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豪雨二

　　“美月？”怔怔地重复着对方的问话，林朝歌终于发现了自己声音的不对劲——就算是幼时的自己，也从来没有这种少女感满满的声线。而结合对方对自己的称呼，那么现在的情况恐怕是有些轻微的棘手。
　　双手赶紧朝着自己的胸前摸去，安安心心的平坦，却仍旧给男人当头泼下了使他清醒的冷水。
　　...所以这是，哪里出错了？林朝歌有些绝望地想着。但是愕然之下的沉默，在身边的中年女士眼中，却像是身体上的不舒服导致的。
　　“你这孩子，没有问题吧...”伸出手盖在林朝歌的额头上，山下母亲有些担心地问道。
　　女士，有大问题...
　　“...我没事的...母亲...”抬手将对方的手轻轻移开，林朝歌只能这样回答道。现在姑且走一步看一步了...
　　“母亲？为什么突然这么正式？”山下母亲感觉自己的女儿突然变得怪怪起来。
　　“...没什么...妈妈...”虽然只是一段记忆，但是林朝歌还是觉得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这位小姑娘，你知道我是谁？”一直在旁观察的中年男人，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在他的印象之中，自己应该从未见过这对母女才对，那这个mitsuki，又是怎么叫出我的名字的呢？
　　“...”抬头看着年轻许多的今野义雄，林朝歌赶紧侧过身，悄悄问着山下的母亲：“妈妈，今年是几几年？”
　　“...额，是2013年啊...”
　　“好的。”重新转过视线，抬起头，看向今野义雄。“嗯！我就是乃木坂的忠实大粉丝！曾经在网络上...看过今野桑。”他为自己的急智感到佩服。某种程度上，自己也不算说谎。
　　“乃木坂？那是什么？”山下母亲有些迷惑地开口问道。
　　“是一个偶像团体，是AKB桑的官方对手。”小声给山下的母亲通了通气，林朝歌又努力挂上了自己觉得最灿烂的笑容，接着对今野桑说道：“我特别喜欢乃木坂！谢谢今野桑为我们制作出了这么好的团体...不知道，不知道您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啊，这样啊...当然可以的小姑娘。”看着面前的女孩在自己的包中摸出了纸笔，虽然车厢还在不受控制地来回摇晃着，今野义雄还是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平常都是看着成员们签名，自己签的话...好像还是第一次啊...刚刚被秋元康训斥了一顿的打工仔，心境突然感到了些许的舒缓。
　　“谢谢今野桑！”
　　“没事...额，小姑娘，你是LesProsAster的艺人么？”男人看到了林朝歌身侧包包上的logo，在艺能圈见多识广的今野，自然认出了所对应的事务所。
　　什么LesProsAster？美月以前还是艺人么？林朝歌却是对此一无所知。
　　“是的...我们姑且在那里做着艺人，但是基本上是玩票性质的。”还好可靠的妈妈替林朝歌回答了问题。
　　“这样啊...”
　　“虽然我知道的不是很多，但是今野桑，现在是在制作着偶像团体么？”
　　“是的...”
　　“那尽管有些唐突，但是可以交换一下名片吗?我家的孩子，以前看了早安家族Buono!桑的表演后，就一直很喜欢偶像。”
　　“当然...虽然我们才结束了二期的募集...但是如果开了新的成员募集的话，希望小姑娘也来试一试哦。”今野从钱包中拿出了名片，这样说着；但是林朝歌却知道，距离下一期的到来，她们足足还要等上两年多。
　　“一定会去的。”毫不知情的山下母亲，却这样回答着。
　　“...”一旁的林朝歌，却用着怜悯的眼神，悄悄看着她。
　　算了，反正是段记忆，自己还是少说点算了——当务之急，还是完成交待的任务。
　　列车停下，牵着林朝歌的手，和聊了一会天的今野义雄道别，山下妈妈带着他，一起落在了站台上。
　　时间显然不早了，黄昏铺洒在车站的砖地上，染出了脆脆的，金黄色的薄层。这也可以解释刚才车厢过分拥挤的缘由——他们正好遇上了社畜下班的晚高峰。
　　提着艺能事务所的袋子，林朝歌踩着小皮鞋，抬头向天空看去。
　　难言的震撼，让他不禁停下了脚步。现在，他或许终于理解刚才那位高个女士为什么不交代门位置的理由了——有如无穷伸展着的穹盖般的天空中，一座银色的，虚幻的大门从地平线上拔地生长，一直通向宇宙的尽头。要落下的燃烧着的太阳，此刻也像是挂在门上面的猫眼一般。
　　“美月，快点啊，课程要开始了。”母亲在身前催促着。
　　课程？原来山下美月还上补习班的吗？13年的话，那应该是中学水准了...问题不大。资深做题家的林朝歌答应着，接着便朝着山下母亲的位置小跑着。
　　而在地铁上，看着远去的母女，今野义雄又拿出了刚才山下母亲递给自己的名片。
　　“山下美月桑是吗...”看着名片上的汉字，今野轻轻重复着。女孩虽然谈不上很漂亮，五官上也有着显而易见的缺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野却觉得，她好像就是生来成为紫色的偶像的。
　　于是他拿出了电话。
　　“南乡桑吗?嗯，可以帮我记一个名字吗...山下美月，汉字是，美丽的月亮。”
　　“嗯，没错。多谢了。”
　　那么，这真的，只是一段记忆么？
　　...
　　“原来是这样的课程啊...”林朝歌用肩膀上的白色毛巾，狠狠地擦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些懊悔地自言自语道。
　　与想象之中的升学培训不同，姑且算作未出道的童星的山下美月，报的其实是艺能培训班——跳舞，演戏，都是林朝歌苦手的，经验几乎为零的项目。
　　于是刚刚的林朝歌，就得用着女孩那僵硬的身体，跟着舞蹈老师一起，进行自己根本不熟悉的，有如古神低语般的扭动。笨拙的效仿和重复之间，男人总觉得自己生出足数的四肢，或许是完完全全的都被浪费了。
　　“你们家美月跳舞...还是那么...那么突出。”聚在一起的家长堆中，约莫着同龄的另一个女孩的妈妈，小声对着山下母亲说道。
　　“哎...也没办法...她...她一直开不了窍...”看着林朝歌，轻轻摇了摇头，山下的母亲像是认命了。
　　“好了孩子们，休息时间结束了，下半节课我们和中野老师继续演技的训练吧...”不住喘气的林朝歌听到这句话，险些将脏话说出了口。
　　简直像坐牢...
　　下半的对白课程中，林朝歌同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一同被分配到了一组。
　　“美月酱，今天请多指教了...”女孩的脸圆圆的，看起来和善异常。但是过于尴尬的是，林朝歌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哈哈哈，请多指教了...”虽然明显缺乏着礼貌，他还是打起了哈哈。
　　拿到的剧本是薄薄的一张纸，低头看下去，竟然是浮士德的开头的献词。
　　“我微语般的歌词像是竖琴上的哀音，
　　一声声摇曳不定。
　　我浑身战栗，泪珠几流个不停，
　　铁石的心肠也觉得温柔和平；
　　我眼前的所有已遥遥退隐，
　　渺茫的往事却一一现形。”
　　林朝歌尚且觉得晦涩的诗段，这些年轻的女孩却像是什么困难都没有。
　　“美月...你这里的汉字念错了...”双马尾圆脸小声提示道。
　　“啊，抱歉...不过，你们怎么都会念啊...”
　　“你之前没有预习吗？这张台词，上节课就发下来了啊...”女孩轻轻皱着眉头，看着顶着山下美月模样的林朝歌，错愕地看着自己。
　　“...”
　　“我们继续吧！”
　　漫长的课程终于结束了。回程的路，两人却是不用挤电车——因为下了班的山下父亲，专门开车来接送了。
　　“美月，你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累。”看着后视镜中被安全带绑在座椅上的女儿，山下父亲关切地问道。
　　“...有点没睡好。”摇了摇头，林朝歌胡乱地糊弄着。“我先休息一会。”说完，他便把身体歪向了一边，接着便呼呼大睡起来。
　　“...”看着妻子对着自己比了安静的手势，虽然还想说什么，山下的父亲却还是忍住了。
　　突突突地发动汽车，三人向家中驶去。
　　...
　　睡眼惺忪的林朝歌穿着女子初中生的校服，站在中学的校门口，停下脚步，不住地打起了长长的哈欠。
　　昨晚实在太过劳累，还没想到联系应该现在用着自己身体的美月，男人就已经呼呼大睡起来。早上被叫醒，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洗漱用早餐，林朝歌到现在才猛地发现，自己似乎被母亲拉到了美月的学校。
　　“下午来接你。便当记得吃完。”幸好没忘记询问美月的班级，在走廊里走着，神志不清的林朝歌，耳边还回荡着山下母亲刚才说的话。
　　背着书包，身边经过的，尽都是些陌生的面孔，但是他们中的一部分，应该是认识美月的。
　　不过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林朝歌有些奇怪。
　　到了应该是对的教室，男人刷得一声，打开了门。
　　“早上好...”对着房间内的同学们打了声招呼，他却收获了和刚才的眼神类似的目光。
　　“？”下意识看向黑板，密密麻麻的字迹，却在瞬间冲淡了林朝歌浓重的睡意。
　　“大明星——山下大下巴！”
　　“山下桑，你是要做特型演员吗？”
　　“...”
　　咒骂讽刺的话，基本都围绕着女孩此时的外表展开。显然是偷偷参加艺能活动的山下美月，不知什么时候被同学们发现了。
　　枪打出头鸟的霸凌，是岛国学校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从不同字迹的数量看，甚至似乎班上的每个人，都参与了。
　　“哟，凸牙女优今天又来啦！”毛猴子一般的男生，坐在一旁，熟练地嘲笑着——看他的样子，肯定不是第一次干了。
　　“你别说了...上次她那个哥哥才把你们教训了一顿...”毛猴子身边的女生拉着他的袖子，很小声地劝阻道。
　　“这不是还没来么...”
　　“...”林朝歌的脸，冷了下来。
　　原来，美月以前读书的时候，是这样子的吗...
　　不知道是酸涩还是同情，但是不管有多么的复杂，种种的感情，还是都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愤怒。
　　抄起手边桌子上的书，林朝歌朝着还在笑着的毛猴，用力扔了过去。
　　“从小小的受精卵变成了大大的沙芘，你爸妈的那个晚上真算是白天的太阳了。”他大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