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尊王朝 巴黎圣母院

四、陶罐和水晶瓶

巴黎圣母院 雨果(Hugo,V.)著;南宫雨 编译 8648 Sep 28, 2021 5:32:09 PM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要说时间拥有巨大的魔力,这一点真的不用怀疑。比如我们这位饱经创伤的姑娘,爱斯梅拉达,她就在时间的魔力下渐渐地忘记伤痛。其实,极度的伤痛和极度的欢乐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不能持久。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爱斯梅拉达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但太多的痛苦还是在这位姑娘的心中留下了些许阴影。而且,随着安全感的增加,美丽的吉卜赛姑娘又开始幻想回到社会中生活了。她就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但手里却掌握着自己坟墓的钥匙。那些曾经让她感到恐惧或害怕的身影,已经逐渐淡出她的脑海,像比埃拉·多尔得许、雅克·沙尔莫吕这一类凶神恶煞,她已经记不得这些长什么样了,即便是那个最阴险、最恶毒、最可怕的教士,她差不多也忘记了。
    爱斯梅拉达之所以想回到社会中生活,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弗比斯仍然活着。对她而言,弗比斯便是她生活的全部。尽管她遭受了一连串的致命打击,甚至连她的心灵和思想已经满目疮痍,但弗比斯活着这个事实,却仍然让她心里存有一丝希望,也许这便是一种坚韧不拔的感情,一种对一个人执着不懈的爱。其实,爱情就好像一颗小树苗,它深深地扎根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在阳光和爱情雨露的滋润下,这颗小树苗不仅会茁壮成长,还会变得枝繁叶茂。然而,这种爱情却是有些盲目的,但也正是因为它盲目,才愈加显得它顽强。在它变得毫无道理可言的时候,也正是它最顽强不可侵犯的时候。
    但是,每当爱斯梅拉达想起这个让她爱得如痴如醉的弗比斯时,不免有些心酸。她始终不敢相信,弗比斯这样聪明的人会相信那毫无事实根据的判决,她更不敢相信,弗比斯竟然会相信这个爱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会捅他一刀。但也许他也被欺骗了,也许他只是一时糊涂罢了,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吉卜赛姑娘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不过,这事说到底也不能怪他,谁让她自己当众承认了那些罪行呢?但她之所以那样做,并不是她真的杀了人,而是因为她实在受不了那样的酷刑,难道这也要怪她吗?但是爱斯梅拉达好像有十足的把握,她自信她会让弗比斯相信自己,并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她深信,只要能够看见弗比斯,然后对着他投去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便能轻易地化解这段误会。尽管爱斯梅拉达如此自信满满,但始终有一件事情让她耿耿于怀:那天她在圣母院广场上忏悔的时候,弗比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个阳台上?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少女是谁?那当然是他的妹妹喽!尽管这样的解释有点自欺欺人,但爱斯梅拉达却非常满意。因为这位善良的吉卜赛姑娘始终坚信,弗比斯是爱自己的,而且他心中绝对只有她一个人。她甚至对弗比斯对她许下的诺言都记忆犹新。她是一个多么天真善良的姑娘啊!弗比斯一点点的花言巧语就能让她信以为真。因此,这位吉卜赛姑娘热切地盼望着,等待着。
    还有不得不提的一点,那便是巴黎圣母院。这座维护她、包容她、拯救她的巨大建筑物,它本身就是最好的镇静剂或止痛药。这座建筑物的庄严线条,还有姑娘周围的一切物事显现出来的宗教色彩,甚至连石头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散发着虔诚平静的气息,这一切无一不在对她起着抚慰作用。还有从这座建筑物中,传出的各种慈祥肃穆的声音,也都在一定程度上修复了姑娘那残弱的灵魂,比如主祭教士那单调的歌声、众多善男信女们那时而断续、时而洪亮的附和声、彩色玻璃窗那和谐的颤动,像上百只号角般突然奏响的风琴声,像大蜂房似的嗡嗡直响的三座钟楼,这个有着巨大音阶的乐队,从人群到钟楼,不断抑扬顿挫、此起彼伏,这一切也都在麻痹着她的回忆、想象以及痛苦。特别是那巨大的钟声,更加使她安然忘忧,这些庞大的机器向她倾泻出汹涌的波涛,仿佛一股巨大的磁波深深影响了她。
    就这样,随着每天旭日东升、夕阳西落,吉卜赛姑娘变得更加安静平和,呼吸也更加顺畅,脸色也更加红润。渐渐地,她又恢复了天真开朗的本性,又开始唱歌和跳舞了,又开始在快乐中度过每一天。经常可以看到她和小山羊加里在一起玩耍嬉戏,还时不时地撅起小嘴故作嗔怒。出于少女贞洁的羞怯,每天早上她都会躲到房子的角落里穿衣服,生怕附近的阁楼里有什么人窥视她。
    爱斯梅拉达在思念弗比斯之余,还会时常想起加西莫多,这个现在唯一跟自己有交往、有接触的人。虽然他的相貌是那么丑陋,但他却对自己那么温柔,那么照顾。她想对加西莫多投以感激而亲切的目光,却一直没有做到,因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视他的丑陋,无法习惯这个圣母院的敲钟人,还是因为他太丑了,所以她无法像跟一个正常人交往那样跟他交往。因此,爱斯梅拉达姑娘常常为自己的行为深深自责。
    事实上,爱斯梅拉达并没有捡起加西莫多那天放在地上的哨子,但从那以后刚开始的几天里,加西莫多仍然不请自来,时不时地露露面。当他送来水和食物的时候,吉卜赛姑娘更是竭尽全力地隐藏自己对他的厌恶,但她的这类情绪只要稍微露出一点破绽,加西莫多便立刻察觉出来,因此每次他都会悻悻离去。有一次,吉卜赛姑娘和小山羊加里正在嬉戏的时候,加西莫多拎着食物和水来了。他刚好看见爱斯梅拉达亲昵地抚摸小山羊,而且他还格外出神地盯着这对可爱的精灵看了好久,然后便沉重地感叹道:“我的不幸,主要在于我长的不太像人,我要是长得完全跟个畜生一样,就可以和这个小山羊享受一样的待遇了。”听到他说的话,吉卜赛姑娘抬起头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哦,我非常清楚这是什么原因了。”加西莫多针对这种眼神说道,随即,他便伤心地离开了。
    另外一次,加西莫多突然出现在爱斯梅拉达的房间门口(他从来都不进去),而那时吉卜赛姑娘正在尽情地唱着一首古老的西班牙歌谣,至于这首歌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并不清楚,她只知道这是她小时候入睡前埃及女人唱给她听的,后来她便把它用心地记了下来。吉卜赛姑娘一看见加西莫多,就一脸厌恶地停住了歌声。可是,不幸的敲钟人跪在地上,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还把两只粗糙难看的大手紧紧合在一起,愈加痛苦地说道:“啊,善良的姑娘,我求求您唱下去,请不要赶我走!”也许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救命恩人大失所望,爱斯梅拉达又继续唱起了歌谣。慢慢地,她忘记了刚才对敲钟人的厌恶,还满心欢喜地沉醉于这首好听的曲子当中,可是加西莫多始终都没有站起来,一直就那样跪着,而且还双手合拢,一脸虔诚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吉卜赛姑娘,仿佛在她的歌声里,他享受到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幸福。
    还有一次,可怜的加西莫多慢慢走到爱斯梅拉达面前,小心翼翼地对她说道:“您听我说,我要跟您说一件事。”美丽的姑娘正准备洗耳恭听时,却看见那个敲钟人一会摇头,一会又是叹气,总是犹犹豫豫。最后,他还是一脸痛苦地捂着脸走开了,弄得吉卜赛姑娘莫名其妙。
    墙上有许多面目狰狞的雕像,其中有一个敲钟人特别喜欢,他经常会蹲在这个雕像的旁边,并且用一种和老朋友说话的口气跟它交谈。有一回,爱斯梅拉达就听见他对着自己的“老朋友”说道:“哦,老伙计,我为什么就不能跟你一样,也是石头雕刻成的呢?”
    有一天早晨,吉卜赛姑娘终于再也没有办法克制内心的激动,于是,她便走到挨近窗外屋顶的地方,越过圣若望教堂圆形的屋顶极目远眺。与此同时,敲钟人先生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为了不让自己丑陋的相貌吓到吉卜赛姑娘,他选择了待在姑娘的身后。忽然,吉卜赛姑娘那又黑又亮的眼睛里,闪烁起一颗泪珠和一道欢乐的光芒,随后便看见她跪在屋顶边缘,热烈而又忘情地伸开双臂呼喊道:“弗比斯!亲爱的弗比斯!你来吧!来吧!看在上帝的份上,一句话,就说一句话!我亲爱的弗比斯!”此时此刻,无论是她的声音,还是她的眼神,又或是她的表情,都像极了一个翻船落水的人,望着远处阳光里行驶着的小船并发出求救的呼喊。
    加西莫多对姑娘的行为感到很好奇,于是,他也俯身朝着下方看去。原来圣母院的前庭广场上正有一个骑马而过的男人,这个男人不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且还身着盛装华服,佩戴着长剑,全身都闪耀着长剑和装饰品的光芒。他此时此刻正在向一位站在阳台上的姑娘行礼致意。对于吉卜赛姑娘那充满柔情、声嘶力竭的呼喊,他并没有在意,因为他离得太远了,根本就没有听见。
    虽然那个帅气的男人没有听见吉卜赛姑娘的呼喊,但是我们可怜的敲钟人却“听”得真真切切。他从胸腔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随后转过身去,心中惆怅地咽下了自己的泪水,他还用两只紧握的拳头使劲儿地捶着脑袋,而当他松开手时,每只手掌里赫然抓着一把褐色的头发。他看见爱斯梅拉达这时根本没注意他,于是,便听见这位不幸的敲钟人咬牙启齿地说道:“该死!人就应该有一幅漂亮的长相,只有外表英俊了别人才会看你。”就在这时,吉卜赛姑娘的喊声更加热烈激动:“弗比斯!……弗比斯!……天哪!他下马了,他要走进那所房子了!……那个跟他说话的女人……简直太可恶了!……弗比斯!……弗比斯!……我亲爱的弗比斯!”
    可怜的敲钟人无比痛苦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见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竭力不让泪水流下来,假装镇定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女人疯狂的行为,最后,他悄悄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拽着她的衣角,说道:“您要不要让我把他请过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忧伤。
    显然敲钟人的这句话正中吉卜赛姑娘的心坎,她兴高采烈地回答道:“好呀,好呀,你真是太好了,如果你真的能把那个男人叫上来,我以后会喜欢你的。快点啊,快点啊!”说着,姑娘还忘情地搂住敲钟人的膝盖。敲钟人“听”到姑娘的回答后,不禁哀伤地摇了摇头,说道:“好!那我现在就去把他请上来。”说完,他便转过身去,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飞快地冲下楼去。尽管他跑得飞快,可是等他到达前庭广场的时候,那个年轻男人已经不见了,只看见他刚才骑的马拴在孚勒尔·德·丽丝府邸的门口,显然他是进了孚勒尔·德·丽丝府邸。敲钟人抬头朝教堂的楼顶望去,只见爱斯梅拉达仍然站在原地,仍然是原来的姿势,他伤心地对着姑娘摇了摇头,然后,他便下了决心,要一直在这里等到那个年轻男人走出来为止。
    就在加西莫多无聊地在孚勒尔·德·丽丝府外等待时,府里却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样子,因为这里正在举行婚前宴请宾客的宴席。加西莫多在外面只看见很多客人进入府邸,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好不容易有一个人从府邸里出来了,加西莫多大喜过望,可等到看清那人的举动,又不禁大失所望。原来是一名马夫来牵那个年轻人的马匹到府内。他不时地看看教堂顶楼,只见吉卜赛姑娘也跟他一样,紧紧盯着府邸的门口。就这样,一整天便在加西莫多极为沉闷无聊的等待中度过了。
    终于,夜幕降临了。孚勒尔·德·丽丝府邸也是从黄昏时分点点灯光,变成了现在灯火通明。就连坐落在四周各个街区的房屋,也纷纷亮起夜晚用来照明的灯,四下里,除了灯光,便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在这么宁静的夜晚,孚勒尔·德·丽丝府邸里面的欢声笑语和推杯换盏的声音,趁着夜色传进了敲钟人的耳朵里,而且加西莫多仿佛还看见了府邸里面热烈的庆祝场面。教堂顶楼上的爱斯梅拉达也是在浓浓的夜色中由一个灰点完全变成了一片漆黑,尽管加西莫多这时已经看不到她了,但他深信,那个美丽的吉卜赛姑娘并没有离开,她仍旧是充满希望、仍然十分热忱地等候在那里。
    随着深夜的临近,各个街区房屋中的灯光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熄灭,唯独孚勒尔·德·丽丝府邸里仍旧是灯火辉煌。可怜的加西莫多还在原来的地方等候着,可是孚勒尔·德·丽丝府邸里始终没有一个人走出来,更别提他要找的那个年轻人的身影了。尽管已近深夜,但孚勒尔·德·丽丝府邸里热闹的气氛却丝毫不见退却,加西莫多耳朵里传来的那一片节日的喧闹声、笑声和音乐声,也随着夜色的浓重越来越清楚。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客人们终于纷纷告退,藏身于暗处的加西莫多,看见三五成群的客人走过那灯火通明的走廊。不过,令加西莫多感到失望的是,这些走出来的客人当中依然没有爱斯梅拉达姑娘钟爱的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加西莫多心中充满了悲苦,他不时地仰望天空,一片片沉重的乌云,残破而凌乱,好像是从天空中垂吊下来的绵绵薄纱,又好像是墙壁上一张蜘蛛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孚勒尔·德·丽丝府邸的阳台上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加西莫多仰望天空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两个人,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少女。此时此刻,阳台上一片漆黑,连从阳台玻璃窗透出来的光亮也被从门窗上垂下来的深红色大帷幔遮挡住了。加西莫多的头顶上正好是那个阳台的石头栏杆,因此,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阳台上的两个年轻人看清楚。不错,那个年轻的男人正是爱斯梅拉达爱得如痴如醉的弗比斯,而那个年轻少女就是兴高采烈地迎接他到来的孚勒尔·德·丽丝小姐。尽管加西莫多听不到这两位年轻男女的柔情蜜语,但能看出他们正沉浸在甜蜜的幽会中。这种幽会的情景本来就隐藏在黑暗的地方不让人知晓,因此它也带了一种更加幽香动人的味道。那个年轻男人用手臂缓缓地搂住了那个姑娘的纤腰,姑娘也没有反抗,显然姑娘这次默许了他的行为,但还是拒绝了他的吻。这一对年轻人丝毫不担心,他们在夜色笼罩下的阳台上幽会被别人看见,因此他们内心火热。但他们却不知道,敲钟人加西莫多目睹了整个场面。可怜的加西莫多看到这一幕不禁伤心起来。不难看出,这个天生丑陋的人并非无情之人,尽管他独眼、驼背又罗圈腿,但这并不妨碍他也会为这样的场面战栗起来。在这一刻,他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想到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爱情、**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却束手无策,想到自己只能观看别人的幸福人生,而自己却无限悲惨凄凉,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充满了心酸。尤其是想到,善良的爱斯梅拉达一旦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竟然在此与另外一个女人如此亲密地幽会,她会很悲伤时,加西莫多心中就更加难过。他宁可自己承受这种悲痛,无论这种悲痛多么沉重,他也不愿意那个善良的吉卜赛姑娘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不过,他心中也存在一种侥幸,夜色如此漆黑,而教堂顶楼距离阳台还那么远,吉卜赛姑娘肯定看不到这两个人亲热。想到这里,他那皱巴巴的心情也有了些许的舒展。
    这个时候,阳台上这对男女越谈越动情。那个小姐似乎在恳请那个男人不要有太多要求,不过从那个男人的声音中不难听出,他此时已经是欲火中烧,而且他的眼睛更是火辣辣地盯着眼前的美女。就在姑娘半推半就的时候,阳台的门窗忽然就打开了,紧接着从屋里走出来一位老太太。阳台上的美丽少女被突然出现的老太太弄得十分羞愧,而那个年轻男人却是满脸的愤怒。随后,三个人便回房间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浑身闪闪发光的年轻男人骑上马,从孚勒尔·德·丽丝府邸里跑了出来,在加西莫多身边疾驰而过。这个男人刚转过街拐角,加西莫多就从后面追了上来。尽管我们的敲钟人先生是个罗圈腿,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只见他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呼喊:“喂,先生!停一下!”弗比斯勒马停了下来,然后就看见从黑暗中跑过来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弗比斯怒气冲冲地说道:“你叫住我干什么?”这时,加西莫多已经跑到卫队长的身边,他一手抓住马的缰绳,说道:“请您跟我走一趟,有个人现在十分想见您。就在……”不等他说完,弗比斯就冲着他咆哮起来:“他妈的,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丑鬼,等等,我觉得好面熟啊,……你干吗要抓住我的缰绳啊?”加西莫多说道:“难道您就不想见见我说的那个人吗?”弗比斯更加不耐烦了,刚才被那个该死的老太太搅和了好事,换作是谁都不会有好心情,只见他对着加西莫多愤怒地骂道:“他妈的,你这个丑鬼竟然敢抓住我的缰绳不放,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是不是想让我的马踢死你?”
    无论弗比斯怎么骂加西莫多,加西莫多就是不松手,不仅如此,他还试图抓着缰绳让马调转方向。他不明白弗比斯为什么要反复地拒绝他的邀请,于是,他只得赶紧向这位年轻的军官解释道:“想见您的人是个漂亮的女人,而且是一个深深爱着您的女人。”卫队长一听他的解释,反而更加愤怒,只见他对着加西莫多又骂道:“该死的混账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让我去见谁我就去见谁啊?还他妈的是一个深爱我的姑娘,老子告诉你,深爱我的姑娘多了去了,难道她们让我去见,我就去见啊?真是岂有此理!你赶紧滚回去,告诉那个让你来的姑娘,就说我马上要结婚了,让她见鬼去吧!”加西莫多还是不死心,又连忙解释道:“您听我说……她不是别人,她就是那个深爱着你的吉卜赛姑娘,是她要见您。”他以为这样的解释也许会让这位年轻军官不再犹豫,顺利地跟着他走。
    这句话果然让弗比斯产生了巨大的反应,但是加西莫多却没有看到自己期待中的反应。自从那天在孚勒尔·德·丽丝府邸的阳台上观看了忏悔仪式,在即将执行死刑的时候,弗比斯就和自己的未婚妻走回了房间,所以弗比斯并没有看见加西莫多在最后关头救下吉卜赛姑娘。尽管孚勒尔·德·丽丝小姐后来得知了此事,但她并没有把它告诉未婚夫的打算,因为这样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因此,弗比斯并不知道爱斯梅拉达还活着,他一直以为她已经被吊死了。然而,在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突然跑出来一个怪物,还对他说那个姑娘要见他,这不禁让他想起了事发当天晚上的那个妖僧,一想到这里,弗比斯顿时毛骨悚然。而且他还看见自己的马对着加西莫多不住地打着响鼻,他被吓得快魂不附体了。
    “吉卜赛姑娘?”弗比斯强行忍住恐惧,壮着胆子问道,“难道你是从地狱来的?”说完,他还下意识地握住身上的长剑。
    加西莫多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用力拽着麻绳,不断地催促道:“快!快点!这边走!”
    卫队长看到这个怪人根本不理会他,于是,他便愤怒地朝着加西莫多的胸口狠狠地踹了一脚。顿时,加西莫多眼中金星直冒,他往前一跳,就向卫队长扑过去,但随即他便克制住了,说道:“您瞧,您真幸福,还有一个女人如此深爱着您!”说完他便松开了缰绳,然后又气愤地说道:“去你的吧!”随后,弗比斯便一边咒骂着,一边用马鞭使劲儿抽着马,扬长而去。最后,加西莫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弗比斯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可怜的敲钟人望着弗比斯消失的地方,自言自语道:“唉!太可惜了,竟然拒绝了这样的好事。”
    加西莫多无可奈何地、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巴黎圣母院,并慢慢地登上钟楼。果不其然,美丽的吉卜赛姑娘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苦苦等待着。她刚一看见加西莫多,就跑到他的身边,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加西莫多这时的心情也不好,他冷冷地说道:“我没有见到他。”姑娘对于他的回答感到非常生气,大声地说道:“那你回来干什么?你应该一直在那里等着,直到他出现为止。”可怜的加西莫多看见姑娘的样子,明白她正在责怪他,于是,他低下头痛苦地说道:“那我下次再等他吧!”吉卜赛姑娘这个时候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冲着他大声骂道:“你赶紧给我滚!你这个废物!滚!”
    加西莫多在吉卜赛姑娘的骂声中默默离开了。他知道姑娘此刻是多么地失落,也知道她正在埋怨自己,但他不想把刚才发生的一幕告诉她,这样会让她受到打击的,因此他宁愿自己承担所有的痛苦,也不愿意让善良的姑娘再受到痛苦的折磨。从这天晚上开始,爱斯梅拉达再也没有见过加西莫多,而加西莫多也没有主动来过小屋。只不过,吉卜赛姑娘偶尔能看到一个奇形怪状的身影,出现在另一个钟楼顶上。但是,只要这个身影察觉到姑娘在看他,便急急忙忙地消失掉。我们不得不承认,对于吉卜赛姑娘来说,敲钟人某种程度上的失踪,她并没有感到难过,相反,她还有些感激,因为她确实讨厌看见他。尽管加西莫多没有出现在爱斯梅拉达面前,但她仍能感觉到他依旧在自己身边保护着自己。在她睡觉的时候,总会有一只无形的手为她送来食物。还有一天早上,姑娘醒来的时候便看见一个鸟笼放在小屋的窗前。她曾经跟加西莫多说过好几次,小屋的屋顶有一块雕像让她感到害怕,结果第二天早上她一醒来便发现,那个让她害怕的雕像已经被砸烂了。爬到那样的高度,仅仅只为砸烂那块让姑娘害怕的雕像,如果他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并且不惜生命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有好几个黄昏,吉卜赛姑娘都听见有人躲在钟楼斜檐下,唱着一首古怪凄凉的歌曲,她听起来就像一首催眠曲。整首歌曲没有一点韵律可言,就好像是一个聋子随口编出来的一样:
    不要只看脸蛋,
    姑娘啊,要看心灵。
    漂亮男人的心往往都很丑陋,
    有的人心里根本没有爱情。
    姑娘啊,松柏并不好看,
    它不像杨柳那般婀娜多姿。
    但它在寒冬里依然翠绿。
    唉,说这些有什么用!
    天生丑陋的人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俊俏只理睬俊俏,
    初春根本不会搭理严冬。
    美丽就是完美,
    有了美丽,便能拥有一切,
    美是十全十美的存在。
    乌鸦只在白天飞,
    猫头鹰只在黑夜飞,
    可天鹅在白天黑夜都能飞。
    一天早晨,爱斯梅拉达刚一醒来,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两个插满了花儿的瓶子:一个是闪闪发亮的水晶瓶,可是瓶身已经有了裂纹,水就顺着裂纹流了出来,瓶子里的花儿也因为缺水枯萎了;另一个插满花儿的是一个普通陶罐,虽然粗糙,却完好无损,所以里面的花儿依然鲜艳。不知道吉卜赛姑娘是不是有意的,整整一天,她都把那朵枯萎的花朵戴在胸前。而那一天,她都没有听见钟楼上的歌声。
    尽管没有了钟楼上的歌声,但这并不影响爱斯梅拉达的生活,反而她过的比以前更加充实。每天大部分时间,她都用来和小山羊加里嬉戏玩耍,她还时时刻刻盯着孚勒尔·德·丽丝府邸,念叨弗比斯的名字,偶尔也会拿面包屑喂一下鸽子。就这样,时间被她一点点消磨掉了。
    再说,这段时间以来,她根本就没看见加西莫多,仿佛他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样。直到有一天深夜,就在她因为思念心爱的弗比斯无法入眠的时候,忽然听见小屋的门外面有叹气的声音。她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于是,她轻轻地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正有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堆在门口,原来是好长时间都没见到的加西莫多,在石板地上睡着了。
目录
设置
手机
收藏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