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别离的序曲
小仁打来电话，我正在晾衣服，顾魏接的。
小仁：“我姐呢？”
顾魏：“在晾衣服。”
小仁：“你娶老婆还是娶老妈子啊？你怎么不去晾？”
顾魏：“……”
小仁：“让我姐接电话。”
顾魏：“什么事？”
小仁：“我和我姐说什么还要跟你上报吗？你怎么不去晾衣服！”
顾魏皱着眉头把手机递给我，另一只手接过我手里的衣服。我开了免提，和他一起晾。
小仁：“姐，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我有些意外：“这么快。”
小仁默了默，提议：“姐，要不你请年休假，跟我一起回去吧？你还没去过斯图加特呢。”
我：“啊……”
小仁：“吃住全包，全程导游。”
我还在迟疑，旁边顾魏已经凉飕飕地道：“不行。”
小仁炸了：“我又没有邀请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成天想着拆散我们姐弟！”
当初小仁知道我们去欧洲度蜜月，以为我们第一站必然落脚德国，打算和我们一同返回，他一直希望能亲自担任我在德国境内及周边的导游，结果顾魏淡定地告诉他：“我们去意大利。”婚宴后，带着我光速走人。
落地后没多久，小仁发来邮件问我们行程如何，顾魏回复他一张我们在西班牙广场头靠头傻笑的照片。结果一离开意大利，顾先生带着我直奔法兰克福……
小仁知道的时候简直跳脚：“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阴险？！”
顾魏：“我没说不来德国。”
小仁第一时间联络了他的好友来接待我们，等他赶回法兰克福，顾魏已经拎着我远远闪到了剑桥……
这件事让小仁郁闷了很久很久……
顾魏：“你不也成天想着拆散我们夫妻。”
小仁：“我姐姓林！这是我们林家的事！”
顾魏：“那是因为中国现在不冠夫姓，不然她现在姓顾。”
小仁：“！！！”
小仁平时是个挺温和稳重的孩子，碰上顾魏，基本时刻处在爆破边缘……
比我的手大不了多少的鞋子，肉肉的脚丫，我一抱着他就不敢走路，他太重了我走不动，也怕万一把他给摔了……
刚长牙的时候抱着一个苹果啃半天也啃不下来什么东西，好不容易尝到一点儿味道就迫不及待地把苹果举给我看上面的牙印……
一着急就会皱鼻子但从不哭，爱穿背带裤，爱跟在我后面跑，跑不利索摔倒了，手脚并用站起来，自己拍拍膝盖继续追……
他刚出生在医院，浑身粉色奶声奶气地哭，谁都哄不好，我趴在床边小声给他唱歌，他安静地睡着，手抱在胸前，整个人那么小……
时光荏苒，一下子就冒过了我的个头，搭着我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姐，来，看镜头，一二三，茄——子——”
我掀开眼皮，看着天花板走神。
顾魏醒来：“想什么呢？”
我撇嘴：“我以后肯定舍不得顾林长大。”连小仁我都舍不得他长大。
顾魏莞尔。
时间过得太快了，十年二十年，说过去就过去了，当你亲自参与了一个人的成长，亲眼看着他从天真纯粹变得成熟得体，你便舍不得他长大，希望他还是那个肉嘟嘟、软乎乎的孩子，没有任何烦恼，一醒来就笑，笑一天都不会累。
我：“昨晚梦到小仁小时候了，一点点小的时候。”
顾魏默了默，偏头看我。
自小仁离开我身边，我们的相处时间越来越少，倘若他真的定居德国，那么以后每年见面的时间，就真的屈指可数了。我轻轻叹了口气。
顾魏抚额，跟着叹了口气：“你想怎么给他践行就怎么给他践行吧……别跟着去斯图加特就行。”
我开心地坐起来揉揉他的脸：“成交，你的态度要好一点儿。”
顾魏：“……”
顾魏下班回到家，我正和小仁窝在厨房里一边聊天一边做饭，他换了衣服拉开厨房的门，看了一眼我们，再看了一眼流理台上中餐加西餐七八道菜，什么都没吐槽，对着小仁温和地笑了一下，默默地把菜端到餐厅，端完菜盛饭的时候，笑眯眯地问小仁：“吃多少？”盛好端走。
小仁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问我：“他吃错药了？突然这么友好。”
我：“你姐夫……一直都……挺喜欢你的啊。”
小仁：“呵呵。”
我：“……”
周六，小仁坚持要给我补过生日。
我：“你把我当小孩子呢。”
小仁：“我每年这时候回来，也过不了年，除了看看奶奶，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过生日了。我听珊珊姐说了你生日那天……咱今天好好吃一顿，把它翻篇。你就当陪我嘛，你不知道我在外面天天就想着中国菜，可惜自己手艺不行……”
顾魏看了小仁一眼：“我今天值夜。周末人多，你们出去注意安全。”
我们明智地打车出门，和三三顺利会合。作为“看着小仁长大”的另一人，三三坚持亲自为小仁饯行，听闻小仁被德国菜荼毒，恨不得带着他把市中心那片好吃的几家馆子全吃一遍。
小仁：“姐，我真吃不动了……吃饭七分饱啊……”
三三：“那就打包带走。”
小仁：“打包也带不回斯图加特。”
三三：“那就带着，一路吃到登机。”
小仁和我：“……”
小仁看着我手腕上的手镯，眨眨眼睛，递给我一个盒子：“咳，看来又撞上了。”
盒子里是一条款式很简单的手链。
小仁：“我看你没什么首饰……”
我把手链戴到腕间：“谢谢，我很喜欢。”
小仁笑眯眯地看着我。
三三：“我还活着，麻烦你们不要这么刺激我。”
我看中一件风衣，剪裁利落，小仁穿上一定很合适。
小仁：“不用给我买衣服，我不缺衣服。”
我：“之前给你买的那件风衣不是不能穿了吗。我喜欢风衣，你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审美。”
小仁试穿风衣，三三看着他，吸了一下口水：“啧，瞧这小模样小身板，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小仁，你和肖仲义的表妹处得怎么样？”
小仁有些尴尬：“啊？啊……呃……”
三三：“呦呵，脸红啊，有戏啊！”
我：“三，你身上的妈妈桑气质，简直爆棚……”
排队打车的人很多，小仁提议：“我们坐地铁吧。”
地铁站里人头攒动，大概是周末，情侣非常多，走路都黏在一起。我们三个人顺着人群往站台走，下楼梯的时候，后面有人打翻了一个姑娘的奶茶，人群推推搡搡，我们努力保持平衡，但是控制得了自己控制不了那么多人，于是连着三四层楼梯上的人一起东倒西歪，我被后面的人推得脚一崴，还没来得及站好，旁边一个身高一百八、体重一百八的男士就一脚踩到了我的脚腕上。
那一刹那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为什么受伤的又是我……
顾魏从住院部跑到急诊，皱着眉头的表情很像牙疼。
我冲三三偷偷做了个鬼脸，琢磨着一会儿要怎么跟顾魏交代。
顾魏什么也没说，看了一眼三三，去取X光片了。
三三：“完了，我觉得我要倒霉了，我得给肖仲义打个电话。”
顾魏面无表情地捏着诊断拎到我面前：软组织挫伤加骨裂。其实这个事儿真的不能怪我……
我：“还好不严重，我以前打球的时候骨裂过——”
顾魏：“……”
我：“好得挺快的……”是真的挺快的。
三三：“我们——没想到今天地铁那么多人，刚好就——有人洒了东西——大家推推搡搡的——”
顾魏的目光直接越过三三，落到了小仁脸上。
小仁：“……”
顾魏每次这样面无表情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我都觉得寒毛直竖，拽拽他的白袍：“你回去值班吧，我打石膏很快，完了就回家。”
顾魏垂下目光，面无表情地俯视我，他站着，我坐着……
我眼巴巴地瞪回去！
顾魏转身回去和医生小声交谈了两句，然后就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看着我打石膏。我偏头看着窗玻璃上印出的他的侧影，觉得哪天就算人类集体感染了不能说话的病毒，顾先生用眼神表达他的意思，也绝对妥妥的没人会会错意……
老肖来接三三，三三临走前对我和小仁做了个口型——“保重。”
小仁和我：“……”
医生：“问题不大，注意别二次受伤就行。”
顾魏面无表情地伸手拎起我往外走。
我被顾魏半拖半抱地往停车场走，我抬头看了看天，实在忍不住道：“你脸上如果不是这么个表情，那咱们俩现在这样还是挺浪漫的。”大庭广众，勾肩搭背。
顾魏：“……”
我：“当我没说。”
把我放进后座，顾魏把车钥匙扔给小仁：“人送回家，不要再出任何问题。”
小仁默默地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我趴在车窗沿仰头看着外面的顾先生：“顾魏，你可以适当地——缓和一下表情。”
顾魏：“……”
我……默默地摇起车窗……
到家后，顾魏来电话：“到家了？”
我：“嗯。”
顾魏：“嗯。”就挂了。
接下来再无动静。
临睡觉前，我端着手机，琢磨着发一条什么短信既能表达我现在状态良好，又能表达让他不要担心——于是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过去……
顾先生回：“好好睡觉。”没了。什么人啊……
第二天早上，顾先生值完班回来，直接进了卧室，坐到床边掀开被子看了看我的脚腕，再盖上。
我还在揣摩他的情绪状态，他的视线扫到床头柜，上面放着小仁的手表，昨晚摘下来随手放的。
顾魏眼睫垂了垂，蹙了蹙眉头站起来就准备往客房走。
我下意识地立刻抱住这个危险分子的胳膊：“顾顾顾顾顾——”
顾魏：“你是鸟吗？”
我：“……”我是结巴……
我：“小仁是无辜的，纯属意外，我下回一定注意。”我拽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唉，一日之计在于晨，大早上的不要冰着个脸。”
顾魏叹了口气：“你现在一年不进个两次医院都不自在……”
我笑眯眯地勾着他的脖子：“两次哪够啊，你在里面，怎么的我也得进两百次啊！”
顾先生是怎么叫小仁起床的——
推开门走到床边，伸出两根手指一屈，在床头上干脆利落地“叩叩”两下：“起床。”
小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他一张冰块脸，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
饭桌上，气氛有点儿尴尬。
小仁属于身正不怕影子歪、半夜不怕鬼敲门的坦率性格，和顾魏碰上向来是有话直说，结果今天——闷头吃两口，抬头迅速地看一眼顾魏，再闷头吃两口，抬头迅速地看一眼顾魏……像一只犯了错的小动物一样。
至于顾先生——面无表情，老天才知道他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他不说话，连带着小仁都战战兢兢地保持沉默。
于是我抬起脚——踩到了他的脚尖上……（快说话，不要耍冷。）
顾先生筷子都没停，特别淡定地挪开脚，继续吃，丝毫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我愤愤地剥了一个水煮蛋，吃掉蛋白，蛋黄丢进他盘子里。（说话！）
顾先生看了一眼圆溜溜的蛋黄，一筷子夹成两半，慢条斯理地分两口放进嘴里，依旧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我愤愤地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青菜包丢进他盘子里。（不要一副很爱吃饭的样子！说话！)
顾先生终于停嘴，然后，慢条斯理地，把他筷子夹着的吃了一半的豆沙包，丢到了我的盘子里。
我：“……”谁要和你换包子了啊？！！！
小仁眼巴巴地看着我和顾魏无声地斗法……
我真想气震山河拍案而起：有什么冲我来，不要吓唬孩子！
顾先生淡然地吃掉我那半个青菜包子，淡然地喝完粥，淡然地擦擦嘴，然后——盯着小仁……
小仁硬着头皮喝了两口粥，放下筷子，擦嘴，坐好，看着顾魏……
于是他们两个人四目相对，剩我一个人吃……
我吃不下去了……
顾先生有一个很恶劣的习惯，喜欢用意志力碾压人，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你，盯到你浑身发毛，你一边发毛还要一边揣摩圣意……想想自己当初真是年少无知，怎么就上了他这条贼船。
气氛正诡异的时候，三三打来电话：“脚怎么样了？”
我：“没事啊。过两天就好。”
三三：“那什么——顾医生在吗？”
我：“就在边上。”
三三：“嘶——那什么你代我跟他道个歉、忏个悔，我就先挂了啊拜拜。”挂了。
我：“……”
小仁酝酿了半天，看向顾魏：“那个——下回——我一定注意。”
顾魏表情淡淡的，什么都没说，起身洗澡去了。
我琢磨了一下，不对啊，受伤的是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跟顾魏道歉？！
三三短信解释：“你把人家的宠物给弄伤了，当然要跟主人道歉。”
我炸了，这都什么比喻？！！！
小仁回德国，我去送他，开不了车，顾魏医院有事，三三自告奋勇：“我送！”
顾魏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
三三炸了：“干什么？！”
顾魏：“质疑你开车水平。”
三三当年驾照考了N久，拿到照第一个月就把车刮了，第二个月就被扣分，已经成了她的人生污点……
而顾魏属于比较稀有的那一类人：迅速考证，完美通过，拿到驾照之后这么多年开车没出过任何问题。
三三：“我不就违停了两次吗？又没闯红灯压黄线撞过路墩子！我拿肖仲义一年的工资押给你！我把你老婆安全送去安全送回！”
老肖：“……”
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老肖的年收入，心花怒放：“要不你回来的路上考虑撞棵树？”
三三：“滚！！！”
我抱了抱小仁：“晚上睡觉记得把肩膀盖好，到了给我打电话。”他高了我快一个头，我埋在他怀里，真切地感觉到小仁不是个孩子了，是个大男人了。
小仁：“好。”
我：“想吃什么告诉我，回头我发一些简单的菜谱给你。”
小仁：“红烧肉！糖醋排骨！宫保鸡丁！京酱肉丝！”
三三：“全是大菜你能做得出来吗？”
我：“一回生二回熟嘛。时间差不多了，进去吧。”
小仁朝我们挥挥手。我看着他越走越远。
三三：“啧，你这送机送得真是一点儿也不伤感。”
我：“非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才行吗？我还是喜欢他开开心心地上飞机。”
三三：“呦，下回送顾魏的时候我希望你也这么洒脱。”
我：“……”转身走人。
三三兴奋地拉着我：“不急着回去，不急不急，我请你喝咖啡。”
我狐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八卦要和我探讨？”
三三勾搭着我的肩膀：“啊哈，二少的八卦！还记得我公司那铺天盖地的绯闻吗？你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散播谣言的人是谁。”
我：“谁？”
三三：“穿Burberry的女魔头。”
“啊？”我有些意外，“她——看上顾肖了？”
三三：“是啊，你说这女的什么审美啊？”
我点点头：“嗯，倒是挺执着于肖家的基因的。”
三三：“……”
三三和这位女魔头之间的不愉快那真是有年头了，从咱们萧工踏入公司的第一天，两个人就莫名其妙不对盘，后来眼看着三三和老肖相识，眼看着两人热恋，这种不对盘简直上升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从言语冲突上升到工作冲突，女魔头把对老肖的一腔柔情化为了和三三针尖对麦芒的动力……直到肖萧二人扯了证才渐渐消停。
我：“人家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就是她的招都损了点儿。”
三三：“拉倒吧追求幸福，能看上顾肖的，不是看脸就是看钱。”
我：“……顾肖也没那么一无是处吧。虽然曾经有点儿年少轻狂，但是不也都过去了嘛。现在——也算是三高五好的优质青年。”
三三：“行，退一万步讲，就算顾肖真能看上她，她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她成了我的弟媳妇我能给她好日子过？”
我：“大概是因为，顾肖姓顾不姓肖。”在顾家的时间长。
三三：“那她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成了你的弟媳妇我能让你给她好日子过？”
我：“估计她觉得我比较善良……”
三三鄙视地看了我一眼。
我：“她怎么跟你摊牌的？”
三三：“前天开完会，突然跟我说起她一什么朋友，跟顾肖是大学校友，只差了一届，两人还认识……当我——傻——吗？！我这个当嫂子的都记不得顾肖是哪个学校哪一届的她就见过顾肖一面她搞那么清楚？！一副随意聊天无意中提起的样子就更假了，因为她从来就没好声好气跟我说过话！”
我：“嗯，老肖把你给练出来了。”神经比原来细多了，“你怎么回的？”
三三：“呵呵，你没戏。”
我：“直说啊……”
三三：“雷锋同志说了，对待敌人就是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摸过手机，戴上耳机，拨通了二少的电话。
电话接通，只有布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呼吸声。
三三：“嘶——不会又带姑娘回去乱来了吧？”
二少迅速炸了：“你才乱来呢！我洁身自好得很！！！”
三三：“呦，那洁身自好的顾二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人看上你了。”
二少一副“你很无聊”的口气：“这不是很正常吗？唉……我昨晚加班，今天好不容易睡个懒觉你扰人清梦就为了告诉我这么一事儿？”过了两秒，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是Ann？！！！”
三三：“美得你，就是你上次来我公司站门口问你是谁的那位一身Burberry的——"
顾肖：“没印象。”直接截断。
三三：“就冲你这句话，你就还有救！”
顾肖：“你到底想说什么？”
三三：“问问你的意向啊。”
顾肖叹了口气：“她哪位啊？你跟她很熟吗？”
三三：“熟，见着我恨不得天天掐架能不熟吗？她曾经对你哥心怀不轨，现在眼见无望了就退而求其次看上你了。”
顾肖呵了一声：“一身Burberry——你上司？”
三三：“啊。”
顾肖：“哈，作为你上司，跟你掐这么多年都没掐赢你，就冲这智商我也不能要啊。”
三三炸了：“就冲你这张嘴你这辈子就是个单身的命！！！”
临下班的时候得知，喜欢的一位歌手匆匆离世，脑袋里就一句话：太快了。
还那么年轻，不久前还在唱歌，突然人就走了，还有那么多好风景没有看，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没来得及经历。
顾魏来接我，回家的路上，放了一张自刻的CD，第三首恰好是她的歌，听到她的声音，只觉得惋惜。
我：“和你同一年生的。那么年轻。走得太快了。”
顾魏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撑着脑袋看窗外倒退的行道树，想起去年三三曾指着电脑说“这姑娘以后必成大器”，轻轻地叹了口气。
等红灯的时候，顾魏说：“转移速度太快了。和工作忙也有关系。确实很年轻。”
我抬手摸了摸顾魏的耳垂，想到他忙起来吃不好，睡不好，水都捞不到空喝，越发惆怅：“你今天带去的水果有没有吃？水喝了没有？”
顾魏垂了垂眼睫，眨了两下，“嗯”了一声。
我指尖点点他眼角：“心虚。”以为我看不出来。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唉……
晚上，我趴在书桌上写东西，听着身旁顾魏指尖在键盘上不断敲击的声音。我远远地瞟了一眼，是他们医院的群，窗口里密密麻麻全是字。他聊天我向来不看，因为看不懂，于是低头继续写。
洗完澡躺在床上酝酿睡意，顾魏关了灯，一只手钻进我的睡衣，一路往上……
我：“顾——魏？”
他淡淡“嗯”了一声，手覆到我胸前。
我：“你——”
顾魏没说话，整个人半压在我身上，又伸了一只手进来……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半垂着眉眼，手按按按……我脸上温度直飙，一路烧到脑子：“你——你——”你什么时候改走这个路线了……
我抬起手想拉开他的手，被他随意地拨到一边按到床上，继续……
于是我就保持着一副投降的姿势，大脑当机……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脑子的温度稍微下降了一点儿，干巴巴地问：“你在做什么？”
顾魏：“检查。”
“啊……”我看着他，“一定——要——这个——姿势吗？”
顾魏：“方便。”
我：“……”突然庆幸他不在妇科……
我：“检——查——好——了——吗？”这么个状态，我心脏不大好……
顾魏：“嗯？”
我：“咳，喘不过气了……你查好了就躺回去……”
顾魏眉毛微微一挑，要笑不笑：“那不是浪费你胡思乱想半天？”
我炸了：“谁胡思乱想了？！！！”再说了，哪个已婚妇女被丈夫一压胸前按来按去的第一反应是他在帮自己做乳腺检查啊！！！
这个男妖精凑近，鼻息落在我耳郭，声音调侃而妖烧：“不要浪费啊！”
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爆脑血管……
我之前的牙刷是白色，顾魏的是蓝色，每天看他刷牙都觉得蓝色牙刷很好看，于是前两天换牙刷，一盒拆开两支，一支白一支蓝，我问：“要不这回我用蓝色你用白色？”
顾魏无异议。
睡前两个人一同刷牙，我看着镜子里的顾魏，再看看自己，发现牙刷好不好看和颜色基本没什么关系，关键还是看脸……
打了石膏之后不能开车，顾魏每天把我送到单位再返回医院，为了不迟到，早晨起床和出门的时间都提早，不过对我没什么区别，因为不论几点起，刚醒那半小时里我都是意识飘忽糊里糊涂的。于是第二天一早半睡半醒地被顾魏拎进卫生间，我习惯性地拿起白色牙刷，自然而然地挤上牙膏，自然而然地塞进嘴里开始刷……
顾魏默默地看着我，直到我嘴里的泡沫越来越多，面无表情道：“你用的是我的牙刷。”
我：“……”默默地从嘴里拿出牙刷，“还……给……你……”
顾魏的表情有点儿纠结，慢慢道：“你——好歹——把牙膏沫冲掉——再还给我吧……”
我默默冲干净牙刷，挤好牙膏递给他。
顾魏接过，垂下视线看了一眼牙刷，微微扬了扬眉毛，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不是真爱是什么？”默默塞进嘴里。
我在一旁看着他刷，无语到爆……
顾先生开车技术很好，起步刹车都非常平稳，直接导致我一上车就睡，到了目的地被他捣鼓醒。
顾魏：“帅不帅？”
“啊？”我一睁眼就看到他一张凑近的脸部特写，于是实诚地点点头。
顾魏一笑，解我的安全带：“很好，睡这么多也没傻。”
我是傻子我也知道你帅好吗……
门卫师傅连续三天目击我被顾魏一脸揶揄地拎出车门的模样后，再看到我，眼神明显就有点儿不同了。某日下班我没待在办公室，直接去门口等顾魏，门卫师傅看到立刻招呼我：“小林老师，进来等吧，外面冷，冻感冒了医生要心疼了。”
我走进门卫室，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声谢谢，门卫师傅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小林老师啊，你和医生在一起多久啦？”
我：“六年了。”恍然发觉时间过得挺快。
门卫师傅笑得意味深长：“很好。很好。哈哈哈哈哈……”
我：“……”破解了半天也没破解出“很好”指的是什么。
顾魏到了之后，特意下车对门卫师傅颔首：“谢谢您。”
门卫师傅笑着摆摆手。
回家路上，我狐疑地问顾魏：“你刚才谢门卫师傅什么？”
顾魏：“我之前跟他说，如果你傻不拉几地站在门口等我，麻烦他收留一下，毕竟一把年纪，腿脚不便，大冷天的。”
我：“……”
顾魏他们科临近下班前从别的医院接收了一个病症比较罕见、病情比较紧急的患者，收到患者的检查资料就紧急会诊了，我接到他加班的短信打车到医院等他，碰到当天值夜正在四处觅食的陈聪。
陈聪：“呦，弟妹，好久不见啊。”
我：“就一个礼拜没来。”
陈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我：“你想的是我们家的吃的吧。”
陈聪干笑：“啊哈哈，女孩子说话不要这么直接。”
我：“……小不点怎么样？”
陈聪：“能吃能睡好得很。呐，这是昨晚上刚拍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展示给我看。
视频里，小不点整个人泡在婴儿泳池里，只浮着一个小脑袋，半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小拳头还在水里一捏一捏。
陈聪自从有了小不点，对顾林就格外地上心：“我女婿呢？”
我：“啊——问顾魏，我们家他做主。”
陈聪：“你这样不行啊，要当家做主啊！”
我理所当然道：“不要，和他斗智斗勇太费脑子。”
陈聪：“你要有点儿人生追求！”
我：“猫想和豹子武斗，那不是追求，是找死……”
陈聪：“……”
视频里的小不点打了一个圆润的哈欠，可以看见她粉红色的小舌头。
陈聪：“你看，她鼻子这儿，特像我，嘴巴这儿像她妈妈。当初她在肚子里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希望的，她果然就这么长了哈哈哈。”完全吸取了父母双方的优点。
我想了想：“那我希望以后顾林像顾魏多一些。长相——像顾魏，不愁找对象，头脑——也要像顾魏，不愁学业工作，身体——也要像顾魏，运动细胞比较发达，性格……像顾魏……不容易被欺负。”
陈聪：“那你干吗？”
我理所当然道：“我提供营养啊。”摸摸肚子，“我能吃。”
陈聪：“……”
小仁：“我姐呢？”
顾魏：“在晾衣服。”
小仁：“你娶老婆还是娶老妈子啊？你怎么不去晾？”
顾魏：“……”
小仁：“让我姐接电话。”
顾魏：“什么事？”
小仁：“我和我姐说什么还要跟你上报吗？你怎么不去晾衣服！”
顾魏皱着眉头把手机递给我，另一只手接过我手里的衣服。我开了免提，和他一起晾。
小仁：“姐，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我有些意外：“这么快。”
小仁默了默，提议：“姐，要不你请年休假，跟我一起回去吧？你还没去过斯图加特呢。”
我：“啊……”
小仁：“吃住全包，全程导游。”
我还在迟疑，旁边顾魏已经凉飕飕地道：“不行。”
小仁炸了：“我又没有邀请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成天想着拆散我们姐弟！”
当初小仁知道我们去欧洲度蜜月，以为我们第一站必然落脚德国，打算和我们一同返回，他一直希望能亲自担任我在德国境内及周边的导游，结果顾魏淡定地告诉他：“我们去意大利。”婚宴后，带着我光速走人。
落地后没多久，小仁发来邮件问我们行程如何，顾魏回复他一张我们在西班牙广场头靠头傻笑的照片。结果一离开意大利，顾先生带着我直奔法兰克福……
小仁知道的时候简直跳脚：“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阴险？！”
顾魏：“我没说不来德国。”
小仁第一时间联络了他的好友来接待我们，等他赶回法兰克福，顾魏已经拎着我远远闪到了剑桥……
这件事让小仁郁闷了很久很久……
顾魏：“你不也成天想着拆散我们夫妻。”
小仁：“我姐姓林！这是我们林家的事！”
顾魏：“那是因为中国现在不冠夫姓，不然她现在姓顾。”
小仁：“！！！”
小仁平时是个挺温和稳重的孩子，碰上顾魏，基本时刻处在爆破边缘……
比我的手大不了多少的鞋子，肉肉的脚丫，我一抱着他就不敢走路，他太重了我走不动，也怕万一把他给摔了……
刚长牙的时候抱着一个苹果啃半天也啃不下来什么东西，好不容易尝到一点儿味道就迫不及待地把苹果举给我看上面的牙印……
一着急就会皱鼻子但从不哭，爱穿背带裤，爱跟在我后面跑，跑不利索摔倒了，手脚并用站起来，自己拍拍膝盖继续追……
他刚出生在医院，浑身粉色奶声奶气地哭，谁都哄不好，我趴在床边小声给他唱歌，他安静地睡着，手抱在胸前，整个人那么小……
时光荏苒，一下子就冒过了我的个头，搭着我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姐，来，看镜头，一二三，茄——子——”
我掀开眼皮，看着天花板走神。
顾魏醒来：“想什么呢？”
我撇嘴：“我以后肯定舍不得顾林长大。”连小仁我都舍不得他长大。
顾魏莞尔。
时间过得太快了，十年二十年，说过去就过去了，当你亲自参与了一个人的成长，亲眼看着他从天真纯粹变得成熟得体，你便舍不得他长大，希望他还是那个肉嘟嘟、软乎乎的孩子，没有任何烦恼，一醒来就笑，笑一天都不会累。
我：“昨晚梦到小仁小时候了，一点点小的时候。”
顾魏默了默，偏头看我。
自小仁离开我身边，我们的相处时间越来越少，倘若他真的定居德国，那么以后每年见面的时间，就真的屈指可数了。我轻轻叹了口气。
顾魏抚额，跟着叹了口气：“你想怎么给他践行就怎么给他践行吧……别跟着去斯图加特就行。”
我开心地坐起来揉揉他的脸：“成交，你的态度要好一点儿。”
顾魏：“……”
顾魏下班回到家，我正和小仁窝在厨房里一边聊天一边做饭，他换了衣服拉开厨房的门，看了一眼我们，再看了一眼流理台上中餐加西餐七八道菜，什么都没吐槽，对着小仁温和地笑了一下，默默地把菜端到餐厅，端完菜盛饭的时候，笑眯眯地问小仁：“吃多少？”盛好端走。
小仁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问我：“他吃错药了？突然这么友好。”
我：“你姐夫……一直都……挺喜欢你的啊。”
小仁：“呵呵。”
我：“……”
周六，小仁坚持要给我补过生日。
我：“你把我当小孩子呢。”
小仁：“我每年这时候回来，也过不了年，除了看看奶奶，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过生日了。我听珊珊姐说了你生日那天……咱今天好好吃一顿，把它翻篇。你就当陪我嘛，你不知道我在外面天天就想着中国菜，可惜自己手艺不行……”
顾魏看了小仁一眼：“我今天值夜。周末人多，你们出去注意安全。”
我们明智地打车出门，和三三顺利会合。作为“看着小仁长大”的另一人，三三坚持亲自为小仁饯行，听闻小仁被德国菜荼毒，恨不得带着他把市中心那片好吃的几家馆子全吃一遍。
小仁：“姐，我真吃不动了……吃饭七分饱啊……”
三三：“那就打包带走。”
小仁：“打包也带不回斯图加特。”
三三：“那就带着，一路吃到登机。”
小仁和我：“……”
小仁看着我手腕上的手镯，眨眨眼睛，递给我一个盒子：“咳，看来又撞上了。”
盒子里是一条款式很简单的手链。
小仁：“我看你没什么首饰……”
我把手链戴到腕间：“谢谢，我很喜欢。”
小仁笑眯眯地看着我。
三三：“我还活着，麻烦你们不要这么刺激我。”
我看中一件风衣，剪裁利落，小仁穿上一定很合适。
小仁：“不用给我买衣服，我不缺衣服。”
我：“之前给你买的那件风衣不是不能穿了吗。我喜欢风衣，你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审美。”
小仁试穿风衣，三三看着他，吸了一下口水：“啧，瞧这小模样小身板，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小仁，你和肖仲义的表妹处得怎么样？”
小仁有些尴尬：“啊？啊……呃……”
三三：“呦呵，脸红啊，有戏啊！”
我：“三，你身上的妈妈桑气质，简直爆棚……”
排队打车的人很多，小仁提议：“我们坐地铁吧。”
地铁站里人头攒动，大概是周末，情侣非常多，走路都黏在一起。我们三个人顺着人群往站台走，下楼梯的时候，后面有人打翻了一个姑娘的奶茶，人群推推搡搡，我们努力保持平衡，但是控制得了自己控制不了那么多人，于是连着三四层楼梯上的人一起东倒西歪，我被后面的人推得脚一崴，还没来得及站好，旁边一个身高一百八、体重一百八的男士就一脚踩到了我的脚腕上。
那一刹那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为什么受伤的又是我……
顾魏从住院部跑到急诊，皱着眉头的表情很像牙疼。
我冲三三偷偷做了个鬼脸，琢磨着一会儿要怎么跟顾魏交代。
顾魏什么也没说，看了一眼三三，去取X光片了。
三三：“完了，我觉得我要倒霉了，我得给肖仲义打个电话。”
顾魏面无表情地捏着诊断拎到我面前：软组织挫伤加骨裂。其实这个事儿真的不能怪我……
我：“还好不严重，我以前打球的时候骨裂过——”
顾魏：“……”
我：“好得挺快的……”是真的挺快的。
三三：“我们——没想到今天地铁那么多人，刚好就——有人洒了东西——大家推推搡搡的——”
顾魏的目光直接越过三三，落到了小仁脸上。
小仁：“……”
顾魏每次这样面无表情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我都觉得寒毛直竖，拽拽他的白袍：“你回去值班吧，我打石膏很快，完了就回家。”
顾魏垂下目光，面无表情地俯视我，他站着，我坐着……
我眼巴巴地瞪回去！
顾魏转身回去和医生小声交谈了两句，然后就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看着我打石膏。我偏头看着窗玻璃上印出的他的侧影，觉得哪天就算人类集体感染了不能说话的病毒，顾先生用眼神表达他的意思，也绝对妥妥的没人会会错意……
老肖来接三三，三三临走前对我和小仁做了个口型——“保重。”
小仁和我：“……”
医生：“问题不大，注意别二次受伤就行。”
顾魏面无表情地伸手拎起我往外走。
我被顾魏半拖半抱地往停车场走，我抬头看了看天，实在忍不住道：“你脸上如果不是这么个表情，那咱们俩现在这样还是挺浪漫的。”大庭广众，勾肩搭背。
顾魏：“……”
我：“当我没说。”
把我放进后座，顾魏把车钥匙扔给小仁：“人送回家，不要再出任何问题。”
小仁默默地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我趴在车窗沿仰头看着外面的顾先生：“顾魏，你可以适当地——缓和一下表情。”
顾魏：“……”
我……默默地摇起车窗……
到家后，顾魏来电话：“到家了？”
我：“嗯。”
顾魏：“嗯。”就挂了。
接下来再无动静。
临睡觉前，我端着手机，琢磨着发一条什么短信既能表达我现在状态良好，又能表达让他不要担心——于是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过去……
顾先生回：“好好睡觉。”没了。什么人啊……
第二天早上，顾先生值完班回来，直接进了卧室，坐到床边掀开被子看了看我的脚腕，再盖上。
我还在揣摩他的情绪状态，他的视线扫到床头柜，上面放着小仁的手表，昨晚摘下来随手放的。
顾魏眼睫垂了垂，蹙了蹙眉头站起来就准备往客房走。
我下意识地立刻抱住这个危险分子的胳膊：“顾顾顾顾顾——”
顾魏：“你是鸟吗？”
我：“……”我是结巴……
我：“小仁是无辜的，纯属意外，我下回一定注意。”我拽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唉，一日之计在于晨，大早上的不要冰着个脸。”
顾魏叹了口气：“你现在一年不进个两次医院都不自在……”
我笑眯眯地勾着他的脖子：“两次哪够啊，你在里面，怎么的我也得进两百次啊！”
顾先生是怎么叫小仁起床的——
推开门走到床边，伸出两根手指一屈，在床头上干脆利落地“叩叩”两下：“起床。”
小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他一张冰块脸，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
饭桌上，气氛有点儿尴尬。
小仁属于身正不怕影子歪、半夜不怕鬼敲门的坦率性格，和顾魏碰上向来是有话直说，结果今天——闷头吃两口，抬头迅速地看一眼顾魏，再闷头吃两口，抬头迅速地看一眼顾魏……像一只犯了错的小动物一样。
至于顾先生——面无表情，老天才知道他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他不说话，连带着小仁都战战兢兢地保持沉默。
于是我抬起脚——踩到了他的脚尖上……（快说话，不要耍冷。）
顾先生筷子都没停，特别淡定地挪开脚，继续吃，丝毫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我愤愤地剥了一个水煮蛋，吃掉蛋白，蛋黄丢进他盘子里。（说话！）
顾先生看了一眼圆溜溜的蛋黄，一筷子夹成两半，慢条斯理地分两口放进嘴里，依旧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我愤愤地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青菜包丢进他盘子里。（不要一副很爱吃饭的样子！说话！)
顾先生终于停嘴，然后，慢条斯理地，把他筷子夹着的吃了一半的豆沙包，丢到了我的盘子里。
我：“……”谁要和你换包子了啊？！！！
小仁眼巴巴地看着我和顾魏无声地斗法……
我真想气震山河拍案而起：有什么冲我来，不要吓唬孩子！
顾先生淡然地吃掉我那半个青菜包子，淡然地喝完粥，淡然地擦擦嘴，然后——盯着小仁……
小仁硬着头皮喝了两口粥，放下筷子，擦嘴，坐好，看着顾魏……
于是他们两个人四目相对，剩我一个人吃……
我吃不下去了……
顾先生有一个很恶劣的习惯，喜欢用意志力碾压人，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你，盯到你浑身发毛，你一边发毛还要一边揣摩圣意……想想自己当初真是年少无知，怎么就上了他这条贼船。
气氛正诡异的时候，三三打来电话：“脚怎么样了？”
我：“没事啊。过两天就好。”
三三：“那什么——顾医生在吗？”
我：“就在边上。”
三三：“嘶——那什么你代我跟他道个歉、忏个悔，我就先挂了啊拜拜。”挂了。
我：“……”
小仁酝酿了半天，看向顾魏：“那个——下回——我一定注意。”
顾魏表情淡淡的，什么都没说，起身洗澡去了。
我琢磨了一下，不对啊，受伤的是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跟顾魏道歉？！
三三短信解释：“你把人家的宠物给弄伤了，当然要跟主人道歉。”
我炸了，这都什么比喻？！！！
小仁回德国，我去送他，开不了车，顾魏医院有事，三三自告奋勇：“我送！”
顾魏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
三三炸了：“干什么？！”
顾魏：“质疑你开车水平。”
三三当年驾照考了N久，拿到照第一个月就把车刮了，第二个月就被扣分，已经成了她的人生污点……
而顾魏属于比较稀有的那一类人：迅速考证，完美通过，拿到驾照之后这么多年开车没出过任何问题。
三三：“我不就违停了两次吗？又没闯红灯压黄线撞过路墩子！我拿肖仲义一年的工资押给你！我把你老婆安全送去安全送回！”
老肖：“……”
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老肖的年收入，心花怒放：“要不你回来的路上考虑撞棵树？”
三三：“滚！！！”
我抱了抱小仁：“晚上睡觉记得把肩膀盖好，到了给我打电话。”他高了我快一个头，我埋在他怀里，真切地感觉到小仁不是个孩子了，是个大男人了。
小仁：“好。”
我：“想吃什么告诉我，回头我发一些简单的菜谱给你。”
小仁：“红烧肉！糖醋排骨！宫保鸡丁！京酱肉丝！”
三三：“全是大菜你能做得出来吗？”
我：“一回生二回熟嘛。时间差不多了，进去吧。”
小仁朝我们挥挥手。我看着他越走越远。
三三：“啧，你这送机送得真是一点儿也不伤感。”
我：“非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才行吗？我还是喜欢他开开心心地上飞机。”
三三：“呦，下回送顾魏的时候我希望你也这么洒脱。”
我：“……”转身走人。
三三兴奋地拉着我：“不急着回去，不急不急，我请你喝咖啡。”
我狐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八卦要和我探讨？”
三三勾搭着我的肩膀：“啊哈，二少的八卦！还记得我公司那铺天盖地的绯闻吗？你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散播谣言的人是谁。”
我：“谁？”
三三：“穿Burberry的女魔头。”
“啊？”我有些意外，“她——看上顾肖了？”
三三：“是啊，你说这女的什么审美啊？”
我点点头：“嗯，倒是挺执着于肖家的基因的。”
三三：“……”
三三和这位女魔头之间的不愉快那真是有年头了，从咱们萧工踏入公司的第一天，两个人就莫名其妙不对盘，后来眼看着三三和老肖相识，眼看着两人热恋，这种不对盘简直上升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从言语冲突上升到工作冲突，女魔头把对老肖的一腔柔情化为了和三三针尖对麦芒的动力……直到肖萧二人扯了证才渐渐消停。
我：“人家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就是她的招都损了点儿。”
三三：“拉倒吧追求幸福，能看上顾肖的，不是看脸就是看钱。”
我：“……顾肖也没那么一无是处吧。虽然曾经有点儿年少轻狂，但是不也都过去了嘛。现在——也算是三高五好的优质青年。”
三三：“行，退一万步讲，就算顾肖真能看上她，她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她成了我的弟媳妇我能给她好日子过？”
我：“大概是因为，顾肖姓顾不姓肖。”在顾家的时间长。
三三：“那她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成了你的弟媳妇我能让你给她好日子过？”
我：“估计她觉得我比较善良……”
三三鄙视地看了我一眼。
我：“她怎么跟你摊牌的？”
三三：“前天开完会，突然跟我说起她一什么朋友，跟顾肖是大学校友，只差了一届，两人还认识……当我——傻——吗？！我这个当嫂子的都记不得顾肖是哪个学校哪一届的她就见过顾肖一面她搞那么清楚？！一副随意聊天无意中提起的样子就更假了，因为她从来就没好声好气跟我说过话！”
我：“嗯，老肖把你给练出来了。”神经比原来细多了，“你怎么回的？”
三三：“呵呵，你没戏。”
我：“直说啊……”
三三：“雷锋同志说了，对待敌人就是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摸过手机，戴上耳机，拨通了二少的电话。
电话接通，只有布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呼吸声。
三三：“嘶——不会又带姑娘回去乱来了吧？”
二少迅速炸了：“你才乱来呢！我洁身自好得很！！！”
三三：“呦，那洁身自好的顾二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人看上你了。”
二少一副“你很无聊”的口气：“这不是很正常吗？唉……我昨晚加班，今天好不容易睡个懒觉你扰人清梦就为了告诉我这么一事儿？”过了两秒，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是Ann？！！！”
三三：“美得你，就是你上次来我公司站门口问你是谁的那位一身Burberry的——"
顾肖：“没印象。”直接截断。
三三：“就冲你这句话，你就还有救！”
顾肖：“你到底想说什么？”
三三：“问问你的意向啊。”
顾肖叹了口气：“她哪位啊？你跟她很熟吗？”
三三：“熟，见着我恨不得天天掐架能不熟吗？她曾经对你哥心怀不轨，现在眼见无望了就退而求其次看上你了。”
顾肖呵了一声：“一身Burberry——你上司？”
三三：“啊。”
顾肖：“哈，作为你上司，跟你掐这么多年都没掐赢你，就冲这智商我也不能要啊。”
三三炸了：“就冲你这张嘴你这辈子就是个单身的命！！！”
临下班的时候得知，喜欢的一位歌手匆匆离世，脑袋里就一句话：太快了。
还那么年轻，不久前还在唱歌，突然人就走了，还有那么多好风景没有看，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没来得及经历。
顾魏来接我，回家的路上，放了一张自刻的CD，第三首恰好是她的歌，听到她的声音，只觉得惋惜。
我：“和你同一年生的。那么年轻。走得太快了。”
顾魏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撑着脑袋看窗外倒退的行道树，想起去年三三曾指着电脑说“这姑娘以后必成大器”，轻轻地叹了口气。
等红灯的时候，顾魏说：“转移速度太快了。和工作忙也有关系。确实很年轻。”
我抬手摸了摸顾魏的耳垂，想到他忙起来吃不好，睡不好，水都捞不到空喝，越发惆怅：“你今天带去的水果有没有吃？水喝了没有？”
顾魏垂了垂眼睫，眨了两下，“嗯”了一声。
我指尖点点他眼角：“心虚。”以为我看不出来。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唉……
晚上，我趴在书桌上写东西，听着身旁顾魏指尖在键盘上不断敲击的声音。我远远地瞟了一眼，是他们医院的群，窗口里密密麻麻全是字。他聊天我向来不看，因为看不懂，于是低头继续写。
洗完澡躺在床上酝酿睡意，顾魏关了灯，一只手钻进我的睡衣，一路往上……
我：“顾——魏？”
他淡淡“嗯”了一声，手覆到我胸前。
我：“你——”
顾魏没说话，整个人半压在我身上，又伸了一只手进来……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半垂着眉眼，手按按按……我脸上温度直飙，一路烧到脑子：“你——你——”你什么时候改走这个路线了……
我抬起手想拉开他的手，被他随意地拨到一边按到床上，继续……
于是我就保持着一副投降的姿势，大脑当机……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脑子的温度稍微下降了一点儿，干巴巴地问：“你在做什么？”
顾魏：“检查。”
“啊……”我看着他，“一定——要——这个——姿势吗？”
顾魏：“方便。”
我：“……”突然庆幸他不在妇科……
我：“检——查——好——了——吗？”这么个状态，我心脏不大好……
顾魏：“嗯？”
我：“咳，喘不过气了……你查好了就躺回去……”
顾魏眉毛微微一挑，要笑不笑：“那不是浪费你胡思乱想半天？”
我炸了：“谁胡思乱想了？！！！”再说了，哪个已婚妇女被丈夫一压胸前按来按去的第一反应是他在帮自己做乳腺检查啊！！！
这个男妖精凑近，鼻息落在我耳郭，声音调侃而妖烧：“不要浪费啊！”
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爆脑血管……
我之前的牙刷是白色，顾魏的是蓝色，每天看他刷牙都觉得蓝色牙刷很好看，于是前两天换牙刷，一盒拆开两支，一支白一支蓝，我问：“要不这回我用蓝色你用白色？”
顾魏无异议。
睡前两个人一同刷牙，我看着镜子里的顾魏，再看看自己，发现牙刷好不好看和颜色基本没什么关系，关键还是看脸……
打了石膏之后不能开车，顾魏每天把我送到单位再返回医院，为了不迟到，早晨起床和出门的时间都提早，不过对我没什么区别，因为不论几点起，刚醒那半小时里我都是意识飘忽糊里糊涂的。于是第二天一早半睡半醒地被顾魏拎进卫生间，我习惯性地拿起白色牙刷，自然而然地挤上牙膏，自然而然地塞进嘴里开始刷……
顾魏默默地看着我，直到我嘴里的泡沫越来越多，面无表情道：“你用的是我的牙刷。”
我：“……”默默地从嘴里拿出牙刷，“还……给……你……”
顾魏的表情有点儿纠结，慢慢道：“你——好歹——把牙膏沫冲掉——再还给我吧……”
我默默冲干净牙刷，挤好牙膏递给他。
顾魏接过，垂下视线看了一眼牙刷，微微扬了扬眉毛，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不是真爱是什么？”默默塞进嘴里。
我在一旁看着他刷，无语到爆……
顾先生开车技术很好，起步刹车都非常平稳，直接导致我一上车就睡，到了目的地被他捣鼓醒。
顾魏：“帅不帅？”
“啊？”我一睁眼就看到他一张凑近的脸部特写，于是实诚地点点头。
顾魏一笑，解我的安全带：“很好，睡这么多也没傻。”
我是傻子我也知道你帅好吗……
门卫师傅连续三天目击我被顾魏一脸揶揄地拎出车门的模样后，再看到我，眼神明显就有点儿不同了。某日下班我没待在办公室，直接去门口等顾魏，门卫师傅看到立刻招呼我：“小林老师，进来等吧，外面冷，冻感冒了医生要心疼了。”
我走进门卫室，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声谢谢，门卫师傅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小林老师啊，你和医生在一起多久啦？”
我：“六年了。”恍然发觉时间过得挺快。
门卫师傅笑得意味深长：“很好。很好。哈哈哈哈哈……”
我：“……”破解了半天也没破解出“很好”指的是什么。
顾魏到了之后，特意下车对门卫师傅颔首：“谢谢您。”
门卫师傅笑着摆摆手。
回家路上，我狐疑地问顾魏：“你刚才谢门卫师傅什么？”
顾魏：“我之前跟他说，如果你傻不拉几地站在门口等我，麻烦他收留一下，毕竟一把年纪，腿脚不便，大冷天的。”
我：“……”
顾魏他们科临近下班前从别的医院接收了一个病症比较罕见、病情比较紧急的患者，收到患者的检查资料就紧急会诊了，我接到他加班的短信打车到医院等他，碰到当天值夜正在四处觅食的陈聪。
陈聪：“呦，弟妹，好久不见啊。”
我：“就一个礼拜没来。”
陈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我：“你想的是我们家的吃的吧。”
陈聪干笑：“啊哈哈，女孩子说话不要这么直接。”
我：“……小不点怎么样？”
陈聪：“能吃能睡好得很。呐，这是昨晚上刚拍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展示给我看。
视频里，小不点整个人泡在婴儿泳池里，只浮着一个小脑袋，半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小拳头还在水里一捏一捏。
陈聪自从有了小不点，对顾林就格外地上心：“我女婿呢？”
我：“啊——问顾魏，我们家他做主。”
陈聪：“你这样不行啊，要当家做主啊！”
我理所当然道：“不要，和他斗智斗勇太费脑子。”
陈聪：“你要有点儿人生追求！”
我：“猫想和豹子武斗，那不是追求，是找死……”
陈聪：“……”
视频里的小不点打了一个圆润的哈欠，可以看见她粉红色的小舌头。
陈聪：“你看，她鼻子这儿，特像我，嘴巴这儿像她妈妈。当初她在肚子里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希望的，她果然就这么长了哈哈哈。”完全吸取了父母双方的优点。
我想了想：“那我希望以后顾林像顾魏多一些。长相——像顾魏，不愁找对象，头脑——也要像顾魏，不愁学业工作，身体——也要像顾魏，运动细胞比较发达，性格……像顾魏……不容易被欺负。”
陈聪：“那你干吗？”
我理所当然道：“我提供营养啊。”摸摸肚子，“我能吃。”
陈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