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曝光

    
    A城进入初冬，阴雨绵绵。
    细长的雨丝落入院子的阴阳鱼池里，敲出一个个小涟漪，锦鲤绕着它们嬉戏，在古韵盎然的建筑和宏大的天地之间，勾绘出留白恰当、饱含禅意的水墨图。
    反观屋子里，没有半点意境。
    洪心穿着老土的格子纯棉睡衣，从床上摔到床下，紧紧抱着枕头，嘴角还挂着唾沫干掉的痕迹。
    闹钟还有十分钟才响，但她的手机已经炸开了。
    洪心迷迷糊糊地接起手机，还没来得及“喂”一声，柯以兰就激动地叫起来：“你看了今天的头条没？”
    “没。”
    “那还愣着干嘛，快点打开。”
    “哦哦……”洪心擦去眼屎，打开app，看着热门跟着念，“口红侠炫富，夜会小鲜肉……咦咦咦！我没有啊……”
    视线顺着那惊悚的标题往下看。
    尼玛，居然还有视频截图。
    镜头里出现了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男孩一边开车，一边做直播，说着什么“拜金女”，就把镜头移到后方——
    洪心开着柯其蓁的跑车，扬起烈焰红唇。
    一看，就是那种狗血电视剧里的冷酷女二号……
    那条新闻下的留言足有上万条。
    “疯了啊，这女人，敢跟我们的第五因灵搅在一起！蹭热度吗？”
    “雾草，这女人真丑，一看就是心机婊！”
    “无良媒体歇一歇，干嘛把我们五哥跟这个老女人放在一起，什么破口红，我们都没有听说过！”
    “是咕咕娱乐旗下搞乐网的新主播，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气！”
    “她哪里来的车，真是给我们女人丢脸，靠着身体上位吗？！”
    洪心看得心惊肉跳，怎么想也不记得昨天做了什么，郁闷地问：“柯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呢，干嘛开二哥的车，去跟人家飙？你对变身期间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吗？”柯以兰很生气，几乎在咆哮。
    洪心茫然摇头：“没有。”
    “我了个去。”柯以兰捂住额头，“那就没办法了，第五因灵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第五因灵是什么？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分别是什么？”洪心头越来越晕。
    “第五是姓氏。起灵是绰号。”柯以兰无奈地解释，“第五因灵在我们的对头公司VV集团旗下的跳音上班？你不知道跳音？好吧，就是那个想要挖走小花的公司！现在第五因灵是国内人气前五的主播。他每场直播都有几百万人围观，最高的一次打赏过了两百万。”
    “哇，真厉害。”洪心由衷感慨。
    “没错，是很厉害……喂喂，你现在是感慨的时候吗！”柯以兰简直想把手伸进手机里，使劲儿拧洪心的耳朵，好让她别这么迷糊！
    “要是把他比成大象的话，你就是蚂蚁，会被他的粉丝碾死知道吗……现在杨木一直对我们的节目施压，你又撞上这种花边新闻……哎，不多说了，我去找公关团队，争取让你在第五因灵的节目中露个面，让他亲口澄清，说你不是拜金女、没有炫富也没有飙车。”
    “对了，今天你别开二哥的车了，他自己来取，免得被别人拍下照片。”柯以兰自顾自说完就挂了电话。
    洪心内疚了。
    跳音直播不是咕咕娱乐对手公司么，第五因灵不会那么容易同意吧？
    这次她给柯以兰和柯其蓁添了不少麻烦。
    昨晚抹了口红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回到一杯酒吧，刚取了柯其蓁的车子，就看到第五因灵。
    洪心眼睛一亮，婀娜走到他面前，单手叉腰，撩起耳边的秀发。
    “唷，小帅哥，你跟我开的是同款车，真有缘。要不要跟我比赛一场，谁输了，就答应赢的人做一件事。”
    说罢，她伸出舌尖舔了下上嘴唇，冲他抛了个媚眼……
    五十分钟后，洪心从车里下来，将第五因灵拽出车子，扔到地上，用高跟鞋踩着他的背，哈哈大笑：“不好意思，没人能够打败我。从现在开始，叫我女王，你就是我的奴隶。”
    第五因灵跪倒在地上，双手撑地，垂着脑袋痛哭：“我恨你。”
    然后他就把视频发到网上了……
    事情不会是这样子吧？
    洪心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出身冷汗——
    变色口红真坑人，副作用大了去，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使用！
    这时闹铃设定的时间到了，她赶紧从地上爬起，简单收拾了一下，跑出春江花月，坐车去杨木的龙凤园，继续照顾他的那些花花草草。
    还没按门铃，杨木就从监控里看到她，过来开门。
    他早上刚洗过澡，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穿了件米白色高领毛衣，表情干净凌冽，跟昨晚那个醉鬼判若两人。
    洪心顿时想起他在酒吧包厢里，用车钥匙做诱饵，把她按在沙发上狠狠亲吻，不自觉地看向他的嘴唇，又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唇……
    好尴尬，好尴尬。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怎么还可以跟他见面啊！
    她应该趁他不在的时候用备用钥匙进来的！
    但见杨木直直地看着自己，目光有点古怪，似乎带着探寻，比起平时，又多了一丝柔软。
    洪心的心乱了套，她反复告诉自己，昨晚杨木亲的是口红侠，不是洪心，现在绝不能露怯，但一开口，还是悲剧地结巴了——
    “老，老大，早。”
    杨木似乎不在意这个细节，牵了下嘴角，抓起她的手腕走进屋里。
    餐桌上摆了四菜一汤，还有小米粥，馒头和面包……看起来十分丰盛。
    他拉了把椅子，示意她坐下，然后去餐边柜里取出一副碗筷，放到她跟前。
    “你没吃早饭吧，吃。”
    洪心受宠若惊，打了个激灵：“老大，你是本尊吗，杨木本木？”
    “嗯？”杨木挑起眉。
    “要么就是鸿门宴，有什么事情直说吧，不会要我付出生命的代价吧？”洪心浮出更不好的预感。
    杨木终于忍不住额头冒青筋，用筷子夹起块香煎小豆腐，塞她嘴里：“话真多。”
    洪心慌忙嚼烂吞下。
    “味道怎样？”杨木刚问出口，就见她眯起眼睛，像只满足的大猫，忍不住勾起嘴角，“看来app上的方子不错。早餐都是补钙的，你可以多吃点。”
    洪心差点没呛死——
    她真的不用补钙了！
    过了几分钟，她才反应过来饭菜都是杨木做的，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老大，这些难道是你亲自……你怎么这么厉害？”
    “送你骨头汤的时候，你不就知道我会做饭了么？”
    昨天晚上杨木虽然喝醉，但依然有意识，做了些什么他都记得，只是当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人这种动物实在是狡猾，区区酒精哪里能麻醉人，只是让人暂时抛开道德伪装和社会约束，堂而皇之地回归兽性罢了。
    他自认为比普通人稍微强一点，不会对不喜欢的女人出手，却借着醉意和口红侠接吻了，原因只有一个，动物园女人就是仙人掌女人！
    他仔细听洪心说话时发出的声音，而不是去注意她的语言风格，细心观察洪心五官的形状，而不是被她的表情转移注意力……
    杨木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并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无可救药的，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发现这个？
    洪心为什么要这样做？
    两人明明都已经发展到那种关系，他看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和以前的反应一模一样，难不成是她根本就不在意那个吻？不喜欢他？讨厌他？甚至，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当做被狗咬了一样？
    “骨头汤也是你做的？”洪心只觉得杨木的眼神，让自己头皮发麻，并不知道他到底在揣测什么，不禁涌出罪恶感，要知道，她悄悄倒掉了不少骨头汤。
    杨木不悦道：“那当然，难道我看起来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洪心使劲儿点头，见他眼神不对，又赶紧摇头：“老大一看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里里外外一把手。”
    哎哎，伴君如伴虎啊。
    他怎么就那么容易阴晴不定呢？！
    “你是在夸我？”
    “肯定不是损你啊……”洪心觉得自己越描越黑，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好听的话，柯以兰又打来电话。
    是口红侠专用手机，洪心借口进下卫生间，跑到角落悄悄接听：“柯小姐……”
    “我已经跟第五因灵谈好了。他同意帮你澄清，但有个条件……”柯以兰的口气听起来不轻松，“要你今晚跟他一起做直播。”
    洪心松了口气：“没问题的，柯小姐你辛苦了。”
    柯以兰：“你知道他做什么直播吗？”
    “什么直播？”
    柯以兰深吸口气：“惊悚恐怖探险类。比如半夜三更去公墓遛弯，凌晨在卧室里点着蜡烛照镜子，到火葬场收集死人头发什么的。”
    洪心听得头皮发麻：“……”
    可以收回刚刚的话吗？！
    从小她就怕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