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7章 只有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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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橙红色的天际线边，置着几朵绵绵的炭烤过般的云。
一名青年从晚霞映散的坡上漫步下来，神态悠闲，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他步伐随意，仿佛没有目的地。像极了一位漂泊不羁的旅客。
忽地，他放缓了脚步，轻快的小调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声音，还伴随有电磁的沙沙声：
“现在为您播报的是lz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的1/4决赛，第二局，我是解说员吴识。白方选手是来自华夏的新秀任棋，黑方选手是来自霓虹的裕太，是我们熟知的‘魔王’.......”
青年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在声音的来源处，一座保安亭前停了下来。
透过窗口可以看到小亭里一位约莫四五十的大叔，正一边吃着挂面，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收音机。
“任棋选手是相当有实力的新锐啊，自正式参加世锦赛以来未曾有过一次败绩，真是后生可畏......”
“李叔。”青年轻轻唤了一声保安。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苦战，这局也快到尾声了。黑方这边在主动进攻，几乎要渗进每一个点。白方也不甘示弱，反来吞食对手的薄弱部分......”
“李叔！开个门！”青年提高了音量。
李叔无动于衷，甚至挂面吃得更香了。
“我们来看看裕太这一手夹，真是太凶了，白子快要无路可退了。
任棋选手会怎么应对这一着呢...咦，居然下在这里，这个用意是......”
青年想了想，将手掌合成喇叭状，喊道：
“李叔！！开门呐！！！——”
李叔一口气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打了个饱嗝，站起身来，打开铁栅栏门：“小实啊，别这么心急。等叔听完广播先不好吗。”
凌之实翻了个白眼：“我要不喊您，估计您这面得吃到半夜。”
李叔笑骂道：“你这小子......滚滚滚，接你妹妹去。”
“好嘞。”
青年头也不回地走进院子。
斑驳脱落的墙皮上缠满了翠绿的爬山虎，在浓郁的夕光中散发出平和而又干燥的气息。
凌之实记得以前的墙是白漆漆成的，很崭新，很敞亮。
曾经这里是很热闹的。
然而自从老头和自己的几位兄长接连消失后，似乎就变了番模样。
现在的环境确是相当安静，远没有从前喧杂。
但那些留下来的孩子们，会不会感到寂寞呢？
他一面这样想，一面熟练地经过几道拐角，走到了一片修剪得相当平整的草地前。
这里是后花园，角落处有一棵高大的桃花心木。
当它还是小树苗时这可是老头的宝贝，严令禁止调皮捣蛋鬼们靠近，其中自然包括凌之实。不知不觉间已经长这么高了。
树冠处洒下点点暖芒。可以看到这位肤色淡红的巨人脚边铺着一大块浅粉色方格餐桌布，几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那摆弄着什么。
凌之实的视线落在了那位扎双马尾的小女孩身上。
“小璊（men），该回家了。”
女孩转过身，一张天真灵秀的脸庞进入凌之实的视野中。
看清来人之后，她微眯眼睛露出虎牙，放下手中的积木，冲向
凌之实并一把抱住他道：“哥哥！”
青年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顺手帮她调了调头上有点歪掉的发夹。
发夹是纯净的白色，外观呈一种独特的半开门状，但并没有像女孩本身那么引入注目。
凌小璊侧过头，对不远处的其余两位小朋友说道：“茹茹，璃璃，我要回家啦，今天的城堡就搭到这里吧。”
被称作茹茹和璃璃的二人带着明显的不舍道别：“小璊，再见。”
凌之实看着她们的眼神，心里忽然有点发酸。
到现在还没有姓的，就只剩她们两个了吧。
按照国家规定，被福利院领养的孤儿学习了百家姓后便可在此院工作人员的辅导下自行选择姓氏。
三年前老头接收茹茹璃璃入院的时候，还乐呵呵地与两位小女娃拉勾约定，要在她们九岁生日那天听一听给自己取的超棒的名字。
可是那个夜晚他不辞而别，至今杳无音讯。
凌之实摇摇头打断思绪，想要排解什么似的，露出笑容道：“你们明天可以来我们家里玩，我煮好吃的给你们。”
“真的吗？”二人惊喜道。
“肯定是真的，哥哥说的话从来没有反悔过。”小璊答道。
希望今晚她们能怀着期待做个好梦。凌之实在心里默念道。
告别之后，凌之实和妹妹一起走出院子。
从保安亭处传来的沙沙声相当杂乱，
看来是节目播完了。
凌之实路过保安亭时往里面瞅了一眼，发现李叔已经用报纸盖住头，坐在躺椅上仰面朝天地睡着了。
他向妹妹竖了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收音机的旋钮关掉，然后转身，牵起妹妹的手离开。
兄妹二人并排站在街边，他们身旁黄铜牌匾刻印的大字“好仁福利院”在余晖的照耀下熠熠发亮。
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傍晚的暖意，凌小璊突然道：“哥哥，我今晚想吃苹果派！”
“好，那我们就去买吧。”凌之实带着些许宠溺的语气道。
凌之实并没有选择去买烤制好的苹果派，而是决定挑选食材自己动手。毕竟，一个合格的哥哥就应该为自己的妹妹亲手做出她最爱吃的食物。
为此，凌之实不惜花费大量时间，练习出一身专为妹妹准备的顶级厨艺。
......
......
......
沃尔爸超市。
这是然城这座十八线小城市里最大的几家超市之一。凌之实会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一种平时很难买到的从漂亮国进口的高筋面粉。
现在到了换班时间，加上刚好也是饭点。偌大一间商场，居然一时间看不到有人影来往。
凌之实二人在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的货架之间穿梭，仿佛这里是独属于他们的游乐园。
凌小璊难得见到这种情景，表现得相当兴奋。
“哥哥，我想去夹娃娃！”
凌之实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去。自动扶梯旁，一排正放着超大声甩葱歌的娃娃机冒着对小女孩吸引力max的可爱粉红色光芒。
凌之实带了小璊来到娃娃机前，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后才放下心来，摸出一张纸币交给妹妹并对她说道：“我去隔壁蔬果区买苹果，你在这里玩玩吧，不要走太远哦。”
“嗯嗯嗯。”小璊盯着玻璃后面那只毛绒绒的大白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凌之实在说什么。
凌之实无奈地笑笑，推着购物车离开了。
“今天红富士居然特价，这不得多买几个回去。”
挑挑拣拣一番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拿保鲜袋装好准备拿去过秤。
就在这时，似乎空气中飘荡起了一丝丝异样的味道。
凌之实皱起眉头，仔细闻了闻。
有点辣辣的感觉。
虽然无法辨别这是什么气体，但超市里总不应该出现这种如此刺激的辣味。
简直就像是......哪里着火了一般。
想到这里，凌之实的心一沉，撇开购物车立马向小璊的方向跑去。
只见妹妹还在那里全神贯注地操控摇杆，夹起那只大白熊。
“小璊！”
凌小璊被自家哥哥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手一抖夹子就松开了。
她刚想回头不满地抱怨两句，视线扫过扶梯口时却遭受了更大的惊吓，全身都颤抖起来。
“哥哥...那里有...好多好多烟......“
“快走！”凌之实心急如焚，现在他完全可以肯定是楼下着火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烟雾报警器没有触发。
“我的公仔......”小璊念念道。
“到时候哥哥再买个一模一样的给你！”
让妹妹爬上背后，凌之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沿着绿色的指示灯牌逃向安全出口。
然而他刚一拧门把手，就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不到两秒，什么动静也没有了。任由他再怎么用力去扳，门也未动分毫。
“我特么！这锁多少年没修了！”
小璊从哥哥背上跳下来，看着他又是踹门又是撞门的，而没有任何效果，也感到了茫然无措。
“为啥门的质量偏偏那么好啊魂淡！！”
凌之实放弃了那扇逃生门，选择和妹妹分头去四处寻找防烟面罩。
平日里哪都能见到装有它们的小红盒，此时全都无影无踪。这让他无比后悔来这么多次超市也不记下逃生工具的位置。
凌之实掏出手机狂按119，但怎么也打不通。
“怎么在这时候信号一格都没有啊！！！”
徒劳。他们汇聚后，沉默地望着对方空空的双手。
浓烟的扩散比想象中的要快得多。不一会兄妹二人都开始剧烈咳嗽，肺部像被灼烧一般。
“不能坐以待毙，一定会有办法的！”
凌之实无法开口，只能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妹妹。
不知道摸索前进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又像是一辈子。凌之实忽然听到身旁人微弱的呼唤。
“哥哥...我好累......“
“小璊！！！”他拉过妹妹，横抱起小小的身躯，再将其转移
到背上。
妹妹昏迷过去了......他握紧了拳头。
无论是物理上的重量，还是精神上的重量，都让凌之实感觉沉得喘不过气。
他如一位迷路的孩童，在夜色里找寻不到家的方向。
凌之实茫然地向前，手中一股突然出现的滑硬质感使他浑身猛地一震。
“一扇窗？”凌之实颤巍巍地推开，探头望向窗外。
夕阳在错落的楼宇之间缓缓坠下，那即将消逝的一线光芒，仿佛昭示着他最后的希望。
“这里是五楼，跳下去几乎必死无疑.......但如果我先落地给小璊当人体气垫，她就有可能活下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体验真实的人生重开了。”
凌之实惨然地笑了笑，还是立刻换姿势把背后的妹妹再次转到胸前横抱，决绝地踏上窗框。
深吸了一口气，他对怀里的妹妹温柔地轻声道：
“小璊，再见了。希望我我下辈子还能做你的好哥哥。”
言罢，凌之实纵身一跃......
并没有成功。
“啧，挡路的小鬼。”沙哑的声音中带有明显的烦厌情绪。
一股恐怖的力道拽住凌之实的双肩，他像破布袋一样被扔向后方。
“咳咳！”凌之实抱着妹妹一连撞翻好几个货架，脊骨处传来了断裂般的疼痛。
混乱之间，他朦朦胧胧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身披大件的风衣，翻出窗户跳下去。
没人知道从五楼跃下的那个男子是生是死，但凌之实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
痛楚让他无法动弹，过量吸入的一氧化碳让他呼吸困难。
他强忍着全身上下的麻痛，一只手抱住妹妹，另一只手奋力伸向倾倒的商品架。
抓住。
向......前！
凌之实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他没有理会自己的右手在短时间内过度发力造成那撕裂一样的痛楚。
他只知道要向前，要再靠近那里一点！......
在顽强意志力的支持下，濒死的凌之实就这么一点点地在地面上挪动着。
手扒上铝合金窗框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但是也失败了。
眼前忽地跳过一帧漆黑，仿佛有人重重的在他心口踏了一脚。
“咳......”
紧紧扣住窗框的五指，终是无力地松开，然后滑落。
最忠诚的身体背叛了他。
瞳孔中的黑暗逐渐展开。青年吃力的想要转头最后看妹妹一眼，此刻却也被黑雾阻隔，眼眸里再也没有映出对方的倒影。
小璊......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在意识弥留之际，最后出现在凌之实印象里的，
是一双如雨般澄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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