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五 谁来当魔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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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九月已有了初秋的凉意，南方的城市却依然是夏天，惠临川正站在机场大厅外围的泊车位上等人。天空乌沉沉的一片，正是天阴欲雨。
车里冷气很足，可他觉得有些闷，干脆下来倚着车门抽烟。此刻他的眉正微微紧蹙着，看起来似乎颇有心事。
这是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健硕挺拔，身上还颇留有些青年人的英气。
作为中院的常务副院长，惠临川毕业于西南一所颇负盛名的法学院，曾参与国内许多法律修正案及司法解释的起草修订工作，也算是学者型的专家人才，在法律界很有口碑。
王轶宁是坐上午七点的飞机回到H市的，落地时还不到十点。这是一个身量纤瘦，不大看得出年纪的女人，她今天穿着垂坠质感的白色丝绸衬衣和黑色西装裤，干练的短发拢在耳后，露出一对小巧闪亮的钻石耳钉。虽然经历了二个半小时的飞行，她看起来倒依旧毫无疲态。
“临川！”推着行李从国内到达出口走出来，她远远地冲来接机的人挥手，“真是不好意思了，麻烦惠大院长亲自来接机。”
惠临川忙紧走几步帮她拉行李箱，笑道：“给老同学一个独处的机会不好么？还是你嫌我老了？”
王轶宁是市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也是惠临川读在职研究生时的同学，工作中虽没有太多联络，但二人日常私交甚好。
上了惠临川停在接机口的车，她在副驾坐定，系上安全带，然后神色放松地把头靠在座椅上，略略朝惠临川扭转脸，笑道：“媛媛最近好吧？你看我这三个月都在党校学习，直到现在才放回来，连媛媛的婚礼都没办法参加，她不会怪我吧？”
惠临川笑道：“怪你自然不敢！但你不来参加婚礼，肯定是一种遗憾。”
王轶宁笑道：“媛媛嫁了人，你也了了一桩大事，听说你这位乘龙快婿倒是长得一表人才？”
惠临川听她这样讲，不由得苦笑：“男孩子长得太好，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原本我是托我们院小汤给她介绍另外一个的，那个小伙子我也见过，本本分分的一个人。可媛媛一定喜欢这个！”
王轶宁说：“我听说你这位女婿学历平常，家又是农村的。媛媛倒不在意这些？”
惠临川叹口气说：“小高人倒是聪明的，家里条件差了点。她妈妈也没有什么办法，儿大不由娘！我倒也不强求孩子一定找个门当户对的，小两口和和气气过日子就好。”
王轶宁听他的语气似乎颇为无奈，便不再多言。
惠临川缓缓把车开出机场，神情渐渐沉重，他思忖了片刻，压低声音说：“最近那个案子，你已经了解了吧？这个黑摩的司机。”
“昨晚连夜听了汇报，人已经控制起来了。”王轶宁知道他问的是哪个案子，“这个嫌疑人到我们市已经小十年了，三十九岁，以前开过出租车，后来醉驾被吊销了驾照，就只好开黑摩的。”
惠临川眉宇深锁：“十年？从犯罪的手法来看，他选择的作案目标也是年轻女性，你判断，他会不会是……”
王轶宁有些不舒服似的挪了挪埋在真皮座椅里的纤薄身体：“哪有那么巧的事？这个人除了三年前因为醉驾被拘留，没有其他前科。犯奸杀罪的人都是有瘾的，不会一次作案后，时隔四年才再做一次。”
“他这小十年中都没有离开过H市吗？”
“没有。”
惠临川良久沉默，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长出了一口气，笑道：“你说的有理，可是四年前那个案子一直悬而未决，始终是桩心事。何况被害的女大学生和之前的两名死者……作案现场何其相似，都是奸杀抛尸到荒野里，被害人身上没有留下凶手的DNA痕迹。”
王轶宁说：“审讯才刚刚开始，还没问出什么来！这个案子这几天在网上被炒得沸沸扬扬，一直挂在热搜上，恐怕还是得速战速决的。你放心，我回到局里一定会催促赶紧移送检察起诉。”
惠临川点头：“你刚下飞机，先不谈工作，还是去吃饭吧。星原说要给你接风，他在湖景居订了桌子，正在等我们。”
王轶宁似乎被他一说真有些倦了，失去了继续讨论案子的兴趣，微微颔首道：“承他的情，他那小姨子还好吧？”
惠临川说：“还好，已经很久不犯那疯病了。”
滕星原请客的餐厅藏在游人少至的景区僻静处，是一所依山而建的乳白色中式庭院，门前修竹成林隐着一弯窄门，沿细石子路走不到二十米，绕过来就是一处小小的抱厦，露出两对暗昧的红灯笼。
这地方设计得很是私密，甚至通往每一个雅间都没有交叠的走廊。此前王轶宁来过一回，笑说这里好像旧时候的瓦舍倡馆，最适合隐藏情人的地方。
滕星原已在包厢静候他们多时，他知王轶宁素喜清淡，油辣不沾，主菜还没有上，桌上只摆着一盏鱼翅粥，三四样小菜。
王轶宁坐下来便说：“滕大教授许久不见，听说进了省院的法学专家顾问名录，那你和惠大院长是常来常往的了？”
滕星原虽然名分上是王轶宁和惠临川的硕士研究生导师，其实年长不了他们几岁，向来是开玩笑惯了的，调侃他们说：“比不得你们，你们才是真正的常来常往。”
王轶宁听他语带双关，哼了一声笑道：“你滕大教授自然是不屑跟我这种老太婆常来常往的了，学校里有的是新鲜漂亮的小女生。看你现在把自己保养得，油光水滑的一张脸，看着比我女儿还嫩呢！可不知是吸了多少童男童女身上的仙气！”
惠临川听得哈哈大笑。
滕星原却连连摆手说：“作孽作孽！我不敢跟你这个人讲话了。”
惠临川对轶宁说：“你好久不来，这餐馆新换了厨子，说当年是专门给中常委做素菜的，也不知道真不真，但素菜的味道倒确实是改进了不少。”
王轶宁尖俏地笑着说：“这哪里会是真的，京城里来的人最爱吹牛。那年开春，人大下来的几个老头子，开完会带他们去喝茶，那牛吹的！中南-海也常来常往的样子，部长司长个个同他称兄道弟，什么世面没有见过？结果呢，连茶叶的好坏也分不出，拿着龙坞的茶叶当龙井，临走的时候跟我们讨，简包装的细碎末子一斤半斤的也不嫌弃。什么给常委做菜的厨子！做菜的时候他在旁边洗过菜我就不算他撒谎。”
滕星原被她说得哈哈大笑，说：“瞧你这伶牙俐齿，任凭是多少年的狐狸精，到了你的嘴里都要显原形。”
王轶宁朝他莞尔一笑，眉眼间竟颇有风情。她自小就是那种不计毁誉凡事争先的人，但凡是她想要的东西必然尽力争取，行事作风麻利果断，外向张扬，兼之人也长得俏丽，念书的时候一直很受男同学欢迎。至今依旧神采奕奕，很保留着些少女时代的风姿。
惠临川一直以为，以王轶宁这种对金钱和权力有强烈**的性格，在清贫又危险的政法系统是呆不久的，没想到她竟还真的呆住了，而且在刑侦条线上一呆就是二十年。
滕星原道：“说起茶叶，我家臻斐妹子托我给你带来两盒。你上次给她介绍的那个工作，公司就是做土特产进出口生意的，听说你爱喝红茶，特意给你留了一点上好的金骏眉。”
说着从桌边提了一个古朴素雅的精包装礼盒上来。
王轶宁看了那盒子一眼，笑着说：“怎么好意思？你小姨子她现在还好吧？我听说她前夫已经出来了，现在做什么行当？两个人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滕星原叹了一口气：“牢里呆了这么多年，再能干的人也废了。我闹不清他在做什么，好像跟什么朋友开了个小额贷款公司，两个人倒没说复婚，买了一间酒店式公寓，勉强凑合着一起过日子吧。”
惠临川和王轶宁都曾经见过滕星原的夫人何臻文，以及他的小姨子何臻斐，饶是两人见多识广，也难免惊异于这对姐妹花的美貌。尤其是小姨子何臻斐，上大学那会儿更是远近闻名的校花。
只可惜红颜薄命，所嫁非人。何臻斐和老公是大学同班同学，毕业后都进入国企工作，她老公在九十年代初派驻香港，不料很快在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的腐蚀下迅速堕落，因为贪污罪被判了无期。Μ.5八16０.cǒm
何臻斐独自抚养女儿，她是个美艳的离异少妇，寻上她的狂蜂浪蝶自然不在少数，只可惜大都没有什么结果。
加之她本就不是心性刚强的女人，屡次情伤之后精神便有些不太正常，每每与男友分手，连电视机、微波炉之类的东西都会从楼上往下扔。白天没法正常工作，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前些年，为了培养女儿，何臻斐还从幼儿师范大学为女儿请了一位大学生，每日登门教学钢琴。
谁曾想这又是一次引狼入室，那位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钢琴老师见何臻斐时不时的要发病，竟私下草拟了一份房屋购买合同，趁她精神错乱不辨东西之时让她签了字，以市场价30%的价款购走了何家母子的房子。
家里人原本担心母女两个的前途，并未带何臻斐去做过精神病鉴定，此刻自然也不能以签订合同的主体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作为抗辩，向中院申请这份购房合同无效。最终，虽然有滕星原这个作为法学教授的姐夫亲自出庭，何臻斐母女还是没能打赢这场官司。
丢了房子之后，何臻斐发病更甚，和女儿两个人连夜抬着钢琴住进了附近的一家四星级酒店，一住数月，花光了手头的所有积蓄，被酒店赶了出来。
王轶宁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那间酒店。
漂亮纤弱的母亲和同样漂亮的才念初中的女儿，就好像两根忧郁的浮萍，满脸无助地在酒店大堂里，边上还放着她们的那架钢琴。这真是我见犹怜的一副场景，连过往的服务生和行李员都不由自主地投来同情的目光，从心底为这对美丽的母女感到不安。
因为拖欠房费，酒店报了警，并把母女两个扣留在酒店大堂里等警察来。滕星原无法，只得把王轶宁这位市局的学生请了来救急。
同为女人，年龄相仿，命运高下却如此不同。王轶宁一时倒颇为感慨，干脆帮忙帮到底，不仅助滕星原安顿了这对母女，还托朋友帮何臻斐找了个工作。故而滕星原这个挂名的导师，对王轶宁倒颇有些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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