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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啊?”

藏不住 陈隐 5249 Dec 30, 2021 1:25:41 AM
    晚上,段灼还是像往常一样刷题,只不过地点从寝室换成了图书馆走廊。他以为这里的氛围能让他的思绪平静下来,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然而事实并没有。
    他支着腮帮,面对题海,脑海里仍时不时闪现蒋随低头帮他穿鞋带的样子,过会儿又好像听见蒋随在他耳边说:“你要不要给我揉一揉?”
    是那种略带撒娇的语气,他快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蒋随当时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的。
    陶新成坐在段灼对面的位置,做完阅读理解题,他越过桌上的挡板瞥了一眼段灼的试卷,只看见握着圆珠笔的手不停在纸上画圈,好多字母被涂成了小黑点,连完形填空都还没做完。
    他感到很奇怪,于是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段灼的鞋子。
    “欸?想什么呢?”
    谁承想,这一踢,把段灼吓一激灵,只见他猛地低头往桌底下看,嘴里发出一声略带不满的“啧”。
    陶新成也低下头,才发现段灼今天穿了双他没见过的新鞋,白色的鞋头沾上了一点灰尘。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他连忙道歉,从兜里摸出一包纸,沾了点矿泉水,想要帮段灼擦干净。
    段灼把腿收回去,接过纸巾说:“没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陶新成趁机问:“新鞋啊,女朋友买的?”
    “当然不是……我又没有女朋友。”段灼咕哝着,使了点劲,总算把鞋头擦干净了。
    陶新成凑过去,一脸八卦:“那是谁送的?”
    段灼把纸巾投进一边的垃圾桶:“说了你也不认识。”
    “肯定是女生吧。”
    段灼没吱声,陶新成又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她一定是对你有意思。”
    此言一出,又把段灼打入刚才那个世界。他承认自己现在已经分不清蒋随对他的好是出于义气还是暧昧,并且很想快点弄清楚。
    他鼓起勇气问:“那如果是男同学送的呢?”
    结果陶新成只是“哦”了一声:“那就没什么意思了,我生日的时候同学还送过我一个巨贵的篮球。”
    段灼认为陶新成对这件事情了解得还不够全面,又说:“我没过生日,就因为我之前和他说,四十六号的鞋子不好买,他在路上遇到就给我买了……”
    他说着说着,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带上了一点炫耀的口吻,有些不好意思,盯着试卷上一排英文,声音渐弱:“我只是随口一说的,我自己都忘了,没想到他记住了。”
    陶新成眯起眼:“你该不会是在暗示我给你买双四十六号的鞋子吧?”
    段灼给他气出一声笑来,无语地把头转向一边,他真是病急乱投医,才会找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直男问这么高深的问题。
    陶新成指指腕上的手表,提醒他已经九点半了,段灼这才重新提笔。
    可当他阅读到“Heslidalongtheice”这句话时,还是想到了蒋随说的:“你来冰场一定要记得穿件厚点的外套。”
    每逢校运会这样的活动,学生们总是特别积极的。周五清早,段灼的闹钟铃还没响,就听见楼下有人在说话,像在议论什么。四层楼的高度,外加一道落地窗都没能阻隔那阵阵欢笑声。
    他起床刷牙,又听见敲锣打鼓的动静,是仪仗队在进行最后的排练。
    六点多,全校同学以院系为单位陆陆续续涌到体育场集合。
    段灼走在一支队伍最后,生怕有人不注意踩到他的新鞋,白色的鞋头是皮革材质的,脏了很难清洗。
    曦光将云层染上了一层火的颜色,有微风,温度也适宜,是个适合运动的好天气。
    待到大家都到场后,几位校领导坐上主席台,依次发表致词。
    内容很是官方,段灼甚至从里边听到几句在军训动员大会上一样的内容。大学管理不再像高中那么严格,放眼望出去,有一大半同学都在低头玩手机,剩下的交头接耳,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八卦。
    也是巧了,每次有什么大型活动,体育学院和他们学院的位置都是相邻的,段灼在一堆黑黢黢的后脑勺里,发现了蒋随。
    蒋随头上绑着一条显眼的,黑白相间的发带,半截身子斜靠在程子遥身上,看起来懒洋洋的,不知道是腰疼还是昨晚没休息好。
    而程子遥的心思明显不在蒋随身上,脖子伸得很长,像是在看什么人。
    段灼忽然生出一种预感,他顺着程子遥的视线望出去,果然看见了立在摄影机旁边的林学姐。
    她穿着身深色的运动服,马尾绑得很高,看起来特别精神,她是这次校运会活动的记者之一,负责采访运动员。
    林嘉文低头看稿,程子遥就这样痴痴地望着。
    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看完稿子的林嘉文也往看台方向瞥了一眼,俩人的目光一对上,程子遥立刻化身成宠物犬,热情洋溢地挥舞手臂,嘴角又浮现出那种难以言表的,只有在陷入爱河的人脸上才能看见的笑容。
    段灼默不作声地围观他俩的互动,双手交替玩着半瓶矿泉水。
    仅仅是一个对视,他还没办法判断这俩人进展到哪一步了,但程子遥对林嘉文有意思这一点他是百分之百可以肯定的。
    他还敢肯定一点:假如此刻林嘉文对程子遥勾勾手指,程子遥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甩了蒋随。
    尽管知道这样的想法很不应该,但还是有些期待它的发生。一块玻璃出现裂痕,怎样都修补都回不到原先的模样。况且蒋随看着挺洒脱,应该很快就会看开了,只是之后之后再住在一起,会有点尴尬吧?
    “借过一下。”
    从天而降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边上有同学要出去,段灼立刻把双脚收起,放到一个任何人都踩不到的角落。
    再抬头时,蒋随换了个坐姿,没再靠在程子遥身上,而程子遥的目光也从林嘉文身上移开了。
    九点钟,开幕式结束了,蒋随从看台上起身,松了松筋骨。
    最先开始的是一些田径赛,短跑,跳高和跳远同时进行,随着时间推移,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看台上的人也都渐渐往场地周围移动过去,把体育场划分成许多个包围圈。
    下边围着的人越多,看台上的视野就越是受限,到后来蒋随甚至都分不清哪些是运动员,他们比的究竟是什么项目,到处都有掌声和欢呼,大家都在关注自己感兴趣的项目,又或者说是感兴趣的人。
    吃过午饭,他给段灼发了条消息,问他人在哪里,才知道段灼先去游泳馆热身了。
    蒋随问程子遥要不要一起去游泳馆,程子遥果断拒绝了。
    “我要去找学姐。”
    蒋随孤身前往游泳馆,意料之外的是,看台上竟然已经坐满了人,尤其是占在前两排的那些同学,他们好像是提前准备好的,有的带了零食,有的带了水果,短时间内不会离开的样子。
    早知道这样他也不去食堂吃什么酸菜鱼了。
    他在第四排找到一个座,这地方视野也不错,正对着泳池的第三道,只要没有人站起来,他可以看清运动员的身影。
    他来得有点晚,错过了小组赛,此刻是五十米的决赛。
    在裁判的手势提醒下,八名运动员从一旁的椅子上起身,陆续站上起跳台。
    现场有观众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再接着一片人都开始喊加油,他们都在为自己学院的运动员鼓劲。高亢的,低沉的,嘶哑的,尖细的,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在一起,蒋随都听不太清他们在喊些什么。
    视线在等候区扫过,最终落在角落一个身影上,不自觉翘了翘嘴角。
    段灼的个子实在太高了,和几名对手并排站着,就像是手机信号里最突出的那一格。相对于专业运动员,他的身型显得更为瘦窄,手臂肌肉不那么粗壮发达,有着不错的线条感。
    女生大抵是喜欢这样的身型,蒋随时不时听见有人夸赞段灼的颜值,讨论他的腿究竟有多长,到后来,有人想起了他是军训欢送仪式上上台演讲的新生代表,兴奋得不行。
    在看到段灼他们弯腰脱裤子的那一霎那,看台上爆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很多人举起手机录像。
    蒋随还听见前排的女生小声抱怨:“为什么泳裤设计得这么长啊。”
    “就是,为什么不搞三角的。”
    蒋随无奈笑了,心想这也许就是短道速滑没有游泳那么受欢迎的一大原因,穿太多了。
    有个长发的女生应该是看上段灼了,三句不离他名字,边上有人怂恿着她下去讨要微信号,但那女生羞涩难当,连连拒绝,眼里又满是跃跃欲试的小火苗。
    蒋随一个冲动,想把段灼的微信号给那女生,但后来想象了一下段灼应付那女孩时的尴尬,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段灼是个不怎么爱聊天的人。他们三人有个微信小群,段灼从开学到现在一次都没有发过言,平时那通讯软件就跟摆设一样。
    就算那女生加到了段灼,估计也聊不过三句,段灼还很有可能嫌他多管闲事,这浑水还是不蹚为妙。
    段灼穿的是蒋随之前给他买的那条黑色防尴尬泳裤,但实际上身体的线条还是被完整地勾勒出来,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段灼一直拖到快上场前才脱裤子,站立等候的时候双掌交握,遮在前边,极力守住男德的样子既好笑又可爱。
    蒋随不自禁掏手机记录下来。
    前边的女同学大概是没怎么关注过游泳项目,竟然在问:“你说他泳裤里边还会穿内裤吗?”
    蒋随忍着没有加入她们的话题,因为段灼已经登上起跳台,所有运动员采用的都是蹲踞式起跳方式,膝盖微曲,从蒋随角度望过去,是一片片**的后背和五颜六色的泳裤。
    现场气氛热烈,欢呼声振聋发聩,大家都在为自己学院的运动员呐喊助威,在一片嘈杂声中,裁判高举手臂,他手中的发令器亮起红灯。
    “嘟——”的一声,八名运动员跃进泳池。
    不知道是因为受到环境的干扰,还是自身比较紧张,段灼的起跳动作明显慢于周围几位选手,同身为运动员,蒋随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敏感的,能判断出他的出发反应时慢了第一名选手大概秒左右。
    也是有了比较,蒋随才注意到段灼的入水角度和旁边那些经过专业训练的运动员不太一样,他的背弓幅度更高一些,这意味着他入水时间慢于其他运动员。
    但,令人惊喜的是,段灼水下打腿(注1)动作熟练得很,游至半程,他的手臂已经与旁边的第一名齐平,他强大的爆发力弥补了起跳环节的不足。
    前排很多观众激动地站了起来,迫使蒋随也跟着站起来,他听见很多同学在呼喊段灼的名字,也许是同班同学,但被体育学院的压过一头。
    于是为段灼呼喊的同学使出了更多的力气,听着嗓子都快要劈了,好像哪边的助威声更大一些,哪边就能赢似的。
    蒋随抬手遮在嘴边,义无反顾加入为段灼呐喊的阵营。
    在距离对岸还有一点距离时,段灼在水下一个前滚翻动作,甩出一大片浪花。
    他的转身动作显然也是没怎么练过,幅度太大,不够快,再次与其他运动员拉开一截手臂的距离,落到最后去了,蒋随的心脏缓缓沉下去。
    还是太难了,毕竟不是专业的体育生,周围的同学也像是受到了打击,声音里透着几分不可置信和惋惜。
    碧蓝色的池水倒映在蒋随的瞳孔里,水中的躯体呈漂亮的流线型,侧转,回正,能看得出来,后五十米,有好几名运动员的速度都跟不上来了,而就当大家都以为段灼也快没力气时,他超过了最后一名。
    他没有放弃,他一直在追赶,那双长腿如海洋生物的尾巴,不断交叠,浪花在池面绽开,越来越大。
    他的手臂超过了三道的运动员,又超过五道、六道……
    到冲刺阶段,距终点还有十五米左右的距离时,他又追平了第一名!
    顿时,爆发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场馆,蒋随握着拳,脚趾都在跟着用力。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快到终点了……他咬紧了门齿,心里不断重复这样的祈祷,好像这样的话语可以被水里的人听见。
    池水四溅,此时肉眼根本分辨不出究竟谁胜谁负。
    蒋随感觉自己此刻就像陷在水里,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心跳随着段灼摆臂的动作,剧烈地跳动。
    浪花奔腾向终点,连接着传感器的秒表停止计时,几颗脑袋陆续钻出水面。
    显示器上亮出了所有人的成绩。
    张家延以49秒52的成绩夺得冠军,段灼位列第二。
    周围,欢呼的尖叫,哨声,盖过了叹息。
    蒋随咬了咬后槽牙,倍感惋惜,这份沮丧不亚于自己输掉了比赛。
    只比张家延慢了秒,那也许只是半截手指的距离。
    段灼摘了泳帽和泳镜,回头看了眼成绩,在一片欢腾的呼声中从泳池里爬出来,迎接他的是班上同学的笑脸和夸赞。
    在他们眼中,这真的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但段灼是有些失望的。
    他以前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他也没参加过什么比赛,但在看到那秒的差距时,心还是沉了沉。也不会有人知道,当他在水里换气,看见右边的人超他一截时,他的心脏搏动得有多快,使出了多大的力气去对抗阻力。
    池水顺着皮肤蜿蜒下坠,有点冷,他抓起边上的浴巾裹住身子,歪头擦着头发和耳朵。
    视线在观众席逡巡,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蒋随的目光。
    瞳孔好像是自动变焦的相机镜头,除了蒋随以外的,都只成了模糊的背景。
    相视笑笑,他捡起地上的水瓶晃了晃,里边只剩下一个底,忘记是什么时候喝完的了。
    正打算去休息区再要瓶水,蒋随起身朝他这边跑了过来。
    段灼站着没动,接到了蒋随递过来的饮料,他拧了拧瓶盖才发现是开过的,打趣:“这你都喝过了还好意思献上来?”
    蒋随瞪着眼,表情很夸张:“我都没嫌弃你,你还嫌弃我?”
    段灼笑了笑,灌下半瓶,听见蒋随说:“我刚留意了一下,你的出发反应时慢了一点,还有转身动作也是,要是这两点能改进的话,在现有的成绩基础上提高个一秒都不是难事。”
    运动员往往会在意普通人不会在意的细节,段灼认真听着,一只手不停摩擦后脑勺的头发,待到蒋随分析完,他才说:“这两点我确实做得不到位,我之前没怎么练过,就是自己瞎捉摸。”
    蒋随问:“你明天上午还有一场吧?”
    “嗯,”段灼用指尖推了推耳朵,一股暖流从耳孔里流出来,瞬间舒服多了,“有场1500的。”
    蒋随勾过他的肩,凑到他耳边说:“那今晚我陪你练。”
    段灼一愣,他这句话里没有提到其他人。
    没有得到回应,蒋随又戳了戳他腰:“要不要啊?”
    段灼抚摸着被碰到的地方,低下头,隐约感觉不应该,但身体里隐藏着的另外一股力量驱使着他点头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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