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胜利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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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一只角鸮降落在海鸥镇的教堂。当它幻化为人形时，迎面看到站在庭院里看着自己的女牧师。
凡妮莎一脸疑惑的问，“你头上是怎么回事？”
真夜这才想起来自己头上还戴着什么，不免有些尴尬。他迅速拆下蝴蝶结，仔细的收进口袋里。
“妮可还好吗？”他问。
“她还没醒过来。我叫了个帮手，但是很遗憾，没有任何进展。”
“帮手？”
真夜跟着凡妮莎回到地下室，一下子就看到了这个所谓的帮手。
驱魔师瑞文·里伯斯站在“日光结晶”的前面。他背对着两人，朝装置里的妮可伸出一只手，似乎正在专注的维持着某个法术。
“我还以为帮手是谁呢，原来是驱魔师大人。”真夜看到瑞文，语气变得有些讥讽。
听到真夜的声音，瑞文的指尖如同被针刺了一般，缩了回来。他停止了法术，转过身，一言不发的面对他。
凡妮莎站在两人中间，挡住了真夜敌对的视线，仿佛想要缓和一下这紧张的气氛，“真夜，我听瑞文说了，你是那场屠杀的幸存者之一。”她真诚的说，“我很抱歉。”
真夜面色如冰，沉默无声。
这种时候向他道歉，难道要他回一句没关系吗？
他没有那么善解人意，更做不到一笑泯恩仇。
凡妮莎歉意的看着他，缓缓道，“你有权不原谅黎明祷言当时的失败，你有权记恨。那是黎明祷言无法推脱的过错。这些年，我们也在竭力弥补，不让悲剧重演。”
她郑重的说，“请你再信任我们一次，狼人幻形者。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这一点，真夜同意。
“是，没错。我们的确有共同的敌人。”
真夜的紫眸反射出凌厉的光，让他这张和人类极为相似的脸庞终于渗出了不属于人类的狂野气场。
“但是，我信不信任你们，不由你们说了算。”
凡妮莎被他的眼神震慑住。那双折射着寒光的兽瞳里满是迸发的仇恨之火，她看不到除此以外的任何东西。
真夜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瑞文身上，很显然，他并非不信任黎明祷言。
他不信任的人，只有瑞文一人而已。
他不明白自己对瑞文近乎本能的戒备和厌恶到底是源自什么。这个驱魔师没有做过伤害妮可的事情，也没有背叛过自己——至少在认识的这些日子里是如此。
[但是那股气味……]
瑞文用沉默回应真夜的目光，他从真夜的眼神里看到了焦灼的情绪，还有压制的怒火与仇恨。
他太熟悉那个眼神了。
因为，他也曾经因为一个人而将复仇的火焰降临在无辜人的身上。
如今，他仿佛在真夜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而过去的那个自己，好似在时空的另一头，嘲笑着现在的自己。
[你想要阻止他？你想要救他？这不难啊，你知道怎么做。“瑞文·里伯斯”。]
[告诉他真相，告诉他，妮可身上根本没有诅咒！告诉他，真正被诅咒的人是谁！]
瑞文的嘴唇一开一合，喉咙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他说不出口。
就在真夜不在的这段时间，瑞文已经再三确认过，妮可身上不存在任何诅咒。唯一留下的是那个已经快要消失的“恶魔印记”。他之所以可以如此肯定，是因为他自己也是被那个恶魔诅咒的人。
同一个恶魔施放的诅咒，会有相似的魔力波动。可是他在自己身上找到的这个波动，却不存在于妮可身上。
那么真夜看到的数字又是怎么来的？
答案也许很简单。
[被诅咒的人，不是妮可，而是真夜。所以才只有他能够看到那个数字。]
只要瑞文对真夜施法，只要在真夜身上找到诅咒的魔力波动，那么他的猜想就得以被证实。
可是他说不出口。
一旦说出这个真相，一旦试图向真夜证明这一切，就必须承认自己身上也有恶魔的诅咒。
而这一系列解释，可能导致他不得不说出自己已经成为恶魔的事实。
[不是正好吗？借此机会，你把昨晚没说完的话，一口气说完，不是挺好？]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你只要坦白你的真实身份，你的诅咒自然就解开了。从此以后，她们不会再来找你，你也不会再有无尽的噩梦。你还在犹豫什么呢？担心这个狼人会找你复仇？害怕他动手杀了你？]
[哈哈哈，笑话。你可是恶魔，你还怕打不过他？只要你解放你真正的力量，没有人是你的对手。]
[告诉他们，你到底是谁。不然，诅咒的力量会渗越深，往后，你的日子只会更加痛不欲生。]
左手食指上的那圈灼痕传来一阵刺痛，瑞文有些不自然的将左手握成拳，在心中回应了那个引诱的声音。
[你说的对，我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痛苦。但这份痛苦正是我所渴求的。因为，这才是我应该接受的惩罚。]
那个声音在久久的沉默之后，讥讽的说了一个词。
[懦夫。]
之后，那个声音消失了。
懦夫？
瑞文早已无所谓这些评价。
他对待这件事必须有一万个谨慎。
如果他是错的呢？如果真的是因为妮可身上的诅咒过于强大，或者过于特殊，而变得无法侦测？
他不敢拿妮可的生命开玩笑。如果他站在真夜的立场上，他一样也不得不屈服于恶魔的威胁。
所以，他决定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发现。但与此同时，他必须找到一个能够获取真夜信任、并且能力还在自己之上的人，去证明自己的猜想。
瑞文回应真夜那充满敌意的目光，说道，“我明白，真夜。你不是不信任黎明祷言。你不信任的人，是我。”
[我敬佩你的直觉。只有你察觉了我的异常。但我不是你的敌人。尽管如此，我却没有办法向你证明。请原谅我的自私。]
在真夜略显意外的目光下，瑞文继续道，“妮可的事，我不插手便是。等妮可醒了，你带上她去见大祭司。奥萝拉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如果你听信恶魔的话，屈服于他，你的人生就完了。”
“如果奥萝拉也没有办法解决，又该怎么办？”
“你得试一试再说，我们还有时间。”
“已经没有时间了！！”真夜突然粗暴的打断了瑞文的声音，“他要的那颗石头被藏在圣地的某个角落，是一个连我都没去过的地方。那是圣地！是幽狼阿琉斯塔克沉睡的梦境！你以为那种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那个通道每五年才会被打开一次，下一次开启就在十天后。如果我错过了，妮可也许就没命了。”
这个讯息出乎瑞文的意料，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让真夜继续说了下去。
“进入圣地的选拔早就开始了。我因为对这次的试炼不感兴趣，所以没有报名，也不关心。但是现在，我能不能赶上试炼的最后一次选拔都是问题。我没有时间了！”
听完，凡妮莎长叹一口气，“那你去吧。”她转向真夜，“我们做两手准备。”
说着，凡妮莎抛给真夜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
真夜接下它，仔细瞧了瞧。他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说它像徽章，不如说它更像一枚硬币。正面是黎明祷言那著名的“绽放之羽”的标志，反面是光之女神赫卡里恩的头像。
“这是什么？”
“黎明奖章。是我们公会赠予我们的协助者的特殊奖章。持有这个奖章的人，可以去总部呓语圣堂兑换相应的奖励。你拿着它，去隐者海湾，将它作为船票交给船员。我敢打赌，任何一个种族的商船见到它都会乐于帮助你渡海。”
真夜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黎明奖章，但他没有怀疑这枚奖章的价值。黎明祷言作为人类世界的中立牧师公会，在人类世界以外，同样有着非凡的声誉。这是真夜作为血狼一族的一员，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凡妮莎有条不紊的说了下去。
“另一边，我会负责联系奥萝拉大人，让她为妮可驱除诅咒。如果她成功了，我们会派遣使者去棘飏找你，跟你一起将那颗石头带回黎明祷言保管。如果三个月以后，仍然没有使者来找你，说明奥萝拉大人失败了，那么你就按照你的意志行动就好。”
“挚爱难得，你想要用尽一切去守护她，无可厚非。但是请你记住，狼人。如果你因此成为黑暗的奴仆，那么，黎明祷言将是你的敌人。”
地下室里，三朵旋转的光球为真夜的脸映下阴晴不定的光，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黎明奖章，随后将它收到口袋里。
“谢谢你的忠告。我不会成为恶魔的奴仆。”
[绝不会。]
“还有，如果你们那位大祭司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样神通广大，那么，不要让我等太久。”
真夜看向漂浮在结晶里的妮可，不肯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
许久之后，他才说，“我得走了，现在就走。”
说完，真夜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没有勇气去妮可身边跟她告别。他害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他就会舍不得离开。十五年了，他一度以为她已经死了。好不容易重逢，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可是如果他不走，谁来保护她？
如果黎明祷言也靠不住，除了服从恶魔的胁迫，还有什么办法？
[332，还有332天。]
他来不及向她告别，来不及等她醒来，来不及再听到她的声音。
他必须走，现在就走。
瑞文看着那个诀别的背影，忍不住问，“等妮可醒来，你不在。我们该怎么跟她解释？你不想要她知道你这次的行动，还有理由，对吗？”
真夜停下脚步，低沉的声音将所有不舍都狠狠压制在心底。
“告诉她，我有紧急任务，需要回棘飏一趟。请她一定等我回来。我一定一定会回来见她的。妮可，就拜托你们了。”
说完，那个高大的身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晴朗的下午，隐者海湾迎来了一艘来自北方的船。
船员们不紧不慢的从货仓里搬出一箱箱货物，整齐的放在码头上等待清点。
“动作麻利点，还想不想吃饭了！”船长有些不耐烦的出催促道。他接过一个船员递来的货单，咬着笔头清点起上面记录的数量，不料一个阴影却落在了货单上。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深色斗篷的高大男人站在自己面前，神情淡漠。
他记得这个男人。
这个黑发紫眸的年轻人曾经出大笔金额，搭乘了他的商船，从北边的薄暮港，来到南边的隐者海湾。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哟，这位小哥，要登船？”船长有几分期待，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这位沉默寡言的客人可是一位出手大方的主。
男人问，“我赶时间，你们的船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下午，等他们搬完这批货，我们就出发去薄暮港。怎样？价格好商量啊。”
“带我一个。”男人抛给船长一枚硬币模样的东西，毫不客气的登上了船。
船长接住了那枚亮闪闪的东西，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拿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他行商多年，自然见多识广。
“……黎明奖章？他竟然是黎明祷言的协助者？”
···
夕阳在燃烧。
跳跃的光在落在真夜的眼中变成了不灭的焰。
他站在甲板上，看着无尽的大海。
黑玉海——这个连接安戈瓦洛斯大陆和亚赛特大陆之间的海域总是一次又一次承载着他人生中的剧变。
幼年时期，第一次渡海，他跟随父亲苍翊来到人类的领地亚赛特大陆。那是第一次背井离乡，第一次逃离自己的故土，来到一个语言文化截然不同的世界。幽深的海水里满是他的迷惘与不舍。
第二次渡海，他已成长为少年的模样。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他最爱的女孩。船只航行的尽头，是他三十年未还的故乡，而那里，只为他留下一片陌生与疏离。他将他的心沉入这幽深的海底。他以为他不再需要它，他以为他不再需要一切。
成年后，他接下了一位女牧师的任务，作为信使再次渡海来到了亚赛特大陆。他以为黑玉海早已为他洗净了心中的污浊与苦痛，以为他已经准备好面对灾难当天的真相，可是，一度破碎的心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
如今，这是第四次渡海。为了保护沦为恶魔人质的妮可，他不得不和她分开，不得不回到棘飏，不得不去寻找那颗恶魔想要的魔石。
当他下一次穿越黑玉海，会是什么时候？他答应她等一切结束，会回来见她。他借别人之口，为她许下诺言。然而，心的深处，一直有一个怀疑的声音不断的质问。
[你真的还有资格留在她的身边吗？]
[你的存在难道不是为她带来更多危险？]
[她原本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你的出现才让她陷入不幸。]
[是你扰乱了她的一切！]
“住口！”真夜忍不住大喊。
他站在船舷旁，埋头看着深不见底的海水，漆黑的浪涛吞没了他的倒影。
“我答应了她，会守护她。我答应了她，会活着回去见她。”
忽然，波浪里传来那个高傲又冰冷的声音，“你谁也保护不了，你只会毁灭与破坏。”
羽翼拍打的声音落在真夜身后，他立刻警觉的转身。
那只黑鸟就站在他对面的船舷上，用那双妖异的紫瞳注视着他。
“你忘了吗？你不得已逃出棘飏的原因。”
“因为晏姝们虐待你，还差点杀死你。可你知道她们行动的理由是什么吗？为什么偏偏是你，不是别的孩子？”
真夜僵住了。
这些年，他其实隐约察觉到了原因。只是，他不愿细思，也不愿相信，更不愿面对。
“你仔细想想，这些年，你到底守护过谁？”
记忆的碎片在真夜的脑海中闪烁，他看到了摔下悬崖的婴儿伊蕾；他看到了被刺锤碾碎的父亲的头颅；他看到自己怀中沉重的尸首，看到从他指尖滑过的琉璃般灿烂的银发；他看到演武场里，那抹雪白被染成鲜红，而自己却无力阻止。
“告诉我，你到底保护过谁？”
黑鸟对着真夜尖声大叫，飘散的黑色羽毛如阴影一般将他笼罩。
那双妖异的紫瞳仍然骄傲的俯视着他，却不料下一秒，一双利爪撕破了暗影，冲到了它的眼前。
“你以为我还是过去那个我吗？我会保护她，无论任何手段和方法！”
黑鸟化作夕阳下的最后一道阴影，消失在船舷之上。那里只留下了黑豹深深的抓痕。
真夜不甘心的四处寻找黑鸟的踪迹，却只能听到它微弱的回音。
“你谁也保护不了，你注定为这个世界带来灾祸。”
“只有我才能帮你，只有我才能代替你完成你的心愿。”
“记清楚，你还有332天，赤音真夜。我在极北之地等你。”
···
甲板上的异动引起了一个水手的注意。他从舱底上来，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水手没有看到人，却看到了一只怒气冲冲的黑豹。他不记得他们的货船什么时候载了一只野兽。正当他以为有不明野兽偷渡的时候，那只黑豹在一阵浓雾之中幻化成人形。
一个黑发紫眸的高大男人走到他的眼前，冰冷的命令道，“滚开，别碍事。”
水手这才注意到自己挡了对方的路，他赶紧站到一边。
刚才那短暂的一瞥让他不禁后背一凉。因为，那双深紫色的瞳孔借着血色夕阳的余晖，反射出野兽才有的恐怖光泽，直教人害怕。
“……幻……幻形者？”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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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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