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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第 33 章

折煞北央古调 林平 4778 Mar 22, 2022 5:58:41 AM
  柏期瑾阅完最后一本,心头犹是疑惑。诀洛境内,尽属王土,一花一叶皆为王所有,究竟有什么是襄王殿下得不到的?她年纪虽小,却也懂得巧施力量,盖人一头的甜味。草木静止,遂是逃脱不得,师兄逮着了小兔子,纵百般不愿,亦免不了数日的囚笼逗玩。襄王殿下乃一方之主,所欲所求只须金口一开,而今对一女子放之任之,不仅不用半点权术,还引得独自神伤,悄然嗟叹……莫不是自找的?
  放着公主不做,自找一口苦饭,放着爱她的人不要,自找一个养着,她便是天下一品,自找罪受的糊涂人,干的是糊涂事,喝的是糊涂酒,事终酒罢还笑旁人看不懂她的玩世荒唐。你看,柏期瑾就不懂,于是她问道:「我还是不懂,您是王,这世间的女子,有什么是您得不到的?」
  大权在手中握,财宝从眼前过,美人在怀中坐,好似唾手可得,又好似一无所得。她好些处像极了钦红颜,魂牵梦萦之物不在瑶池天阙,依依贪恋的,不过是人间一抔不起眼的黄土,好比一份安稳的姻缘,一份寻常之家即能给出的简简单单。说着容易,孰想隔了天堑。对钦红颜而言,横亘其间的是女子向往的美貌姿容,对于李明珏而言,是众人渴求的无上皇权。容貌是好的,权力也是好的,但容貌精致到了顶尖,权力聚拢到了极致,便生了灾祸。
  所幸糊涂罢,旁人求一个明白,惟有李明珏甘愿浑噩求一个不明白。
  玄机道理,因果之说,礼义教化,事间关联,此等说辞虚幻无实,如同蛇杯弓影,极易喧宾夺主,掩藏本意。她莫名有奇妙之悟,当她越不细究缘由,她越能知道心里想要什么。譬如当下,她兀自笑了笑,将茶盏一放,口中说道:「有啊。」
  有,真的有,且近在眼前。
  话音拉得悠然绵长,单一有字,并未回答柏期瑾的问题。有?有什么有?是何人?在何处?今日的襄王殿下与平日不同,皆是答非所问,连只言片语的解释都不舍得给。
  「嗯?」柏期瑾疑惑着,以为她会说些更多的什么,不料李明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以一模一样的口吻重复道:「有啊。」
  摄人心思的眼中落了光,柏期瑾在其中瞥见了早春曦影与盛夏晚霞。她不曾被人如此长久地注视过,不闪不躲,熨帖如晓风,寸寸抚过,温柔至极。她感觉被奇妙地挑起了某种不曾知晓的纠缠,由那目光牵着引着一步步走进了微暖湖水,浸得浑身湿润,激起一片寒毛。是时惊鸿纷飞,羽影凌乱迷了眼,耳中余音旋旋不落,仿佛身侧连续不断的缓声轻语。柏期瑾还未从多种意味的注视中缓回过神来,又听到:「你有喜欢过人吗?」
  她霎时醒了。她在山中年纪最小,是听着这话长大的:你还小,你不懂,你没经历过,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单因年龄与经历,就把人撇到九霄云外去了,连句话都插不上半句。襄王殿下活得比两个她都多,还是风月场中的骁将,她一黄毛丫头,的确没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可又是谁说,没有喜欢过人的人,就什么都不懂呢。好胜心一发不可收拾,她在心中理顺了思绪,抬眼正想解释,却见李明珏挑眉看她,瞬间……
  这……这哪解释得通?若是给她纸笔,兴许可写清道明,但如今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满脸写着不服。
  啊,再不回话就要被看穿了,若是师兄们也就算了,撒个娇,哼一声便过了,可眼前之人是独霸一方的王啊。
  「我……我……」她愈发不能言,将衣服都捏皱了。
  李明珏见她不服气,问道:「怎么?要找一个看看?」
  啊,不仅被看穿了,还被笑话了。
  「要找,就找个好的。」
  「我……我哪知道什么是好的?」
  李明珏靠着椅背莞尔一笑,方才一抬一放搅弄清波的食指往脸上轻轻一指,问道:「我……不好吗?」
  偷梁改意,答非所问。襄王殿下待她自然是好的,可刚才明明在说找喜欢的人要找个好的。答案显而易见,但是总觉得答不清楚要闹笑话,柏期瑾正犹豫应当哪般作答,更听德隆在外高声喧嚷着「大事不好」。李明珏迎着光嘴一抿,指尖在桌上哒哒哒敲个没完,横眉道:「天下太平着呢,有何大事,姓张的把天掀了不成?」
  德隆呈上手中军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漠……漠北……」
  李明珏没生气,不过是好事被搅和了逗他两下。她拽过信纸,方抖开来,剑眉猛然一蹙,忿然作色,顷刻将纸给攥皱了。火气不止三丈,李明珏将纸往桌上一拍,刚从紫檀案上拿起瓷杯欲往地上砸,忽然想到柏期瑾还在旁边,抖着手佯装镇定地喝了一口杯中所剩无几的茶水,硬是咬着牙给放下了。若不是事态紧急,容不得半点玩笑,德隆差点没在一旁笑出声来。
  李明珏将桌角狠地一拧,强行撤下面上艴然之色,同柏期瑾点头一笑道:「军情要务,失陪。」
  得快点走,再不走,天王老子都镇不住雷霆之怒。李明珏撂下一句话,同德隆快步往外走,忽而想到了什么,回首嘴角轻勾,对在门口恭送的柏期瑾说道:「下回答我。」
  ***
  宋国境内一幅昌平景象。朝罢,宋国公秦元魁邀几位亲信内臣于书房议事。正中紫檀横额高悬,书有「离经辨志」四字,背后一幅横条山水字画,右下一溜朱砂小对,室内一侧摆列金彝,一侧有座宝鼎,黄梨几上设彩绘花觚,内斜插三两花枝,占绝了风雅。众人坐定,举袖焚香品茗,好不悠闲。显然宋国公今日心情不错,朝后仍有闲情雅致与人吃茶谈笑。
  欢喜向来不是空来的。当今宋国朝堂分新策党与旧策党,自龙夷参政,摒弃十年前叶习之重整律法时的大刀利斧,如水磨工夫般地推行新策,数年之内,由老世族组成的旧策党逐步瓦解,已有式微之相。宋国公如今君权在握,又得龙夷以示天命,论政抵掌高谈,言笑挥袂生风,把一身暗色盘龙袍穿得华采奕奕,恍如一朝重回少年时,其中雄浑历落、意气飞扬,无须细表。
  说及平原一事,宋国大将军孟衍道:「此人平平无奇,且不受梁王重用,一时半刻不成气候。」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平原城狂妄之徒的诸多事迹,宋国公早有耳闻,亦不知经了多少张巧舌妙嘴,添了多少笔夸张离奇,玄乎至极,连志怪小说皆不能与其比肩。
  邦国大事,乃乱世之中道不尽的话茬。店里伙计的平庸无能不足以称道,今国策门尘虚座下的大弟子庸如市井,自是多年难得一遇的好题材,怎叫人忍不得添油加醋,画个跳梁小丑般的人物来?两月下来,坊间传闻,廷内私语,无不将此事作为笑谈,唯独宋国公多心,下令往平原增兵一万。名师出高徒,悠悠众口抹不去所见之实。在降龙之前,他曾徒步登山,素衣玉冠过柴扉,欲请高人出山,二人在泉声琴韵中交谈相得,谈论数日不休,无奈尘虚一心遁世,最终婉拒朝堂之邀。有师如此,不会这般不堪,更何况,他本人又不是没尝过山间名士的甜头。
  宋国公静思片刻,问道:「龙夷以为如何?」
  与龙翎不同,龙夷乃一清朗少年。初长成的男儿身形清俊雅淡,如堤畔一株小白杨,玉琢面庞尚留有几分童稚孩气,头发束于小玉冠中,梳得一丝不乱。若将他当作龙珥一般的孩童,便是失礼了,龙夷言谈举止颇为老成,话中进退得当,行事落落大方,见地入悟不沾俗,邱壑自在掌中酿。他住在宫中,近乎与宋国公形影不离,远看貌似父子,不似君臣,而每每见二人对坐论事,又似深交挚友。宋国公常常感慨,龙夷思吾所思,虑吾所虑,痛痒皆在一处,虽相识甚短,却有相交多年之感,讲论言时,常有透彻之悟,其间相通之妙,难以言表。
  「如孟将军所言,留心即可。今新策初定,国中仍有诸多事宜须时筹备,不宜额外分神。且平原城守军三万,稳如磐石,王上不如静观其变。」
  宋国太子秦符君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呷了口茶,道:「尘虚子不过是个开坛讲道的老者罢了。听闻那女子虽身在军中,却不参军事,成日游手好闲,与杂兵为伍,满嘴空话虚张声势。」
  孟衍道:「此事我亦有所闻,天下名门,不想能出个哗众取宠之人来。看来国策门也不过如此,还是白石……」
  白石山在宋国已是禁语,话到此处,陡然一停,宋国太子横了大将军一眼,忙将话题岔开:「我听闻那人身边还跟着个十岁小女娃,长得肤白娇俏,同她几乎形影不离。」
  众人笑上一会儿,惟有龙夷面色微变,乃问道:「可知那女娃名字?」
  「倒不知名字,好像是被唤作晓蓉,也不知是哪两个字?」
  小龙……虽然年纪对不上,但事关降龙,草率不得,龙夷道:「孟将军,请察降龙一日,张子娥当年所在何处?」再对转身对宋国公说道:「请王上派我前去平原。」
  宋国公不解,方下定论,何以说变即变。龙夷看向宋国公,道:「那女娃,兴许是我二妹。」
  宋国公脸色一变,握紧手中杯柄。销声匿迹多年的龙二,终于现世了。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军报传来:「平原城粮草遇袭,损失惨重。」
  ***
  夜雨欲来,阴云遮天,闷雷不断低压私语。
  公主卧房内瑶窗紧闭,薄帷漫遮,暗香浮动催绣幕,帘下疏影自徘徊。陡时,龙翎身穿漆黑夜行衣推门而入,劲风长灌,帘幔上层层流苏花穗在昏暗中沙沙摇曳不止。苏青舟手执一盏琉璃花灯,绕过三扇玉雕花鸟屏风寻音而来。她适才卸了妆,香辅朱酥,柔滑乌发淌在肩上,仅着一身淡烟色宽袖寝衣,领口处靛蓝丝线细绣云纹,如水般绸缎暗拢一汪娇腻白雪,天生的娟洁秀质。Μ.5八160.cǒm
  「何事?」
  龙翎从不卖关子,若能以两字达意,绝不多说半字。公主微微一笑,悠悠抬手将灯盏置于高几,不紧不慢地回眸看向龙翎——这便是她的龙,清俊冷漠,克己寡言,索然无味。公主在深宫里住久了,甚是厌烦无趣,而龙翎便是最无趣的那一个。纵使同处一室,仍说不上几句话来,每况沉默,皆是她开口,每遇事端,皆是她下令,龙翎是刀枪剑戟,劚玉如泥,锐不可当,使着顺手,用着放心,忠诚更是不容置疑,至于旁的,苏青舟也不知道她在图个什么,无非是个龙,兴许好用就足够了。
  无事不请龙翎夜访公主府。苏青舟那万事随缘的父王,原将平原之事当热闹耍,一看龙夷亲赴战场,慌了,怕宋国公将他当热闹耍。
  「入夜前我已探到父王口风,想是已下密令撤下张子娥,」苏青舟手执一黄绸,款款走到龙翎面前,眼角微勾,继续说道,「父王密下诏令,为的是稳定军心,既是密令,你……」
  龙翎退后一步,道:「公主,这是死罪。」
  公主上前一步,道:「你不情愿?」
  「公主在犯险。」
  「本宫……」话犹未尽,苏青舟没有再步步相逼,清浅眉峰微压,骨子里透出的那般纤柔软款倏地一灭,秋波翦水眸中忽而锐如深冬寒冰,一字一字道出不可撼动的决意:「甘愿犯险。」
  一厢天家之气,横行霸道,尽属眼角眉梢。
  一语终了,呼吸声复于宁和,仿佛决意只存在一瞬,而后视线垂下,瞳中天清似水,气质恬静安然,莹彻冰肤上恰到好处地点缀了一层绵绵绯色。曼丽身姿落在琉璃灯宝石般明媚灿然的华光里,女子葱削般雪白的手指搭在小几上,缓缓拿起一把细长烛剪。龙翎站得笔直,静静望着她拨弄灯芯,缕缕青丝随着在雪肌上拂动。袖底晓风徐来,衣裙袅袅,明媚秀彻的面容忽然一侧,转眸撞向龙翎的目光。
  「你心中有问?」
  龙翎看向几上黄绸,依旧静默。
  「无须问。」苏青舟见他一如既往的沉闷,又转过头去继续拨弄灯芯,下一刻剪柄猛合,火舌一跳,火光迸射,唇中吐露三字:「意已决。」
  暖光拂照盈盈笑靥,公主放下手中烛剪,握起龙翎的手,将被调改的密令放到他手中。龙翎抓紧密令,深吸一气,即刻转身,一切须在太子察觉之前完成,时间所剩无几,形势间不容息。苏青舟行至花门边,倚扉而立为他送行,望着男子行色匆匆的背影,纤指放在唇边抚了两下,不咸不淡地问道:「龙翎,你莫不是在吃味?」
  公主看向隐藏在夜色中的身影,笑了,袅袅婷婷掀帘进屋。
  灯火透过云屏,暗光勾勒出婀娜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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