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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逐神坎·一斛春

缘在此山中 莫要修仙 8683 Aug 19, 2022 3:44:11 AM
  入南市,开的偏门,口子本就小,还没人管,自由散漫排起来的长队,行进得快速但凌乱。
  只半盏茶的功夫,也不知道前头夹进去多少人,眼见着快轮到他们了,竟怎么也到不了。
  咏夜冷眼看着,一个、两个、三个。
  哦,旁边还正有一个跃跃欲试的。
  但这个妄图插队中山神的小妖,被横空扫来的刀子眼狠晃了一道,心觉此女不好惹,紧忙着溜了。
  花灼从后头看得真切,不由无声笑起来。
  逐神坎就是这么个三教九流、欺软怕硬的地方,花灼是觉得,咏夜这大门还未进,便已然掌握了门路,等她进去,估计便可横行霸道了。
  想来方才下车时,他话说得急狠了些,虽是故意的,但现下也不敢接着再放肆,只就影子一般跟在人家后头,默默的,不说话,也不多管闲事。
  咏夜虽将人吓跑了,面上却仍烦着。
  这倒不怪她脾气太差,只是因着,门口这糟心局面,六分在旁人的散漫,余下四分,却是在某只狐狸过分招摇。
  说招摇,也是冤枉了,明明他就老实站着,不说话也不乱看,实在称不上招蜂引蝶。可狐狸嘛,有一张足够惹人的面皮,咏夜是看惯了,不觉得怎样。可外头人哪里见过。
  他光往那儿一站,便引得无数好女痴男上前围凑。
  咏夜在旁边,耳根子就没清静过。
  那些来搭讪的,美娇娘也好,俏郎君也罢,个个柔声软语,脂粉花香扑鼻。
  已不知来去几波,咏夜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那狐狸正冷着面,在香云粉雾中推却,这会子仿佛脑后长了眼,三两下甩了战局,嗤嗤笑着贴过来,语气一贯的不正经:“等进了城,神主不如赏我顶帷帽,从头盖到脚可好。”
  咏夜推他肩膀一把:“远些,别让他们觉得你同我是一起的。”
  那狐狸刚在蜂蝶群中推脱出来,也不知身上熏了几层脂粉气,看了就烦。
  狐狸自是不肯听话的,又贫嘴了好一会,才终于排到了门口,前头的那位正被登记官盯着,浑身上下找妖籍簿子,耽搁的片刻功夫里,忽听得身后响了一声鸣鼓。
  也不知是什么鼓,能有这般的浑厚悠远,春雷似的,引人胸中震荡。
  鼓声散罢,便听得远道尽头,马蹄哒哒而来。
  这鼓声与马蹄就像号令。
  城门里头随之涌出来一队武卫,个个魁梧似小山,个个挂着“管事的来了”这般严酷面容,将排队进城的人群一围,□□横过来一挡,全拘笼在一处了。
  等门前这块地彻底干净利索了,南市大门才从里头缓缓打开。
  这厚重的大门,与咏夜见过的每一扇都不同,上头雕了整幅的古画,也不知是什么木,上了什么漆,但总归是尤其稀罕的粉饰,不然也不会身为木头却华润似水,夺人眼目。
  开门的时机掐得刚刚好,门大敞,马蹄声恰到近前。瞧见了才知道,并非是马,而是一头白鹿,背上还驮了个剔透水灵的小童子。
  开中门以迎时吏,是这块木头,千百年来保持华美无极的唯一理由。
  咏夜倒是不甚在意这木头,她瞧那踢踢踏踏的白鹿,摇头摆尾的,长角繁茂,皮毛如雪,甚是伶俐可爱。
  是的了,她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向来比喜欢人与死物更多些。
  仙童下鹿。
  只听得城楼上响起一声高呼:“仲春,日夜分,迎仙吏!南北市卿迎春斛,问天帝吉安,问九天无虞。天帝福泽以四时,逐神坎谨迎仙吏,恭请仙吏授春。”
  原来那小童子是个仙吏。
  咏夜来此之前,略作了些功课,典籍上说,逐神坎孤立闭塞如死地,风霜雨露一概进不来,节气不运,寒暑不变,全然没有春夏秋冬这一说。
  最初一批定居于此的妖民们,在一团死寂中,顽强地过活近万年。
  直到这里得了仙界恩准,成了正儿八经的妖市,才于每个季节之初,由天上的仙官,带着一匣子当季风物过来,开了匣子,出来风霜雨雪化作了春夏秋冬,如此,逐神坎便有了四时。
  这个章程,从九重天阙的角度来说,可称之为“授时”
  譬如说春季,便叫“授春”,时吏在仲春之月,大约春分前来。
  “春”以斛装,附春簿子,上头明确记着今年给了俊风多少、烟雨多少,春雷多少……凡此种种。
  而从逐神坎的角度来讲,本不该称之为“迎春”,或说是“贡春”或“□□”更为确切。
  因为那方方正正的一斛春物,可不是白给的。
  是要拿妖市中产的奇珍罕物,到主管此处的世外司,与九重天阙进贡交换。
  于是便有丰年时候贡品足,贫瘠时候贡不上的情况。所以那盒子里的春物,也随之没有定数。
  欠丰之岁,换不来那么多风雨雷数,那这年春天,便只能抻开了、拈薄了将就着过,争取别在暮春时候用完,若运气不好回了荒芜,春苗夭折,坎中的妖民便要挨饿。
  不过显然,并不是每个精打细算的季节都能擦边渡过,他们早些年间应当遭过不少半路饥寒,不然也不会有“回芜天”这个词儿了。
  好在最近这些年,逐神坎已成仙魔两界公认的消遣地,多少商贾、显贵慕名而来,这个由监牢起家的小山沟,现如今不说富可敌国,也算富得流油了,再无可能贡不起一个春天。
  正如方才,城头礼官那一嗓。现如今,这个满地是妖的地方,三不沾、不入流,却也可堂堂正正,问一句天帝吉安,九天无虞。
  -
  “你看门口迎出来这群人,最中间那二位,就是南北两市的市卿。”花灼估摸着咏夜那临时抱佛脚的功课做到这儿也就见底了,需得轮到他亲力讲解了,这才从嬉皮笑脸的影子人儿,摇身变回他的中山神官。
  不过定睛一瞧。
  “哦,不对,这是南市卿和北市家什么管事女司吧,左右不是北市卿本人,年龄、样貌都不对。”
  “你跟这两位市卿都相熟?”这些可不是光翻翻典籍册子就能知道的。
  “那倒不是,逐神坎我也只来过一次,办差事,匆匆忙忙就走了。这不每个季节都得往这边送风吗,我每隔几年会去世外司查账,而世外司的仙官,是个爱说八卦的,一来二去,我就全知道了。”
  “世外司还真是不拿你当外人。”咏夜不再看那头白鹿,将眼光放在门前迎春的二位身上。
  花灼朝那位白白胖胖一脸喜气的中年男子抬了抬下巴,道:“长得活像财神爷那位,是南市卿,叫作谭延昭。凡有关世外司、有关仙界,他都格外殷勤,也从不在朝贡上面计较,据说是个好相与的。而北市的西明夫人,是出名的桀骜硬骨。今日迎仙吏,也算一桩大事了,我猜南市卿恐怕从昨夜里起,就得沐浴焚香,调遣排场,就为了这一刻的周全。”
  咏夜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南北二位这迎春的扮相,可谓是天差地别了。南市卿吧,虽然不至于穿金戴银,但这一身的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日要登基。
  身材丰腴而臃白,花灼形容得贴切,确实很像个面捏的财神爷。
  她在谭延昭身上落了一下眼,便错开了。
  不喜欢这个长相。
  又瞧了瞧与其并肩而立的北市女子,从头到脚只写了“寡淡”二字,褐衣青衫,眉眼也极平淡,教人看不出是否着了粉黛。神情也素白,在这样的场合,虽然端了慎重,但也难掩浑身的冷漠。
  “那,西明夫人,就只派了个手下来?”竹苓插了一句,“这北市卿,也太傲慢了些。太不将神明放在眼中了。”
  花灼摇摇头:“虽说年年要岁贡,但九重天阙与逐神坎,并非君臣、主仆的关系。毕竟这鬼地方,即便天帝亲临,都使不出半点仙法。所以真算起来,派女官迎春,并不算逾越。还有更甚的,早些年间,逐神坎尚且拮据,西明夫人曾亲去世外司,与司承理论那年的岁贡刻薄,硬是将北市的贡品数额压下三分。自此一战成名,甚至惊动了九重天阙,老天帝还笑称,北市西明夫人,可为难不得。”
  “南北市卿,有仇?”咏夜问得突兀,她又细细打量了北市女子几眼,又道,“财神爷似乎是在生闷气。”
  “啊?”小药神一惊,她怎么没看出来。
  “这你都看出来了。”花灼点点头,“他们俩确实不对付,不过好在南北泾渭分明,互不干涉,所以即便相互看不上眼,倒也不至于真杠起来。”
  “啊?”小药神又是一惊,怎么就她看不出来。
  说话间,门口的章程已经走完了,南北二位接了春斛,拜谢过仙家,便转身回城。随着正门缓缓合上,门外的武卫也都撤了,登记入城的队伍继续行进,仿佛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等了一会儿,料想门里的人已经走远,咏夜才出声:“那北市女子,应当不是寻常随侍,或是近卫,或是刺客,总归,她是为主子杀人的。”
  刺客当然能认出刺客。
  那女子有一双握刀的手,和一双空旷的眼。她站在那里,寡淡、疏冷,随时可藏匿于人群,取敌方首级于顷刻之间。
  都是刺客,但此女和咏夜最大的不同,便是身上没有沾染丝毫江湖侠气,她只是一把纯粹的杀人刀。
  “我刚才打量那几眼,她察觉了。咱们当时说的话,她应该也能听见。”
  “那我大概知道她是谁了。西明夫人深居简出,访者非亲邀皆避而不见。所以外头对她,连传言都没有几条。只是有一样确凿的说法,说她身边似乎有个绝顶高手相护,此人神出鬼没,不知面目。如此看来,就是这位了。”
  “她是妖吧?”
  “是啊。”为何这样问,花灼不太懂,“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
  咏夜没解释,她是在掂量,若与这女子杠起来,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但并未见过其出手,仅凭方才那几眼打量,实在难测。
  她当然知道,此行来逐神坎,是顺藤摸瓜,往后要查什么、做什么,与谁对敌,全然扑朔着,所以,与这女子较量之事,根本是无依无据,也没得计划,只临时预想罢了。
  之所以将这件事计较地这般清楚,只是想将全副身心都投在飞廉往事上,专注于此,所见诸事,全联系与此,便无须再想别的。
  这只是一个身负委托的刺客分内的考量,是干这行的通病。
  没什么好解释的。
  况且越解释便越要说许多话,相关的、无关的。
  而狐狸向来擅长言说,不光只是说说,只要他想,似乎连言语都能如手中风一般好操纵,只要他想,那言语里头就能有杨柳春风如醉如勾,他说多便胜意更多。
  而这不是咏夜所愿的。
  花灼也知道。
  所以这样一句不动声色的回避与敷衍,在旁人眼中不觉有他,可花灼却明白,遂被冷落着不得不打住话头。
  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他抿住、抿直了唇线,在本就发浅的唇上,更压抑出一片苍白色。
  竹苓本津津有味听着,这可是她游荡山野刨土挖药的日常中,无论如何也听不到的趣闻。这一下子,忽觉得气氛不太对味儿,可她又不知道发生何事,明明片刻前,中山家这二位主仆还随意聊着,怎么这一下便静了。
  忽然之间,谁都不愿再说话,怪让人心慌的。
  小姑娘正想着,再起个什么话头出来,没成想,已经有个更着急的,赶在了前头。
  “这位朋友当真见多识广,你说得这些秘闻,比外头传的可具体可信多了。”
  不知从哪冒出个少年来,从没见过这般自来熟的,偷听便罢了,还上赶着过来搭话,语气别提有多欢脱。
  咏夜本就是个冷淡性子,若非必要极难与陌生人多说半句,这少年迎头一串子话,如同几滴开水点子泼了大冰坨子,连白烟都冒不出来就凉没了。
  她的冷淡,还很是明目张胆,不想理不理便罢了,她还偏看了少年一眼,没什么情绪,也不说话,就直接略过了。
  倒是花灼搭了一句:“怎么还有个听墙角的?”他抱着臂,对方矮他不少,低头打量之间,那少年觉出一股子略带邪气的压迫感。
  他本跟在这一行三人后头,只听了只言片语的闲话,看不见样貌。
  他性子奔放欢脱,没忍住搭了话,这可好,先是被那高挑女子冷了一眼。就这一眼,他就已觉得此人脾性,寒凉到骨子里,还没待看清长相,就又给眼前男子挡了视线,这身量粗看至少高他两个头,影子罩过来能将他吞了。
  少年抬头看,竟是愣了,一张话痨巧嘴却也哑然了。
  花灼一挑眉,心说我有这么吓人?比阿夜那刀子眼还吓人?
  僵持之间,只见得少年满脸呆傻,语气倒也不似惧怕,结结巴巴憋出一句:“这位郎君,可…可真是,好生俊俏。”
  竹苓与花灼都是一愣,又一乐。
  连咏夜也回头过来,神色颇有些复杂,颇有些难以置信。
  那少年恍觉出言荒唐,一张清秀脸,登时火烧一般,忙往回找补:“这…这位姐姐也是美极的,这位妹妹自然也是倾城之貌,三位,三位神仙人物啊。”
  “不是,你这,你哪位啊?”竹苓憋着笑,佯怒着问。
  这憨憨少年才回神,紧忙正了神色,抬手揖了揖,自报家门:“在下浮觞,浮云游子的‘浮’,酒盏‘觞’,西境妖,方才出言不逊,冲撞各位,我…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不如我赠各位几坛自酿的小酒赔罪。”
  说着便取了背着的竹箱,叮叮咣咣一阵找。
  咏夜瞧他憨傻可爱,更重要的是,仿佛还有酒可喝,便问了一句:“这箱里全是酒?都是你酿的?”
  一提起这茬,浮觞可就来劲了,方才的尴尬全抛之云外了。
  “不错!我这个人吧,好酒,也贩酒,所以在妖界有一点点微名,西境卖的最好的,濯青酒,便出自我手。哦,这一箱,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佳酿,准备来此赚他一笔。姐姐可随便挑,白送你们,不要钱。”Μ.5八160.cǒm
  “你刚刚说,濯青酒……”
  “对!濯青酒,就这个,三位尝尝。”
  咏夜接过黄泥小坛,尚未启封,便已闻得酒香。
  浮觞话匣子开了就没打算合上,又道:“我此来逐神坎,卖酒都是次要,顶顶想淘一坛黄泉小甜汤来喝喝,那可是现如今魔地最炙手可热的酒,千金难求,我倒是不服,非得尝尝它到底好在哪儿了。”
  “黄泉小甜汤?”这名字,可熟悉。
  “怎么,姐姐喝过?”
  “我没有。”咏夜指了指花灼,“他喝过。”
  喝一坛,毁一坛,醉后撒酒疯,这事咏夜能记他一辈子。
  “啊,是。”狐狸意味深长笑着,“我喝过,我给你比对比对。”
  他说着就去咏夜手中顺酒坛,喝了一口,煞有介事品评道:“光说味道,这两种酒一清甜,一冷冽,各有所长,不相上下。不过啊……”
  “不过什么?”浮觞瞪圆了眼。
  “就是不知道,你这酒有没有予人好梦的奇效。”
  “予人好梦,此为何意?”
  “我记得,饮过黄泉小甜汤,当夜便做了个极美无比的梦。”狐狸笑也无意,将酒坛递给咏夜的动作,似也无意。
  黄泉小甜汤,差点就忘了,那是天知地知他二人知的,一个典故了。
  浮觞不知,便要理论“这……郎君此言不对,酒便是酒,梦便是梦。酒可醉人,人醉可梦,但梦到什么,梦好梦恶,可与酒无关。常言说‘所思所梦’,你当日思得极美,可不能将功劳归在酒身上,冤我的濯青不好。”
  “哦……原是这样,‘所思所梦’。那我觉得浮觞说得很对。”
  “啊?”浮觞一懵。
  这就被说服了?
  他只痴于自己的酒,又觉得眼前这好看郎君,说话太难拿,仿佛有醉翁之意,便想着濯青好坏,不能凭一家之言,该问众口才对。
  只是,这……
  众口为何转身便走。
  “哎,姐姐你去哪?你还没尝濯青呀。”
  浮觞举着酒坛追着咏夜去,留了竹苓与花灼二人在后。
  “花前辈啊。”竹苓摇了摇头,“虽不知二位因何事别扭,但我觉得,你这样是哄不好山神的。”
  “我这不能够格叫哄。”花灼无奈道,“我这是……怎么说呢,这是背水一战吧。”
  小药神没听懂,但小药神觉得,中山神官怪惨的,希望他能战赢。
  -
  进城的队伍依旧凌乱,就说话这会儿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前头夹进去好几个人,眼看着大门在前,却又等了好一阵子才排到。
  也是入城登记时,浮觞才知道,他口中这三位神仙人物,还当真是神仙啊。
  怪不得,那位姓花的漂亮郎君所言南市北市诸多八卦,在妖界闻所未闻,那可都是仙家的独门消息。
  想到这儿,倒也顾不上八卦不八卦了,只忙着回忆,把自己遇见仨神仙开始,说得每一句话都从脑子里滚一遍,察验一遍,确无不妥,确无太多失礼。这才松口气。
  我浮觞只是微末小妖,可不敢得罪神仙啊。
  不过,话说回来,他今日遇见了神仙诶,还是三个,搭了话,没闯祸,最要紧的是,还赠了自己的酒。
  哪个妖能有这等好运啊,简直是天眷英才,祖坟冒烟啊。
  这么一想,浮觞那率直又奔放的小脑瓜就又欢脱起来了。
  嘿,我的酒被神仙喝过,想想就高兴。
  -
  一行人终于进了城。
  城门之内便为南市,一墙之隔,两幅光景。
  若非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沿着城外寸草不生的黄沙道,跨过门槛,能通向如此一个繁华地。
  “南市卿重商,善聚财,又殷勤孝敬世外司,这么多年人脉钱脉积累,南市可谓富得流油。”花灼指了指远处,“看那儿。”
  画阁彩幡之间,遥间一幢高楼,朱颜金漆、画栋雕梁,几乎比九重天阙的仙阁还要气派几分。南市街巷已然足够奢美,可与那高楼一比,却如鸡群攒动于鹤脚之下了。
  “那楼名‘须尽欢’,是整个逐神坎最繁华奢靡之地。”
  须尽欢,是取了诗家“人生得意须尽欢”之句。
  倒是有趣,想去瞧瞧。
  可入城才没几步,就又见几队武卫,结成墙拦过来,将行人往城墙脚下赶。
  别说须尽欢了,哪也去不了,只能随着长队,沿着墙向前,直到靠近了城内小广场,队伍才分了岔,被武卫簇拥着往两旁去。
  “咱们这是赶上他们迎春了。”
  那一大匣子的春日风物,需得放出来,才算是春天。
  走不出去,人挤人,还全在说话,咏夜只觉得脑瓜嗡嗡作响。
  她一只手护着竹苓,一只手搭着刀柄。
  他们运气不错,占了个好视角,正瞧见广场中央,穿金戴银、白花花、胖乎乎的南市卿,谭延昭,捧着春斛,立于宽亭之下。
  亭中悬了一口青铜大钟,平日里供报时之用。
  今日迎春,钟下放一玉台,周围供了香案。
  约莫半柱香光景,吉时将至。
  先擂了一通鸣鼓,是为噤声。
  鼓停,果真无人再嘈杂,咏夜耳根子清静不少。
  又第二通鼓,合着作祭的律。
  一套下来,余音未落,只听得礼官高呼:“春时!请春来,鸣我钟鼓,万物始生。”
  谭延昭捧着春斛往前,那斛不轻,他人又胖,华服累赘,冠还重。几步路走得,脚下虚浮,强端着,额头冷汗密布。
  但他神色庄重肃穆,步子虽虚,可气态不乱。就这么步入亭中,端正稳当,将春斛放在玉台之上。
  祭服袍袖宽大,挡着就看不见他胳膊打颤。
  礼官呼:“启春斛!”
  谭延昭随之躬身,先行一礼,起身,再躬,将斛上的封口打开,而后退至一旁。
  额上的汗已经淌到脸侧,他垂手站着,不擦。
  春斛没了封缄,上头的盖子抖了抖,忽而被一阵强风顶开,斛中风物一股脑冲出来,冲入铜钟肚里,钟鸣发聩,而春雷之声比钟声更甚,于北荒苍凉的长空中,铺天盖地降下来。
  礼官的声音已微末难循,只依稀听得他喊:“春来,春来,四时运,天保定尔,万寿无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春雷止,钟声渐渐散去,场中变得极静。
  终于,在这样落针可闻的静中,传来微渺的窸窣之声,春风便落上了鼻尖。
  绿意不知最先从哪个角落攀出,转眼便放肆开来。
  在人间,春天是长达月余的酝酿,而在逐神坎,春天是一斛远道而来的恩赏。
  咏夜从未见过这般迅疾的春意,也是因为它来得太快、太放纵了,与寻常春情之柔弱缠绵不同,这里的春天,有一股野劲。
  横冲直撞,不含蓄、不婉转,野得潇洒又浪漫。
  绿叶铺上来,顷刻之间,冬去春至,花尚未含苞便已开透了。
  咏夜瞧着满目的繁花与烟树,她也曾看过这样肆意妄为的浪漫。那一天也是寒冬,寂夜寒凉,花灼带她织了一个梦,当时那梦里的桃花开得极盛,虽只一株,却不比这满城的春情逊色。
  大荒之中,春日已至。
  人们惊羡、凝噎,又叹喟。寂静之中,渐渐生出私语,又有歌声,夹杂着笑语欢呼。
  谭延昭终于完成了今年头一个大章程,他退至广场一角,白胖的脸上写着满足。
  又是财源滚滚、万事顺遂的一年啊。
  贴身的近卫终于寻到空挡,紧忙着上前,他的手中捏着一本入城名簿。
  “市卿,来了一个册子上的人。”
  谭延昭心里一沉,面上笑容不改,脸色却白了。
  “速备急报。”他低声吩咐。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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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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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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