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2章 麻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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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佑再次找顾宗胤吃饭，距上回刚好隔了一周。十月中下旬，还下了雨，天便黑得格外快，都说是一层秋雨一层凉了。顾宗胤把夏季制服都团吧团吧送进了单位洗衣房，又翻出去年新发的制式羽绒服来，内胆也不拆，直接裹上，一头钻进张大佑的车里。
他自小就没人照料，偏自理能力还差，这三十多年来一直都是凑合着过。幸而皮囊生得还成，单位又按年更新他的四季衣服，随便糊弄一下，还不至于过分惹人嫌。藲夿尛裞網
张大佑很奇异地抬眼看了看他外套帽子上的那圈儿皮草，嘴角一弯，说：“一夜入冬了啊？”
餐厅仍旧是老楼开的那家由京剧院改成的烤肉店，非年非节的还不是周末，天又下着雨，生意似乎比上回更惨淡了些。好在那滋滋作响冒着油的肉，带着人间最真实的烟火气，很能安抚人心。
“白晓欧交给我们一份失踪女孩名单。”还未等顾宗胤把第一片肉夹到蘸酱碟里，张大佑就直截了当地亮明来意，还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取出张折成豆腐块的a4纸来，“她当初就是因为那份从江亚蓉电脑里偷出来的电子数据才被人追杀的！从目前的证据看，江亚蓉长期经营的kk酒吧是个有保护伞的卖-淫团伙，专门搜罗些走投无路，性格懦弱的女孩子，长期做些逼良为娼的勾当，而且还涉嫌性贿赂。她那个医美诊所，也是为这生意打掩护的：一来是帮那些颜值一般的女生做些割双眼皮、垫鼻子之类的小手术，增加市场竞争力；二来是为某些身份不大干净的手下做整容换脸，再帮他们去黑市上买张假-证，就算洗白成功。”
顾宗胤倒未料到，短短半个月，张大佑一面带走了滕星原，一面还能分出精神来审白晓欧和江亚蓉这个案子，不由得连夹肉的手都顿住了，赶忙接了他递过来的那张a4纸看。
“白晓欧说，在江亚蓉容留的女生里，每过一阵子总会有几个忽然下落不明的，有一些可能是改名换姓当了有钱人的二奶，或者是身体撑不住彻底离开这行当了！但她也怀疑，她们其中有一些是被灭了口，比如这一个。”
a4纸上印着一个简历样式的表格，右上角贴着张两寸的证件照，长相清纯的年轻姑娘，长发披肩，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是那种家教很好的乖乖女。
“她叫林澜，因为长得特别漂亮，所以白晓欧对她印象很深，她小时候家里条件应该挺好的，还学过芭蕾和钢琴，外语也不错。江亚蓉之前挺看重她，当干女儿似的天天带在身边，每个月都带她来医美诊所做皮肤护理，只让她招待那些当官的客人。后来忽然听说她洗手不干了，找了个男朋友准备结婚。这原本也是挺好的事，江亚蓉看起来也打算放手了。白晓欧说，她当时心里还在想，江亚蓉对这个林澜果然不一样，谁知道呢，在她结婚前，人莫名其妙就死了！”
顾宗胤顺着表格往下看，这个叫林澜的女孩子自小就读于a省a市私立幼儿园和重点初中，钢琴业余十级，高中念的还是重点学校的国际班。但不知为什么，她的光鲜履历至高中后便戛然而止，连大学都没念，后面的工作经历都是些小旅行社、超市收银之类。
“白晓欧说，就因为林澜这件事，她觉得江亚蓉这人很可怕，每天表面上对林澜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得，看着好像母女俩，这样她都下得去杀手！于是她也渐渐开始生出二心，准备随时从亚蓉医美溜走。但她又有点担心自己在这家诊所工作了太多年，知道得太多，也被江亚蓉灭了口，所以才偷了一份她的电子数据出来，万一走到绝路上，也好有个筹码和江亚蓉谈判。”
顾宗胤听得手一抖，皱眉道：“所以她认为林澜是江亚蓉弄死的？怎么弄死的？她有证据吗？”
张大佑微微一滞，将脸凑近了他一点，故意卖关子道：“你还记得朱建峰怎么死的么？白晓欧从亚蓉医美顺了一瓶肉毒出来，交给了王萍——当然，按现在的证据来说，应该是朱文丽！你猜，林澜又是怎么死的？”
顾宗胤一惊：“你是说，林澜也是……”
张大佑眉眼冷下来，声调也突然压低了好几个分贝：“没错！林澜的死因和你前几天办的那个案子里的被害人朱建峰一样，也是肉毒中毒！你不觉得可疑吗？白晓欧也不过只是个打工的农村妇女，最高学历是初中，她怎么知道肉毒毒素不能口服？而且还知道若要保持毒性，就须得加在常温食物里，不能遇高温。她又没学过医！就算她在医美诊所工作了很多年，这种除皱和消减肌肉厚度的药物，哪个医生会叮嘱不要拿来喝呢？她怎么就那么聪明，想到可疑用这东西来替天行道，帮王萍母女解脱苦难？而且，即使她为江亚蓉工作，不过也是在诊所里做个接待，做个护士什么的！怎么就会害怕江亚蓉有一天要将她也灭了口么？”
顾宗胤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你的意思是说，白晓欧知道江亚蓉一直在用肉毒杀人？”
张大佑很郑重地点点头：“没错，林澜一定不是第一个，很可能也不是最后一个。肉毒中毒这种事，西南农村里原本也多见，豆豉、臭豆腐、腐坏的鱼，自家做的陈年火腿，慢性中毒的症状一般是神经萎缩和食欲不振，往往神不知鬼不觉的。即便急性发作起来，也很容易被误诊为中风、重症肌无力甚至心脏病。”
顾宗胤听得心里一凛，脸上却丝毫没现出兴趣来，抬手把那张写着林澜简历的纸递回去：“王萍投毒案，你们检察院已经撤回去了。即便朱文丽再诉过来，也不一定是我主审。何况这白晓欧的供述牵扯到那么多其他案件的侦办线索，你在吃饭的时候随随便便透露给我，不太合适吧？”
张大佑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着急伸手去接，好半日才忽然呵了一声：“顾法官，我真服了你！白晓欧可是你通知我带人去抓的，有了进展，我可不得跟你汇报一声么？”
顾宗胤见他没有将纸拿回去的意思，便直接往桌上一丢：“不就是提供个办案线索么？普通公民都还有举报的义务呢，身为司法人员我自然责无旁贷！但举报归举报，我可不关心你们的案子啊，自己的卷宗都看不完，嫌活还不够多么？再说了，你们也有侦查秘密，透露给我，我也得防着瓜田李下不是？”
张大佑不为所动，仿佛压根没看见他忽然冷下来的一张脸：“上回我跟你说要交换信息，你拒绝了我。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先拿出点诚意来。你们走访江亚蓉的医美诊所，不是迎面撞上一群持械□□么？你那个小帅哥助理还挂了彩！白晓欧交代，这些人其实是为kk酒吧看场子的，江亚蓉为了方便管理，在边上那个回迁房小区租了十几套房子，到了傍晚一辆车拉到场子里，日常用得着人的时候，也给他们打电话，好随叫随到。”
顾宗胤不等他把话说完，果断把筷子一丢，站起来就走。
张大佑见他真要走，连忙伸手一把将人按住，脸上也换上了一种极为严肃的表情：“顾法官，有些事，我们不说破，但彼此心知肚明。你金融学得好好的，高薪在望，又何必改行学法律？还巴巴儿地回国来当这劳什子公务员？难道不是为了心里那点儿一直没解开的疑惑？你现在假装什么事都没有，有意思么？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么？我上次说，顾副院长去世前，有人正在举报他，你不想知道是谁？”
顾宗胤被他一只铁钳子般的大手抓着，气得一脸铁青：“放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大佑不依不饶，干脆直接把话挑明：“顾法官，你家族有心脏病史吗？我听说你爷爷九十多岁才没的，身体一直很硬朗。你爸什么时候得的心脏病？你看见过他的病历么？如果以前没有这毛病，怎么突然好好的在绕城高速上开着车，莫名其妙就发作了？”
顾宗胤一言不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拿了外套就走。
烤肉店外，雨下得更大了，明明是阴冷的秋雨，却不知怎么有点夏日午后那种瓢泼而下的意思了。顾宗胤几乎是落荒而逃，他方才坐张大佑的车来的，伞也落在人家车里，此刻只得兜上羽绒服的帽子，站在街上哆哆嗦嗦地打车。
一辆亮着绿色空车灯的出租在他身前停下来，他打开门钻进去，待坐稳了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还在瑟瑟地发着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又或者……是恐惧？
司机好半日都没见他张口说话，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师傅，您去哪？”
顾宗胤张了张嘴：“去……上海！哦不是，我是说，去中院。”
与此同时，中院办公楼十六层，惠临川正脸色凝重地站在自己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眺望着外面大雨里模模糊糊的白塔的影子。
他一手按在还在散发着热气的茶杯盖子上，一手拿着电话，电话的那一头是王轶宁比往日都急促的声音。
“要不是惠媛打电话给我，我还真不知道你家女婿和林澜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你是说，他骗惠媛去出差，其实晚上睡在林澜以前租住的那个房子里？高志良怎么会认识林澜？”
“他们是高中同学。”王轶宁说，虽然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她的语气里显然有一种几乎喷薄而出的气急败坏，“我查过了，高志良高中也是在a省a市读的，他有个叔叔在政府办公厅上班，高志良的父母想让儿子考个好点的大学，所以把他送到省城里来，就借助在他叔叔家里。林澜和他同岁，虽然上的是国际班，但两个人应该是同校同一届的。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查了殡仪馆的手续，林澜的后事都是高志良帮她办的，说不定……”
王轶宁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最后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说，“他可能就是林澜当时说的那个男朋友！”
“草！”惠临川忍不住骂了一声，他也顾不得一贯儒雅的学者形象了，一把扯掉自己的领带，“居然还有这种事！这小子做了什么？他现在知道多少？”
“还不确定。”王轶宁用尽量镇定的语气说，“但依我看，高志良这个人心机深得很！他接近你们家惠媛应该是有目的的。不过你别慌，他现在显然还不敢轻举妄动，我给他上监听。你先安抚好惠媛的情绪，这种时刻，千万不能让她打草惊蛇。”
惠临川脸色铁青：“好。不过，这次是谁在帮惠媛跟踪高志良？一般的私家侦探没这本事吧？居然能定位到人！”
“也是我们局里的一个小子，叫杨益。胆子大得很，有钱人的老婆大多心里不安稳，天天担心男人出轨什么的，他就用这法子赚些外快，利用局里的设备定位人家老公，卖给她们赚钱。因为都是小圈子里介绍的，所以他觉得肯定不会闹出事。你放心，我收拾他！”
放下王轶宁的电话，惠临川觉得头有点疼，事情似乎是往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了。
高志良！他咬着牙想，好得很，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原本以为不过是个有点上进心的凤凰男，想巴着他的位子给自己谋个好前程！谁知道这背后居然还有这一层，年纪轻轻的竟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骗得过惠媛，骗得过惠媛她妈，甚至还敢算计到他的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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