人就是我了。」
「那不是正好吗？人家对你很有兴趣呢。」女孩甜甜笑着，雨夜之中的笑靥，让周俊尧心内一突。
周俊尧往后看了一眼，远处有车灯靠近，停在这儿会挡住匣道，说不定还会造成车祸，所以他开车往后倒退，停在路旁，匆忙下车。
这回他一定要问清楚这女孩的来历。
岂知少女又举起左手，遥遥指向他右侧公寓的某一楼，随后一台轿车疾驶而过，车灯的强光照得周俊尧睁不开眼睛，等到视力恢复后，少女已经不见踪影。
周俊尧转头看向她手指的地方，发现某楼的阳台上，有个人正看着他。
一二三四五六七，是七楼。
夜晚视线不良，周俊尧无法确定那是不是柯姿颖的身影，对方似乎也发觉周俊尧的视线，一晃眼转身进入客厅。
雨水从他脸庞滑下，周俊尧心中隐隐抽痛，那道视线给人的感觉与前一天晚上在诚光四村里的视线一模一样。
难道这就是白衣少女想告诉他的讯息？
周俊尧拖着湿透的身子回到洗衣店，把车子停在门口，快步回到社区自己的房间里。
开了灯，明亮的光线使人心安，他迅速换下湿衣服，然后进浴室洗了个澡。
方才那视线让他心中恶寒不断，直到现在，都仿佛还有一对眼睛如影随形在他背后紧盯着他。
如果那是来自鬼的视线，那么周俊尧还不会这么害怕，就是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心生惶恐。
那天晚上，周俊尧做了一个梦。
漆黑的房里，躺在床上的周俊尧表情痛苦，翻来覆去，深陷恶梦之中。
早上醒来，他浑身冷汗，觉得身体欲振乏力，睡足了八个小时，也做足了八个小时的恶梦，比没睡觉更累。
他精神恍惚的走进浴室，坐在马桶上发愣，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天金星闪烁，他觉得自己可能有贫血的症状。
周俊尧揉了揉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再扭开水龙头朝自己脸上泼了一把水，擦干脸后，忍不住打了个大呵欠。
只不过，这个呵欠打到一半又卡住了。
他吓得差点岔了气，猛捶胸口不断咳嗽。
洗手台上的镜子不知为何多了一对巨大的眼睛，血红狰狞的眼神直视着他。
周俊尧倒抽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
正确来说，应该是用口红，或是鲜血画上的眼睛。
他百分之百肯定昨晚洗澡的时候镜子上没有这种鬼东西，但房间并没有外人侵入的迹象，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
是鬼画的。
既然知道是鬼画的，他反而定下心来，拿了抹布沾水擦掉这像是恶作剧的痕迹。
接连几天，柯姿颖都没有捎来联络讯息，他和薛薰又从「那边的使者」手里接了一票准备洗净的魂魄，一忙之下也忽略了那档事。
薛薰曾说过，三千世界，六道浮屠，阴阳两界里，唯独「那边的使者」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对象。
三个月前他们意图调换魂魄拯救顾希昀，谁知道最后还是被看破手脚，差点丢了性命。
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的他们，说什么也不敢怠慢「那边」交办下来的工作了。
值得一提的是，周俊尧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发现浴室的镜子被画上红眼睛。
他擦了又擦，洗了又洗，红眼睛还是不断出现，一开始看见红眼睛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发毛，到后来他只是边擦边骂脏话，一边吆喝着要恶作剧的鬼出来跟他单挑。
不过对方似乎很有耐心，除了画眼睛的恶作剧外什么也不做，更没有任何骚灵现象发生。
这天，周俊尧跟薛薰前往「那边的使者」指定的地点交货，城市河岸边的篮球场，肉脸怪物庞然巨大的身形还是让他看了双腿发软。
但肉脸怪物似乎已经接受了他的存在，交货过程平和顺畅，对方收了货，干净俐落的离开了。
周俊尧放下心中重担，和薛薰买了宵夜回办公室大快朵颐，席间提起了厕所镜子被恶作剧的事情。
「眼睛？妈啊，哪国恶心的恶作剧啊？什么不画画红眼睛，画个裸女不是很美妙吗？」
「你当那鬼是艺术家吗？还能指定画什么东西喔？」周俊尧忍不住吐槽他。
「如果是漫画家的话不是更好？每天都有最新的漫画进度可以看。」薛薰干笑两声，脸色突然不太对劲。
「等等，你刚说眼睛，哪样的眼睛？红色的？」
「拜托，你雷龙喔，反应会不会太慢？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现在又在紧张什么啦？」
「前几天你怎么没跟我说？」
「也许只是调皮鬼的恶作剧，既然它没妨碍我睡觉，也就忘了拿出来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怕肉脸吗……这几天接到工作，只要眼睛一闭上就会看见肉脸的模样，吓都快吓死了。」
「你这根本是爱上它了吧。」薛薰笑道：「明天如果还是看见一样的涂鸦，拍张照片来看看。」
「明白了。」周俊尧答应了。
薛薰之所以要他拍照片回来，不是纯粹感到好奇而已。
因为那天他在警察局，也看过类似眼睛的涂鸦。
隔天中午，周俊尧姗姗来迟，薛薰已在办公室内等得不耐烦，坐在椅子上猛抖脚。
「抱歉，昨晚又做了恶梦，整晚都睡不好，早上醒来实在太累，忍不住睡了个回笼觉，而且，镜子上的涂鸦果然还是出现了。」
薛薰皱眉道：「照片呢？」
周俊尧拿出手机，叫出刚才拍的照片。
浴室明亮的镜子上粗糙的红色眼睛及周俊尧本人的倒影都被摄入照片之中，薛薰一看冷汗直流，神色不大对劲。
「你怎么了？」
「阿尧，这问题大了。」
「喂，别吓人啊，什么问题？」周俊尧脑中的恐惧中枢抽动了一下。
「你送小女孩回家那天晚上，我去了一趟警察局调查柯姿颖的资料。」
周俊尧点头道：「我知道，你说过那个小女孩身上疑云重重。」
「另外，你还记得张东进说过他也是每天做恶梦吧？那天，他告诉我，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在浴室镜子上看见红色的眼睛涂鸦，你的情况跟他一模一样。」
薛薰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说道：「因为我很在意，所以稍微调查了一下，我发现这眼睛的图像，与书中精神疾病患者画出来的图有点类似。」
「精神疾病？」
薛薰点头道：「对，那天听张东进说，柯姿颖窃盗被抓之后，突然哭着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警方原本以为那是脱罪之词，但我有别的想法。我想，她应该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周俊尧惊讶道：「这说得有点过火了，从哪边看得出来？我觉得柯姿颖很正常啊。就是一个很普通，跟姐姐感情很好的女孩子。」
薛薰冷冷说道：「如果她没有姐姐呢？」
「我知道她在台北跟哥哥住，但谁知道她没有姐姐？也许这一年之中，姐姐从台南上来了也不一定。」周俊尧反驳道。这两人第一次对事情的看法出现歧异，薛薰一耸肩：「你说的也有道理，很简单，晚上我们去拜访她就知道了。」
周俊尧点头：「虽然她的说词反覆，又有许多疑点，但我实在不认为她在说谎。」
他又补了一句：「我想相信她。」
柯姿颖的悲伤不是虚假的，她是真的为死去的姐姐感到不舍。
这份情感让周俊尧不断回想起顾希昀离开的那天，他深深喜欢的女孩对他说了一句话。
「谢谢你喜欢我。」
他心想，那是死者最后的留念，想必柯姿颖的姐姐柯姿燕也有许多想告诉她的事情吧。
＃＃＃
晚间八点，两人来到高架桥下，周俊尧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虽然知道柯姿颖住那一栋楼，却不知道她住在几楼。
「怎么样，要按几楼的电铃？」当薛薰这么问他的时候，周俊尧想起那天看见的人影，脱口而出：「七楼吧。」
薛薰按下电铃，对讲机传来空洞的沙沙声，有人把话筒拿起，却不说话。
「请问是柯姿颖的家吗？我们是洗衣店的人，请问有人在吗？」
哔。
铁门应声开启，对讲机随即喀的一声，对方挂上话筒。
薛薰说道：「走吧，我们是洗衣工人，不是侦探，没必要花脑筋推理，有疑问直接问清楚就好。」
楼梯间似乎有省电装置，有人经过的时候电灯就会自动点亮。
漆黑的楼梯间一亮，两人都楞住了。
两侧的墙面被涂鸦占满，奇形怪状的人物，血淋淋的手掌，歇斯底里的文字。
而电梯门上，两道椭圆形的艳红色痕迹怵目惊心，是一双眼睛。
巨大的眼睛活灵活现，疯狂的笔触，这已经超越恶作剧的程度了。
两人甚至可以想像得到那人手拿油漆刷，身上被油漆染得血红，举止失控地画下这幅恐怖图像的画面。
叮。
明明还没按电梯，门却自动开了。
电梯的内侧更是惨不忍睹，红色、绿色、蓝色的油漆泼得到处都是，绚烂混合的颜色构筑出一个难以想像的疯狂世界。
镜子遭人打碎，破片落了一地。
周俊尧暗暗心惊，若要说这个城市里还有什么地方与这里相似，只有那个废墟了，被飞快前进的时代遗忘，封锁的晦暗乐园，诚光四村。
还没走进电梯，楼梯间上方突然传来惊人的尖叫声，在这水泥密闭空间内产生了强烈共鸣。
周俊尧抬头往上看，尖叫声之后，紧接而来的是仓促重踏楼梯的脚步声。
「那是什么声音？怪毛的。」他吞了口口水。
「你说什么？快进电梯啦，七楼对吧？」
「你没听见？」
薛薰按了七楼的按钮，笑道：「没听见啊，你的症状跟张东进越来越像，刚才听见什么了？」
「尖叫，还有人跑下来的声音。」
「看来这栋公寓大楼不是我们想像的一般住宅，刚才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从外面看，整栋公寓没有一户点灯，难道都没人回来吗？」
周俊尧明白薛薰想说什么，颤声道：「又或者是，没有人住。」
「看楼梯间的惨状也知道，这里应该住了一个神经病，住户都被他吓跑了。」
「而且，那个神经病跟你浴室里的涂鸦，有很大的关系。」
周俊尧越听越毛，薛薰言下之意，不就是那个神经病能在深夜自由来去他的房间吗？
他可是住在五楼啊。
电梯抵达七楼，他们注意到这栋住宅大楼是一楼四户的设计，不像规模更大的集合住宅，一层可能有几十个套房。
薛薰逐一按电铃，周俊尧则是看着满布楼梯间的惊悚涂鸦，想起国外曾有个心理学家做了这样的实验。
他让患有忧郁症或躁郁症的病人作画，用水彩或蜡笔画出自己眼中的世界。
结果，每一幅画都是色彩极度鲜艳，线条粗犷奔放，人物扭曲变形，犹如孟克名画「呐喊」般的作品。
周俊尧曾在网路上看过那些图，当时心中不只是感到震撼，而是打从心里害怕。
那些画中扭曲变形的恐怖生物，他曾经亲眼看过，虽然型态不甚相似，但唯独眼神给人的感觉是雷同的。
薛薰已经按到第三间房的电铃，寂静的楼梯间听得见房子里头电铃叮咚叮咚响，却怎么样都没有人来应门。
周俊尧发现地上有一张纸，捡起来一看，上头写着：
「请住户不要在楼梯间随意涂鸦，屡劝不听的话，将报警处理。管委会。」
这张纸同样被油漆弄脏了，周俊尧四处搜寻，果然在最后还没按电铃的一户房门上发现了与这张纸相同尺寸的痕迹。
纸是被人撕下来的。
「老板，是这间。」他按下电铃。
叮咚。
数分钟后，内门轻轻的开了一缝。
周俊尧探头过去，只见门缝间透出亮光，他向下一看，突然哇的大叫。
薛薰被他吓得往上跳了一尺：「靠，鬼叫什么。」
周俊尧指着那扇微开的内门，声音发抖：「眼睛……」
原来，刚才他挪动视线往下看的时候，突然发现门缝下方有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由下而上的盯着他。
没有头没有脸，只有一对裸露的眼珠。
里头的人拉开了内门，眼眶深陷，面容憔悴的柯姿颖无精打采的看了门外两人一眼。
「原来是你们，请进吧。」她把门打开，让两人进入房内。
薛薰感到惊讶，才几天没见，这白净漂亮的女孩竟然瘦得不成人形，与先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一进门就是客厅……勉强还能称为「客厅」的地方。
沙发被人用刀子割得棉絮外露，玻璃茶几是破的，电视柜里则摆放了许多古怪的塑像，看起来像是从古董市场买来的东西。
柯姿颖揉了揉蓬乱的长发，对两人说道：「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我很忙。」
她既没请两人坐下，看起来也不像有兴趣聊天，两人互看一眼，薛薰决定开门见山说出来意。
「那我就单刀直入的问了。」
薛薰缓缓说着。
「小妹妹，妳是神经病吗？」
「啥？」
周俊尧和柯姿颖竟然异口同声，睁大眼睛看着嘴角带着冷冷笑意的薛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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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俊尧开车来到高架桥下，这一区以前他也常来，虽然没有钱买高档的电脑设备，但偶尔过来试玩一会儿，也能稍微满足好奇心。
坐在副驾驶座的柯姿颖一路指引周俊尧来到这里，听见姐姐噩耗的她心情似乎稍微平复了些，低声说道：「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会上去，谢谢你。」她给了周俊尧一个好看的微笑。
「自己小心，我就不送妳上楼了。」
「嗯。」柯姿颖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径自开门下车。
周俊尧看她打开公寓一楼大门进入后才离开，他把方向盘向左打，朝高架桥匣道而去。
方才一路上，柯姿颖只是呆呆的望着车窗外不发一语，周俊尧以为是她心情不好，所以没有多问。
下车时，勉强装出来的笑容也让他心疼不已。
他知道当重要的人永远离开身边时是多么痛苦的感受。
前方右侧一道闪光，是路旁警示标志反射车灯的光线所致，提醒驾驶高架桥匣道就在前方了。
周俊尧踩下油门，薛薰这台老爷车的马力不足，爬坡时不多催点油，只怕会不进反退。
老轿车引擎无力呻吟，还是些微加了点速度，朝上坡道笔直而去，外头绵绵细雨淋花了挡风玻璃，就算开动雨刷也刷不干净。
前方一片朦胧，突然间，周俊尧看见一道人影从左侧出现，缓缓横越路口。
他连忙紧急煞车，轮胎发出刺耳悲鸣，那道人影走到一半便停下不动，仿佛故意挡路似的。
「快闪开啊！」周俊尧抓着方向盘大叫。
叽叽连响，车身重重顿了一下，反震力道先是把他猛力往前拉，随后又弹到椅背上。
周俊尧一阵头昏脑胀，好不容易终于把车子停下来，已出了一身冷汗。
他摇下车窗破口大骂：「妈的，是不要命了吗？你差点被我撞死知不知道？」
站在车头那人，身上的白衣被车灯光线打的透亮，歪着头，向他嘻嘻一笑。
周俊尧张大了嘴，是那个白衣少女，他想想也是，有哪个正常人会没来由的走到车道中央等人撞？
「喂！我不管妳是人是鬼还是什么东西，别开这种玩笑喔，要是我失控撞上桥墩，死的人就是我了。」
「那不是正好吗？人家对你很有兴趣呢。」女孩甜甜笑着，雨夜之中的笑靥，让周俊尧心内一突。
周俊尧往后看了一眼，远处有车灯靠近，停在这儿会挡住匣道，说不定还会造成车祸，所以他开车往后倒退，停在路旁，匆忙下车。
这回他一定要问清楚这女孩的来历。
岂知少女又举起左手，遥遥指向他右侧公寓的某一楼，随后一台轿车疾驶而过，车灯的强光照得周俊尧睁不开眼睛，等到视力恢复后，少女已经不见踪影。
周俊尧转头看向她手指的地方，发现某楼的阳台上，有个人正看着他。
一二三四五六七，是七楼。
夜晚视线不良，周俊尧无法确定那是不是柯姿颖的身影，对方似乎也发觉周俊尧的视线，一晃眼转身进入客厅。
雨水从他脸庞滑下，周俊尧心中隐隐抽痛，那道视线给人的感觉与前一天晚上在诚光四村里的视线一模一样。
难道这就是白衣少女想告诉他的讯息？
周俊尧拖着湿透的身子回到洗衣店，把车子停在门口，快步回到社区自己的房间里。
开了灯，明亮的光线使人心安，他迅速换下湿衣服，然后进浴室洗了个澡。
方才那视线让他心中恶寒不断，直到现在，都仿佛还有一对眼睛如影随形在他背后紧盯着他。
如果那是来自鬼的视线，那么周俊尧还不会这么害怕，就是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心生惶恐。
那天晚上，周俊尧做了一个梦。
漆黑的房里，躺在床上的周俊尧表情痛苦，翻来覆去，深陷恶梦之中。
早上醒来，他浑身冷汗，觉得身体欲振乏力，睡足了八个小时，也做足了八个小时的恶梦，比没睡觉更累。
他精神恍惚的走进浴室，坐在马桶上发愣，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天金星闪烁，他觉得自己可能有贫血的症状。
周俊尧揉了揉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再扭开水龙头朝自己脸上泼了一把水，擦干脸后，忍不住打了个大呵欠。
只不过，这个呵欠打到一半又卡住了。
他吓得差点岔了气，猛捶胸口不断咳嗽。
洗手台上的镜子不知为何多了一对巨大的眼睛，血红狰狞的眼神直视着他。
周俊尧倒抽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
正确来说，应该是用口红，或是鲜血画上的眼睛。
他百分之百肯定昨晚洗澡的时候镜子上没有这种鬼东西，但房间并没有外人侵入的迹象，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
是鬼画的。
既然知道是鬼画的，他反而定下心来，拿了抹布沾水擦掉这像是恶作剧的痕迹。
接连几天，柯姿颖都没有捎来联络讯息，他和薛薰又从「那边的使者」手里接了一票准备洗净的魂魄，一忙之下也忽略了那档事。
薛薰曾说过，三千世界，六道浮屠，阴阳两界里，唯独「那边的使者」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对象。
三个月前他们意图调换魂魄拯救顾希昀，谁知道最后还是被看破手脚，差点丢了性命。
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的他们，说什么也不敢怠慢「那边」交办下来的工作了。
值得一提的是，周俊尧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发现浴室的镜子被画上红眼睛。
他擦了又擦，洗了又洗，红眼睛还是不断出现，一开始看见红眼睛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发毛，到后来他只是边擦边骂脏话，一边吆喝着要恶作剧的鬼出来跟他单挑。
不过对方似乎很有耐心，除了画眼睛的恶作剧外什么也不做，更没有任何骚灵现象发生。
这天，周俊尧跟薛薰前往「那边的使者」指定的地点交货，城市河岸边的篮球场，肉脸怪物庞然巨大的身形还是让他看了双腿发软。
但肉脸怪物似乎已经接受了他的存在，交货过程平和顺畅，对方收了货，干净俐落的离开了。
周俊尧放下心中重担，和薛薰买了宵夜回办公室大快朵颐，席间提起了厕所镜子被恶作剧的事情。
「眼睛？妈啊，哪国恶心的恶作剧啊？什么不画画红眼睛，画个裸女不是很美妙吗？」
「你当那鬼是艺术家吗？还能指定画什么东西喔？」周俊尧忍不住吐槽他。
「如果是漫画家的话不是更好？每天都有最新的漫画进度可以看。」薛薰干笑两声，脸色突然不太对劲。
「等等，你刚说眼睛，哪样的眼睛？红色的？」
「拜托，你雷龙喔，反应会不会太慢？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现在又在紧张什么啦？」
「前几天你怎么没跟我说？」
「也许只是调皮鬼的恶作剧，既然它没妨碍我睡觉，也就忘了拿出来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怕肉脸吗……这几天接到工作，只要眼睛一闭上就会看见肉脸的模样，吓都快吓死了。」
「你这根本是爱上它了吧。」薛薰笑道：「明天如果还是看见一样的涂鸦，拍张照片来看看。」
「明白了。」周俊尧答应了。
薛薰之所以要他拍照片回来，不是纯粹感到好奇而已。
因为那天他在警察局，也看过类似眼睛的涂鸦。
隔天中午，周俊尧姗姗来迟，薛薰已在办公室内等得不耐烦，坐在椅子上猛抖脚。
「抱歉，昨晚又做了恶梦，整晚都睡不好，早上醒来实在太累，忍不住睡了个回笼觉，而且，镜子上的涂鸦果然还是出现了。」
薛薰皱眉道：「照片呢？」
周俊尧拿出手机，叫出刚才拍的照片。
浴室明亮的镜子上粗糙的红色眼睛及周俊尧本人的倒影都被摄入照片之中，薛薰一看冷汗直流，神色不大对劲。
「你怎么了？」
「阿尧，这问题大了。」
「喂，别吓人啊，什么问题？」周俊尧脑中的恐惧中枢抽动了一下。
「你送小女孩回家那天晚上，我去了一趟警察局调查柯姿颖的资料。」
周俊尧点头道：「我知道，你说过那个小女孩身上疑云重重。」
「另外，你还记得张东进说过他也是每天做恶梦吧？那天，他告诉我，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在浴室镜子上看见红色的眼睛涂鸦，你的情况跟他一模一样。」
薛薰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说道：「因为我很在意，所以稍微调查了一下，我发现这眼睛的图像，与书中精神疾病患者画出来的图有点类似。」
「精神疾病？」
薛薰点头道：「对，那天听张东进说，柯姿颖窃盗被抓之后，突然哭着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警方原本以为那是脱罪之词，但我有别的想法。我想，她应该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周俊尧惊讶道：「这说得有点过火了，从哪边看得出来？我觉得柯姿颖很正常啊。就是一个很普通，跟姐姐感情很好的女孩子。」
薛薰冷冷说道：「如果她没有姐姐呢？」
「我知道她在台北跟哥哥住，但谁知道她没有姐姐？也许这一年之中，姐姐从台南上来了也不一定。」周俊尧反驳道。这两人第一次对事情的看法出现歧异，薛薰一耸肩：「你说的也有道理，很简单，晚上我们去拜访她就知道了。」
周俊尧点头：「虽然她的说词反覆，又有许多疑点，但我实在不认为她在说谎。」
他又补了一句：「我想相信她。」
柯姿颖的悲伤不是虚假的，她是真的为死去的姐姐感到不舍。
这份情感让周俊尧不断回想起顾希昀离开的那天，他深深喜欢的女孩对他说了一句话。
「谢谢你喜欢我。」
他心想，那是死者最后的留念，想必柯姿颖的姐姐柯姿燕也有许多想告诉她的事情吧。
＃＃＃
晚间八点，两人来到高架桥下，周俊尧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虽然知道柯姿颖住那一栋楼，却不知道她住在几楼。
「怎么样，要按几楼的电铃？」当薛薰这么问他的时候，周俊尧想起那天看见的人影，脱口而出：「七楼吧。」
薛薰按下电铃，对讲机传来空洞的沙沙声，有人把话筒拿起，却不说话。
「请问是柯姿颖的家吗？我们是洗衣店的人，请问有人在吗？」
哔。
铁门应声开启，对讲机随即喀的一声，对方挂上话筒。
薛薰说道：「走吧，我们是洗衣工人，不是侦探，没必要花脑筋推理，有疑问直接问清楚就好。」
楼梯间似乎有省电装置，有人经过的时候电灯就会自动点亮。
漆黑的楼梯间一亮，两人都楞住了。
两侧的墙面被涂鸦占满，奇形怪状的人物，血淋淋的手掌，歇斯底里的文字。
而电梯门上，两道椭圆形的艳红色痕迹怵目惊心，是一双眼睛。
巨大的眼睛活灵活现，疯狂的笔触，这已经超越恶作剧的程度了。
两人甚至可以想像得到那人手拿油漆刷，身上被油漆染得血红，举止失控地画下这幅恐怖图像的画面。
叮。
明明还没按电梯，门却自动开了。
电梯的内侧更是惨不忍睹，红色、绿色、蓝色的油漆泼得到处都是，绚烂混合的颜色构筑出一个难以想像的疯狂世界。
镜子遭人打碎，破片落了一地。
周俊尧暗暗心惊，若要说这个城市里还有什么地方与这里相似，只有那个废墟了，被飞快前进的时代遗忘，封锁的晦暗乐园，诚光四村。
还没走进电梯，楼梯间上方突然传来惊人的尖叫声，在这水泥密闭空间内产生了强烈共鸣。
周俊尧抬头往上看，尖叫声之后，紧接而来的是仓促重踏楼梯的脚步声。
「那是什么声音？怪毛的。」他吞了口口水。
「你说什么？快进电梯啦，七楼对吧？」
「你没听见？」
薛薰按了七楼的按钮，笑道：「没听见啊，你的症状跟张东进越来越像，刚才听见什么了？」
「尖叫，还有人跑下来的声音。」
「看来这栋公寓大楼不是我们想像的一般住宅，刚才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从外面看，整栋公寓没有一户点灯，难道都没人回来吗？」
周俊尧明白薛薰想说什么，颤声道：「又或者是，没有人住。」
「看楼梯间的惨状也知道，这里应该住了一个神经病，住户都被他吓跑了。」
「而且，那个神经病跟你浴室里的涂鸦，有很大的关系。」
周俊尧越听越毛，薛薰言下之意，不就是那个神经病能在深夜自由来去他的房间吗？
他可是住在五楼啊。
电梯抵达七楼，他们注意到这栋住宅大楼是一楼四户的设计，不像规模更大的集合住宅，一层可能有几十个套房。
薛薰逐一按电铃，周俊尧则是看着满布楼梯间的惊悚涂鸦，想起国外曾有个心理学家做了这样的实验。
他让患有忧郁症或躁郁症的病人作画，用水彩或蜡笔画出自己眼中的世界。
结果，每一幅画都是色彩极度鲜艳，线条粗犷奔放，人物扭曲变形，犹如孟克名画「呐喊」般的作品。
周俊尧曾在网路上看过那些图，当时心中不只是感到震撼，而是打从心里害怕。
那些画中扭曲变形的恐怖生物，他曾经亲眼看过，虽然型态不甚相似，但唯独眼神给人的感觉是雷同的。
薛薰已经按到第三间房的电铃，寂静的楼梯间听得见房子里头电铃叮咚叮咚响，却怎么样都没有人来应门。
周俊尧发现地上有一张纸，捡起来一看，上头写着：
「请住户不要在楼梯间随意涂鸦，屡劝不听的话，将报警处理。管委会。」
这张纸同样被油漆弄脏了，周俊尧四处搜寻，果然在最后还没按电铃的一户房门上发现了与这张纸相同尺寸的痕迹。
纸是被人撕下来的。
「老板，是这间。」他按下电铃。
叮咚。
数分钟后，内门轻轻的开了一缝。
周俊尧探头过去，只见门缝间透出亮光，他向下一看，突然哇的大叫。
薛薰被他吓得往上跳了一尺：「靠，鬼叫什么。」
周俊尧指着那扇微开的内门，声音发抖：「眼睛……」
原来，刚才他挪动视线往下看的时候，突然发现门缝下方有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由下而上的盯着他。
没有头没有脸，只有一对裸露的眼珠。
里头的人拉开了内门，眼眶深陷，面容憔悴的柯姿颖无精打采的看了门外两人一眼。
「原来是你们，请进吧。」她把门打开，让两人进入房内。
薛薰感到惊讶，才几天没见，这白净漂亮的女孩竟然瘦得不成人形，与先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一进门就是客厅……勉强还能称为「客厅」的地方。
沙发被人用刀子割得棉絮外露，玻璃茶几是破的，电视柜里则摆放了许多古怪的塑像，看起来像是从古董市场买来的东西。
柯姿颖揉了揉蓬乱的长发，对两人说道：「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我很忙。」
她既没请两人坐下，看起来也不像有兴趣聊天，两人互看一眼，薛薰决定开门见山说出来意。
「那我就单刀直入的问了。」
薛薰缓缓说着。
「小妹妹，妳是神经病吗？」
「啥？」
周俊尧和柯姿颖竟然异口同声，睁大眼睛看着嘴角带着冷冷笑意的薛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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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提供最快的这家洗衣店，只在半夜开张。更新，第14章双面鬼洗涂鸦免费阅读。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