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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法兰西的路易先生的祈祷室

巴黎圣母院 雨果(Hugo,V.)著;南宫雨 编译 20627 Sep 28, 2021 5:32:09 PM
    读者朋友应该还记得,加西莫多在发现那群无赖汉之前,在高高的钟楼顶层眺望巴黎的夜景时,遥见圣安东尼门那里还有一处灯光,那是从一座建筑物最上层的玻璃窗里透出来的。那座建筑物就是巴士底狱,那处灯光便是法国国王路易十一的房间里的蜡烛发出来的。事实上,国王路易十一已经来到巴黎两天了,准备在第三天的时候返回蒙蒂·莱·杜尔城堡去。路易十一非常喜欢巴黎,不过他却很少来这里,即便是现在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是急匆匆地离去。用他的话说就是,待在巴黎没有安全感,因为巴黎周围设置的机关、绞刑架和苏格兰弓箭手太少。
    这天晚上,路易十一来到巴士底狱就寝。他之所以来到这里睡觉也是有原因的,他说他不喜欢卢浮宫那间一百尺见方的寝宫,还有那雕刻着十二只巨兽和十三位伟大预言家的大壁炉,尤其不喜欢的是那张十二尺长十一尺宽的大床。而且,他还说在这种宽敞的空间中,他会茫然若失,不知所措。与这些大寝宫、大床相比,这位市民习气浓重的国王更愿意住在巴士底狱的小房间和小床上。而且很显然,这里要比卢浮宫安全得多。
    其实,路易十一在那大名鼎鼎的国家监狱里,给自己预留的寝宫还是蛮大的,它占据了整个瞭望塔的最高一层。那间寝宫是一间圆形的房间,光滑的麦秸席挂满了四周的墙壁,天花板的横梁上装饰着镀金百合花,房间内镶嵌着彩色木条,不仅如此,细木护壁板上还缀满了锡制的小玫瑰花,这些小玫瑰花是用雄黄和靛青混合而成的颜料,漆成了亮丽的绿色。
    这个房间只有一扇窗户,是那种长长的尖拱形窗户,而且外面还有一扇铜丝网和铁栅栏。窗户上的玻璃是彩色的,每一块玻璃最少值二十几个苏,而且上面还绘着国王和王后的印章。这间寝宫也只有一个入口,是一道非常时髦的圆拱门,里面挂着壁毯,外面则是爱尔兰式的木料门廊,而且这扇门上面的一切装饰,都是按照一百五十年前古老府邸最常见的精细工艺装修成的。索尔瓦曾经对着这扇门发出过这样的感叹:“这种门廊不仅谈不上美观,还很不实用,可尽管如此,我们的先辈们仍然舍不得拆除,毅然决然地保存到今天。”
    这间房子里并没有陈设一些普普通通的家具,诸如木桌、板凳、架子、垫子、柱脚凳等,只摆放一把安乐椅。这把豪华大气的椅子,上面用红漆漆了很多玫瑰花,椅子面是用红色的羊皮做的,下面还点缀着许许多多的丝绸流苏,而且上面还打着金扣。无论是这把椅子的造型,还是它的装饰已经完全表明,只有一个人才配坐它。挨着窗户边上放着一张桌子,上面铺着绣有百鸟的台布,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墨水瓶、几只羽毛笔和几卷牛皮纸,除此之外,还有一盏雕刻精美的高脚银酒杯。再过去一点,摆着一个炭火盆,还有一把祈祷凳,上面铺着红丝绒刺绣。房间的尽头则是一张简单朴素的大床,之所以称之为简单朴素,是因为上面没有任何豪华的装饰。不管怎么说,这张床便是大名鼎鼎的路易十一睡过的床。两百年前,我们还可以在御史大臣的府邸里看见这张大床,那位在《居鲁士》《居鲁士》:戏剧名称,这出戏主要是为了歌颂波斯帝国的奠基人、居鲁士大帝二世(公元前550—前530)。中以“阿里吉迪亚”和“道德君”这两个名字著称的老太太皮鲁夫人,就曾经看见过它。
    这便是人们经常提及的“法兰西路易国王的祈祷室”,大致情况便是这个样子。
    读者跟着我们一起走进这间房子的时候,屋里是相当地黑暗。宵禁的钟声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而且此时正值深夜,只有一只摇曳的蜡烛摆在桌子上,照映着房间里不同角落中的五个人。烛光照着的第一个人,穿戴华丽,下身着紧身裤,上身穿深红色闪银条纹的半长外衣,外面罩着一件金线尼半截袖外套。在烛光的照映下,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闪耀着金光。此外,这个人胸前还佩戴着一枚徽章,这枚徽章色彩鲜艳,形状如山,下面跑着一只可爱的梅花鹿,左边搭配一支橄榄,而右边则搭配一只鹿角。他腰里别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刀柄是镀金的且被雕刻成鸡冠状,而柄端是一只伯爵冠冕。这家伙看起来高傲得要命,而且一脸凶相,第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骄横,第二眼则不难看出他的狡诈。此刻他光着脑袋,手里拿着一卷纸张,站在安乐椅旁边,而椅子上正坐着一个衣冠不整的人,弓着背,跷起二郎腿,手则是放在桌子上。读者朋友可以想象一下,在一把豪华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衣衫不整的人,他穿着用黑羊毛织成的看上去十分寒酸的紧身裤,浑身披着一件棉丝绒大衣,皮子里更是看不见什么毛,只能看见皮板。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可他头上还戴着一顶又旧又脏的劣质黑帽子。这就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身上的一切。他的头已经垂到了胸前,烛光下只能看见他长得出奇的鼻尖,其他部分则全被黑影遮挡住了。从满是老茧的双手不难看出,这应该是一个老人。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正是法国国王路易十一。
    距离路易十一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在低声交谈着什么,从他们身上的服饰来看,应该是两个弗朗德勒人。如果有哪位读者在场的话,就会认出这两个人,他们就是去司法宫观看甘果瓦戏剧的弗朗德勒御史团中的两位。一个是刚城老奸巨猾的领养老金者居约姆·韩,另一个就是群众心中的“英雄”袜商雅克·科勃诺尔。我们都还记得,他们两个人都是路易十一的政治机密参与者。
    最后,屋子尽头的房门边上,还站着一个矮胖壮实的汉子,他此刻好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全身武装齐全,还穿着绣有纹章的外套。这个人方脸、凸眼、大嘴巴,一头长发更是盖住了额头和耳朵,他这个模样有点像狗,可再一看,还有点像老虎。
    除了国王路易十一,其他人都脱下帽子,恭敬地站在一边。
    此刻,那个穿着最华丽的人正在向路易十一念冗长的文件,可是国王路易十一似乎在用心聆听着那两个弗朗德勒人的窃窃私语。
    “奶奶的,难道这里只有一把椅子吗?我可是站累了。”袜商科勃诺尔小声嘀咕了一句。
    居约姆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笑了笑。
    “他娘的,”科勃诺尔极力压低自己的嗓门,又说道,“我真恨不得盘起腿坐在地上,就像我在袜子店卖袜子那样。”
    “你可千万不能这样,雅克先生。”居约姆赶紧劝说道。
    “你什么意思?居约姆!难道你想让我一直这样傻站着吗?”
    “那你就跪着吧!总之不能坐。”居约姆说道。居约姆刚说完,国王突然说起话来,吓得这两个人立即缄口不语了。
    “下人做衣服用五十苏,皇室的教士们做件外套花十二苏!你们就这样糟蹋钱啊?国库里就算有成吨的金子也不够挥霍的!难道你疯了吗?奥里维?”路易十一说完,就抬起了头,只见他脖子上垂下一条闪闪发光的圣米歇尔金项链。突然,他一把就夺过了奥里维手上的文件。“你难道真的想让我破产吗?奥里维先生。”他用凹陷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份文件,大声嚷道,“这都是怎么搞的啊?谁跟你说我要住这样豪华的一座房子啊?还雇了这么多下人?两名忏悔师,每人每月十个利勿尔!礼拜堂的僧侣,一个人才一百苏!一名随身侍从,一年几十利勿尔!四个厨师,每人一年要一百二十利勿尔!一个烧烤师,一个煲汤师,一个画师,一个腊肠师,两个卸甲师,还有他们手下的两个助手,每人每月要二十四利勿尔!一个装些东西的、一个做糕点的、一个做面包的、两个做熟肉的,每人每年六十利勿尔!马蹄师一百二十利勿尔!账房总管一千两百利勿尔,审计官也要五百利勿尔!……这都计算不过来,奥里维先生,你这是要杀了我啊?卢浮宫就算是有再大的家产,也经不住这些人这般折腾啊?如果一直这样挥霍下去,恐怕不久的将来,我们只能靠典当东西过日子了!如果上帝和圣母让我们明年还活着的话(说到这里他举了举帽子),我们喝药恐怕都要用锡罐子了!”
    说到这里,他扫视了桌上的大银杯一眼,咳嗽了一声,又继续说道:“奥里维先生,作为一国之主,我一定要以勤俭节约的作风要求自己,而不应该让奢侈浪费有所滋生,否则,如何为民众做榜样?……奥里维先生,你一定要清楚,我们的费用每年都在增加,这样的情况是我不想看见的。你来看,七九年以前我们总的开销还不超过三万六千利勿尔,但是到了八零年,总的开支就上升到四万三千六百一十九利勿尔。再来看我们今年的开支,我敢打赌,准能突破八万利勿尔,四年之间竟然翻了一番,太不可思议了!”说道这里,他停了停,喘了口气,然后气愤地说道:“在我身边都是一些贪污**之辈,他们哪里是在贪污我的钱啊?他们简直是在吸我的血!”屋子里站着的另外几个人都不敢说话,任由他发泄。过了一会儿,国王路易十一又说道:“法国全体领主用拉丁文写的那份请愿书已经明确提出,我们必须审查所谓的法国王室的巨大负担。的确是负担,压死人的负担!还有,先生们,你们说我不像一个国王,哪有国王没有总管和侍臣的?好,我现在就让你们看看我像不像国王!”说到这里,他充分意识到自己的王权,便微笑了一下,火气也稍微平静了下来,又转身对着弗朗德勒人说道:“你看见了吗?居约姆老伙计,糕点师、大总管、侍从队长、大执事还不如一个下等仆役。请记住,居约姆老伙计,他们这些人在我身边一点用处都没有,就好像王宫里那座大钟的四个福音使者,尽管它们都是镀金的,却不能指示时间,时钟根本就不需要它们。菲利浦刚才还去把钟拨到九点呢!”说到这里,他低下头沉思起来,然后摇了摇苍老的脑袋又说道:“嘿!嘿!上帝啊!我可不是菲利浦,我才不会给它们镀金呢!……接着往下念吧,奥里维先生。”
    这时,奥里维接过国王递过来的文件又大声念了起来:“支付巴黎司法衙门印章保管员亚当·德隆,所需铸刻翻新费用十二利勿尔——因为上一枚印章破旧不能再用;支付居约姆·弗埃尔四利勿尔四苏巴黎币,支付原因:他在今年第一季度喂养了小塔行宫中的两只鸽子,为此,还额外支付了七赛斯提小麦。付一名忏悔师四苏巴黎币!……今年一年内,在巴黎各个街头设扩音喇叭,呼喊晓谕,这笔账现在还没有结算!为了寻找埋藏在巴黎或其他地方的珠宝,尽管还一无所获,但仍需支付四十五利勿尔巴黎币!”这一段时间,国王总是不住地咳嗽。
    奥里维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小塔行宫放铁笼的地方安装六块白玻璃板,付十三苏。……奉圣谕于怪物节做了四个挂在铠甲上的盾形徽章,四周配以玫瑰花冠,付六利勿。给圣上的旧上衣换了两只袖子,花费二十苏。为圣上购买擦皮靴的鞋油一盒,花费十五德尼埃。为圣上的黑猪群建造新猪栏,花费三十利勿尔。为关圣保尔大厦里的一群狮子,付二十二利勿尔。”
    “嘿!这些畜生还真够费钱的!”路易十一咳嗽了一声,说道,“没什么。毕竟这象征了皇家的气派!我最喜欢的一头狮子是棕红色的,十分温顺可爱。你看见过它吗?居约姆先生?君主就应该降服这些珍禽异兽。我作为一国之君,应该以狮为犬,以虎为猫,只有这样方才能显出我的威严,君临天下的威严。在供奉天神朱庇特的异教时代里,群众献给教堂一百只牛羊,国王就要献一百只狮子和一百只老鹰。这样才显得皇家气派、雄壮!不只我一个人这样,法国历代君王都曾在身边养过一群飞禽走兽。在这方面我不能节省,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些珍禽异兽象征皇家的威严!继续念吧,奥里维先生,这些情况不妨让来自弗朗德勒的朋友多听听。”居约姆·韩深深对着国王鞠了一躬,而科勃诺尔却面露愠色,好像国王提到的是狗熊。路易十一并没有在意这些。他把刚喝下去的汤药又吐了出来,说道:“该死!这汤药怎么这么难喝?”
    接下来,奥里维又接着念道:“一名抢劫犯关在屠宰场监牢候审,支付半个月伙食费六利勿四苏。”
    “什么?”国王打断话头,说道,“一个死囚犯还要我养活他?真是岂有此理,我以后绝不会再为这样的事情付一个子儿!奥里维,你一会儿就去跟代斯杜特维尔先生说,今天晚上就把那个下贱人绞死。……接着念!”
    “支付巴黎司法总刽子手昂里耶·库赞六十苏巴黎币,这是府尹大人的决定,府尹大人特别指示,为了能够更好地执行死刑,特购进一把大宽刀,另配有组件若干和刀鞘。……”就在这时,国王又打断他的话,说道:“好吧!这笔费用我非常乐意承担。我喜欢这样的支出!……继续往下念!”
    “为制作一个新的大铁笼……”
    这时,路易十一又插话了,只见他双手扶住椅子,说道:“我这次来就是专门为这件事来的,走,奥里维先生,我们去看看那个笼子!弗朗德勒的两位朋友,你们也一起去!会很有趣的!”于是,国王陛下站起身来,扶住奥里维先生的胳膊,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门口站着的壮汉带路,弗朗德勒的两个朋友也紧紧跟在后面,于是,几个人很快就出了屋子。刚一出房间,等候在外面的侍卫队和拿着火把的下人,就赶紧簇拥在国王的身边。巴士底狱的监狱长在前头引路,边走还边为不断咳嗽的国王陛下打开各个小门。
    每过一道小门,几个人都不得不弯腰低头,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佝偻的国王老头。他的牙齿已经完全脱落,连说话的时候都咬着牙龈,只听见他说道:“看来,我们都快进坟墓了,要不然,过个小门,肯定是要弯腰的。”
    最后,几个人在监狱长的带领下,来到了一扇门前,这扇门上面锁着好几把锁。监狱长足足花了一刻钟才打开门,接着,几个人就走进了一个又高又宽的拱形大厅。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砖石铁木结构的大笼子,这就是当时非常有名气的,用来囚禁要犯的囚笼,被人们称为“国王的小女儿”。笼壁上有两三个小窗洞,浓密的铁条把窗户上的玻璃都盖住了。门是用大理石板做成的,非常坚固,简直就像一个墓地的门!可是谁能想到,里面关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呢?国王慢慢地围绕着这个大囚笼转了一圈,与此同时,奥里维在身后大声念着手里的账单:“新制大囚笼一个,装有粗栅栏梁木和底板,大囚笼长九尺,宽八尺,高七尺,用粗铁板铆合。奉陛下旨意,将原来一破旧囚笼中的要犯关进这一新囚笼。新囚笼总共耗费:九十六根铁栅,五十二根竖梁,十根十八尺长的承重梁,十七名工匠在巴士底狱底层花费了二十天才得以完成。砍削、制作、安装……”
    “橡木心还真够结实的!”国王敲了敲囚笼,说道。
    “这个大囚笼一共用去二百二十块八尺和九尺长的粗厚铁夹板,还有一部分为中等长度,并附带螺旋垫片,一共用铁三千七百三十五斤,外加八根大铆钉等用铁二百一十八斤。窗户、铁栅栏和铁门杠等用料还未计算在内……”
    “竟然用了这么多铁啊!”国王插嘴说道,“那些犯罪分子只要想想这个东西也就不敢犯罪了!”
    “……总共花费三百一十七利勿尔五苏七德尼埃。”
    “怎么会这么多?”国王惊叫了起来。不过,好像他的惊叫声惊动了笼子里关押的犯人,只听见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响起,还夹杂着一种好像来自坟墓的微弱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陛下开恩啊!陛下开恩啊!”但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突如其来的哀求声让听到的每一个人不禁毛骨悚然起来,就连奥里维先生也打了个冷战。但是国王路易十一好像并没有听见,他仍然一边仔细观察笼子,一边吩咐奥里维继续往下念。
    “除此之外,还付给泥瓦匠二十七利勿尔十四苏巴黎币。他们为窗子安装栅栏,还加固了安放笼子的地板,不然,原来的地板不可能承受这么重的笼子。”
    就在这时,笼子里又发出了求饶声:“开恩吧!陛下!我发誓,那个谋反的人不是我,是安吉尔的红衣主教,真的不是我!”
    “那个泥瓦匠干得真不错!接着念吧,奥里维先生。”
    于是,奥里维又接着念道:“付给木匠二十利勿尔两苏巴黎币,他们为囚笼安装了床铺以及马桶。”
    可是,囚笼里的犯人仍然不停地叫喊:“天哪!亲爱的陛下,您为什么就不听我解释呢?我再次向您保证,给圭亚那大人写信的不是我,而是红衣主教,真的陛下!”
    “木匠的工钱也不便宜啊!还有吗?”国王依旧不理笼子里的那个犯人,又吩咐奥里维说下去。
    “还有,……为囚笼安装玻璃花费了四十六苏八德尼埃巴黎币。”
    “您就放了我吧,陛下!您知道吗?我所有的财产已经被那群审判官瓜分了。我的餐具给了杜尔奇先生,图书给了比埃尔·杜西阿尔先生,壁毯也被茹西雍的总督拿走了。难道我受到这么多的惩罚还不够吗?陛下!您已经把我关在这里十四年了,我真是生不如死啊!您就放了我吧,陛下!开开恩吧!我愿上帝永远保佑您!”
    这时,国王问道:“奥里维先生,这总共花了多少钱?”
    “三百六十七利勿尔八苏三德尼埃巴黎币。”
    “上帝啊!这简直就是一个拿钱直接造出来的囚笼!太奢侈了!”说着,路易十一从奥里维手中拿过那个账单,一边看账单,一边看着囚笼。这中间,犯人的哭喊求饶声,不断地传进几个人的耳朵里。在黑暗中,这种哭诉声确实挺吓人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十四年了,陛下!十四年了!从一四六九年四月您就把我关在这里。看在圣母的面子上,您就听听我的申诉吧!十四年来,您尽情地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可我呢?我过了十四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开开恩吧,陛下!您一向都以仁慈著称,您就宽恕我吧,陛下!难道陛下只有在惩治罪犯时才会感到快乐吗?您要知道,我可从来都没有背叛过您那,那些事可全都是安吉尔的红衣主教干的!真的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您知道吗?我脚上成年系着一根大铁链,背后更是拴着一个大铁球!您就可怜可怜我吧,仁慈的陛下!”
    这个时候,只见路易十一盯着账单摇了摇头,说道:“奥里维,我看这上面每桶石灰的报价是十二苏,可实际只值十苏,你回头再重新算算!”
    说完,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笼子里可怜的犯人看见火光和人影渐行渐远,知道国王等人即将离去,于是他发出了绝望地呼喊:“陛下!陛下!”“哐当”一声,房门关上了。一瞬间,他再也看不见了,只听见狱卒操着沙哑的嗓音哼着一支曲子:
    若望·巴吕先生,
    再也望不到,
    他的主教区。
    凡尔登主教大势也已去,
    呜呼全报销。
    路易十一平静地返回祈祷室,随行人员跟在后面,听见囚犯最后撕心裂肺的哀嚎无不悚然色变。突然,路易十一转身对着监狱长问道:“对了!刚才的笼子里是不是关着一个什么人啊?”
    “是,陛下!”监狱长显然被国王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赶紧答道。
    “关的是谁?”
    “凡尔登的主教。”
    其实,众所周知,国王比谁都明白,只不过他喜欢这样做而已。“哦!”只听国王说道,他好像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一样,“红衣主教巴吕先生的好朋友!他是个不错的主教啊!”
    过了一会儿,这几个人又重新回到国王的祈祷室,只见他们迅速回到他们原来的位置,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低声地交谈。就在这时,国王拆开了放在桌子上的信件一一阅读起来,原来,刚才他们出去时,有人进来,并把几封紧急公文放在了桌子上。过了一会儿,他示意奥里维拿起鹅毛笔,他也不讲公文的内容,就开始低声口授复信,而后者则是极不舒服地跪在桌前,匆忙地做着笔录。这个时候,除了国王,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居约姆·韩更是凝神聆听。
    可是,国王的声音非常小,可怜的弗朗德勒人根本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只是听见一些只言片语:“……用商业扶持富饶地区;用农业扶持贫困地区……让英国佬看看我们的四个大炮:隆特尔号、布拉帮号、布尔·昂·伯雷斯号、圣阿美号……大炮会让战争更容易……打仗哪能没有粮饷……”。
    有一次,国王提高声音说道:“上帝啊!西西里国王竟然和法国国王一样,都用黄蜡封信!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这样做,要知道,就连我的表兄德·勃艮第当年的印章都不是红底子的。皇家的尊严我们一定要维护,我们的特权也绝对不允许侵犯。你把这点记清楚,奥里维伙计!”
    还有一次,他说道:“哼!好大的口气!我们的友邦朋友竟然胆敢向我们提出这样的要求……不错,德国皇帝确实很杰出,而且他的国力也很强大。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忘记这句古老的谚语:最美丽的伯爵封地是弗朗德勒,最美丽的公国是米兰,最漂亮的国王是法兰西。你们意下如何啊,我的弗朗德勒朋友?”他刚说完,袜子商科勃诺尔礼貌地躬了躬身子,因为刚才国王的那句话大大满足了他的民族自尊心。
    最后一封信让国王大皱眉头。“这是什么东西?”他大声嚷道,“竟然控告起了我们在庇卡底的驻军了!还敢请愿!奥里维先生,你赶紧写信告诉卢奥元帅,他的军纪太松弛了,简直目无王法。你告诉他,就说我们的国王已经知晓事情的全部经过,军队在那里横行无忌,肆意侵犯我的臣民。此外,你还要跟他说,国王已经十分清楚他们那里的挥霍无度、奢侈浪费。一定要让他严整军纪,一定要保证那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告诉他,这是我的意志,法兰西国王的意志,绝对要彻底执行。还要你告诉他,我,国王路易十一不喜欢那些下贱民众穿金戴银,身着绫罗绸缎,告诉他,这些都是我们贵族的特权。好了,你就照我的话写信吧,别忘了向我们的老朋友问好。”
    路易十一大声口授这封信,语气坚决,时紧时缓。就在他即将说完时,突然,祈祷室的房门被撞开了,一个人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不好了,陛下!不好了,巴黎发生民众暴乱了!……”
    听到这样的喊叫声,国王的脸色瞬间色变,不过很快他就克制下来,语气平静而严肃地说道:“雅克老伙计,你不觉得进来的太莽撞了吗?”
    “陛下,陛下,……巴黎发生暴乱了。”雅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忽然,路易十一从安乐椅上站了起来,只见他抓住雅克的胳膊,眼睛则是看向那两个弗朗德勒人,怒不可遏。但为了不让那两个外人听见,他还是紧紧贴在雅克的耳边,轻声说道:“老伙计,你就不能小点声吗?”
    雅克瞬间就明白了国王的意思,于是,他便用极低的声音向国王汇报暴乱的前前后后,国王很认真地听着。这时,袜子商科勃诺尔从来人的面容和着装看出,他就是审计院的院长。忽然,只听见路易十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真的吗?夸克纪埃老伙计?那你就大点声说嘛!何必那么小心翼翼呢?我们没有什么事情需要隐瞒来自弗朗德勒的朋友。说吧,没事,大点声说!”
    “可是,陛下!……”
    “没事,你就大点声说吧……”
    夸克纪埃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倒是说啊,老伙计!是不是在巴黎城发生了平民暴乱?”路易十一说道。
    “是的,陛下!”
    “你说这些人是针对司法宫的典吏来的?”
    “好像……是……的!”雅克结结巴巴说道,国王的前后变化让他摸不着头脑。
    “你是在哪里遇到暴乱分子的?”国王又问道。
    “我刚才来的时候在欧项热桥上碰见的,我听见他们在喊:打倒司法宫典吏!”
    “难道司法宫做了什么让他们不满的事情吗?”
    “哦,司法宫的典吏正好管辖这帮人。”
    “真的?”
    “是的,陛下!这帮乱民来自奇迹宫殿,他们与典吏早已结下冤仇。他们反对典吏独自拥有司法权和道路征税权。”
    “哦,哦!”国王说道,而且他脸上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尽管他竭力掩饰,但还是被人看到了笑容。
    “这群暴民向高等法院递交的请愿书上说:他们只承认自己有两个主子,一个是陛下,另一个是上帝。不过我想,他们说的上帝肯定是魔鬼。”雅克又说道。
    “嗯,嗯!”国王说道。只见他使劲儿搓着手,尽管心中的窃喜已经表现在脸上,但他还是竭力掩饰,强装镇定,尽管如此,仍旧掩盖不住他心头的兴奋。其他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奥里维也被国王的表情搞糊涂了。国王沉默了一会儿,神色若有所思,不过很显然,他的心情非常愉快。忽然,他对着雅克问道:“他们人多吗?”
    “嗯,人非常多!”雅克连忙答道。
    “估计有多少?”
    “至少有六千多人!”
    “好极了!”国王忍不住说了一句,“那他们都拿的什么武器?”
    “他们手里拿的全是极为锋利的武器,有匕首、长剑、大砍刀、长矛、斧头什么的。”雅克说完,见国王也不着急,无奈之下,他只能继续说道,“如果陛下不赶紧派兵镇压的话,恐怕司法宫的典吏就会完蛋的!”
    “放心吧,会派兵的!”这时,国王严肃地说道,似乎很重视此事,“我们肯定会派兵镇压的,别忘了守备是我们的朋友!这群乌合之众,竟敢如此胆大包天,气死我了!不过,现在我们没有那么多兵将,明天派兵也来得及。”
    “陛下,您就现在下令派兵救援吧,如果等到明天的话,估计整个司法宫都会被洗劫一空的,领地也必然会被践踏。到时候,典吏肯定也被他们吊死了。看在上帝的份上,陛下,您就下令吧!”雅克着急地说。
    “我已经说了,明天派兵!”国王紧紧盯住雅克说道。那眼神已经明确地告诉了雅克,他的话就是圣旨,绝对不能违抗。过了一会儿,国王再次提高嗓门说道:“雅克先生,你肯定清楚,以前……现在典吏的管辖范围有多大?”
    “陛下,典吏目前管辖着加朗特街直到蔬菜市街的范围,拥有圣米歇尔广场和郊区圣母院(这时,国王抬了抬帽檐)附近被称为垣墙的地方。那里有十二座府邸,还有奇迹区,还有被称为郊区的麻风病院,然后是从麻风病院直至圣雅克门的整条大道。在这一带,典吏是大路管理官、各级司法官,是全权领主。”
    “嗨!”国王用手抓了抓耳朵,说道,“原来典吏先生拥有这么多地盘啊!”说完,他便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好极了!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典吏嘴里竟然咬着这么一大块肥肉!”突然,他变得激动起来,只听见他大叫着说道:“上帝啊!到底是怎么搞的?这帮人在我的地盘上竟敢自称什么执行官、审判官、老爷和主子!真是岂有此理!是谁给他们的权力让他们征收路税的?还在百姓中滥用司法权?这样一来,就会像古希腊一样,有多少泉眼,便有多少个神。还像远古波斯,有多少星星,就有多少神。这样看来,法国有多少绞刑架,岂不是有多少国王了?上帝啊,怎么会存在这样的局面?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管理了?我用我的灵魂发誓,总有一天,我会使整个法兰西只有一个国王,一位领主,一个法官,一个执行司法的官。就好像天堂只有一个上帝一样。”
    说到这里,国王掀了下帽子,好像还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道:“好啊!我的百姓们!干得好,把这些假大人们统统砸个稀巴烂!大胆干吧,抓住他们,吊死他们!……哼!让你们想当国王,想当领主,想当老爷!干吧,百姓们!动手快点啊!”猛然间,他停了下来,先是咬了咬嘴唇,仿佛是要追回逃逸了一半的思想,然后用锐利的目光冷冷地扫视着其他人。忽然,他一把把帽子抓在手里,瞪着它说道:“哼!你要是能猜出来我脑子里的想法,我就把你烧掉。”紧接着,他向四周看了看,眼神就像刚回洞穴的狐狸一样,惴惴不安,过了一会儿,他假装镇静地说道:“先不管这些了!我们还是要救司法宫的典吏,可是我们现在的兵力真的很少,根本镇压不了那么多的暴民,只有等到明天派兵镇压了。到了明天,要严格清剿内城中的暴民,抓住直接处死。”
    “哦,对了,陛下,还有一件事忘记跟您汇报了。刚才,巡防队抓到了两个暴民。如果您想现在审问一下的话,他们就在那边!”这时,夸克纪埃忽然想起这件事情,赶紧对国王汇报道。
    “我见不见?当然见了!”国王立即喊道,“上帝啊!你都干了些什么啊?这么要紧的事情你都能忘!快去,奥里维,马上把他们给我带来。”
    过了片刻,奥里维就从外面带进来了两个俘虏。其中一个人长着一张大脸,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另一个是一个笑嘻嘻的脸色苍白的人,读者朋友们也认识。
    “你叫什么名字?”国王路易十一先是一言不发地打量着这二人,然后,他朝着第一个人问道。
    “吉付华·潘斯布德。”
    “干什么的?”
    “无赖汉。”
    “你们发动暴乱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我看别人去,我也就跟着去了。我想可能有便宜可占吧!”这个无赖汉一脸无辜地看着国王,呆呆地回答道。
    “难道你们不准备抢劫司法宫和绞死典吏吗?”国王瞪着眼看着眼前的无赖汉,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要去一个地方,好像是要去取一件什么东西。”这个无赖汉糊里糊涂地答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兵把一柄砍刀交给了路易十一,这柄刀是从这个无赖汉身上搜出来的。
    “这是什么?难道不是你的武器吗?”路易十一问道。
    “是,这是我的砍刀。我是个种葡萄的!”无赖汉回答道。
    “那你认不认识这个人?”说着,路易十一指着另外一名俘虏问道。
    “不认识。”
    “好了,特里斯丹伙计,这家伙交给你处置了。”国王刚说完,便走过来两名士兵,把这个无赖汉带走了。随后,国王又看着另一名无赖汉,也是我们的朋友。他一看见国王盯着自己看,便吓得冷汗直流。
    “你叫什么名字?”国王对着他问道。
    “我叫比埃尔·甘果瓦,尊敬的陛下!”
    “那你是干什么的?也是个无赖汉?”
    “不,我不是个无赖汉,尊敬的国王陛下,我是一个哲学家。”
    “放屁!如果你不是无赖汉的话,那你干吗要参加攻打司法宫的暴动呢?都到这里了,还不老实交代?”
    “哦,不,不,尊敬的陛下,我发誓,我没有参加他们的暴乱。”
    “一派胡言!你都已经被我的巡防队抓到这里了,还不承认?”
    “我说的都是真的,陛下!我真的跟他们没有关系。您是知道的,我们搞哲学的人都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散步,思考问题。今天我是碰巧遇见了他们,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会从那里经过。刚才您不是已经问过那个人了吗?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呀!我用我的灵魂发誓……”
    “闭嘴!”路易十一端起银杯喝了口汤药,说道,“你这个混蛋,我的脑袋都快被你吵炸了。”就在这时,特里斯丹走了过来。他指着甘果瓦问道:“这个人也要绞死吗?陛下?”
    “我看也没什么不好的。”路易十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瞥着甘果瓦说道。
    “不,不要,这绝对不行,陛下!”我们大哲学家的脸色此刻变得比橄榄都绿,他看见国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想现在如果要活命,只有动之以情,讲一些极为感人的话了。于是,他便一下子扑倒在路易十一的脚下,捶胸顿足,言辞恳切地乞求道:“尊敬的陛下,请您开恩呀。陛下啊,您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而我只不过是一介草民,我在您的眼里甚至都比不过一只蚂蚱,您犯不着为我生这么大气啊!您是这个世界上最英明神武的国王,请您宽恕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可怜人吧!您好好看看我的样子,我就是一个寒酸的书生,怎么可能参加那样的暴乱呢?您就是借给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以下犯上啊!仁慈英明的陛下啊,如果只有严厉苛责,这只能吓唬住我们的心哪!凛冽冰冷的寒风不能让人们脱掉外衣,只有温暖的阳光照耀在我们身上,让我们汗流浃背,才能脱掉外衣啊!您知道吗,陛下?您就是那温暖的太阳啊!我的国王,我的上帝,我的主人!我敢用我的灵魂向您发誓,我绝对没有参加这次暴乱,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书生,从来都不与偷盗、抢劫这种恶劣的行为沾边呀!我可是陛下最忠实的良民啊!我比埃尔今天在这里发誓,我绝对忠诚于陛下,我愿意为陛下的宏图大业当牛做马。如果像我这样的人也敢参加暴乱,那我肯定疯了,可是我现在没疯呀,我仁慈的陛下!请您不要因为我的破衣烂衫就一下子认定我是个无赖汉,如果仁慈的陛下能够饶恕我,我愿意为陛下早晚祈福,为陛下祈祷,希望您长命百岁,千岁!我之所以穿成这样子,是因为我穷,我没钱啊,可这也不是我的过错啊!谁都知道,就算再有学问,哪怕学富五车,可这些也不会自动产生半点财富啊!就算天下最有学问的人,也有揭不开锅的时候!诡计多端的恶诉讼师独吞了所有收获的食物,只给其他科学行业留下了麦秸秆。如果您还不相信的话,我可以讲四十几个关于哲学家揭不开锅的笑话给您听。仁慈的陛下啊,只有宽容大量、心地仁慈才能闪耀灵魂的伟大光芒,宽容大量更是排在众多德行之首啊!如果失去了它,我们就会成为在黑暗中寻找上帝的瞎子。慈悲、大度才能成为万民爱戴的资本,这也是一个君王保护自己权利地位的最有力武器。陛下过于严厉,万民敬而生畏,而这个世界上存在我这样一个可怜的穷酸哲学家,对陛下而言,又有何妨呢?何况,我是一个纯粹的知识分子,伟大的国王都会视知识分子为皇冠上的明珠。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并不鄙视驭者驭者:指阿波罗曾经给缪斯当过驭者。的头衔;马蒂亚斯·果尔凡马蒂亚斯·果尔凡:即马提亚一世(1440—1490),匈牙利国王。就对著名数学家若望·德·蒙华亚尔恩宠有加。因此,提倡文学又绞死文人,这是极坏的做法。亚历山大如果没有绞死亚里士多德的话,那他就更加完美了!还有陛下,我曾经写过一首婚礼赞歌,专门为即将大婚的弗朗德勒公主和高贵威严的王子殿下创作的。我的这份心意足以证明我对陛下的忠诚,我怎么可能参加什么暴乱啊?还望陛下明察,我绝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哲学家,并非什么冒牌货,我学富五车,出口成章。请仁慈的陛下饶恕我吧。我向陛下发誓,一想到我就要被绞死,我就吓得魂飞魄散!”
    一边说着,悲痛欲绝的甘果瓦还趴到国王的脚上,亲吻他的拖鞋。这个时候,只见居约姆·韩对着袜子商科勃诺尔悄悄说道:“你看他趴在国王的脚上,演得多么逼真。因为国王从来都像克里特岛上的朱庇特,耳朵都是长在脚上的。”科勃诺尔并没有留意居约姆的话,他紧紧盯着甘果瓦,说道:“嗯,不错,我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雨果奈枢密官在向我求饶!”
    这个时候,甘果瓦已经把能说的话全部说完了,他只能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向路易十一,可国王好像根本没在意他似的,只顾剔除自己指头上的污点。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国王伸过脖子又喝了口汤药,然后才看了看甘果瓦,说道:“你可真是个烦人精!”随后,他扭头对着特里斯丹说道:“呸!把他放了吧!”而甘果瓦听到这句话后,更是直接瘫软在地上。
    “就这么把他放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难道陛下就不想让他在囚笼中受一受苦吗?”特里斯丹明显有些不满,说道。
    “老伙计,你觉得他这种小鸟儿配关在那样的笼子里吗?那可是我们花了三百六十七利勿尔八苏三德尼埃打造的大铁笼啊!听我的,把他放掉吧!你们赶紧用棍子把这家伙给我打出去!”路易十一接着话头说道。
    “啊!”甘果瓦兴奋地喊道,“您真是一位英明仁慈的国王啊!”唯恐国王变卦,甘果瓦急忙冲着门口跑去。特里斯丹极其不情愿地给他开了门,而那些士兵们更是拳脚相加地催着他赶紧离开。甘果瓦对于这一切都选择了忍受,因为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住性命。
    自从获悉民众暴乱的消息后,国王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刚才那种罕见的“法外开恩”就是一个表现。特里斯丹依旧紧绷着脸站在角落里,好像一条猎犬明明看到了猎物,却又什么都没有得到。这时,路易十一兴奋地用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打着一首曲子。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但他掩饰烦恼的本领却远远超过掩饰喜悦。每当听到好消息,他就会喜形于色,有时甚至会得意忘形。比如,当他得知莽汉查理的死讯后,他就直接向图尔的圣马尔丹教堂捐助了银质栏杆;而他在继位的时候,却忘记了传旨为自己的父王举办葬礼。
    “啊!陛下,我来这里是为您诊断病情的。不知道您的情况如何?”这个时候,雅克·夸克纪埃突然大叫道。
    “嗯,是的,我让他们一搅和差点忘记了。这种病都快让我难受死了,老伙计。我耳朵里现在嗡嗡直响,胸口里更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疼死我了。”路易十一答道。雅克立即抓住国王的手腕,装模作样地给他号起脉。
    “科勃诺尔,你瞧,”居约姆低声说道,“国王一边是夸克纪埃,一边是特里斯丹,这便是他的全部王朝了。医生是为他自己准备的,刽子手则是为了对付别人。”
    这个时候,只见给国王把脉的雅克,神色越来越慌张,而国王更是一脸焦急地注视着自己的医生。随即,雅克的脸色完全暗淡了下来。这个老家伙唯一的生财之道就是国王的病痛,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天哪!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啊!而且还有些糟糕!”只见雅克喃喃地说道。
    “真的吗?到底怎么样?”国王焦急地问道。
    “脉象非常不稳,时快时慢,有时还会突然停一下。”雅克信口胡诌起来。
    “哦!我的上帝啊!”
    “三天之内,必会有生命危险。”雅克胡说道。
    “什么?那可怎么办啊?老伙计?”路易十一被吓个半死,随即惊叫起来,“如何才能救治啊?”
    “我也正在想办法呢,陛下!”夸克纪埃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过了片刻,他让国王伸出舌头,看一看,摇一摇头,忽然,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天哪!陛下,我必须赶紧告诉您,现在有一个肥缺,我有一个侄儿……”
    “少废话,我把这个肥缺给你侄儿了,你赶紧给我治病啊,老伙计。”国王说道。
    “没有想到陛下竟是如此的宅心仁厚。既然如此,我现在在圣安德烈建造房屋,想必陛下不会对此袖手旁观吧?”夸克纪埃又接着说道。
    “嗯。”国王回答得很干脆,他现在只想赶紧治好自己的病。
    “我那座房子还没有屋顶呢,可是我已经没有钱了。说实话,房子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主要是为了墙上若望·富尔波的画,您知道的,它会让墙壁与众不同的。有一副狄安娜在空中飞翔的画,您知道吗?她是那么温柔娴静,仪表大方,皮肤洁白,头饰精美。还有一副收获女神像,艳丽无与伦比,女神坐在麦秆上,头戴麦穗花环,点缀着婆罗门参和其他花卉。她含情脉脉,**圆润,仪容矜贵,绝对称得上是画中的佳作。”
    “贪得无厌的家伙!”国王嘀咕道,“你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我只需要盖一个屋顶把这些画遮起来就行了。尽管是这么一件小事,可是陛下,我没有钱啊!”
    “你那屋顶要多少钱?”
    “哦……镀金铜质的屋顶,至多两千利勿尔。”
    “去死吧你,你干脆杀了我算了!”国王大叫道,“瞧你那德性!拔我一颗牙,你倒想要一颗钻石。”
    “那我能盖屋顶了吗?”夸克纪埃问道。
    “可以!让魔鬼把你抓走算了!可是你得好好给我治病。”
    “尊敬的陛下,用一种发散药就能治好您的病。我待会给您腰上敷一种特效药,它是由蜡膏、氨胶、蛋清、醋、油配成的,而且还要继续服用我的汤药。为了陛下的身体健康,微臣一定会竭尽全力。”夸克纪埃对着国王深深鞠了个躬,说道。
    “陛下……”一只燃烧着的蜡烛不会只引来一只飞蛾,奥里维先生看见国王正值慷慨赏赐之际,他也是赶紧凑了上去,说道。
    “你又有何事?”
    “陛下,西蒙·拉丹先生去世了。”
    “那关我何事?”
    “难道您忘了吗?他生前是御前财产审计顾问。”
    “那又怎样?”
    “至今他的空缺都没有人补上。”说着,傲慢的奥里维已经将一副傲慢的神情,换成了一副卑微的表情。朝臣的面部表情,一般来说的话,无外乎这两种。
    路易十一呆呆地看了奥里维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了。”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奥里维先生,布西科元帅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赏赐出自大王,大鱼出自海洋。’我看你倒是很赞成他的意见。现在你好好听着,我的记忆力一向都很好:六八年时,我任命你为我的内侍;六九年我让你当上了圣克鲁桥行宫的大总管,一年薪水达到一百图尔利勿尔(你是不是很想要巴黎币?);七三年十一月,你成功地把信送到了吉尔日阿尔,我为了奖励你,我让你当了范塞娜森林的护林官;七九年,你又代替可怜的若望·代兹,当上了凡塞纳森林的领主;以后,又提拔你为洛奇堡垒总管;再后来,麦浪桥队长。从此以后,很多人便开始称呼你为‘伯爵’;理发师在节假日里上缴的五苏,三苏都给了你,政府只留两苏;后来,我更是大方地改掉了你那个不吉利的姓氏‘勒莫为’,说实话,那个姓氏和你还真相配。七四年以后,你之所以能每天挺胸抬头、趾高气扬,全是因为我当初不顾全部贵族的反对,恩准你使用五颜六色的印章。我的上帝啊!难道你还不满足吗?难道你捕鱼的本领还不够高明吗?你就不怕为了鱼而翻身丧命吗?我告诉你伙计,骄傲会让人丧命的。难道你不知道吗?骄傲的后面紧跟着就是屈辱和灭亡。你好好想想,你最好还是给我闭上你的嘴巴!”
    国王声色俱厉的一番言辞,让奥里维先生的面部表情再度恢复成以往的傲慢。只听见他大声嚷道:“看来,陛下今天的确病的很严重,竟然把所有的赏赐全给了医生。”
    对于奥里维的傲慢无礼,路易十一并没有表现得很愤怒,只见他平静地说道:“哦,我倒还忘记了一件事,奥里维先生,我还让你出使过刚城,驻玛丽皇后玛丽皇后:即勃艮第的玛丽(1457—1482),莽汉查理的独生女,1477年嫁给奥地利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宫为御史。”说着,他转向那两个弗朗德勒人,说道,“先生们,他便是我的御史。”然后,他又接着对奥里维说道,“嘿!老伙计,你看,我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何必为这件小事动怒呢?来吧,天色不早了,赶紧来给我刮刮胡子吧!”
    自不待言,读者无需等到现在就能认出,这个“奥里维先生”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可怕的费加罗费加罗:法国剧作家博马舍《塞维利亚的理发师》、《费加罗的婚姻》中的主角。。在上天的巧妙安排下,他被放进了路易十一那出漫长而血腥的喜剧中,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我们在这里并不想对这个人进行剖析,只想告诉大家,国王的这位理发师有三个名字:王室的人出于礼貌,都叫他“奥里维·勒丹”;老百姓叫他“魔鬼奥里维”;而他的真名则是“坏蛋奥里维”。
    听到国王刚才的那番话,“坏蛋奥里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国王,然后又看了看医生夸克纪埃,说道:“是的,是的,医生。”
    “哦,是的,医生。”这时,路易十一还怪模怪样地重复了一遍奥里维的话,他今天晚上的脾气真是出人意料地好,“说实话,你就是不如医生。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掌控了我整个身体,而你也就摸摸我的下巴而已。算了吧,可怜的理发师,别再想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保证,只要我当一天国王,就不会亏待你。如果我也像西尔倍里格国王西尔倍里格(539—584):墨洛温王朝的国王。那样,养成用手捋胡子的习惯,那你想想,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好了,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赶紧去把你的工具拿来,给我刮胡子吧!”
    看见国王今天总是不停地笑,奥里维也不好意思再和他怄气,只能悻悻地出去拿东西了。
    这个时候,国王突然站了起来,情绪异常激动地走动窗户边,大声地说道:“快看哪!真的,内城上空一片火光,肯定是典吏家里着火了。一定是这个样子!亲爱的百姓们啊,你们终于来帮助我摧毁封建的领主制度了。”说着,他转过身来,对着两个弗朗德勒人说道:“过来啊,先生们,我相信这样壮观的场面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天哪!真的是熊熊大火啊!”居约姆说道。
    “啊!”科勃诺尔也是兴奋地说道,“这一幕让我想起了焚烧贵族安倍古府领主的房子。看来,那边一定是爆发了大的暴乱啊!”
    “您也这样认为吗?科勃诺尔先生?”路易十一的表情简直跟袜子商一样高兴,“那可是难以抵挡的啊?”
    “上帝作证,我的陛下,那样的话至少要好几支军队。”
    “哦,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只要我愿意……”国王说道。
    “不过,如果这次暴乱跟我猜想的是一回事的话,恐怕就算是陛下您,也不一定能镇压。”袜子商大着胆子说道。
    “多虑了,老弟,只要出动我的两支近卫团和一门大炮,就可以轻松摆平这件事。”国王满不在乎地说道。
    “陛下,您知道的,瑞士雇佣兵也是低贱的出身。勃艮第公爵则出身贵族。他当初就是根本没有把那些贱民放在心上,在格朗松战役中,他高声喊道:‘火炮手们,向那群贱民开火。’他还以为用圣乔治的名义发誓,就能轻而易举地消灭那些贱民。可正好相反的是,在那次战役中,有很多骑士被那些贱民所杀。就连勃艮第那位最高贵的贵族夏多·居荣先生,也连同他那匹大灰马在一个小沼泽中丧命。”袜子商根本就不理会居约姆对他的暗示,他已决心要与国王辩个高低。
    “你说的那是战役,而这是暴乱,能是一回事吗?我只要皱皱眉头,就能让这种暴乱灰飞烟灭。”国王一点都不赞同袜子商的看法。
    “也许你说得是对的,陛下!要是那样,只能说明属于人民的时代还没有到来。”
    “科勃诺尔先生,跟您说话的是法兰西的最高统治者。”居约姆此时提醒袜子商。
    “我当然知道。”袜子商一本正经地说道。
    “没事,我的居约姆老伙计,让他说下去吧!”国王平静地说道,“说实话,我喜欢他的直率坦言,我父亲查理七世就说过,真理已经生病了,而我长久以来更是认为,真理已经消失了。但现在我觉得我又看见了真理,因为我看见了科勃诺尔先生。”说着,还十分亲切地把手搭在了袜子商肩膀上,“您刚才说……科勃诺尔先生?”
    “我刚才说,也许您说得对,这只能说明你们国家人民的时代还没有来。”
    “那么,你觉得那天什么时候来呢?”国王用那觉察一切的眼神看了看他,说道。
    “也许您就快听见它的钟声了。”科勃诺尔正色回答道。
    “那是哪个时刻呢?”
    “这样跟您说吧,陛下!这里有一座堡垒和一口警钟,大炮也有很多,还有许多市民和士兵。当警钟敲响,大炮齐放时,这座堡垒就会轰然倒塌,士兵和市民也会互相杀戮,就是那个时刻。”科勃诺尔一脸严肃地请国王走近了窗口,说道。
    听到袜子商这样说,路易十一的脸色立刻阴沉了,随后他便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他像抚摸战马一样轻轻地拍了拍那堡垒的墙壁,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不会就这么轻易倒下的,对不对?亲爱的巴士底?”忽然,他转过身来,对着胆大包天的袜子商说道:“你看见过暴乱吗?科勃诺尔先生。”
    “我制造过暴乱。”袜子商倍感自豪地说道。
    “那你是如何制造暴乱的呢,先生?”国王追问道。
    “这太简单了,制造暴乱的方法有成百上千种。首先,要让市民们对上层贵族心怀怨恨,当然,现在这种情况很常见。然后,就是看市民们的性格了。比如,我们刚城的居民就很容易发生暴乱,因为他们一向都是喜欢君王的儿子,而不喜欢君王本人。现在我们来假设一下,在一个早晨,有一个人来到了我店里,对我说:‘科勃诺尔老爹,发生了这事,发生了那事,……比方说,弗朗德勒公主要维护自己的宠臣,典吏们要加收鲨鱼皮革税,诸如这样的事情。随便那个人怎么说都可以。’于是,我便走到街头,大声吼道:‘抢啊,抢他奶奶的!’大街上破木桶有的是,我便站在上面大声鼓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只要我的心跟民众站在一起,肯定就有说不完的话。只要是群众中的一员,他们心中肯定就会有积怨的。于是,群众就聚集了起来,高声叫喊,敲响警钟,还从士兵的手中抢夺兵器武装自己。而且,市场的很多人也都参加了进来。于是,很快就打起来了。总之,不管怎么说,只要城市还有领主存在,市镇上还有市民,乡村里还有农民,那么这种情况迟早会发生。”
    “那你们是造谁的反呢?反对你们的领主,还是典吏?”
    “说不定,看情况吧!谁的反都造,有时还造公爵的反!”
    “在这里,他们只是在造典吏的反罢了。”国王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微笑着对袜子商说道。
    就在这时,理发师奥里维先生走了进来。他手中捧着陛下的洗漱用具,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不过,让路易十一感到吃惊的是,跟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巴黎的司法长官和巡防队长,而且后两个人的神色都很慌张。只见怒气未消的理发师装作一副惊恐的模样,其实他心中正在幸灾乐祸。他连忙走到国王面前,说道:“陛下,请原谅我给您带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
    “陛下,这次的暴乱不是针对司法宫典吏的。”我们的坏蛋奥里维先生一脸幸灾乐祸,只听见他快意地说道。
    “不是冲着司法宫的?那是冲谁去的?”路易十一问道。
    “冲您来的,我的陛下!”奥里维先生语气重重地说道。
    “奥里维先生,你要把这件事情仔细给我说清楚喽!要不然,我会毫不犹豫地砍掉你的脑袋。听好了,老伙计,我以圣洛的十字架发誓,要是你说的情况不属实,或有所隐瞒,我会用砍掉卢森堡先生的钢刀,砍掉你的脑袋。”听到理发师的话后,路易十一立即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身子挺得像个年轻人一样,恶狠狠地说道。要知道,伟大的国王路易十一用圣洛的十字架起誓,在他一生中只有两次。
    “陛下……”奥里维刚想开口辩解。
    “你给我跪下!”路易十一暴怒地打断了他的话,吼道,“特里斯丹,你给我好好地看住这个家伙。”
    “国王陛下,一名女巫被你的大理寺判了死刑,可后来这个女巫不但没有死,而且还躲进了巴黎圣母院。这些暴乱的民众现在正在攻打巴黎圣母院,就是要把那名女巫从圣母院里救出来。还有,您可以向司法长官和巡防队长求证我说的话是否属实,他们刚从圣母院那边赶来。他们可以告诉您,暴乱到底是冲巴黎圣母院,还是司法宫典吏家。”只见奥里维先生跪在地上,冷冷地说道。
    “什么?天哪!这群贱民胆敢围攻巴黎圣母院,围攻我们的巴黎圣母院!真是不知死活!……起来吧,奥里维先生。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把西蒙·拉丹的空缺赏给你了!那个女巫受到了教堂的保护,而教堂是我的势力范围,他们不是造司法宫典吏的反,他们是在造我的反,造我的反。”国王听见奥里维的一番话,脸色马上就变得惨白起来,只听见他颤抖着说道。
    愤怒仿佛让路易十一一下子年轻了起来,只见他在房间里来回不停地走着,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狰狞,他仿佛一瞬间由狡猾的狐狸变成了嗜血饿狼。过了片刻,忽然,他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杀机,恶狠狠地说道:“去,特里斯丹,把这群贱民统统给我杀掉!一个不留,统统给我干掉!杀吧,给我狠狠地杀,我要让他们知道,国王的威严绝对不能侵犯!”说完,他又重新坐下来,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假装镇静地说道:“听好了,特里斯丹,把巴士底的五十名炮兵和三百名骑兵都带去,还有沙多倍尔的弓箭手,你也带上。另外把你手上的人马也带着,去吧,带上所有的士兵马上赶到圣母院……快去!快!我要让巴黎这群无知的贱民们知道,他们如此狂妄地反对自己的国王,后果有多么严重!我要让他们后悔与国王为敌!……竟敢公然破坏国家的安定团结,哼,对于这样的事,我向来都不会心慈手软!记住,特里斯丹,一定要铁血镇压,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受到惩罚,把他们统统带到隼山上杀掉,一个不留!”
    “请陛下放心,我立刻去办!”特里斯丹躬身施礼,回答说道。说完,他还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问道:“那个女巫怎么处置?”
    “女巫?这个吗,对了,代斯杜特维尔先生,那些贱民准备拿她怎么办呢?”路易十一思考了一下特里斯丹的问题,然后便朝着巴黎府尹问道。
    “既然这群乱民不遗余力地想把这个女巫抢出来,当然是觉得这个女巫逃脱刑罚是不公正的,他们肯定会把她吊死。”想了想,巴黎府尹自以为很聪明地回答道。
    “那就这样吧,老伙计,干掉贱民,吊死女巫。”国王考虑了一会儿,然后便对着特里斯丹说道。
    就在这时,只听见居约姆对科勃诺尔小声说道:“看,这就是国王的裁决,多么明智果断啊!尽管惩治了那些为请愿而目无王法的百姓,却满足了他们的要求。真是妙极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陛下!”特里斯丹说道,“可如果那个女巫始终躲在圣母院,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忽视什么避难权,直接进去把她吊死?”
    “哦!我的上帝啊!避难权?”路易十一为难地说道,“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吊死。”说到这里,国王好像有了什么好主意,只见他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迅速跪在了地上。他把帽子放在了椅子上,十分虔诚地看着帽子上面的一个铅质护身符,然后双手合在一起,无比庄重地说道:“仁慈善良的圣母啊!请您宽恕我对您的无礼吧,这个女巫无论如何都要被处死的!您知道,她不是一个值得庇护的人!圣母啊,您要知道,很多国君对您都很虔诚尊敬,但为了国家的尊严和团结,他们迫不得已冒犯您啊!英国大主教就曾经允许爱德华国王到教堂里逮捕了一个巫师!就连我的祖父,也曾为了抓捕一个巫师,而侵犯过圣保罗教堂。这次,就请您也宽恕我一回吧,我保证,绝没有下次。作为补偿,我会为您建造一座银像!阿门!”
    说到这里,路易十一站了起来,同时他还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过了一会,他对着特里斯丹说道:“好了,你赶紧去圣母院吧,别忘了带上沙多倍尔卫队长。你们要敲响警钟,彻底镇压这群贱民。一定要把那个女巫给我吊死!而且,你要亲自做这件事情!我会在这里一直等候你们凯旋的消息!……过来,奥里维先生,今晚上不休息了,你来给我刮刮胡子!”
    随后,特里斯丹向国王躬身行礼后,便迅速出发了。这时,路易十一示意居约姆和科勃诺尔可以退下了,同时对他们说道:“好了,弗朗德勒的朋友,你们也可以回去休息了。黑夜很快就会过去,黎明马上就到。”
    于是,这两个人向国王躬身鞠了一躬,然后便由巴士底队长领着回了房间。这时,只见袜子商对着居约姆低声说道:“这个咳嗽多病的老国王,真让人受不了。我看见过查理·德·勃艮第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却没有见过一个国王跟他一样病得东倒西歪。我很纳闷,就他这个老态龙钟、晃晃悠悠的样子,他是如何做到让一个国家的臣民都顺从他的统治的?”
    “雅克先生,”居约姆答道,“那是因为我们国王喝的酒没有他喝得药汁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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