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月谈

　　拖鞋的软底轻轻踏上通向二楼的楼梯的最后一阶，抬起头，正如他所预感的那样，林朝歌看到了无声望着窗外的女孩。
　　斋藤飞鸟坐在小凳上，前倾身子，将手肘顶在翘着二郎腿的膝盖上。也许是没有镜头润色的原因，有些男性化的闲散姿势，让她失去焦点的娇小身影，看起来有些潦草。
　　略显宽大的，来自桥本奈奈未的睡衣套在斋藤飞鸟的身上——在男人的眼中，女孩就像一个偷偷穿上姐姐睡衣的初中女生一般，就算尽力调整了尺寸，但是衣服的某些部位，还是显得尤其空荡。
　　感觉到男人的步伐，斋藤转过头来，湿润的长发发尖，刚好划开了投射进房间内的月光堆成的池水。
　　“娜娜敏和你们儿子都睡着了。”她说道。虽然话语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暧昧，但是男人明白她的意思。
　　“嗯...谢谢斋藤桑了。”林朝歌对着女孩点了点头，道谢道。男人知道，性格有些恶劣的偶像为了帮助娜娜哄孩子入睡，一定做了很多她一般不会做的事情。
　　“那倒不至于。”也许是疲乏的作用吧，斋藤的声音似乎失去了山下美月在时的元气，变得有些低沉虚渺。“不过确实是有些累。”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斋藤桑以后也会明白的。”林朝歌走进开放式的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了冰冻好的草莓果汁，对着飞鸟举了举。果汁包装上切开的红白色水果夸张地滴着水，就像是刚刚淋了两个小时淋浴一样。
　　“不用了。现在太晚了。”女孩拒绝了男人的建议，于是他只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以后也会明白的吗...但我也不一定会有机会明白的吧。”看着男人端着酒红色的杯子，轻轻地坐在厨房料理台前的旋转椅子之上，又想到了什么，斋藤这样说道。
　　我会结婚吗？想到自己可能会和一个现在也许还不认识的男子，拉扯过人生的漫长一段，女性偶像的心情就变得有些纷乱。
　　“抱歉...”男人发现了自己的失言——刚刚自己预设对方一定会结婚生子的人生轨迹，其实是一种比较严重的冒犯，尤其是在两人不熟的情况之下。
　　“为什么要道歉？”斋藤有些困惑地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这让林朝歌产生了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月光的错觉。
　　“我不该擅自假定斋藤桑的意愿的。”
　　“这样啊...不过林桑，我没有这么敏感的。”轻轻笑着，斋藤澄清了对方对自己的误解。
　　“所以斋藤桑，想好毕业后的规划了吗？”被自己的自作多情弄得莫名有些尴尬的氛围，也许要用另一个更尴尬的问题来缓解——男人也许忘了，他其实刚才在晚饭前，早就问过了这个问题了
　　不过斋藤飞鸟好像也没有察觉到——握手会上，偶像经常会被翻来覆去地询问差不多的问题，然后就得像是第一次被问一样，用满溢的活力和被伪装出的惊讶进行回答——她可能已经习惯了。
　　“毕业后吗...都可以吧。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如果有烦恼的话，可以来找娜娜咨询的。她挺有经验的。”男人说出了一句废话。
　　“那林桑呢？”女孩却问出了出乎男人预料的问题。“我可以问林桑吗？”
　　“啊，当然可以。”
　　“虽然我不一定能帮到你就是了。”林朝歌看着闪着期待的眼睛，下意识地谦虚道。
　　“那倒也确实。”斋藤却点了点头，让场面变得有些微妙。
　　“...”
　　“哈哈，开玩笑的。”看着被梗塞住声带的男人，女孩噗嗤笑了起来。
　　“哈哈...”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这几年来，不过是因为资历变高少了不少顾忌，变得越来越真实罢了。
　　“哎，其实我挺羡慕娜娜敏的。”将笑声抿回了唇尖，咽了咽口水，少女发出了感慨。“从以前开始，娜娜敏就很有主见和行动力。”
　　“不论是加入组合，还是决定毕业——她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而从年少开始，自己一半的人生都是为了他人而活的斋藤飞鸟，她真正的愿望，也许早就在某个时间点，被随意丢弃在向前行驶的保姆车车轮之后了。
　　“但是我…好像已经失去这种能力了。这次毕业，与其说是我想毕业，不如说是，别人觉得我应该到了毕业的时候了。”看着像个小大人一样叹着气的女孩——只有到这个时候，林朝歌才会想起，原来那个长不大的斋藤飞鸟，其实也已经快要25岁了。
　　“娜娜敏，她当然也有迷茫的时候的。”轻轻安慰着，男人开始在妻子的背后念着她的坏话。
　　“每个人都是这样，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乘着环境的波涛而走。在被冲刷到了某个地方后，心里产生了‘待在这里也不错’的想法，才会做出属于自己的决定。”
　　“那林教授，也是这样吗？”女孩探着身，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朝歌。因为高度的原因，凳子上的男人很容易地就捕捉到了，从上目线射来的亮闪闪的涟漪。突然用上了特别的称呼，林朝歌觉得斋藤飞鸟想要打趣自己。
　　“我当然也会经常迷茫啊。”男人难得地坦诚道。“只不过迷茫的时候，稍微少了那么一点点罢了。”
　　“这样啊——”有些调皮地拉长了尾音。“也很有道理呢。林教授这么受欢迎，一定经常会被各种各样的殷勤弄昏了头脑吧。”
　　“我的心里只有桥本奈奈未。”
　　“真的吗？娜娜敏睡着了，而且我也不会告诉她你说了什么的。”
　　“当然是真的！”
　　“那心里有你的，也只有桥本奈奈未一个人吗?”斋藤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淡起来。
　　下意识想要躲避着斋藤飞鸟的视线，却又不经意和她正正对视。林朝歌发现女孩严肃的表情，正在无声地说着话——她，也许需要一个答案。
　　“...”条件反射般想要否认，西野七濑手指的触感，却又温软地攀附到了自己的掌心——这驱使着男人跳进了沉默之中，连带着刚才的回答，都显得有些心虚。难道...斋藤飞鸟也知道了什么吗？
　　但是转念一想，娜酱早就将自己遗忘干净了——而且就算她还记着自己，也应该是抱着恨意的吧。
　　“我不知道...”可是林朝歌仍然这样回答着。似乎是一旦否认，他否认的东西就会真的消失掉了一样。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呢？
　　“...”果然山下美月和林朝歌之间有问题——那种暧昧，就像是熟透了的果实，也许在下一秒钟，就会突然地哐当一声，掉落落地。
　　斋藤飞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而为了娜娜敏的幸福，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林朝歌桑...你是一个父亲了。”无厘头的话语，两人虽然各自有各自的理解，但是却神奇地对上了频率。
　　“我知道。”既然没有如果，那么现在只能向前。
　　我会帮娜娜敏看住阿山的。沉默的男人面前，斋藤飞鸟暗自下了决心。
　　“那我就先去睡觉了。林桑，晚安。”今晚专程等待林朝歌回家，斋藤飞鸟自然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既然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那么就要和娜娜敏一起钻被窝了。
　　“嗯...晚安。”
　　看着自己的卧室门重新被关上，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林朝歌一口饮下了剩余的草莓果汁。洗干净杯子后，他便自己一人到了三楼的闲置浴室，冲了一下澡，换上了睡衣。
　　客房好久没有人使用了，但是柜子里的被褥还是残留着洗衣液的清香——娜娜应该不时会清洗。
　　林朝歌躺在穿上，嗅着和自己平日衣服有着一样味道的被褥，思绪从宇宙的另一端，想到了宇宙的那一段。
　　漫游的大脑最终被手机的提示音拉回到了地球。打开消息，林朝歌发现了一份来自环球唱片的工作邀约。
　　“原创音乐节目吗...竟然是综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平野川给自己发来了幕前的工作，但是男人还是点进去了详细的介绍页面。
　　“看起来还不错啊...可惜要露脸...”
　　视线扫过预订嘉宾的人选，接着，受激而下意识眨动的睫毛，便黏上了那四个熟悉的汉字。
　　女演员，元偶像——西野七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