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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童子命

芃然心动,情定小新娘 三人木合 3339 Sep 16, 2021 8:37:45 PM

    阳光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窗棂,斜过空中窄窄的一道,细小的灰尘点点在光亮中不停的飞舞,好似无穷无尽,源源不断。
    孩子动了动手指,心里想去捏一粒。
    四周很冷,那一线阳光看上去却很暖。
    他整个身子蜷在一个米缸里,身体四周埋着黄澄城的谷粒,直埋到脖颈,只有头部露了出来。米上面铺着一层又一层的黄色符纸,上面红笔勾画了各种各种奇奇怪怪的弯弯曲曲的图案,那道士说,这是符咒。
    谷米很滑,却压到胸口憋闷到不行,孩子下意识的张口大口的呼吸,面前的符纸被吹跑了两张,露出下面的更多的符纸,张张触目惊心,朱红的符咒画的满满当当。
    他曾见过那道士画符咒,必先净身洗手,闭目凝心,默念咒语,赦水咒、赦砚咒、赦笔咒、赦墨咒、赦纸咒等各种咒一一都念完之后,方能烧香诚心祈祷。而后取红笔,瞩目凝神,专注于笔锋,然后运气念咒、一气呵成!
    途中不可错乱、不可间断,否则,那符咒便作废了。
    当时他还瞧着十分稀罕,却是不曾想,这符咒都是写来埋他的。
    别人都说,他活不长的。
    人人都夸,陆二老爷家的小儿子,实在是生的太好!那相貌,即便放去那天津卫、京城皇城根下,也定是一等一拔尖的!
    而且这孩子不光相貌好,更是极聪慧的一个,四岁能对联,五岁背诗经,七岁读史记,作为陆家最小的孙子,深受当过前朝翰林的祖父陆老爷子的喜爱。
    只不过,史记才读过一半,他便一病不起。
    宁河县几乎所有的大夫都看过,皆束手无策,父母带他去天津城和北京城,遍寻名医,无功而返。
    他这病一旦发作起来,面色涨青,口唇紫绀,气急喘促,憋的半天都回不上一口气,有几回几乎救不过来,险险就要憋死过去——他娘陆夫人日日哭的眼睛都要瞎了去,夜夜抱着他跪在佛前求告,却是神仙半点恻隐之心都没动,他这病只发作的越发的急,一个看不住,也许便死了。
    有云游道士,给他看相摸骨算命,沉吟半响后,默然起身告辞,连个铜板都不讨要,被家人急忙拽住,求个告解。
    那道士叹息说:你家小少爷是个活生生的童子命,前身乃是南极长生大帝座前仙童,私入凡间,投胎凡人,所以生的如此天生丽质聪慧过人,现下却是要被召回天庭,在人间命数,不久矣!
    陆家人大惊失色,拖住那道士,忙奉上礼物钱财,跪地磕头,盼求个化解的法子。
    那道士左右为难,最后只说先在小公子卧房门边放朱砂开光的观音灵感玉,以期能镇镇童子命的煞气,但后他亦感慨一句:命里无时莫强求……
    就此挥袖离去——
    这往后,顿时众说纷纭。
    这个说:怪不得怪不得,长的这样好,却是人小鬼大,特别是那双眼睛,见了总觉得心里有些怕,叫人后背发毛……
    那个说:总觉得这孩子脸上有一股相,但是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总之是不好的……
    再一个说:那小少爷我街上远远瞧见过一次,第一眼看着,就觉得心肝一颤,那眉眼,有股子邪劲……没想到竟真是这样……
    陆家人不甘,又去太乙观上尊殿等大观求高人卜算,高人以奇门遁甲来推,算得大象为坎卦,也就是预示七岁有大灾;而变卦为地山谦,正是入地入土之象,由此可见此病凶多吉少,难以治愈……
    高人直言不讳,与那云游道士说辞无二:你家小少爷从面相上来看就是妥妥的童子命,来自天道仙界,气宇不凡,与众不同,一时误入凡间,时辰一到就将会被老天收走的。
    直到最后,连陆家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他再一回一次发病,奄奄一息,他娘抱着他哭断了肠子。他爹爹陆老爷张手站立一旁,去扶妻子,喟然长叹:“这孩子许真是我们留不住的,不如放他去罢,也让他少受些苦楚。”
    于是,陆家人托人从九华山再请得一位得道高人,开坛做法,想办法禳解一番。
    一是求神仙垂怜,能不能商量商量,扎个假人,烧给神仙,为这孩子当个替身;二是如若神仙不肯被假人糊弄,那便求只收了这孩子回去,却是不要因为这孩子的童子命煞气,波及了族人亲人。
    所以,他便被埋在了米缸里——
    祖母把他抱在怀里,摸着他的头,老泪横流,从衣襟摸出了一片白玉,挂去他的颈间,周围人神色各异,大伯母更是按捺不住的上前:“老太太,这是家传的宝贝,怎能……”
    话没说完,被大伯一手拉了回去,可言外之意已不言而喻,是啊,这么一个眼看就要死的孩子,别白白糟践了好东西。
    却是祖母只把白玉片贴紧了他的胸口:“安哥儿是个好孩子,你祖父疼你一场,就是要走,也要身边带个护身的物件,路上也能走的便宜些……”
    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他被人从祖母怀里抱走,娘亲早被隔了开来,一路走一路走,直走到一个四白落地,冷冷清清的房里,被放进了正中央一个米缸。
    身子被埋,头顶洒满符咒,案前供桌上一鼎香炉,放的却不是香,而是盛满了醋,把烧红的铜钱一枚枚投进去,铺满了整个炉底;供桌上供奉的也不是四盆八碗,而是一只剥了皮的黄鼠狼,肚子里塞满了红衣的花生,嘴里咬着尾巴,挂炉焙干成酱色,胸口扎一柄桃木剑,摆在正中央;桌子四个角则分别压着铜铸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
    童子命是煞,须得这样古怪的东西才能镇得住。
    房门哐当上锁,门外摆起了祭坛。
    他便能听到一门之隔外的那道士银剑“蹡蹡”几声,随后口颂法咒:“拜请三清三境三位天尊——诸神仙手持符咒法术,弟子愿救众生苦难,治病回生,降魔除邪,避却奸恶,愿魁罡护体,威灵显著,千叫千应,万叫万灵,不叫自灵。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随后和声四起,想必是一群小道士正盘坐四周闭目和声,庄严肃穆,宛如梵音禅唱。
    他想起,他也曾和小伙伴林凉,偷偷跑去别人家,看道士做法事,又唱又舞,道袍、木剑、纯铜的罗盘,样样都很热闹,对那神乎其神的手法又是艳羡又是敬畏又觉神气。当时林凉还曾和他打过商量:“要不咱们以后,也去做个道士去?”
    却是只听得门外又是一声清亮的法咒:“天地同生、扫秽除愆、炼化九道、还形太真、天地同根、万气本根!破病用镇煞金刚,化为吉祥!——急急如律令敕!起!”
    四周和声:“起!”
    当庭一声厉喝:“封!”
    四周和声:“封!封!封!”
    孩子动弹不得,只觉那声音如锥子一样直扎向耳底!他急促的喘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被谷粒埋压的喘不过气来,他只能尽可能的张大嘴,想大口呼吸,却根本吸不进任何空气,喉间丝丝嘶鸣声,就像是正被人死死的掐住脖子,一颗心砰砰地跳得厉害,小手小脚在谷粒中苦苦挣扎。
    “……娘亲……”
    “……爹爹……哥哥……”
    孩子痛苦的喘息声呼哧呼哧,伴着无助的呻吟和凄凄的呼叫,但门外一片寂静——
    倏尔,“蹡蹡”两声银剑碰撞的脆声,一声断喝:“魂魄此时不归,更待何时??出!!!”
    四周和声:“出!出!出!”
    孩子苍白的脸和眼中的惊恐凝聚,胸口喘鸣,残喘无力,令人绝望的窒息笼罩,终于挣扎出的两只小手,扒住了米缸的沿子,又软软的垂落了下来……
    喘息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弱到几不可闻,泪痕沟壑,纤长的睫毛终于无助的落下,眼帘缓缓阖上:“娘亲……”
    唯余米缸上铺满的符纸,微微颤抖。
    “嗖”的一声!
    有石子穿透窗棂,破窗而入,“砰”的一声打在香炉上——
    “安哥儿!安哥儿!”高高的窗棂,竟露出一张孩子的脸,是他的小伙伴韩林凉,满脸是泪,“安哥儿,你醒醒!你别睡!别睡!”
    落在谷粒上的手指动了动,也仅仅是动了动。
    韩林凉拿手背抹过一把泪,低头向自己脚踩着肩的阿杰嘱咐:“站稳了,别动。”
    然后,从怀中掏出弹弓,拉紧、瞄准——石子准确无误的砸中米缸里那个歪斜着的黑黑的小脑壳,但是,毫无反应。
    再次拉紧、瞄准、发射!
    再一次拉紧、瞄准、发射!
    “安哥儿!起来!爬起来!”
    渴,特别渴!喉咙里冒烟,舌干唇焦,像是有一只手从身体深处挣扎着伸出来,乞求着那一点点的生机。
    那个才七岁的、气息奄奄,被家人放弃,眼看就要死去的的孩子——四肢并用,蹒跚着爬出米缸,扑去供桌,一头扎进香炉,大口大口的喝着锈红的陈醋!一手抓过那只扒了皮的黄鼠狼,掏出肚子里的花生,塞了满嘴!
    他太渴,也太饿,求生的本能,满嘴的东西,吞咽的几度哽噎,却是口中舌尖胸口那一条线,终于透过来一口气来——
    镇着四个桌角的铜铸神兽们,哐哐当当坠地,外面听到响声,静了有那么片刻,门锁悉悉索索的打开。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扑在供桌上,嘴里还塞着半根黄鼠狼腿肉的孩子——
    一个身穿太极八卦袍,手持银剑,腰跨黄布包的道士扒开众人奔上前来,大眼瞪小眼,顿时仰天大呼:“太上老君显灵了!百祟消除,邪鬼粉碎!”
    “这孩子,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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