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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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宣卿怀喝掉一壶酒后面不改色，驰念惊讶不已。“传闻易清派禁酒，也不曾听说望舒公子是个贪杯之人。我还以为你不怎么能喝。”
宣卿怀摩挲了几下手里的酒杯，抬眸道：“入世后喝过一阵，发现无用就不再喝了。”
“众人买醉，有的是想借同桌把盏，与旁人亲近。有的是贪恋醉时的轻松自在，所以酒素有忘忧物的雅称。望舒公子说的无用是指哪桩？”
“都有。既无可亲近之人，又无法轻松自在，岂不是无用？”
驰念讶色不减，“那为何今日喝这么多？”
宣卿怀淡淡道：“今日有用。”
驰念垂眸沉默片刻，问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宣卿怀看了他一会儿，从衣服里取出了混元乾坤袋，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驰念一看便知封口被破开了，不觉自嘲笑了笑，“若我说，这是我前些天无意间遗失的，望舒公子可相信？”
“我信。”
只是两个字却让驰念觉得很不安。
他下意识认为宣卿怀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可以接受自己的胡诌。
“给我个理由，让我相信你的相信。”
宣卿怀再度举杯把酒喝掉，驰念却不敢再给他倒了。
这人的眼神似被酒力催起了一把火，炙热又激烈，驰念很担心自己会引火烧身。
“我信你，是因为我想知道那个祟究竟是什么东西？和你又是什么关系？若我疑你，便没有必要坐在这里了。”
驰念微微动容。
宣卿怀如此坦诚，倒让他准备好的谎言没了用武之地。
“望舒公子，很抱歉，你问的第一个问题我无法尽言。只能说，那祟没有害人之心。钱家于她有恩，本意是想把钱家人吓到离开，避免一场血光之灾。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她不会再去打搅钱家。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我和她认识，被她报恩的心感动，所以出手相助。”
驰念不倒酒，宣卿怀自己把酒杯斟满，就着他的话再度饮尽。
“我替钱家人谢谢他。”
驰念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应该知道那不是人，还要致谢？”
宣卿怀点点头，“万物有灵，我不以外貌断善恶，不以地位分贵贱，只看本心。他的好意当得起这声谢。”Μ.5八16０.cǒm
驰念默然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大口，万般感叹说：“你可真是……太能让人羞愧难当了。”
宣卿怀替他把酒杯斟满，望过去的视线里藏着浓烈的伤感，“你若没有骗我，就不用羞愧难当。”
驰念闻言先是一呆，盯着他看得十分用心。
那眼神渐生情愫，仿若再难压抑心中欲念，然后又大笑起来。
他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把别桌客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最后笑得两眼发红，搁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着，一滴滴眼泪都跌入了酒杯里。
宣卿怀看到他反应，知道自己赌对了。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一瞬间，刚喝到肚子里的酒似乎全都烧着了起来，烧得浑身血液沸腾，心头发烫。
他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却不敢发问。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
整整三十年，假死，隐姓埋名，他必定是有很多充足的理由才会选择走这样的路。
自己不能破坏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更不能给他带来危险。
失而复得之后，他没有勇气再失去一次。
在笑完之后，他的眼神瞬间生动了许多，和记忆中的有了九成相似。
“竹叶青，好喝吗？”
听到这句话，宣卿怀觉得通体舒泰。
压在心头三十年的巨石变成无数粉末，被六个字吹得烟消云散。
他摇摇头说：“不太好喝，不过我埋了一壶，等以后有时间一起喝。”
江寻煜点点头算是答应，“怎么认出我的？”
宣卿怀眼神亮了下，颇有几分得意，“不能说。”
江寻煜瞪他一眼，随手将面前混着自己眼泪的酒端起来喝了个干净
“什么都不问吗？”
江寻煜眼神很坚定。
宣卿怀知道如果自己开口问，他一定会说，“现在不行。”
江寻煜有些吃惊，“不行？”
宣卿怀帮他斟满酒，语气温柔又坚决地道：“我已经逼了你一回，虽然无悔但又怎能再逼你一回？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让我知道。我们，来日方长。”
今天已经感动过好几次，江寻煜决定把所有情感都收藏起来，等不得不分开时再好好回味。
“明天就走吗？”
宣卿怀回道：“是的。掌门命我去查最近的异象。听说隐羽宫有些线索，所以和罗师姐去一次。阿……”
话到嘴边，他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问：“只有我们的时候，我能不能还叫你阿煜？”
江寻煜笑道：“当然可以。”
宣卿怀高兴极了，笑得比任何一次都开怀。
江寻煜知道自己此时肯定脸红得可怕，只能庆幸对方看不真切。
“阿煜，玄门有些关于我的传闻，你别信。如果你想知道实情，尽可以来问，我定不会对你撒谎。”
江寻煜被他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觉问道：“是关于什么的传闻？”
宣卿怀见他如此，猜测他应该是没信，立刻放下心，“没什么，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呢，明天也会走吗？”
“嗯，这里的事办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你找过来，我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
江寻煜说得无意，宣卿怀却听得心惊肉跳，心道了声“好险”。
“你要去哪里？”
“我去氓山，要去找点线索。哎呀，我差点忘了，师兄，你把手伸给我。”
听到“师兄”两字，宣卿怀顿时心满意足，把两只手都伸到了桌上。
江寻煜搭上他的手腕，输入了自己的灵力。
见他脸色凝重，宣卿怀沉不住气地问：“怎么了，我身体有问题？”
收回手，江寻煜想了想说：“师兄，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碰到前尘的事吗？”
“记得，在北仑派深处的林子里，当时我在追杀魔族。”
“没错，那次前尘说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魔气。”
宣卿怀狐疑说：“怎么可能？”
“前尘体质特殊，他说的话我不敢忽视。为了确认这件事，林晚鸣他们回北埊峰的时候，我们设了个局把你引了过来。可前尘又说魔气好像消失了。偏偏两次他都没有十足把握。师兄，你自己曾察觉到什么吗？”
“断然没有。”宣卿怀十分肯定，忽然间想起那晚江寻煜的伤口，不免责备说，“就为了这样的小事，你竟然弄伤了自己！你们就不会换个更安全的方式？”
江寻煜没想到他会如此在意。
为了演戏逼真，他的确故意划伤了手臂。
伤并不深，三天就好差不多了。
那时双方立场不同，自然不会想那么多。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总之，没有最好。倘若……算了，不会的。”
宣卿怀觉得他答得敷衍，顿时就有想要把人牢牢绑在身边的冲动。
最好是藏起来，谁也不让看，特别是那个甘静啸。
两人从晌午一直聊到了华灯初上。
宣卿怀总是谨小慎微避开易清派、柳景雪或者涉及过去三十年秘密的话题。
江寻煜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体贴。
今日相认是情到深处，意切使然，一切并不在他的计划里。
有些话当下无法倾诉，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到最后竟是他先醉了。
宣卿怀知道他心里憋得难受，主动提出就此分别。
出了酒肆，不远处就是胭脂水粉店。
宣卿怀忍不住扶着他的肩膀问：“你的脸，就只能这样了吗？”
江寻煜笑得肆意，拉着他躲到旁边无人的巷子里。
他不胜酒力地靠在墙上，歪着头戏谑说：“师兄，我给你变个魔术，不要眨眼哦。”
宣卿怀看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东西被他从脸上扯开，露出了原本俊逸潇洒，真正属于江寻煜的脸。
眼前的面容因为醉酒染上了酡红，更衬得眼睛灿若星河，竟比记忆中的还要倜傥几分。
他情不自禁抚上他的脸颊，感受掌心不同寻常的滚烫，激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到之前滴在酒里的泪，便是这些年他受过的苦，流出来只能自己吞，心头又传来隐隐的绞痛。
五味杂陈，却不知该如何倾诉，只能哽咽着说一句：“阿煜，我终于找到你了。”
江寻煜看着他发红的眼圈，暖着他微凉的手掌，闻到他唇间的酒香，终于有了后悔的想法。
或许在第一次邂逅的时候，不对，或许应该比那更早，就该和他相认。
不管发生什么，这人一定会站在自己身边，一定会。
心中激荡不已，醉酒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连眼前宣卿怀的脸都快看不清了。
他半眯着眼，缓缓说：“师兄，你这次去隐羽宫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北埊峰？”
“我不确定，七八日总要的。阿煜，你没事吧？”
宣卿怀见他脸色越来越红，身体慢慢往地上滑，主动上前扶着肩膀帮他站稳。
“我应该比你更快些。还记得福安镇里我送你系璧的汇琼阁吧？”
“记得。”
“他家隔壁是个客栈，我去那里等你。今天脑子太晕了，我怕有些话词不达意。到时候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知道了，我会尽快赶过去。阿煜，你这样能自己回去吗？”宣卿怀忍住想把人揽入怀的冲动，担忧地问道。
江寻煜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没事。”
宣卿怀见他不小心把手里面具掉到了地上，忙捡起重新放进他手里。
“九数阁的人，有没有看到过你真实的脸？”
江寻煜双眼迷离地摇头，“没有。当年甘若离见过我，我怕他认出来，一直戴着面具和他们见面。”
听他这么说，宣卿怀很满意，“快把面具戴上，我送你到暗桩门口。”
他的话引得江寻煜乐个不停，“师兄，那不是九数阁的暗桩，之前我骗你的。老戴着很闷，不戴了。
宣卿怀听他开始口齿不清，不敢再和他多说什么，半扶半抱送到了店门口。
店里走出来个掌柜模样的人，将江寻煜接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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