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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就从坐我车后座开始

别动我家小可爱 稚初 14034 Oct 27, 2021 2:28:33 AM
    (1)
    “你如果一直不认,那我就只能叫你父母过来。”
    “平时挺乖巧的一人,怎么会动手打人?好在关颜伤得也不严重,这几天学校有领导莅临,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道歉吧,先道歉。”
    道歉,奶奶就不用跑这一趟,爸妈也不用空出照顾程桉的时间来处理她的事情,自尊算什么呢,除了她自己又没有人在意,结果比真相重要多了。
    程柔低着头,糟乱的头发有几绺从额头垂落,左右摆动着,她的十指紧紧在身前绞动,指尖泛白像是她毫无血色的脸。
    咄咄逼人想要尽快息事宁人的班主任,恶人告状哭哭啼啼的关颜,趴着门窗看笑话的同学,她像一只被锁进橱窗的蜜蜂,横冲直撞又孤立无援。
    我没有推关颜,我只是轻轻碰了她一下,她怎么撞到额头又被图钉划伤手的我也不知道。
    程柔动了动嘴唇,千言万语都消散在周身如炬的目光里,只剩一句带着妥协和软弱的道歉。
    她记性其实并不好,但人的劣性就是常常折磨自己,难过、窘迫、丢脸的记忆要比快乐、感动、兴奋的时光更深刻。
    所以她脑海里关于那天的记忆永远都是崭新鲜活得像是充满生命。她记得她走出门后楚楚可怜的关颜脸色骤变发出的冷笑声,记得对方凑在她耳边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话,她那天仅剩的自尊心便随之一点一点地溃败、陨落。
    关颜说:“你在等徐燃帮你吗?可这件事原本就是徐燃让我做的,他对待新同学向来如此,假装接纳再狠狠抛弃……你才知道吗?”
    大门“嘭”的一声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重响,程柔浑身一颤恍如隔世般从记忆里抽出身。徐燃收回脚大大咧咧地走进教导处,身后跟着一脸气定神闲的沈落。周围的老师敢怒不敢言,对徐燃蹙眉而视,程柔则略带意外地望向沈落,对方在迎上她的目光时十分嫌弃地翻了翻白眼。
    方主任一脸需要速效救心丸的表情走到徐燃身边:“小祖宗,你又要干吗?”
    徐燃收起一身痞气,友好地冲方主任笑了笑:“破案啊。”
    他舔了舔小虎牙,侧头看向从一开始就惶惶不安的关颜,对方却自始至终都没抬起头。
    方主任眼皮跳了跳:“你捣什么乱啊!”
    徐燃道:“我有办法证明程柔没作弊。”
    方主任皱了皱眉神色不满,但也没再开口赶人。
    期中考试第二天,程柔因为昨天夜里着凉,当天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上午第一科数学考试时,整个教室都是她吸鼻子的声音。但是哪怕她头昏脑涨、精神不佳也没想过要去作弊。关颜却一口咬定她私带小抄,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关颜从她的纸巾里确实翻出了小抄。当时碍于下午还有考试,方主任便压下这件事,等今天考试结束才来处理。
    程柔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神色肃然地盯着地面回忆当天的情形。关颜在一边把方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在数学考试刚结束时路过高二十九班的教室,当时学生会的学生正在检查门窗准备锁门,她进去帮着对方检查反向排列的课桌抽屉时发现了程柔藏在纸巾里的小抄。
    “我当时原本没在意,是瞥见隐隐有黑色笔迹才拆开来看的,但没想到……”
    关颜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检查门窗的学生也说过她当天确实遇见过关颜,而且是在监考老师刚离开不久,其间也没见过其他人进去过。
    方主任拿起办公桌上的小抄仔细端详了片刻领到程柔眼前让她辨认。
    程柔的视线在接触纸张后瞬间一僵,坐在一旁的张印火烧眉毛般急忙凑近一看,确实是程柔的字。
    “放……”张印咬了咬牙,话音急停,硬生生转了个圈,“胡说!程柔不可能作弊,她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她犯不着冒这个险。”
    关颜冷言冷语地接上:“也可能这次并不是第一次。”
    张印原本脾气既火爆又爱护短,闻言气得跳脚,连为人师表的基本气度都不顾,食指虚虚地往关颜身上一指:“你这小姑娘家家的脏水一层又一层,你都多大了,还以为童言无忌吗?”
    方主任立马手掌虚握,凑到嘴边轻咳一声,张印才不得不闭上嘴,哼唧一声脑袋歪在一边。程柔心中一暖,却碍于她是事件当事人,硬生生把笑意掩进唇齿。
    但整个教导处的气氛却刹那沉重起来,所有人的眼神都下意识看着程柔,只有徐燃兴致索然地拿脚尖蹭了蹭地面。
    “不是我说,单凭一张纸你们就认为程柔作弊也太草率了吧!想要拿到一张她字迹的字条还不容易吗?她那七八本笔记本随便撕一张就是了,况且贼喊捉贼也说不定。”
    关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没有!徐燃,说话要讲究证据。”
    徐燃顿了一下视线往门外看了眼继续道:“证据有的是,不过,我们先来说一说你路过十九班的事情。”徐燃偏了偏头,沈落便从口袋里掏出U盘递给方主任,凑近低语几句示意他在电脑里查看。
    方主任微微诧异,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堪称严厉地扫过沈落和徐燃。学校的监控没有校长允许是不能随意查看的,他们不仅调看了监控还拷进了U盘里,这要不是校长松口就是他们偷偷潜入了门卫室。但他们坦荡荡地直视方主任,没有半点做贼心虚的胆怯,沈落甚至乖巧懂事地冲方主任笑了笑。
    程柔电光石火间想起了沈落的父亲是沈桦南,秦淮十三中的顶级“赞助商”。
    徐燃摸了摸鼻子,避开方主任的目光围剿解释道:“里面是沈落方才在门卫室调出的监控。十一月十八日上午,数学考试结束后,关颜一共在监控里出现过四次,分别是C栋教学楼的一楼到四楼楼梯平台的三台监控以及四楼十九班走廊的监控……放学回家你从一楼路过四楼这个说法你自己信吗?”
    关颜的手指扯着校服衣角,语速很快:“学校并没有规定放学后不能从一楼跑到四楼,无论走去哪里都是我的自由。”
    “但监控拍到你前三次的间隔时间都不长,七秒或八秒,而且监控里可以看出你当时很着急,四楼走廊的监控也能拍到你当时第一时间向左转,也就是十九班的方向,所以你去四楼路过十九班不是偶然,是蓄谋已久吧。”
    关颜脸色煞白,方主任已经在沈落的协助下将U盘插进主机里,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敲按鼠标的声音。
    关颜眼神躲闪,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
    “我……我好像记错了,我当时是要上去找同学,对,我是上去找同学。”
    徐燃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几年几班?姓甚名谁?”
    “高二五班,刘洋。”
    徐燃顿了一下,突然笑了一声:“准备得还挺充分。”
    沈落抬手撞了撞徐燃的胳膊:“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徐燃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门口,漫不经心道:“我看过期中考试的考场安排,脑子里记着呢。”
    徐燃向来对数字记忆超群,记住也不奇怪,但沈落的目光倏忽落在程柔身上,脸上的神色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冲着徐燃的,“你没事把整个考场安排表看一遍干吗?你要找谁?”
    徐燃视线瞬间一僵,掀起眼皮若有若无地瞄向程柔。距离他们上次争吵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两人之间的交流可谓少得可怜,连一向掌握主动权的徐燃都莫名在那之后鸣金收兵,悄无声息。如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或许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冷战会延续更长时间,徐燃念及此心中一阵怅然翻涌,眼神甚是哀怨。但程柔尚未来得及思索对方这委屈巴巴的眼神是何意,就见周甜甜和陈北洺一众人气喘吁吁地闯进教导处,手上拿着一本原本属于程柔却在关颜寝室被找到的笔记本。
    秦淮漫长的夏天终于过去了,秋风吹过,在河面上荡出一圈又一圈涟漪。黄昏时分,金灿灿的光线一一浮在水面上,撞击到程柔瞳孔里,散成一片光晕。程柔站在桥身中央,一边看河面一边听盘腿席地而坐的老人家拉手风琴。
    对方伸出食指勾住墨镜往下一拉,眉目慈善地问程柔想听什么。
    程柔蹲在对方面前,把口袋里的一张写满乱七八糟数字的十元纸币扔进一旁的红木匣子里。
    “有没有让人听了就会开心起来的曲子?”
    老人家顿了一下,干瘦的手指摩挲在手风琴的两个和弦按钮上,随后就响起一阵厚重又婉转悠长的乐声。
    这首曲子并不欢乐,它叫《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和她十四岁那年听到的曲子一模一样。
    程柔没有走进闹市,而是绕了远路沿着秦淮河岸回家,呼啸而过的车声和小孩子追赶的嬉闹声混杂在一块,几乎要把身后不易察觉的脚步声全部掩盖了。
    程柔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声音平缓道:“我十四岁那年走过秦淮桥时也点了一首歌,我当时也问他‘有没有让人听了会马上开心起来的曲子’,他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最后便给我拉了这首《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不快乐的人太多了?所以他总拉这一首。”
    程柔絮絮叨叨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右腿微弯脚尖用力踹远了一颗小石头,视线落在石头停止滚动的落脚点上。
    “况且,那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多开心,我几乎哭了一路走回家。徐燃,我原本一点都不想告诉你……
    “那样你就不会知道当年面对你恶作剧般的带头欺凌,我除了愤怒还有无可名状的难过,甚至在后来面对花样繁多的捉弄和嘲讽时,我都没有真正相信过他们口中的‘徐燃授意’这四个字。”
    程柔突然停在马路边上,临近入夜,疾驰的车子灯光大亮,直直落在她身上几乎让她视线模糊。她的声音终于无法保持平静像一把老旧的口风琴,发出破碎的音调。
    “你为什么要站出来?如果你像当年一样对我不管不顾就好了。你知不知道当年我被关颜诬陷欺负她的那天,关颜对我说,你以前也是这么对待新同学的,假装接纳,然后狠狠地抛弃……”程柔低着脑袋,哽咽声转瞬便消散在沥青路面上,“可我压根不信,我一心跑着去找你,你还记得你对我说什么吗?
    “——程柔,你是有多蠢才会相信我?我巴不得和你以及所有人形同陌路。”
    程柔伸手用校服袖口蹭了蹭眼睛,突然感觉脖颈被一只手臂虚虚地环绕着,动作很轻,像害怕吓到她似的。
    徐燃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字字句句都是无声的示好。
    “当时我爸妈刚准备离婚,我整个人都乱了,我一定是脑子烧坏了才会那样说,我当时还休学了一段时间,我并不知道关颜假冒我的名义带头去欺负你。程柔,你怎么就信了关颜的话……我怎么可能会欺负你……”
    徐燃伸出另一只手压了压她的头顶,小声道:“我不是辩解,我是请求你,你别不理我。程柔,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你跟他们不一样。”
    霓虹灯远远地亮起,黑夜苏醒,整个秦淮亮如白昼,那么亮,像要驱散程柔心中所有的雾霾和难以启齿的酸楚。
    或许徐燃永远都不会明白她曾经内心里的挣扎,就像她此刻也并不明白徐燃所谓的不一样是指什么,但是……
    程柔半裹在校服袖口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像秋风在她十指之间绕了个旋,又像冗长的夏日在不动声色地跟她告别。
    这算是冰释前嫌了吧?
    2)
    程柔双眼紧闭,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枕头底下,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隐隐听见徐燃的声音,好像还夹杂着锅碗瓢盆轻磕在一块的脆响声。她愣了片刻,才发现这不是梦里的声音。她一把掀开枕头坐起身,枕头砸中床头柜上的闹钟发出不小的动静,她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传入耳畔。
    “你怎么了?没事吧?”
    徐燃的声音隔着木门传进来,程柔有点茫然地揉揉脑袋,片刻后才想起昨天两人在秦淮河岸已经化干戈为玉帛。
    徐燃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忍不住把耳朵凑近房门辨认里面的声响,直到听见缓缓而来的脚步声才往后退了一步。
    木门“咔”的一声由外往内推开,程柔脸上还带着初醒时的迷茫,视线软绵绵地落在徐燃的脸上,解释道:“没事,我做噩梦了。”
    徐燃看着她,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有点高,便悄无声息地又往后退了半步,随口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
    徐燃:“……”
    程柔这句话说得无比自然,流畅到她说出口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徐燃心情复杂地看了看她,闷声道:“吃早餐了。”
    程柔盯着徐燃走远的背影看了两秒,抬手轻拍了一下额头,才讪讪回房洗漱换校服。但等她出来时,却没有在餐桌前看见徐燃,倒是她旁边的位置上多了一个蘸着奶渍的杯子。程莹把刚从奶锅里倒出来的牛奶放在她手边。
    “燃燃吃饱了,在外面等你呢!”程莹的视线透过镜片缓缓落在程柔脸上,“你们和好了?”
    程柔嘴里咀嚼的吐司面包瞬间变得僵硬无比,她无意识放慢咀嚼的动作,笑着说:“奶奶,我们又没吵架,哪儿来的和好啊。”
    “嘿,你们可别欺我老啊,你看前几天我让燃燃进来吃早餐,他哪次敢了?”
    程莹伸手拍了拍程柔落在牛奶杯壁上的手背,柔声劝道:“你别总跟人家闹,燃燃他爸妈离婚早,他爸平时又不着家,身边也没什么朋友,性子又那么懂事乖巧,也不知道在学校会不会被欺负。唉,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早起给你们俩做了午饭便当,你一会儿记得给燃燃啊。”
    程柔顿时噎了一口,抬手顺了顺喉咙暗道,人家不仅有朋友,还有小弟呢,况且谁敢欺负他?他不欺负别人,方主任就谢天谢地了。
    程柔一阵腹诽,脸上依旧淡然地吃早餐,抽空点点头,顺带把程莹给他俩做的便当带上。程莹早上偶尔和后巷的周奶奶一众人去逛花鸟市场,程柔起先不放心,总要陪她走上一段,几次下来后,也不好意思再跟在一群爷爷奶奶身后走,只叮嘱她要把手机带上,有事情就给自己打电话。程柔推开院门时,她还在内屋和周奶奶通电话。程柔关上门转身的瞬间,就瞥见徐燃一只脚着地,坐在自行车座上玩游戏。
    大概是听见响动,他偏了偏头看着程柔,话却冲着游戏另一端的人说:“不玩了。”
    “嗯?哎哎哎!你干吗去啊!我们都快赢了!”
    徐燃摸了把鼻尖,漫不经心地冲林晏道:“吓着人了,我得护送人家去上学。”
    “人家?谁是人家?你……”
    徐燃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隔绝了林晏余下的所有追问。程柔想起方才自己说过做噩梦梦见徐燃的事情,知道徐燃在打趣她。她没吭声,直直路过徐燃往前走。
    徐燃跟在她旁边,脚尖轻轻踩了踩踏板,为了避免车速太快,他又拉了拉刹车把,磕磕绊绊地在程柔身边晃悠。
    程柔一脸无奈:“你先去学校吧,别跟着我。”
    “我不着急。”徐燃顿了一下,意有所指,“我换车了。”
    程柔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徐燃脚下踩着的不是以往那一辆耀眼的亮金色山地车,而是一辆纯白色凤凰牌自行车,程柔倒是第一次见他买有车后座的自行车。
    这可不符合秦淮十三中扛把子徐燃同学的风格。
    “你以前那辆车呢?”程柔问。
    徐燃耸耸肩:“被偷了。”
    程柔狐疑地看着他。
    徐燃的视线移了移,按在刹车把上的手指无意识敲了敲,一脸痛心疾首:“我昨天跟在你身后回家,就把车停学校了,但我哪想到那该死的偷车贼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学校把我的车偷了,没办法,我只能换一辆了。”
    程柔俨然想起昨晚徐燃从身后环住她脖颈的手臂,滚烫又灼热。她心里一跳,有意转移话题,但还没开口,就见徐燃的身影一晃落在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
    徐燃指了指前面的车篮筐,又扫了眼车后座:“来,书包放这儿,你坐后面。”
    “学校就在前面,我走过去。”
    徐燃没说话,却拦在她身前一动不动,她正想着找什么借口搪塞过去,视线忽然瞥见远处秦淮桥中央窜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程柔抬了抬眼皮,问徐燃:“你说你的车哪儿去了?”
    “偷车贼偷走了啊!”
    徐燃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远远传来林晏的呐喊声,铿锵有力,惊天动地。
    “燃哥。”
    徐燃:“……”
    程柔看着林晏脚下那抹越来越近的亮金色,皮笑肉不笑地瞟了徐燃一眼。
    “偷车贼同学喊你呢。”
    程柔掠过徐燃往桥头走,林晏与她擦身而过,堪堪停在徐燃身前,一脸真挚地追问。
    “人家到底是谁啊?”
    徐燃心中的一腔怒火顿时腾升而起:“你管她是谁呢!你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怎么没见你在梁续面前体现体现啊!”
    徐燃调转车头,越想越气,一脚踹向林晏的车轮。
    林晏往旁边一躲:“你狠起来怎么连自己的车都踹?不过我刚骑了一下,没觉得这车有问题啊,你干吗换新车?还带后座?你现在这辆车一点都不酷。”
    徐燃脚踩在踏板上,用力蹬出去:“你吧,放电视剧里就是活不过两集,而且还是死于话多。”
    3)
    程柔路过行政楼大厅,正好看见公告栏里贴着关于关颜的处罚,回家反省一周加三千字检讨。程柔扭头扫了一眼,脚步不停地穿过走廊往C栋走。前方一众背着书包的学生,有几个是十二班的同学,正凑在一块低语什么,程柔隐约能听见自己的名字。她叹了一口气,疑邻盗斧是人的又一劣性,哪怕关于作弊的事件已经真相大白,但还是会少不了风言风语。她下意识放慢脚步,但没退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把。
    “干吗呢?你不会是没电了吧?”
    陈北洺笑嘻嘻地往她肩膀上戳了戳,嘴里念念有词:“开关在哪儿?这里吗?你用几号电池啊?”
    程柔笑了一声:“早啊。”
    “不早了,还有五分钟就打预备铃了。昨晚去上乐理课,害我生物练习册都忘了写,希望笑面虎这次抽查别抽到我。”
    陈北洺是音乐生,平时在音乐室受音乐老师熏陶,回家还得上小三门课程。有一次上音乐课,他上去弹了一首钢琴曲,把十二班一众女生迷得七荤八素,连周甜甜都对他赞不绝口。
    程柔心里琢磨了一遍:“他这次应该会抽七、十五、二十八、三十四、四十一。”
    陈北洺一脸好奇:“你怎么知道?”
    “他上次抽五、十三、二十六、三十二、三十九,上上次抽三、十一、二十四、三十、三十七,我估摸着他都是前一次往上加两个数吧,不过我都是瞎猜的。”
    陈北洺冲她竖起大拇指:“高手!不说猜得对不对,光是你能记住之前抽的号数,我就很佩服了。”
    程柔微微一愣,记数字不是她的习惯,是徐燃的习惯,她竟然潜移默化地被徐燃影响了?
    她收了收心神,抬脚上楼梯,顺着话题问起陈北洺的号数。
    “二十八吧。”陈北洺道。
    程柔看着他,他顿了一下:“是二十八,昨天擦黑板轮到吴琛了,他是二十九号,我是前天擦……”
    吴琛是十二班的体育委员,也就是陈北洺的同桌。
    陈北洺大手一拍大腿,往教室狂奔:“我是二十八!笑面虎今天抽我啊!”
    陈北洺猛地冲破前方凑在一块嘀咕的同学,对方被吓一跳,倚着楼梯扶手,咋咋呼呼地骂人。陈北洺还抽空回头摆摆手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不过……好好走路,没事就背背古诗词,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相信。”
    他们顿时一愣,似有所觉地回过头,看见程柔后,立马扭头快步上楼梯。
    周甜甜一早就在教室里坐着和陈北洺神同步地埋头抄作业,程柔放下书包凑近看了眼,提醒道:“你得红黑字迹交叉着来,你这一通黑,生物老师肯定怀疑。”
    周甜甜顿悟,在笔袋里找红笔,嘴上问道:“你和徐燃没事吧?”
    程柔推开桌面上的一堆书,探头看课程表:“我们能有什么事?”
    周甜甜顺口道:“徐燃巴不得你们之间有点事。”
    程柔侧头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周甜甜的笔尖在练习册上戳了戳,注意到程柔正在看课程表,神色顿时恹恹,“别看了,今天三节英语课呢,张印请假了,两节语文改上英语,英语课代表刚在讲台上说了。”
    张印请假的次数很少,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为了……
    程柔和周甜甜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周甜甜轻轻哼了一声,佯装不满。
    “张印倒是没瞒着,班级群里有人问他,他就直说是陪女朋友去打点滴,让我们乖乖上课……这狗粮撒得,管饱。”
    张印除了脾气暴了点,其实长得不错,不开口说话时俨然就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他上次请假,代课的化学老师就在课堂上揶揄了他几句,说他不是秦淮本地人,他女朋友才是,他来秦淮就是为了他女朋友,还因此还放弃了读研究生的机会。当时高一年级有位女老师正对他芳心暗许,听说这事之后,一颗心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教室里一阵起哄,女生直嚷嚷着浪漫,化学老师捏着半截粉笔无奈地摇摇脑袋。
    “在爱情里,牺牲不是浪漫,互相成就彼此才是。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还是乖乖上课吧。”
    但当时大家只顾着兴奋议论,并没有多少人听清化学老师最后说了什么。
    周甜甜这会儿估计也是想起那件事,突然脸红扑扑地问程柔:“你说张印会和她结婚吗?应该会吧?听说他们俩大一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呢。”
    程柔还没回答,体委突然回头道:“难说,别人结婚十几年还会离婚呢。”
    周甜甜一阵气急败坏,拿笔袋砸向体委:“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吗?”
    “我说的是实话啊!”
    吴琛扶着课桌往旁边闪躲,程柔的脑袋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徐燃的父母,以及程莹早上说过的话。她在心里琢磨自己方才是不是脾气太大了,或许徐燃真以为车被偷了。
    二楼七班教室,林晏与徐燃面对面坐着,左右两边围着好几个人,除了徐燃低头玩游戏,众人都神色肃然地看着林晏。
    林晏摸着下巴,神秘莫测道:“想要解决问题,首要步骤就是了解问题的具体情况,分析事件六要素,时间、地点、人物……呃,等等……”
    徐燃曲着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右脚伸长在课桌底下踹了踹横杆,整个桌面顿时一颤,桌子腿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说人话。”徐燃的下颌枕在曲起的膝盖上,抬了抬眼皮看林晏,“这是你将功补过的唯一机会啊。”
    林晏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做噩梦还梦见你,梦是什么呢?梦境就是反映人们内心深处最渴望或最害怕的事情!”
    徐燃皱眉:“这么说,她怕我?”
    “不不不……”林晏连忙摆手,搜肠刮肚一番,“古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就是心里时时刻刻念着你才会梦到你啊。”
    徐燃按下手机锁屏键,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往椅背一靠,这个角度没人站着,从窗外溜进来的日光顺着椅子腿漫上他微微下垂的眼尾。
    “你的意思是说,她时时刻刻都在害怕我?”
    林晏: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敢。
    众人都看出徐燃心情不佳,嘻嘻哈哈地溜之大吉,只有林晏坚持不懈地自我拯救。
    “燃哥,你不能这么想啊!梦境这东西好坏不由人,不能说她做了噩梦就是害怕你,但她肯定是念着你的,就像余一上次说的那个什么皮……皮卡……皮格马利翁效应!你期望什么就会得到什么,你如果……”
    “麻烦帮我叫下徐燃。”
    林晏瞪大眼睛,脖子一卡一顿地扭过头。
    七班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站在教室门口的程柔身上。
    徐燃靠着椅背,愣愣地侧头望向程柔,话却是冲着同样一脸震惊的林晏说的。
    “林晏,你小子在线做法了吗?”
    程柔捧着便当,对着一众人干巴巴地笑了笑,手指局促地摩挲着便当盒。她是听说七班学生不太安分,班里又有徐燃坐镇,经常逼得梁续脑袋一阵一阵地疼,但这静坐不动是什么毛病?
    程柔尴尬地抬手指了指徐燃:“你,出来一下。”
    “啪啪啪。”
    众人突然神情激动地拍着桌子起哄,口哨声、唏嘘声络绎不绝,程柔的脸瞬间一红,看着徐燃在一众欢声笑语里笑着向她走来。
    程柔:我该不会是走错片场了吧?
    徐燃笑骂一声无效后,抬手直接关了教室前门。
    徐燃抱胸倚着教室门,声音带笑:“你找我啊?”
    程柔把便当递给他:“奶奶给你做的,早上我忘记给你了。”
    徐燃抬手接过便当盒,透过透明盖子往里看了一眼:“辣椒炒肉和牛肉饼?你的是什么?”
    程柔嘴脸抽了抽,这家伙还带挑食?太得寸进尺了!
    程柔急忙道:“辣椒炒肉和可乐鸡翅,但我绝对不会和你换的!”
    “想什么呢,我是怕你的和我一样,你不是不吃牛肉吗?”
    程柔微微一愣,徐燃趁机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她的肩膀:“辛苦你送过来,我为你捏肩。”
    徐燃身后的教室门顿时一响,传来一阵哀号声。
    徐燃置若罔闻,继续道:“中午放学,一楼食堂三号窗口前的桌子,记得过来。”
    “我……”
    徐燃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一百八十度大转身:“就这么说定了,路上小心。”
    程柔:“……”
    4)
    哪怕程柔百般抗拒,最后还是捧着便当盒去了食堂一楼。周甜甜知道后双眼亮如白昼,意味不明地揶揄她几句,就跑去找林晏一块吃饭了。自此,她每一次去七班教室都会迎来一阵山洪海啸般的起哄声,每次都让她的血液从脚脖子直接上涌到双颊,偏偏徐燃还袖手旁观,笑着看她手足无措一番,才大发慈悲地从教室里走出来。
    后来程柔索性以程莹身体为由让程莹放弃做便当,徐燃当时正站在程家院子里帮程莹搬花盆,闻言动作一顿,放下搬到一半的花盆在一旁唉声叹气,程莹立马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累了。
    徐燃拍了拍手心里的尘土,乖乖应道:“不累,我就是觉得平时太麻烦您了。”
    程柔修剪残枝落叶的手一抖,“咔嚓”一剪子了结了一束含苞待放的娇花。
    程莹不悦地板着脸,言辞凿凿地指责徐燃不把她当奶奶看,徐燃自是赶紧赔礼,一番你来我往之后,她倒是答应不再做便当,而是直接让徐燃中午同程柔一块回家,让许阿姨做饭。
    程柔无奈道:“来回太麻烦,我直接在学校吃就行了。”
    徐燃无缝衔接:“对,我们俩在学校一块吃,奶奶我帮您看着她,不让她挑食。”
    程柔太阳穴的青筋一阵跳动,狠狠剜了徐燃一眼。
    徐燃压低声音道:“你不想奶奶知道便当里的那些青菜是怎么消失的吧?”
    程柔一阵追悔莫及,当时把青菜倒进残渣桶时就应该背着徐燃!
    她顿了一下,压下怒气,胡乱冲程莹点了点头。徐燃立马得意扬扬地伸了个懒腰,哼哧哼哧地连搬好几盆花。
    程柔站在淤泥里,左手还拿着一把花剪,旁边半米高的丽格海棠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裤腿。徐燃半弯着背脊,小心翼翼拿指腹抹去嫩叶上的泥沙。他认真时下颌总是微微紧绷,目光烁烁像落着光,一点都不见平时懒散又不正经的样子。她这会儿看得走神,突然听见徐燃带笑的声音裹着满室芬芳砸在她脸上,羞得她无处藏身。
    “你再看,我就撑不住了。”
    当时程柔绝对没想过小恶魔徐燃隔天会软弱无力地靠在她身上,连说完一句话都带着奄奄垂绝的气音。徐燃在她心里一直是吊儿郎当又无所不能的存在,恍然间的软弱像兜头一场的仓促大雨,打得她措手不及。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关颜。
    后来程柔无数次回想那一天的细枝末节,越发觉得自己脑袋是被门缝夹住才会相信关颜的话。可是她当时并未察觉到关颜的意图,以为关颜苦口婆心发短信说想要道歉的心是真的,因为处罚没办法进学校是真的,她所有的智商都在那一天卷铺盖遁地而逃。
    直到被一群流里流气的混混推进酒吧,她才恍然大悟自己上当受骗了。
    带头叼着香烟的文身男拿她的手机给徐燃打了电话之后,他们便三三两两地坐在酒吧角落的沙发上摇骰子喝酒。程柔被反手绑着,只能尽力拿脚尖蹍着地板让身子缩进阴影里。这会儿刚放学不久,但酒吧大门紧闭宛如黑夜,头顶闪烁的霓虹灯璀璨又刺眼,程柔唯一庆幸的是这会儿酒吧人不多,没有播放震耳欲聋的音乐。她缩着脖子,突然被一阵袅袅白烟呛得咳嗽连连,眼圈一阵泛红。一个矮小的男生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一边吹烟圈,一边笑得恶心又猥琐。
    徐燃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一脚踹开大门,身上还穿着十三中蓝白色的校服,与一室燥乱无度格格不入。他的视线落在程柔身上,无声地冲她笑了笑,抬手拖着一旁的升降转椅单枪匹马闯进包围圈里。
    程柔其实离得不远,但她的脑袋从看见徐燃开始便一阵晕眩,所有的镇定和垂死挣扎的伪装轰然坍塌,恐惧一股又一股地涌进她的四肢百骸。她只看见他们平静地交谈几句后,有人往玻璃桌上扔了一把泛着银光的折叠刀,她的背脊瞬间一凉。
    文身男嘴边咬着一根烟,含糊不清地冲徐燃抬抬下颌:“徐燃,哥拿钱办事,不见血没法交代啊,你要是怕疼,不如让她替你算了。”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程柔眼前突然乍现一道冷光,黄毛混混不怀好意地在她眼前挥舞匕首,冰冷的刀面擦过她的鼻尖,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又引起一阵讥笑。
    徐燃分开腿坐着,伸出两指捏着折叠刀在白色毛巾上漫不经心地戳着,四周烟雾缭绕,他的神色也像笼着一层看不清的细纱,他凑近对方笑了一声。
    “抓女生多无趣啊,你先让她走。”
    对方嗤笑一声,手指夹烟在烟灰缸上抖了抖,咬牙切齿道:“她走了多没意思啊,你是不是乖乖仔的形象扮多了,这会儿连胆都没了?还是你怕她看见啊?怕吓着人了?你当年把我弟砸进急诊室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会不会吓到?”
    啤酒瓶砸在地面上,玻璃碴四处飞溅,徐燃坐着没动,下颌处一道半指长的血痕冒着血珠,程柔脑袋“嗡”的一声响,这是旧仇?她恍然想起当年徐燃在临湖中学凶狠残暴的模样,内心恐惧到了极点,却只敢小声地叫着徐燃的名字。
    徐燃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不过一瞬间,程柔就看见他左手五指张开,右手握住锋利的刀尖临近虎口处往下一压,猩红的血液瞬间晕染在白色毛巾上,像缓慢的凌迟。
    徐燃站起身一字一句道:“你要算账就别扯上她,你人多势众,我就这一条命,但你知道,我反正不要命。”
    程柔仿佛被上帝拿走了说话的权利,几次开口都发不出一个字,往下压住的刀锋和浸血的毛巾在她眼中缓缓扩散。她微微挣扎却被人狠狠压制住,只能无意识地呜咽和掉眼泪。她已经记不清林晏一群人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了,只知道在双方混战中,徐燃把校服披在了她身上,脸色苍白地帮她解手腕上的绳子。
    “你吓到了吗?没事了……对不起,没事了……”
    徐燃语无伦次地凑近程柔,和她说话,但她还没开口,就听见玻璃酒瓶砸中头部发出的声响,她瞪着干涩的双眼,抬手撑着软趴趴倒在她肩上的徐燃。
    “别怕啊……没事了……”
    周身一片喧嚣,程柔只听见这一句呢喃。
    程柔小时候经常往医院跑,但无论去多少次,她内心对医院总是充满敬畏和避讳。程桉每天逗她笑,但唯独去医院检查那天他会绷着小脸不说话。她有一次问他:“你想什么?”
    程桉看着她,很轻地说道:“我想着一会儿要和你去吃什么。”
    程柔当时不明白,现在想来总觉得程桉当时应该是害怕的,她害怕的时候也不想说话。她搓了搓手指上干掉的血迹,走廊上的医护人员从她身前走过,像夜间摇曳的树影,一暗一亮。林晏和余一站在过道上和徐父的助理说话,徐父的助理字里行间委婉地表达着徐父忧心忡忡但迫于工作无法脱身的窘状。她垂着脑袋,搓到指尖发麻堪堪停下,时间游刃有余地从她张开的手心掠过,直到摊开的掌心里被塞进了一块湿纸巾。她愣愣地抬头,身前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临近十二月的秦淮微微透着寒意,对方身上的皮衣还带着室外的凉风,他手上捏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痞气。
    “三哥。”
    林晏干巴巴地喊了一声,下意识往这边跨了两步。程柔看着对方从耳后根一路蜿蜒进后颈的文身,电光石火间想起林晏闯进来时,身后跟着的人就是他,而且当时除了林晏和余一,剩下的人都不像学生,估计是对方带来帮忙的人。
    程柔握着那块湿巾没吭声,心里一阵惶惶不安,对方蹲下身歪着脑袋左右看了看程柔,支着下巴笑了笑,衬得他左眼的断眉异常明显。
    他的年纪看起来比程柔他们大几岁,细长的眼尾总是微微翘着,带着孤傲和狠劣,但笑的时候会温良很多,程柔莫名其妙地想着,对方突然伸手拽了拽湿巾。
    “擦擦吧,一手血呢。”
    林晏和余一脑内警铃一响,纷纷站起身。
    程柔不明所以,低头乖乖擦手。
    “程柔?”
    “嗯。”
    “你长得跟你哥挺像的。”
    程柔手上动作一顿,对方站起身,挥了挥手腕,冲林晏道:“让徐燃下次别那么冲动,我让他拖着又不是让他拿命拖,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
    林晏应了一声,陪着对方往外走,程柔的思绪像台风天街上的碎纸屑一样胡乱飞腾,但她还没想明白,徐燃的清创缝合已经结束了。
    “CT检查正常,颅内没有受伤,头部缝了十一针,虎口缝了六针……好的,我知道了……”
    程柔一边听徐父的助理对着手机汇报检查结果,一边蹭到病房门口。徐燃这会儿正皱着眉阻止护士给他的手背扎针,林晏和余一像左右护法一样拦住他起身的动作。他难敌四手,不耐烦地坐下,目光突然扫到程柔身上。
    他顿了一下,平静地扭头问:“护士姐姐,真的只需要住两天吗?我觉得我脑袋有点疼,手也疼,要不要再检查看看?”
    护士一边往病历本上写东西,一边瞄了他一眼:“你刚不还活蹦乱跳的吗?放心吧,你身体好,没什么事。”
    徐燃顿了一下,往身后立起的枕头上轻轻一靠,意有所指道:“我脑袋疼,想静一静。”
    余一立马拉上林晏跟随护士往外走,走到病房门口还不忘冲程柔点了点头。
    程柔磨磨蹭蹭地站在徐燃眼前,徐燃抱胸侧头看她,面无表情地推了推一旁的椅子。
    “坐。”
    程柔立马正襟危坐,双手贴在膝盖上,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徐燃挑了挑眉,神色淡淡道:“所以是怎么回事?”
    徐燃很少有这种表情,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比冷若冰霜更吓人。程柔的手心蹭了蹭膝盖,事无巨细地说了。
    徐燃一针见血:“你是傻瓜吗?”
    程柔:“……”
    “她让你去你就去,你不会事先给我打个电话?”
    “我……”
    “你什么你,这次如果不是三哥……”徐燃顿了一下,视线往缠着绷带的左手看过去,“你要是受伤了怎么办?这把刀要是划在你身上怎么办?”
    整个病房静谧无声,只有徐燃落下的重音轻轻回荡在四壁,头顶的白炽灯光像流光轻轻覆在程柔身上,她垂着脑袋,小声道:“对不起。”
    徐燃刚立起的威严瞬间四分五裂,他摸了摸鼻尖,别别扭扭道:“你吧,每次都用这招,偏偏我一招毙命。”
    程柔一头雾水。
    徐燃抬了抬左手,手心向上,食指僵硬地动了动,程柔站起身俯身凑近他。
    “是不是疼?”程柔问。
    “不疼,我以前打架肋骨断了三根,右腿粉碎性骨折还能蹦跶去吃饭呢。”
    徐燃话一出口立马闭上嘴,神色僵硬地看向程柔。程柔俯身撑得膝盖疼,一时摸不准徐燃的意思又不好退回去坐椅子,索性半蹲着把手臂搭在床沿上。
    程柔咀嚼着方才听到的话,佯装恍然大悟:“你当时不是说浑身疼,去哪儿都要我扶着吗?原来你骗我。”
    程柔和徐燃都在上初三那年,徐家父母正式离婚,当时程柔和徐燃已经毫无交集,偶有几次说话都是因为程莹。那段时间,徐燃总是逃课打架,寻衅滋事,徐父起先因为心生愧疚诸多纵容,后来大概是身心疲惫,失望透顶,后续的事情都是徐父的助理在处理。徐燃住院时也不得消停,砸东西,拒绝治疗,闭门谢客,程柔被程莹念叨得头疼,才硬着头皮去给徐燃送餐,他却出乎意外地配合。他不愿意让别人碰他,所以换药都是程柔亲力亲为,次数多了,程柔便冷脸拒绝。
    徐燃当时还没心没肺地调侃她:“我没办法自己来,你在身边的话,我原本觉得能够忍受的疼痛,一看见你就没办法了。”
    没办法?嗬,他都能四处蹦跶吹吹风,她当时是不是脑部供血不足,脑缺氧啊?竟然信了他的鬼话。
    程柔垂着脑袋走神,徐燃以为她正在生气,漏洞百出地在一旁解释。
    “我当时没蹦着出去,我就是夸张地说……而且,你知道的,当时没什么人来看我,那些助理、护工我烦都烦死了,所以你来看我的时候我当然要服软,不然你明天不来看我,我死在那里怎么办?”
    徐燃说得满不在乎,程柔心里却有些酸涩,机械慰问的助理以及永远忙碌的徐父,徐燃心里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程柔刹那又想起徐燃在酒吧里说过的那一句“我反正不要命”,眉头无意识地紧紧皱着。
    她打断道:“你以后别说那种话了。”
    徐燃低头看她:“什么话?”
    “不要命之类的话。徐燃,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费尽心思想要活着,为家人、为事业、为了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他们殚精竭虑地为此而努力,你不能这么轻视生命。”
    徐燃眼神灼灼,饶有兴趣地反问道:“我这爸爸不疼、妈妈不爱的,我应该为了什么?”
    程柔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哑然。
    徐燃小声道:“为你好不好?”
    程柔噌地站起身,满脸通红地往后退。
    “徐燃,你神经病啊!”
    徐燃笑得一脸开怀,下意识掌心撑着床面想要坐起身,却疼得闷哼一声,往后一倒,脑袋刚蹭到枕头又因为压到后脑勺的伤口,一个鲤鱼打挺,满脸苦痛地坐着。
    围观全程的程柔啼笑皆非,走近检查他的绷带有没有渗血,他却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讨好般地仰头看着她。她心里一阵怪异,仿佛他下一刻就要竖起双耳拿狗头蹭她的脖子了。
    狗头……
    程柔轻咳一声,目光落在他眉骨处的一道伤疤上,伸手碰了碰。
    “这里怎么了?”
    徐燃顿了一下,笑着说:“这道疤?这是英雄的伤疤啊。”
    徐燃是怎么做到把这么中二的台词说得一身正气的?程柔暗搓搓地吐槽。
    徐燃浑然不觉,眼睛里落着头顶星星点点的光斑。
    “程柔,一共十七针呢,你要怎么报答我?”
    程柔探头往他的后脑勺看了看,随口道:“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以身……”
    “闭嘴。”
    徐燃深深叹了一口气,退而求其次。
    “那就从坐我车后座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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