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夜

    “丽姐，水温合适吗？”
    “别进来！我会讨厌你的！”
    “我没进来，只是问问。”
    “......只有冷水，你又不是不知道。”
    “丽姐不是喜欢冷水吗？”
    “夏天的话，说不上讨厌......你又在把我当妖精？”
    “丽姐加油，请慢洗。”
    我把头缩了回来。
    我们此刻正在学校的游泳馆，丽姐在女更衣室的澡堂洗澡，我帮她把风。
    为什么是在学校的游泳馆？因为除去回家这个选项后，这是我们唯一想到能洗澡的地方。
    为什么我在把风？因为此刻已是8点过，早过了游泳馆开放的时间。
    也就是说，我和丽姐是溜进来的。
    我偷偷从家里拿了拖鞋、毛巾等洗浴用品，带上自己的干净衣服，与等在河边的丽姐汇合。我给丽姐披上我顺手带出来的雨衣，和她一起回到学校。
    学校的门卫在周末就是摆设，只是对大晴天披着雨衣的丽姐多看了两眼便低头干自己事去了。丽姐的样子确实引人注目，但不穿雨衣那脏兮兮的样子同样显眼。即便一路上丽姐都在抱怨闷热又不便，我还是让她坚持穿到了学校。
    丽姐有游泳馆的钥匙，我们进到馆内便拉上了门。
    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久，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不敢开灯的我们只能用手机照明。游泳馆安静得仿佛伴着夜幕入睡，呈现出与白天截然不同的面孔。
    这是我第二次在夜里进到游泳馆，两次在馆内的都是我和丽姐两人。不同于上次因传言而疑神疑鬼，这次周遭的幽暗寂静让我感到安稳舒适。
    莲蓬头淋下的水淅沥作响。
    虽然很对不起丽姐，但我在沉默时总会忍不住幻想她淋浴的画面。
    想把这无礼的妄想甩出脑袋，我再度寻找起话题：
    “丽姐以前经常来这里？”
    声音在封闭的空间发出回响。我向淋浴室内微微探头，过道在黑暗中好似无限延伸，最远处有微弱的光芒，再向后便被遮蔽了视野。
    水声淅沥淅沥。
    “以前的话，经常来。”
    丽姐的声音传了出来。单纯听见她的声音我都涌出一阵欣喜。
    “丽姐很喜欢游泳嘛。”
    “嗯。”
    “现在不来了，为什么？”
    “我不想说。”
    “那我进来了。”
    “不许！”
    丽姐的回应混着鼻音，听上去有些许烦闷。我眼前自然浮现她嘟嘴的样子。
    “丽姐说的再也不来学校的游泳馆了，原因是什么？”
    “别问了。”
    “不好回答吗？那我去问琪琪学姐。”
    “别问啊！”
    “学姐果然知道啊，那我也想知道。”
    “好烦，我不想再提这件事的。”
    “请说吧。”
    “......”
    “我进来了。”
    “烦死了！”
    捉弄丽姐格外有意思，可惜这样的机会不多。
    水声平稳的响着，像是确认到没有脚步声后，丽姐发出叹息。
    “不准告诉其他人。”
    “丽姐的秘密我知道不少了。”
    “......果然还是不说了。”
    “以我过世奶奶的名义——”
    “不行，等会你也要告诉我你的秘密。”
    “没问题。”
    “嗯......你要说两个。”
    “可以。”
    “好吧。”
    这声回应很干脆，丽姐可能觉得自己没吃亏。她没想到我已然做好糊弄她的打算，反正丽姐对“秘密”的标准就是没有标准。
    “去年我翘课来游泳的时候，吓到了一名清洁工。”
    “愿闻其详。”
    “天气很热，我没去上课，然后在游泳的时候遇到清洁工打扫。我本来躲在水里，他打扫到泳池边还是看到了我，然后他掉到水里，我想去救他......”
    “等等。时间是去年？”
    “嗯。”
    “这故事我好像听过。”
    “......”
    “是清洁工遇到女鬼的版本。”
    “别说了。”
    “好。”
    我很想笑。
    想到丽姐憋着气躲在水里，漆黑的长发随波散开，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岸上，这幅模样正常人看了必然会被吓到。
    “没想到能把人给吓疯。”
    “别说了！”
    “真的吓疯了？”
    我等了一会儿，听到声“嗯”。
    “警察还来调查过，琪琪让我别再来这里。”
    “丽姐居然是没有归案的罪犯。”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救他......后来，我很长一段时间晚上都睡不好。”
    “见鬼了更睡不好。”
    “哎，真的别说了......”
    我没想到这事最后会这么严重，人是能这么轻易吓疯的吗？
    听到这里我着实有点哭笑不得。
    “但是丽姐又来游泳馆了，还不止一次。”
    “天气很热嘛......”
    所以我成了第二个受害者。
    同样是把丽姐当成妖怪，为何为我当时并没有多少恐惧？
    现在再回想那时，我不但没有恐惧，甚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我被丽姐吸引了。
    月光洒满水面，优美如人鱼的倩影漂浮在月光中央。这样的景象美丽得过于梦幻，我被这非日常的景象深深吸引了。
    但如果，我没有听说那个传言，没有从小对妖精的小心提防，我依然会认为这幅景象美若梦幻？还说会如那位清洁工一样单单感到恐惧？
    想到在电影院我所受的触动，我再一次近乎迷信的确信，丽姐与我之间有着命运的牵绊。这份牵绊在我出生前就已结成，然后我才出生在了有丽姐的世界。
    “大佛？”
    “怎么了？”
    “我在洗头发睁不开眼，又没有听见你声音......”
    “我在。”
    “嗯。”
    “丽姐你怎么还在洗头发？”
    “还是很脏。”
    “洗发露很贵的。”
    “小气。”
    “要不我来帮你？”
    “我会揍你的。”
    简单的对话就让我的心情又好了些。如果这是游戏，我这个人物大概只要和丽姐靠近，就能获得许多许多增益效果。
    ——这样的感情，已经由不得我不承认了。
    “丽姐。”
    “嗯？”
    “你也怕黑吗？”
    “当然怕。再把我当妖精我真的生气了。”
    “我也怕。以前特别怕，但是现在不怕。”
    水声淅沥淅沥。
    我想象着丽姐苦恼该怎么回话的样子，其实没有必要，我并不想要回答。
    丽姐把我的玉佩掉进了河里，我希望丽姐能把自己赔给我。丽姐那时候也没能做出回答。
    我的初衷是不想让她为难，所以我又提议以后能再约丽姐十五次——毕竟玉佩陪了我十五年。丽姐还在为难，我就说十五次用完后，如果丽姐还觉得亏欠我，就到时候再做考虑。
    暂时这么说定了。那之后丽姐还不想回家，我们就想到去学校泳池洗澡洗衣服。
    水声停息。隔了一会，丽姐踏着手机电筒的光亮走了出来。
    “洗干净了？”
    “干、净、了。”
    丽姐幽幽的盯着我，似是在抱怨我之前对她的捉弄。
    “衣服呢？”
    “透过一次水，等会再洗。”
    “要不我帮丽姐洗吧。”
    “不要，感觉怪怪的。”
    说着“怪怪”的丽姐，身上正穿着我的衣服。
    同样是T恤和短裤，我的衣服在丽姐身上确实是“怪怪的”。T恤领口能看见锁骨，显得又大又长，短裤反而莫名的短了一截。丽姐分明是比我高一些，男生和女生的身体结构就差这么多吗？
    “丽姐，你的内衣呢？”
    “洗干净穿着的。”
    “湿的吗？”
    “别盯着看啊。”
    被狠狠的瞪了。
    奇怪啊，明明昨天都不在乎，短短一天变化这么大吗？
    女人真是奇怪。
    把东西收拾好后，我们打算去学姐的秘密房间。那里不但有吹风可以让衣服干的快些，还有便当可以当做晚饭，吃饱喝足还能和丽姐玩游戏。等丽姐的衣服干后，我就可以送她回家，这一天也算是圆满结束。至于学姐的任务，她人都消失了也没啥好在意的。
    原本我是这么计划的——
    “丽姐......”
    回到游泳馆入口，我拉了半天门没能拉开。晃动门把，能听到门外铁锁摇晃撞击声。
    这个时候我明白了。
    “我们恐怕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