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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爱恨纠葛

栖凰 流凰千度 4836 Sep 19, 2021 2:12:53 AM
    燕燎启唇,刚要说什么,被林水焉给张口打断了。
    林水焉目光虚望着远方:“我这二十多年来,一心一意只想着复仇。为了复仇,经营青鸟坊,走五湖去四海……
    回头看,却发现我这一生,竟然没有什么值得回顾的。”
    林七哽咽:“坊主救了很多兄弟姐妹。”
    燕燎说:“你…”
    只是才出一个“你”字,燕燎又被林水焉打断了。
    “但是…我报不了仇呀!”林水焉仰头,不甘心的泪水从她两颊滑下,她叹道:“我辛辛苦苦一辈子,满心满脑只想着这么一件事,到头来命都要丢了,还是没能彻底报的了仇!”
    燕燎不禁皱起了眉。
    林水焉就这么泪着一张脸看燕燎,托付般地柔声叫他:
    “凤留,我原本是想写封信,等我死了让林二交给你的,但没想到我们还能当面见到,那我也不用写什么信了…当面问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这说的真的就跟要生离死别了似的…燕燎身上伤口隐痛,往马车上一靠,淡淡说:“有什么事你自己去做。”
    燕燎殊不知,他这副样子在林水焉看来,就显得有些冷漠了,好像不耐听她的托付一样。
    可这件事,偏偏谁都做不了,只有燕燎能做到。
    “凤留还在气我当年要利不要情?”林水焉说:“这事我不打算狡辩,便是重来一回,我依然会这么选。”
    夜色中,有信鸽扑着翅膀,扑哧扑哧飞过来,林七抬起手臂,那白鸽落上她的胳臂。
    林七取了竹筒里的纸条,看过后递给林水焉,林水焉扫过纸条内容,将纸条揉碎散掉,吩咐说:“你过去吧,顺便告诉良栖,吴泓景已经被我杀了,让他不用再派人找了。”
    林七点头称是,深深鞠一躬,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林水焉。
    林水焉眼神闪烁:“王府那么大一场火…那头狼……”
    别人不知道,林水焉却知道,吴亥一定是伤极了心,所以才会一鼓作气、偏要赶着今夜点燃城内最高的那座阁楼传信。他大概是想把琅琊郡的所有部署都掀开,在今夜彻底划下落幕。
    “狼?”
    一旁的林一接话道:“坊主,那头狼被属下带回分部了,因为带着狼不方便逃遁,属下费了些波折,烧焦了白狼几处皮毛,不过性命无虞。”
    林一常常听林水焉似嗔似怨,念叨吴亥对一个畜生比对人还好。
    坊主重视吴亥公子,他重视坊主,大火烧起,王府乱成一团,林一要走之际想到吴亥公子不在王府,他便去洗濯院里偷了狼,走偏门而遁,所以才这么一身被火烧燎的狼狈。否则,以青鸟坊内人的轻功,再大的火也不至于弄成这般焦头黑面。
    林水焉简直感激,重重舒了口气:“太好了,还好吴
    泓景这事我交由你带人亲自去办的。”
    若是派了其他人,办完了吴泓景的事,哪还会想到这些。
    林水焉宽慰一笑:“这是我死前听到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这话一出,林一脸上的神色立刻又痛苦起来。
    燕燎问:“你的毒蔓延到哪一部分了?”
    “小腿,尚未及到膝盖。”林水焉苦笑,摸上自己的腿。
    无解之毒已经溃烂到她的小腿,要是再拖上时日,她都不确定还能不能出来亲手杀了吴泓景。
    也正是因为毒素一直在蔓延,林水焉才会早早做起她死后的打算,等安排好了青鸟坊以后的归途,唯一还放不下一个人。
    她急声说:“凤留,实话跟你说了吧,此次知你来琅琊郡,我要林二接待你,并且将一半的青鸟坊分给你,其实都是为了我的私心。”
    “我一辈子为了复仇而活,眼中只有利益,是个精打细算的商人。
    可到最后,我发现,人若是只为了复仇而活,回首看去,这一生是极其空无的,除了满腔的仇恨,什么也没留下…尤其,像我这样大仇不得报的人,更是像白活了一辈子。”
    “所以我不想让他也步上我的后尘…因为他和我不同,他更像是在和谁赌一口气,为了那口气拼命地活下去,拼命地糟践着自己,折磨自己,爱恨矛盾里消耗着为数不多的余温。”
    燕燎心尖一突,站直了身子。
    林水焉柔柔笑道:“凤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就当是我最后的私心吧,有些话,我一定要让你知道。”
    把几缕垂下来的鬓发别过耳边,林水焉婉婉道来:
    “青鸟坊最初建立,并非为了漠北,只是我和良栖之间的交易。
    良栖知你反骨,迟早要反了这皇朝,我和他各有所需,借你的势以为了漠北之名建立青鸟坊。”
    “良栖需要青鸟坊的暗坊势力,而我需要有朝一日去到姑苏,寻一个机会,亲手杀了仇人。”
    “我那时以为,良栖对你的恨已经到了骨子里,可你知道吗,有一年他大病初愈,找上我说是不想再继续交易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孩子眼睛里的光是亮的,就好像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什么东西…”
    林水焉笑着笑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青鸟坊那时已经建成,他便是不想继续交易,我也算承了他的恩。
    可不到三日,良栖就又变回了以前的那个他,不…或者说变得更让人看不透了,他再也不提结束交易的事,而是把自己埋在各路城府里,把自己蒙上了厚厚一层灰。”
    林水焉见燕燎站直了身子,微讶地听自己说这些往事,勉强笑道: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一直看着他是怎么一人砥砺过来的,我看着他谁也不信、谁也不在乎、毫无感情地利用任何人,以达成各
    种目的。”
    “但是凤留你知道吗?他是只要给一颗糖,就会揣上很久的孩子,因为没有人给过他糖。”
    “在咸安城里,你递给他的每一封信他都收到了,但他只是反复叮嘱我,若是你有什么动静,务必要稳住你,千万别让你来咸安,他怕你冲动去了咸安,不过是和漠北王一个下场罢了。”
    “他为了带回漠北王的遗体,不惜中毒;他为了照顾断腿的白狼,甘愿在你追杀他的时候,在漠北又留了几日。”
    “他病后,再不吃任何人给他的东西,包括我,他也不尽信。
    可被你追杀的那段时间,他还是吃了我送给他的糖。”
    林水焉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的泪流满面:“若不是苦到了连他都没法再忍受,他怎么会吃别人拿给他的糖?”
    林水焉看向微怔的燕燎:“凤留啊,他恨你,可他也敬你,他筐篓里的废纸,一笔一墨,都是你的名字。若不是你,他早就死了。”
    月色下,燕燎目光复杂,直直看着林水焉,逐渐攥起手心。
    林水焉敛目:“你救了良栖,若不是你,他在姑苏不知道会活成什么样子;你其实对他也算好,吃喝用度,赐给他的一切并不比其他贵胄子差,我曾还见到你把在背后辱骂他的几个贵胄子狠狠惩罚过…可你…”
    “你身份尊贵,对一个外来质子,当然可以凭你心意对待,可你不是残暴的人,你连我这等无名辈都善意相待,连身边侍卫都牢牢护着,为什么偏偏就那么苛待良栖呢?”
    心口处的伤刺刺的疼,从外及里,一锤一锤往心尖上敲砸。
    燕燎烦躁地扭过头:“我控制不住。”
    两年前自以为一笔勾销,燕燎认认真真地决定要好好对待吴亥,可吴泓景这一把火,把一切都烧没了。
    烧出了吴亥对燕燎深切的怨恨,也烧开了燕燎心底依然对吴亥保有的芥蒂。
    手心松开,燕燎轻叹:“你说的对,我是苛待他,可我…不能说。”
    林水焉:“那我只问你,若是良栖有危险,你愿意去救他吗?”
    她说了这么多,七分是真的,三分是假的,真假参半,都是为了私心,是为了吴亥。她实在放心不下吴亥,用一半的青鸟坊想求得燕燎一个保证,想要这两个人别再互相敌恨。
    林水焉说:“良栖要去姑苏,姑苏不比其他地方,吴泓晟更是极其可怕的人,以后我再也不能看着良栖,实在是放心不下。”
    月光透亮,夜风轻拂。
    压下被林水焉一番番话带来的烦躁情绪,燕燎问她:“你是姑苏王的私生女?”
    上辈子有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女子,因为刺杀吴泓晟一事,曾被人说道开来,燕燎也恰好有所耳闻过。
    林水焉一僵,因着各种各类原因和姑苏王室有些仇恨的人并不在少数,
    但燕燎却猜她是私生女?且并没有猜错。
    被说破身世,林水焉也就坦诚地承认了:
    “不错。我娘是漠北去到姑苏的舞女,生下了我和胞弟。但那个地方,庶子、庶女、私生子、私生女,连个人都算不上。像我娘那样的女人,姑苏王身边从来不缺,所以他很快就遗忘了我们…
    他是忘了,几年后却被他正妻知道了,姑苏王妃让人杀到我家门,杀了我娘还不解恨,还要让人划花她的脸…”
    林水焉仰头恨道:“只有我,只有我因为不在家才躲过一劫,被戏班的人藏在菜筐里,偷偷带回了漠北。”
    说完后,林水焉以食指抵唇,歉意一笑:“但你可别告诉良栖哦。我和良栖一直只在互相利用,我…从没把他当做过弟弟。”
    林水焉所说的都是实话,她自己都恶心自己半身的姑苏血脉,又怎么会对吴亥有多少感情?
    直到,两年前吴亥拿走桌上的一颗糖,林水焉陡然间就心疼起了那个孩子,忍不住地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想用逢年过节时微不足道的好,去给他闷闭尘封的心里添一点点温度。
    也是那个时候,林水焉才发现,吴亥根本就不愿意再去接受别人,他宁愿和一块牌位说话,宁愿和藏在院子里的白狼说话,也不要和别人产生什么感情。
    林水焉知道吴亥想要带走琅琊王府的司马血脉,也知道司马殷心系吴亥,她于是提议吴亥可以顺势和司马殷成亲,不费力气拿下皇室血脉,一向只走巧路的吴亥,却根本不考虑这个方法……
    林水焉那时便更加肯定了,吴亥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便是再怎么暗示自己多么仇恨燕燎,心底深处也依然在期翼着燕燎。林水焉出入各种市坊,见过各种不俗之事,她便是再不敢置信,也不得不大胆猜测…吴亥对燕燎浓郁的仇恨下,可能还有…爱。
    因为燕燎对吴亥而言,实在是太特殊了。
    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把透亮的月色挡住了大半,就连闪着波光的河水都变暗了不少。
    林水焉认真道:“凤留,你救救他吧,我不想让他向我一样,回头看自己的一生,发现什么也没有。”
    “回头看一生吗…”燕燎叹了一口气。
    林水焉总说回头看自己的一生,燕燎心想自己若是回头,看到的是什么呢?
    是杀戮和征伐。
    一直在杀戮,一直在征伐,从上辈子的被迫征伐,到这辈子的主动征伐,从未停歇过。
    强国,强兵,强己。燕燎心中只有这三桩事。
    是深深的执念,根扎在心,重活一世,一定得用铁骑把腐朽不仁的司马皇室踏下台去,最好能让所有人都不用担心身边亲眷的安全。
    可是…
    可是啊,一直待在他身边最近的吴亥…每一天都在担心自身的安危吧。
    吴亥的那份不安,
    不是别人给的,正来源于他。
    吴亥说他无亲无故,说他鳏寡孤独,大病堪死,生无所恋。燕燎听了还觉得生气,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是吴亥的亲故,可以是吴亥的不孤独。可他十年来,把不能说出的理由,和“不能杀”的气全都撒还了吴亥…
    他放下了狠话,告诉吴亥有一天一定会亲手杀了他。林水焉却说,吴亥是只要给他一颗糖,就会揣上很久的孩子……
    燕燎轻轻瞌上了眼睛。想到吴亥揣着自己早就忘记的白玉扳指,在树洞里难过的就像一个孩子。
    “我和吴亥,也许是互相亏欠,又也许…”燕燎睁开眼睛,眼中些许波澜。将纠结压下:“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他若是恨不得杀了我,那便将来战场上见吧。”
    吴亥头一次那么浓烈的情感,是恨不得杀了燕燎的煞气,而燕燎?燕燎怒起来从来是要把人打到服气的…这两人极怒下一战,谁也杀不了谁。
    燕燎身上的伤口有几处还在潺潺流着血,心口上的那道疤估计更是扯地像一道新伤。
    两人是旧怨纠葛尚未完全勾销,又添上一笔新恨。
    越想越头疼,越想越糟心,像是一团乱麻,裹在纠结的心上,心上全是缭绕的雾气,挥开了还不知道得是几分恨几分悔。
    林水焉急了:“凤留!你就不担心他去了姑苏,就再也回不来了吗!”
    燕燎挑起眼角,指着传来兵马动静的方向:“我小看他,你一直看着他,难道也小看了他吗?”
    话锋一转,燕燎说:“往后你继续对他好吧,无解之毒并非是不可解的,只是解毒的药草有多数是中原找不到的,要去南疆,你毒发才到小腿,现在出发去南疆,可以保住性命的。”
    燕燎上辈子真的没少在吴泓晟手里吃过亏,这毒他也中过,庆幸的是他当时遇到了南疆王,是一个让人很难以形容的男人。所以燕燎知道解药是哪些。
    “林姑娘,你运气不差,我恰好知道解毒的药材都是哪些。”燕燎淡淡说:“你可以继续看顾吴亥了。”
    林水焉却立刻抓住了燕燎的衣袖叫道:“凤留!”
    掌心被抓地微微一偏,林水焉发现燕燎手心上四道清晰指痕……
    燕燎抽回手,沉声说:“我找到了要找的人,冀州那边刻不容缓,我必须得走了。”
    可就在此时,城门处骚动大作,细听之下,是刀枪兵戈,激战之音。
    作者有话要说:水姐怎么会杀青呢?她可以说是本文里看得算有一点点清楚的一个人,当然不会死啊!
    有害也不会死啊,我大火那章的作话里不是说了不要慌嘛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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