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两人的空房

    我真的了解丽姐吗？
    我知道她很漂亮，个子更高，喜欢游泳，有一辆很酷的公路车；我知道她的住址，与她的父母有过交流，甚至见过她的几个姨妈和表妹。
    这些都不过是个人信息，是侦探小说里侦探主角从与目标交往不深的路人口中就能问得出的。
    我是丽姐的朋友。我还知道她性格古怪又别扭，有着吃货的一面，很容易害羞，不能说的秘密大多都与羞耻有关；同时她直率也很普通，会为了不太熟的学弟的身外之物跳入河中，也会把这个学弟不理不睬抛在半途，就算是与她初次交谈，她也会告诉你她很普通，普通到会为自己普通的名字而烦恼。
    侦探或许能根据我口中的信息勾勒出丽姐的心理画像，但是最终，至关重要的“犯罪动机”并不能从我给出的情报得到推理。
    丽姐有我未知晓的秘密，张可琪学姐知道。正如我说的那样，学姐和丽姐不是朋友，她们是朋友以上的关系。
    我羡慕学姐，也在感激的同时记恨她。我感激学姐选我来做她卑鄙计划的执行人，没有把我如其他丽姐的追求者那样驱赶放逐，学姐为我所做的事情我也同样惦记在心，但我最感激的，是学姐对丽姐的过度保护，而这也是我记恨她的原因。
    外貌出众的丽姐在高年级学长间印象淡薄，明明是名声在外的张可琪的青梅竹马却鲜有人知，几乎不去上课也没有老师同学追究。若不是在学校外见过丽姐，感受过她的触碰、接触过她的体温，我说不定会怀疑丽姐是只有我和学姐能看见的透明幽灵。
    这些情况大概都是丽姐所希望的。她奇特的羞耻心让她不喜欢被太多人注意，她缺乏常识的个性可能引来误会，她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和她习惯性的面无表情非常容易招致敌意。丽姐不适合集体，在校园这样不成熟的复杂社会只凭她孤身一人，必然受到排挤欺凌。
    确实比起人，和动物相处更加简单。
    学姐大抵上没做错什么，她应是顺了丽姐的意愿，满足她的喜好，为丽姐创造了可以化身幽灵的环境。但这没有她的私心吗？我不这么认为。
    我和丽姐一起旷课，直到中午才到学校时，学姐说的是“别做多余的事”。
    赶走在意丽姐的男生，像看守公主的恶龙一样对丽姐的周围严防死守，这些事情我无法去怪罪学姐，我若有能力也会做同样的事，我真正记恨学姐的是她知晓丽姐的性格，却放任她的孤僻。比起帮助丽姐融入集体，她选择了更简单的视而不见。
    我以为这是学姐的独占欲在作祟，她却说自己只想“占有”不喜欢“控制”。独占欲兴许会有，学姐想告诉我的是她另有苦衷。
    我该相信学姐吗？
    我又什么时候真正怀疑过她呢？即便我知晓学姐真名的那一刻也得知她“恶魔”的名号，我也并未想过怀疑她。
    学姐的性格让我相信她不屑于用欺骗和谎言，她偶尔会开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玩笑，但真正重要的事她必然只会堂堂正正坦荡相对。我只是报复性的说出“学姐就是原因”，她就猜出了我的想法，这个时候我就不可能再去怀疑她。
    学姐不是低情商，她愿意给我触及真相的机会，这是她对我的认可。也许再认可一点，她会把我当做情敌，在此之前，我想和她站上同样的位置。
    我不满足只做丽姐的“朋友”，我想知晓她的一切。这不是窥探**的卑劣好奇心，我同学姐一样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对于丽姐，我什么都想要知道，不论是触目惊心的污秽亦或寒彻刺骨的清白。
    *
    指尖轻轻摁下，电子合成音在门内奏响。
    熟悉了丽姐家的门铃声，这段简单的音乐也变得轻柔动听起来。
    稍隔片刻，门开了。
    只开了少许的门，丽姐半张脸望向门外。
    “丽姐~”
    “有什么事？”
    “我带了零食来，有小鱼干哦。”
    “所以有什么事？”
    “叔叔阿姨在家吗？”
    “不在。”
    “那太好了！”
    “不好。”
    “我是说，我只买了我们两的份，担心他们生气。”
    “给我吧。”
    丽姐从门内伸出手。
    漆黑的门里探出只白皙的手，我理所当然的摸了上去。
    “啪！”
    丽姐反手一巴掌拍我手背。
    “打我干嘛？”我问。
    丽姐无言的瞪着我。
    我提起左手装零食的袋子，丽姐的手伸向前，我右手再度摸了上去。
    “啪！”
    还没得手就直接被打了。
    “又干嘛？”
    丽姐盯着我不说话，然后——
    “啪啪啪啪啪！”
    就像玩逗猫棒的小猫，我的手被丽姐反复拍打。
    不是很痛，但很烦。
    “好了。”
    丽姐单方面宣布胜负已分纠纷结束，将门再推开些，探出身子想夺走我左手的口袋。
    我没再刁难她，坦率的递了上去——只是，不打算放手。
    丽姐抬头看向我，我露出微笑。
    丽姐提着袋子收进门内，我的手依旧抓着袋提手。
    丽姐拉过门，没有丝毫犹豫。
    “让我也进去啊，丽姐！”我抓着门把哀求。
    “为什么？”
    “来比赛，俄罗斯方块！输了就告诉我手机号。”
    “明天再说。”
    “不行。今晚我有必胜法！”
    “家里只有我一个......”
    “那太好了！”
    “不好！”丽姐恨恨的盯着我，“要是爸妈回来看到......”
    “一有开门声，我就翻阳台回家。就一层，很快的！”
    “这里是十楼。”
    “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好烦。”
    丽姐犹豫了，拒绝的气势减弱，眉间浮起几分无奈的妥协。
    “丽姐，我今晚有话想对你说，”压低嗓音，我恳求的望向丽姐，“让我进屋吧。”
    能够准确的把握到丽姐心软的时机，我也算是进步不少。
    但是对于肯让我进屋的这名学姐——在她背对我向里屋走去时，我身体回荡着从身后给她一个拥抱的冲动。
    *
    穿过没有开灯的客厅，丽姐把我领向她的房间。
    Led灯独特的乳白光芒如流水倾斜，在丽姐房间的入口周围流淌。丽姐已经走入到卧室内，我却犹如畏惧光芒踟蹰不前。
    心跳激动得停不下来，吞咽唾沫都变得如此艰难。
    黑暗与光明在此分界，穿过那道门便会穿越到奇异的异世界。也许是铺满鲜花的草地，蝴蝶成对飞舞，鸟儿在花丛觅食，空气清新得仿佛抬头就能遇见彩虹。
    我做好踏入那个世界的准备了吗？
    我的女神身着圣洁白裙头戴花环，在彩蝶的簇拥中等待着我。我不能让她久等。
    我做了两个深呼吸，告诉自己别太情绪化，这没什么特别的意义，赶快切换回平常心。
    跟我一起念——平、常、心！
    “喂。”
    “哈！”
    从门口探出个头的丽姐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缓过气后，发现丽姐在直溜溜的盯着我。
    “你，在想奇怪的事情。”
    “没有！”
    我回答得异常坚决，反倒是丽姐有些措手不及。
    “冰箱里还有一些果汁，”丽姐给我指明方向，“厨房去拿你自己用的杯子。”
    我拿好果汁和玻璃杯再进丽姐房间时，她正盘腿坐在电脑前。
    电脑屏幕上是最近很火的FPS游戏，我即便没玩过也见识过。不过比起正发生激烈战斗的电脑屏幕，我的双眼更自然的关注起屏幕前专注游戏的这位学姐。
    丽姐戴着头戴式耳机，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盘在靠椅上的双腿在短裤下展现出比平时更多的洁白。丽姐长长的黑发散落椅背，有的从座椅两边的空隙洒下，娇弱得引诱人前去捞起。
    察觉我进屋后，丽姐用手背将桌上的马克杯推到一边，我心领神会的帮她倒满橙汁。
    房间弥漫着淡淡清香，专注于游戏的丽姐没有丝毫防备，嗅觉与视觉的混合恍如高浓度的红酒让人如痴如醉。
    为了摆脱这种恍惚感，我喝了口橙汁观察起丽姐的闺房。
    呃......确实头脑瞬间清醒了。
    鲜花草地、飞蝶彩虹，在我脑中支离破碎。
    ——这就是女孩子的卧室？都是这么乱的吗？
    散布小物件的书桌已是惨不忍睹，靠着墙壁的床上更是一片狼藉。浅蓝色被子揉成一团委屈在角落，深蓝的床面上歪歪曲曲的落着数量不明的衣物，床单皱巴巴的，床角我还发现了单独一只白色船袜。
    这......
    涌起想帮她收拾的冲动。
    “不是——”
    不知何时，丽姐转过头看我。我看到她眼中满是羞愧慌乱之意。
    “我妈从不收拾我屋子。”
    “那你自己收拾啊”——这样残忍的话我当然说不出口。取而代之的是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注意到丽姐游戏结束，我打算岔开话题。
    “说起来，丽姐的床摆放方位都和我的一样，真是太巧合了。我的房间也是这间，就是说晚上睡觉的时候，丽姐刚好睡在我的正上方。”
    “感觉有点怪。”
    “我听说过这样的说法，人睡着的时候会灵魂出窍，自己的魂魄会漂浮在身体上。要是我飘得够高，我就是和丽姐睡在一起。”
    “太怪了！真的是太怪了！”丽姐拍打扶手表示强烈抗议，“而且，还有点吓人。”
    “我们说不定，已经同床共枕了十多年。”
    “不行！不准这样说！”
    “唰”的站起身，丽姐挡在床前。弯着腰如泄愤般把床上的衣物揉在一起，拉过被子盖住。不幸的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被子掀起的气流吹跑了表面的轻薄布料。
    一块光泽如丝绸的三角布料正正落在我面前。
    未能完全理解此为何物，我的大脑便过热宕机。
    ——丽姐，平时都穿着这样的......
    我下意识的弯腰打算物归原主。
    “......杀了你。”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敢碰的话，就杀了你！”
    这次听清楚了。
    “咚、咚、咚！”
    几乎是刻意的跺脚声，丽姐走到我面前。
    还在弯着腰的我正对着她白皙的大腿。
    “我想让你失忆，该怎么做？”
    头顶上传来声音。我凭着生存本能抱头蹲下。
    “小的只有7秒记忆。饶我一命，大仙。”
    重新回到电脑前，丽姐拉来书桌前的座椅，示意我坐下。
    退出刚才的游戏，丽姐用不惜弄坏鼠标的力道快速点击游戏列表，寻找我申请挑战的游戏。
    她脸上还有残余的红晕，看起来气呼呼的。
    我思索着缓和气氛的话题。
    “丽姐平常多久睡？”
    “天亮之前。”
    “嗯？”
    “玩累了就睡。”
    “哦。”
    “有意见？”
    “没有。我只是想说刚才我的推论有错，丽姐睡着的话灵魂也会飘起来，我们就不算睡在一起......”
    丽姐偏过头用眼神警告我住嘴。
    委屈，毕竟我说这个是想让她消气。
    “严格来说，丽姐躺在床上没有睡着的那段时间，我们才算睡在一起。”我鼓起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所以丽姐不想和我睡的话，在我之前睡着就行。”
    “明天我就把床换地方。”
    “......”
    想哭。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这个时候，我游离的视线注意到正对床的书柜里摆放着几个金灿灿的物体。
    我站起身走了过去。
    “这是奖杯？”
    奖杯的上一层还有奖牌。奖杯全是金色，奖牌仅有一块银色。
    “别看了。”丽姐嘟囔一声。
    “可以打开看吗？”
    “不可以。”
    得到回答之前我已经拉开了书架的玻璃门。
    身后可以听见丽姐起身和靠近的脚步。
    离我最近的奖牌底部是“市200米自由泳冠军（少年组）”的小字，正打算看其他的时，丽姐从旁边把玻璃柜门关上。
    “烦死了。别看了。”
    “这些都是游泳比赛赢的？”
    “当然。”
    “丽姐，果然很厉害啊。”
    “还用你说？”
    书柜更高层放着其他东西，我退后两步仰起脑袋。看到了一些形状奇特的摆设。
    和客厅见到的那些差不多，只是个头大了些。
    再上层——我踮起脚。
    面具？
    有着尖耳朵，白底上几笔细长的红黑线条勾勒出狡黠野兽的面部。
    狐狸？
    我脑中冒出疑问——丽姐还有收藏这种东西的嗜好？
    “到底还要不要玩？”
    坐回电脑前的丽姐向我催促。
    看到她已满是不快的脸，我不敢再怠慢，放下心里的疑惑两步小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