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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第 39 章

折煞北央古调 林平 5160 Mar 22, 2022 5:58:41 AM
  出城之时,李明珏横眉挥一马鞭,以为沙丘必有一场恶战,哪里晓得不到一月便班师回诀洛了。
  只是废了一支手臂,得养上两月。
  话说襄王殿下带两千精兵星夜兼程赶到沙丘,一脚踏入军营那会儿,月亮正好歇在头顶上。她翻身下马,趋入军帐,把披风一挂,端起桌上茶水仰颈一饮而尽。干,沙丘干得嗓子眼冒烟儿。她还没来得皱眉,余光瞥见帐外有两个人哆哆嗦嗦跪伏在地,头也不抬一个,恨不得把泥巴都磕进嘴里。
  李明珏背对着他们添了一杯茶,抿了两下,说道:「来做什么?找骂?」
  二人连番磕头认罪,未及李明珏开骂,先自骂了一通,什么词窝囊捡什么词用。李明珏喝着茶心想骂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怕不是背的稿子?背了数日,还没她在诀洛城里信手拈来的那几句好。她没正眼看人,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磕碰的声音重得不行,听得帐外人儿直接哆嗦成了一树枯叶子,风雨飘摇的。
  「滚出去,这里还轮不到你们。」
  兵临城下了还不分轻重,现在是骂人的时候吗?
  两个人连滚带爬地走了,一边走一边继续数落着自己。李明珏把袍子一掸,翘腿坐下,高睿当即摆出军情图,将手一指,说道:「事有蹊跷。」
  李明珏心头有数,的确事有蹊跷。出城时她还在气头上,并未想太多,之后越往北走,这干嗖嗖的风把她吹得越清醒,如今倒是不生气了,纯粹好奇漠北小王到底在想什么。沙丘无战事多年,城墙牢靠,军械充足,强行攻城胜算极小,纵使出城迎敌,城内占高地,周围形势一目了然,出城即是旷野,什么诡计都用不上。欲下沙丘,唯有硬碰。换位想想,若是要李明珏选,怎么也不会挑沙丘,这地方算是诀洛一带的大城镇,太显眼,不划算,真说要打,周边几座小城明显更容易下手。看不出来的是傻子,而傻子不会一路打到沙丘城楼底下。
  后来路上得信,说漠北驻扎十里外,数日来并无攻势。来了不打,说明对方既没有必胜的把握,又没有必死的决心,那遥天路远跑一趟做什么?耀武扬威的?
  李明珏来自有理由,收拾一下不干正事的王八蛋,突查一下士兵操练,顺便会一会漠北小王。没见过总是要见一见的,知己知彼,过两年交手心里有个数。她在漠北有探子,当年决意不断商路,此乃原因其一。之前她因钦红颜一事歇业在宫里,那些个会打算盘的人精也跟歇业了似的拿着银子不干事,来时翻了一下出城明细才晓得错怪了。不仅是她的探子,近段时间商旅来往极少,估计是被漠北扣下了,不然这么大的兵马调动,她不会一点风吹草动都听不到。对于这个小儿子她知道得甚少,是个人都以为下一个漠北王不是老大朔陀汗驰,就是老二朔陀汗成,朔陀汗骁算个什么东西,没听过。不单是她这么以为,整个五大部都是这么想的。这小子倒好,趁着老子病危,把俩哥哥杀了,老子怕是一道儿被他给气死的。闹了这么大一出戏,还能把人给稳住,不容易,李明珏也好奇这得是个什么人物,来见一见,图个乐子,不亏。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高睿精心准备的军情图,突然把纸一捏,说了一句:「不对」。既然她想见一见漠北小王,说不定,漠北小王来一趟也是想见见她。劳师动众逼人出来,荒唐,但那人年纪小,不见得不会做这种事。想看一眼把漠北打趴下的人长什么样是吧?
  便让您开开眼。
  李明珏手一挥,主意已下,挑眉对高睿说道:「明日破晓,收下你的军旗,放本王的。」眼里亮亮的,笑容中有抓住敌人小尾巴时的那种得意,有点坏,又有点痞,像个游猎归来一手擒了两只兔子的少年。
  高睿许久不与李明珏共事,这十几年下来,他沉稳了不少,加上没仗打,身上那股子少年劲儿慢慢消磨没了,看襄王殿下翘着脚,挑着眉,意气勃发的,同十多年前一个样。李明珏见他愣了一下,说:「怎么了?愣什么?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啊。」
  高睿笑了笑,说:「人都会变。」
  李明珏拍了下他的肩膀,攒眉冲他摇了两回头,又呷了口茶,问:「孟老夫人身体可还硬朗?今年得过六十大寿了吧?」
  「蒙您关心,硬朗着呢。」
  很多事她不闻不问,像是忘了有你这么个人,可家中老母姓什么,多少岁,她全都记得,不说她是真记得,还是来之前查了一下,心总是有的,而架子一直是没有的。两个人随意唠了会旧事,讲了会形势,又一齐数落了姓刘的和姓杨的,好似又回到了一起策马杀敌的旧时光景。
  隔日军旗一换,大军果然压境了。
  「只换旗子不出声,这襄王是个胆小的娘们!」
  「有本事就出来!」
  李明珏在城楼上喝茶听骂,漫不经心地撇着茶沫儿,真有几分胆小怯战的意思。她好些年没挂帅了,新兵只听过被改编得花里花哨的陈年旧闻,同那些个吸引眼球的花边小传,从未见过活的,心里亦是嘀咕不断。这襄王殿下到底是个女人,十来岁二十来岁在沙场上混混也就罢了,今到了妇人年纪,比不得男人皮糙能打,一身戎装改不了她女人的骨,高挑细窄的一条儿,站在身形魁梧的高将军身边跟个细杨柳一样。但叫谁也不会看错谁是主事的,那威仪镇得住场子,光一个背影就知道她是这里的头儿,模样也是真的俊,传闻中都吹得天花乱坠了,怎么也赶不上眼前这神采,单一个侧影就有那个味儿,一般女子养不出这气质,可气场逼人只能吓吓宫里人,到战场上拼的是真刀真枪,没有点腱子肉真不顶用。你瞧,被骂成这副德性了,还怂在城楼里头不出来。
  小兵哪里晓得她是怎么想的?襄王殿下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没经高人点拨,一般人都琢磨不出来。她从不是怯战之人,沙丘的茶也不好喝,她就是闲得无聊,想听听对面都骂些什么,能不能骂出点新意来,等到蛮子们把之前用过的词翻出来再轮一遍,她也就听乏了,「切」了一声,起身把头盔给按了上去。
  骂的什么话,没个重点,她走出城楼睥睨城下兵士,大声说道:「本王本就是个娘们,怎么,碍着你们了?有本事就打进来,没本事别在本王的地盘上丢人现眼。」
  话音刚落,几排骑兵流水似的向两侧涌让,众星推月般迎出一匹高头胭脂色骏马来,马上一个浓眉少年,身披挂,背负弓,单手擒缰坐得直,嘴角一扯甚是狂拽。那神气,火焰子恨不得直接喷人脸上,闲话不必讲,一看便知他是那个嚣张跋扈,气爹弑兄的漠北小王。
  北地擅骑兵,马养得壮实,却也没壮实到要冲到前排来炫耀的地步,跑到城下来,不带攻城兵器,前排放了几个骑兵,其心昭然若揭,这人不是来打仗的,恐是来喝茶聊天的。李明珏看了那小蛮犊子一眼,活脱脱一还没长大的小矮子,还没在心里笑话几句,那人便放话了:「久闻诀洛城襄王风华绝世,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还学着汉人把式抱了个拳,没个正经样。
  两军阵前,先夸上了?城楼高成那样,看清了吗?瞎着眼睛说什么大实话,没安好心。李明珏都懒得睨他一眼,回道:「带着兵来拍马屁,漠北王当真是好兴致。」
  朔陀汗骁仰头一望,亦不敛威,扬声说道:「小王仰慕襄王已久,特来拜会。」
  拜会?磨刀带马逼到这里来,这不是拜会,这是示威。
  「客套话就免了吧。」
  「襄王爽快,小王今有幸以王号来此拜会,还需多谢天子削藩之策,不然漠北年年征伐,哪来今日的繁荣?小王不看旧日恩仇,单单赏识襄王一身本事。只可惜没能遇上个好皇帝,你为胞弟洒血卖命,而他稳住了王座竟如此羞辱于你,不予钱粮,尽给烂地,还不准你嫁人生子。你咽得下这口气,本王替你不服。」
  挑拨到这里来了?当年封王,李明珲同她约法三章,不许嫁人,不许生子,死后还地于朝,她觉得没什么毛病,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至于钱粮,和这原本鸟不拉屎只有漠北蛮子的封地,扛了这么些年也扛过来了。李明珲做事的确不地道,可天家,有几个是真正和睦的?李守玉劝她反,巷里小道消息说她要反,就连宋国都偶尔派几个说客来打听她的意思,唯独她霸占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享受着绝无仅有的悠闲。混账弟弟就混账弟弟吧,把混账弟弟换下来屁事更多,别人争一争便罢了,她才懒得掺和这等鸟事。
  离间话听多了,耳朵里茧有三寸,说动她这块大石头比精卫填海还难。
  「怎么?要去南央替本王鸣不平?」
  「小王给你指条明路。」
  「还请赐教。」
  「嫁给我,给我漠北生个大胖小……」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李明珏嘴角都不带抽一回的,冷眼飞速往旁边弓箭手一瞥,抬起手臂,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在空中狠劲一挥,说:「放箭。」城下盾牌迅速合拢,三层磊起来有整一匹马高,说时迟那时快,间隙中一根箭飞速射来,电闪一般,正中李明珏右肩。
  城下漠北小王高声说道:「送你的。」
  从城下上来还能过甲入肉,功夫了得。低眉一看,箭上还有个红结,学的汉人款式,要像不像的,跟歪瓜裂枣似的。李明珏按住伤将箭一折,顾不上许多,立即张弓搭箭,瞄准了盾牌空隙,白羽一箭即中马腿。马中箭惊嚎屈膝跪地,漠北小王随即纵身一跳,跨到副将的马背上大喝一声道:「好箭法。」
  他眉一扬,说道:「既接下了小王的红结,哪日攻破诀洛之时,便是本王与你大婚之日。」五⑧16○.com
  李明珏在石墙边上冷然一笑:「既然要学汉人习俗,不如先去见见本王的父皇和母妃,问问他们答不答应这门婚事吧。」话罢,箭如雨下。
  漠北小王特别皮,琥珀眸子一转,从盾牌间伸手出来,徒手抓了一支箭,在空中晃悠道:「别浪费箭啊,本王今日不过是来提亲的,血溅当场总是不吉利的。我们改日再会。」
  李明珏当即二度拉弓,这回还真见了血,只可惜马逃得太快,估计是擦过去的。
  看到漠北撤军,高睿问道:「追吗?」
  李明珏捂着箭伤,靠墙缓缓坐下,说:「追,搞得像怕了他们一样。」她给高睿打了个手势,说:「做个样子,切莫深入腹地,里面是他们的地盘。」
  原来什么荒唐事没做过,仗着身子骨硬使劲糟蹋,今儿右肩中了箭还敢拉两回强弓,一看就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窝囊气不打回来消不了。她以为她还年轻,经得起折腾,可受伤的地方不这么以为,可劲儿地疼,这可不,拿个茶杯都晃,只得叫医官来给她看伤。
  秦大夫,从前军营里的老熟人,拎个小紫檀药匣子,小步子踏得哒哒响。模样看着三十出头,生得是山眉水眼,身段是凹凸有致,一件松松垮垮的银灰单袍也被穿出了韵致。北央医药世家的大小姐,游园之变时家里铺子被蛮子砸了个稀巴烂,泪花一抹二话不说跪别爹娘来了军营。当时还想撮合她和高睿,结果人家说闻惯了男人味会习惯性反胃,多好一大小伙硬是没入得眼,自己去书香门第觅了个细皮嫩肉的香喷喷小白脸,每天润着笔尖用做作的字体帮她理账本子和写药方子。这位姐姐面相婉弱,性子硬气,医术刁,嘴也刁,管她是将军还是藩王,但凡挂了彩的,没一个她不敢说的。多年未见李明珏本想上来调侃她两句保养得好,风韵犹存之类的,那人晓得她脾气,遂是先发制人。
  「您这伤本来没什么事儿,只动皮肉不动筋骨的,倒是您逞能硬要拉弓,」她掩着唇笑嘻嘻地眼波一闪,添道,「给拉坏的。」
  调着伤药的她数落起人来是一顶一的,说的又全是大实话,还嘴都不知该怎么还。李明珏瞪了她一眼,什么好话都吞了下去。医官一笑,逮着机会说上两句,无非是些不年轻了,别太任性,身子遭不住此类歹话,每说一句,便瞧她一眼,看得李明珏心里起毛,左手在腿上一拍,说道:「别人打得中吗?那距离,就我能射中。」
  她是在嘚瑟,可秦大夫又不是德隆,岂会捧她两句让她舒心,不过是嘴角衔着抹笑,朱唇缓起道:「您是能耐,这放眼整个大魏,独您一人能射中。您那会子有能耐,这会子也别喊疼。」
  「我什么时候喊过疼了!」
  医官不回话,糊了把药膏往伤口一抹,疼得李明珏咬牙死死拽着桌子角不放,额角下了一滴汗,嘴中一个喘都没逃出来。
  秦大夫好声好气地一点点给她上药,觑着她那拧成麻花的眉头笑:「该喊疼就喊啊,看您憋屈我心疼。」
  李明珏用左手捂着嘴,指缝里溢出一句咬牙切齿的「猫哭耗子」。
  「我们做猫的,能逮着您这种大人物滴两滴眼泪,也是福气。」
  李明珏嘴角一撇,暗道词没挑好成耗子了,于是补了一句:「乘人之危。」
  「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做大夫的,不就是干乘人之危这一行嘛,您要是活蹦乱跳的能拿起个杯子,我来这儿干啥呀我?」那医官说完冲她笑笑,李明珏没辙了,忍着痛怕一说话就破功,只有陪着姑奶奶假笑。
  在回诀洛的路上,李明珏干着嗓子暗骂漠北小兔崽子刁钻,居然射右肩,那是她的惯用手,各种意义上的惯用手。
  罢了,反正她一时半刻也用不上。
  刚回宫没几步,绕过门一抬头瞥见了个熟悉的人影,穿了一身干净青衣,柳眉挑着,樱桃红唇启语道:「哟,听闻您改吃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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