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不人不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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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报告！E635突然升温,海水，海水沸腾了啊！！”
　　“东E区资源集在蒸发！！已经少了整整一半！！”
　　蓝斯·乔在耳边充斥无数来自帝国各处发回来的报告，派去E635区的是个新人,见到这种情况手足无措,一连发了十几张图片。
　　海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死鱼,几乎覆盖了所有肉眼可见的海平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蓝斯·乔真的要被这些人烦死了,“按之前说好的做就行了,没必要一直发回报告！别烦我！！我的能力不是用来帮你们解决这些小事的！！”
　　蓝斯·乔屏蔽通讯信号。
　　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余事物,此时此刻，他的大脑充斥着无数种声音，哭声,吵闹声,动物在丛林之中奔跑，却在绊倒瞬间被高温融成血水,他甚至能听见血液与泥土融合,又被蒸干的声音。
　　他必须将这些数不清的声音之中转化成频率,再从中寻找到属于太阳的那一抹——他需要利用声音的折射测算出精确距离。
　　电磁信号时断时续,蓝斯·乔听见海水冲进城镇之中，有个小孩被海水冲走，一边哭，一边抱着木桶悬浮。他原本可以获救，有个成年人经过了他的身旁,然而最后,那个成年人却选择了漠视。
　　小孩撕心裂肺的哭闹声惹得蓝斯·乔心烦。
　　“啊！！”蓝斯·乔发出一声怒吼。
　　帝国早就建立好安置所,可以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为什么总有人不听！总有人乱跑！！
　　乱套了！全都乱套了！！
　　秩序在死亡面前顶个屁用啊！！
　　蓝斯·乔重新打开通讯信号：“E635，你们那有个小孩在坐标23,26处，快死了！你们看着处理一下！”
　　话音刚落，蓝斯·乔收到来自林负星的通讯：“蓝斯·乔，我到了，告诉我位置。”
　　“正在计算。”蓝斯·乔闭上眼，瞬间切换状态，屏蔽所有多余频率，脑海中只余唯一一条频率函数图，“数据在时时传送。”
　　林负星身边弹出一面光屏，指尖飞速敲击键盘，根据传输过来的数据输入代码。
　　蓝斯·乔提醒道：“记得考虑原子发生分裂情况，能量束放置要集中，小心外加磁场影响。”
　　蓝斯·乔又提醒道：“注意氢原子燃烧温度，原子爆炸的几纳秒内所释放的能量会大大超过引发新核聚变消耗的燃料！”
　　面对程序，林负星永远能让自己游刃有余，他极度了解他的键盘，和他要写的每一句代码公式，根本不需要低头。
　　林负星道：“不用你提醒我。”
　　蓝斯·乔咆哮：“你以为我想提醒吗？我怕你出错！陛下比你沉稳多了，我就不需要担心他会出错！！”
　　林负星指出：“我认为你只是紧张想说点话。”
　　蓝斯·乔：“不可能！”
　　一道通讯信号插入两人的对话中。
　　“地磁状况不稳，使用人工磁极也无济于事，得快点，在不快点磁场就要没了！”
　　蓝斯·乔不由分说对着那段信号咆哮：“扛啊！！如果连这点事情都抗不过去，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好了！”
　　林负星目不转睛，他的眼里只有飞驰而过的代码：“不要这么没耐心。”
　　蓝斯·乔挂断那则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的通讯：“我能怎么办？人类多渺小啊，太阳随随便便靠近一回就差点让人类灭绝，这一次又威胁磁场，真让我们扛，宇宙射线扛得住吗？你想这里变成一个异种星球吗！！”
　　多说话能够有效抑制紧张情绪，蓝斯·乔不停用语言来缓解自己，然而接下来，蓝斯·乔的话语却越来越少——他不得不逼迫自己全神贯注进行计算。
　　林负星同样如此。
　　从警报响起至今，他都没有看到简沐。
　　但他知道简沐在哪里。
　　“负星爸爸！”Jupiter的身体从深星中飘出来，“简沐爸爸来了！他说可以了！”
　　“好。”林负星沉稳道，“给我三秒。”
　　他输入最后一行代码。
　　在运行键被敲下的一刹那，地动山摇——
　　大皇宫附近所有人都感受到来自地底的剧烈震颤，他们无法站稳脚跟，有的人甚至因此感受到晕眩。
　　他们看到大皇宫——A区，乃至于整个帝国最高最大的建筑在地震中缓缓下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们叫不出的建筑。
　　或许不能称之为建筑，那是用无数超合金和超导体材料制造而成的仪器。
　　巨大的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在猛烈的震动之中拔地而起。
　　磁场被再一次削弱，温度呈几何倍数暴涨，钢筋在这种高温中被融化，地面仿佛在塌陷，泥土迅速变干，皲裂，建筑物出现蛛网似的裂纹。
　　一秒后，仪器运作，早已在帝国四个角落建设的战略基地在此时与仪器连为一体，高温暂停，一切被破坏的行为犹如时间定格。
　　——帝国上方张开了一张屏障！
　　“A1区域准备就绪！”
　　“A2区域准备就绪！”
　　“B1区域准备就绪！”
　　“……”
　　耳边，参与行动者有序报点，林负星在这些人的声音中输入完了他的全部代码。
　　从他所在的位置能够看见简沐。
　　超大型强子对撞机的形状更像是一个“祭坛”，正中间是由超合金材料搭建而成的“祭台”，管道像地下绵延，尽可能靠近地心，试图汲取来自地心的还未能被人类动用的那份能量。
　　简沐就站在“祭台”的正中心。
　　——他是唯一的祭品。
　　天空愈变愈黑，黑子，耀斑，一切往日里只能用天文望远镜看到的事物此刻清晰明了的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直到此刻，所有人才意识到，太阳居然已经靠得这么近。ŴŴŴ.
　　“A1，微能量制备机。”通讯频道里传来简沐的声音。
　　“收到！”一束光芒直射向上空，看似横冲直撞，实际上在保持某种融合旋转力，能够带回部分太阳活动造成的能量。
　　“A2，开启仿双星系统。”
　　“A3，制造逃逸崩溃。”
　　“………”
　　“收到。”
　　“收到。”
　　“………”
　　简沐预感通讯信号撑不了多久，以极快的语速下放一连串部署，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之际，通讯信号在磁场波动的影响之下彻底中断。
　　大皇宫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
　　所有被选中参与这个计划的人都经过特训，他们知道在无法交流的时候该如何行动。
　　电闪雷鸣，气温升高，射线被暂时阻挡在屏障之外，水分蒸发，微能量制备机能够捕捉的能量越来越弱，简沐当机立断，中断一切多余能量供给，仅剩的资源集全都用来维持超大型强子对撞机的运作。
　　他在等待。
　　只有当太阳与地球的距离达到某个临界值才有机会让计划成功，过早或过晚，哪怕只偏离了零点几纳秒都会使一切全盘皆崩。
　　他需要在那个时间点，跳入仪器之中。
　　他将成为仪器的一部分，成为推开太阳的钥匙。
　　“陛下。”蓝斯·乔能够将声音转化为频率，也同样能将频率转化为声音，“一百二十秒。”
　　四周再一次陷入沉寂。
　　一百二十秒，两分钟。
　　他的生命所剩余的时间。
　　自己给自己倒计时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即使简沐已经被脑子里的芯片剥夺了所有感情，但他还是有些难过。
　　不是因为自己，他只是突然很想和林负星说几句话。
　　再此之前他们根本没有好好告过别。
　　他记得他和林负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走了”。
　　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至少应该来一场告别吧。
　　他正这么想着，耳边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嗡嗡”声，然后是林负星的声音：“简哥。”
　　林负星看到简沐怔了怔，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简沐同样知道他在哪里。
　　他们隔着数层阻隔玻璃，遥遥对望。
　　简沐笑：“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负星也笑：“我在你睡觉的时候偷偷搭了一条通道，你还记得吗，五年前第一次战争时，信号塔全塌了，我就是这么和你联系的，只是那时候是你在Jupiter的系统里装的。”
　　“你这么说，我好像有点印象。”简沐笑着说。
　　“这样啊。”林负星知道简沐是在安慰他，还剩一百二十秒，简沐依旧不记得他，“没关系的，简哥，其实我也没什么话想对你说，我就是有点舍不得。”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都这种时候了，不管说什么都没用，我不可能把你拉回来，我们肩上都背着那么多人命呢。这样吧，我给你唱首歌吧，我唱歌特别难听，没准以后你就不会再忘了我了。”
　　还剩八十秒，林负星没给简沐任何拒绝的机会，哼了一首跑调的歌。
　　简沐认认真真的听完，真诚道：“好听。”
　　林负星：“你在睁眼说瞎话。”
　　简沐：“我会记住的。”
　　林负星：“记住什么？”
　　“你唱的歌。”
　　“我希望你记住我。”
　　五十秒，他们在进行没有意义的对话。这是最放松的状态，对话不一定要有意义。
　　三十秒，他们花了十秒钟沉默。
　　二十秒，简沐开口道：“叫我名字，负星哥。”
　　“简沐。”
　　“简哥。”
　　“宝贝。”
　　林负星说道：“简哥，我爱你，很爱你。”
　　能量碰撞，原子在高温之下被点燃，分裂，一道蓝色光芒从底部直冲而上，然后在触碰到空气的刹那，放射出一片足以遮挡视线的光幕。
　　整个世界仿佛被淡蓝色笼罩，光芒中，无数尘埃飘零。
　　简沐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画面。
　　也是这种颜色的光，也是四周一片静谧。
　　他在光芒的另一边，遇到了一个男孩——
　　被尘封了许久的记忆在那一刻如洪水般倒灌进他的脑海中。
　　变量。
　　计算机最害怕遇到变量。
　　简宫海设计的芯片是完美的，他计算到了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事，就连逃家，再被抓回去这种细节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简沐的人生按照简宫海的安排前行，简宫海计算出了一切，为他选择了最优规划，将简沐培育成他的接班人。
　　但简宫海独独没有想到的是，简沐会在第一次逃家时遇到一个男孩，而这个男孩的存在，将会贯彻简沐之后的全部人生。
　　林负星一直试图寻找的变量，是他自己。
　　“还有十秒。”蓝斯·乔再一次传来他的声音。
　　“10、9、8……”
　　蓝斯·乔在倒计时。
　　那抹蓝色的光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散了，之余星星点点的荧光，飘散在翻涌的热浪之中。
　　林负星发现简沐在某一时刻不再说话了，但他并不是在听蓝斯·乔的倒计时，而是在看他。
　　那双漂亮的，漆黑的眸子，隔了层层空气凝视着他。
　　尘埃在愈发滚烫的热浪之中融化，眼前呈现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干净。
　　他们对视。
　　记忆中，他们有过无数次对视，隔着人群，或是隔着雨幕。
　　而每一次，简沐的眸光之中总会闪烁出不一样的光彩。
　　——爱意，温柔，全在他的眸子里。
　　眼睛能掩藏很多情绪，却也能露出很多东西。
　　林负星捕捉到了那个眼神。
　　但是空气又一次震动，新一轮太阳活动让他们之间的信号戛然而止。
　　“6、5、4……”
　　简沐倒退着，一步步靠近仪器正中心，靠近那个连接地心的通道中。
　　“3，2，1……”
　　林负星看到简沐的嘴唇动了。
　　他听不见声音，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口型。
　　心口像是凹陷了一块，泪水止不住的滚出他的眼眶。
　　林负星想起了五年前，简沐和他分手的那个雨夜，也是这种距离，也是这种对视，简沐对他说了一句话。
　　那一次他没抓住。
　　而这一次，他看清了。
　　在雨幕中，在简沐的身体被能量吞前一刻，他都对林负星说了同一句话——
　　他说：“我会一直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都在！真好！
　　我睡一觉起来继续写，啥时候写完下一章啥时候发。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我超爱你们的！
　　——感谢在2020-08-0314:01:44~2020-08-0400:4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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