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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喜欢 楚嫣,你喜欢我。

替嫁宠妃 归去闲人 6871 Aug 15, 2021 9:05:05 AM
    临近立秋,官道上凉风渐至。
    后晌暴晒的日头高悬,巍峨耸立的高墙城楼无物遮挡,其实颇为炎热。城门卫的兵士们松柏般站得笔直,纹丝不动,阿嫣平素躲在深闺纳凉,禁不住多少暑气,这会儿顶着日头站了许久,脑门都快晒得发烫了,额头脸颊亦渗出薄薄的一层汗,却也不觉得难忍。
    已经等了两炷香的功夫,官道尽头始终安静。
    抬头是长空晴云,垂目则杨柳依依。
    等待的那个人迟迟未至。
    先前谢珽率兵出征拿下高平城、借巡边暗探陇右时,其实也离家甚久。阿嫣纵然会记挂安危,听着嬷嬷和婆母偶尔转达几句平安的口信,便可踏实住在春波苑里,应付琐事、看书作画,独自照看好那一方天地。
    至于谢珽离家多久,会在何时归来,其实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回却分明不同。
    先是忍不住送了平安符给他,后又被谢珽临别时当众亲吻,这次夫妻俩两地相隔,阿嫣不时就会想起他。乃至前日听说谢珽即将回到魏州,竟自暗生欢喜,险些没睡着。
    今日也一大早就醒了。
    明明她并没刻意想早起,潜意识里却好似自有主张,于是起身梳洗用饭,到了时辰后,与武氏同来接风。心底里好似怀了些欣悦期待,不可告人也不愿太承认,却真切存在。
    阿嫣以前从没觉得等人难熬,这会儿心里却像是被小猫爪子挠着似的,总觉得等待格外漫长。
    她转头欲同婆母说话,缓解心焦。
    便在此时,官道尽头忽然拐出来一道纵马的身影,盔甲在身,披风猎猎,马蹄如雷般疾驰而来。即便隔得远瞧不真切他的眉眼,那般激昂英武的身姿却是熟悉至极的。
    心头猛的一跳,欣喜骤然涌起。
    阿嫣一把拽住武氏的袖口,“母亲,他们回来了!”说话间,伸手就想指往远处。不提防墙垣颇高,她目光黏着谢珽没留意,细软的手撞上晒得发烫的坚硬石砖,疼得轻“嘶”了声,赶紧缩回来。
    武氏见状一笑,“等不及啦?”
    阿嫣被她问得微窘。好在手上没蹭破皮,且谢珽疾驰如电,队伍亦愈来愈近,便忙下了城楼到城门外迎接。
    少顷,骏马飒踏驰至跟前。
    文官武将皆跪拜相迎,阿嫣与武氏则敛袖端然而立,明耀日头下各含笑意。
    谢珽收缰勒马,目光最先落在阿嫣身上。
    数月未见,她的姿容似又曼丽了几分。单薄的夏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半臂里纱袖摇曳,身姿似比初春时更长开了几分,如花苞渐放,纤秾合宜而窈窕多姿。高堆的发髻间除了宫花点缀,便只簪了他送的那支赤金飞凤的珠钗,晴日映照下焕然光彩,亦映衬得双眸顾盼照人。
    像是盛夏树荫里的清泉,明澈摇漾,藏了无可掩饰的温软笑意。连同她方才快步迎过来的模样,似都有点迫不及待。
    满地官员跪伏,两人目光相触。
    谢珽朝她勾了勾唇。
    阿嫣忍不住也轻笑了笑,在觉出其中暧昧后轻轻垂眸,心底里却漾开一片欢喜。
    他神姿如旧,看来一切无恙。
    这就已经很好了。
    ……
    接风进城,长街两旁百姓踊跃。
    先前朝廷南下镇压乱民,纠缠着打了几仗后如潮败退,又丢了数座城池。这消息插翅般传遍各处,魏州城里亦有所耳闻。别处战乱流离、百姓受苦,朝廷官府皆不能护住百姓,河东辖内却安稳富庶,如今夺了陇右军威更盛,庇护这一方安宁,自然令人安心。
    有人跪拜有人高呼,魏州城喜气盈盈。
    一路热闹,直抵王府。
    抚恤犒赏将士的事,谢珽在陇右时就已安排过了,王府这边,贾恂前两日接了书信公文后,已与长史、司马等人奉命安排,暂且无需操心。到了王府外宽敞的空地,众人重归出征的起点,老太妃带着满府女眷和几位出征将士的家中女眷,已含笑等着了。
    久别重逢下马相见,各自欢喜。
    而后,彼此相携而回。
    谢珽和谢琤兄弟俩也被簇拥着走了进去。
    申时将尽,地气却仍浓热。
    谢珽这一场仗连着打了数月,剑锋所指,所向披靡,动静仅次于为谢衮报仇大败北梁的那次。能安然凯旋,皆赖将士们齐心协力,出生入死。武氏已命人安排了明日在府中设宴接风洗尘,届时将遍邀此次出了力的文官武将、谋士和家眷,以慰征劳之苦。
    今日则以团圆为要。
    时候已经不早,谢珽身上盔甲未解,瞧着身姿岿然气势冷峻,实则甲重衣厚,身上早就捂出了几层汗,浸透衣裳。进府之后,兄弟弟俩就近拐到谢珽的外书房,卸去盔甲佩剑,随便冲了冲洗去风尘,便换衣出来了。
    烈日西倾,晒得地砖发烫。
    阿嫣也没回春波苑,同武氏在侧厅里啜茶等着。
    没多久,就见谢珽走了出来。
    湿漉漉的头发擦得半干,皆拿玉冠束起。他换了身玉白锦衣,银线暗纹,腰间缀以美玉,修长的身姿落入眼中,只觉端贵峻拔。尤其是前一刻他还烈马长剑,铁甲冷硬,此刻从头到脚都换了身装束,一眼望去就像换了个人。
    就连那张脸都仿佛清贵起来,修眉俊目,轩若朝霞,若非清冷气度依然,双眸湛若寒潭,夸一声君子世无双也不为过。
    阿嫣原本在把玩丝带,见状微呆。
    凭心而论,谢珽这张脸生得确实很好,哪怕新婚那夜态度冷淡疏远,眉目姿容也曾令她暗叹。
    更别说常年习武,身材堪称绝佳。
    只是他平素持重冷厉惯了,一味的玄色、墨色轮换着穿,总让人觉得老气横秋。
    今日这身,倒像刻意挑选的。
    阿嫣颇觉赏心悦目,见他在厅前停步听徐曜禀报些琐事,便捧了茶杯从头到脚的打量。甚至谢琤换好了衣裳出来时她都没注意,直到谢琤隔窗喊了声“二嫂”,阿嫣才回过神,笑着起身,与武氏一道出厅。
    松柏外有照月堂的嬷嬷走来。
    “老太妃催了好几遍,问王爷收拾好了没。”她没敢打扰谢珽,只笑吟吟朝武氏和阿嫣施礼,“寻香榭里人已齐了,晚饭也都准备妥当,就等着凑齐了开饭呢。”
    “这就来。”武氏说着,朝谢珽招了招手。
    谢珽声音稍顿,“这就得过去?”
    “不然呢。你祖母和三叔都等着,毕竟是外出打仗,又一去数月,大家都记挂着呢。快走吧,别耽搁太久。”说罢,招呼着兄弟俩去后院。还故意将谢琤先拽走,拉着他问长问短,将小夫妻俩丢在后面。
    顷刻间众人走开,只剩阿嫣带着玉露还在等他。
    庭前风过,卷起裙角翻涌如云。
    谢珽又叮嘱了徐曜两句,瞧向阿嫣时,就见她脸上热得微红,正咬着团扇轻摇纳凉。细白的手指捏着白玉扇柄,几乎与之同色,纱袖滑落时,她的腕间戴了串珊瑚珠子,精巧而秀致。
    她的目光才从武氏身上收回,大约是窥出婆母的用意,暗藏了点不自在,却在迎上他视线时,勾了勾唇。
    谢珽举步上前,正好挡住炽烈的阳光。
    而后,极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
    数月奔波中,习惯了冷硬的马缰刀剑,纤纤玉手落在掌中,只觉柔若无骨,细嫩得很。
    他的身体也随之倾靠过去,声音不高不低的道:“方才偷偷盯了我半天,想必是数月没见,想我了?”明明是近乎调戏的话语,却被他说得一本正经,那双深邃的眼睛觑过来,藏了淡淡笑意,神情却好似在商议正事。
    阿嫣张了张嘴,没想到他跟徐曜说话时还会留意到她打量的目光,忙低声道:“才没有。”
    “口是心非。”谢珽毫不留情的戳破。
    “好吧,确实多看了几眼。就是觉得夫君难得穿浅色衣裳,有些新奇罢了。”阿嫣很快找到了冠冕堂皇的借口,还不忘给自己正名,“何况我那是正大光明的看,才不是偷偷盯着谁。”
    说罢,又忙将话题扯开,“不过夫君和三弟出征,府里都记挂着,这几月还顺利吧?”
    “还行,活着回来了。”
    “啊?”阿嫣闻言眸色微紧,立时侧身看向了他,“意思是在外面受伤了?怎么家书里也没提起?”
    紧张的小模样,跟方才的沉静迥异。
    果然那些镇定都是装的,她心里其实记挂着他的安危,还这么好骗。
    谢珽心绪大好,摩挲着她柔软指尖,道:“在外行军打仗,受伤都是常事,养一阵就好了,哪有轻易全身而退的。”说罢,见她眼底担忧未散,反倒有点诓骗后的愧疚,又说了些行军的事,叫他知道这些都是寻常之事,不必担忧。
    末了,又问她在府中如何。
    阿嫣只说一切无恙。
    想了想,又提起件别的事来——
    “前两天收到家书,父亲说他年初调去了别处,帮着徐太傅整理些典籍,紧赶慢赶的把手里的活儿做完,七八月里能有些空暇。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我,想亲自来魏州瞧瞧。夫君身边若有闲着的人,能否派两个过去接应?南边流民作乱,从京城到河东的路,未必太平。”
    谢珽脚步稍缓,“他打算何时动身?”
    “七月中旬就能有空。”
    “那不必来了。”
    “可是——”阿嫣未料谢珽竟会拒绝,还以为他是介意老王爷跟朝廷的恩怨,对楚家人亦存有芥蒂,心头才浮起忐忑,就听他续道:“过几日我带你回京便是。”
    暖风拂过甬道,摇动细碎的树影,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明天要带她去城外闲游那么简单随意。
    阿嫣却猛地顿住了脚步,有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带我回京?”
    见谢珽颔首,她脸上先是惊诧,旋即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怎么突然想起要去京城了?”
    “猜猜看。”谢珽道。
    他既这样说,显然是早就计划好了这趟京城之行,绝非带她回家那么简单。京城与河东的关系素来微妙,哪怕赐婚时,谢珽都只是派了陈越去迎亲,连兄弟们都没劳动。这回突然说要亲自进京,想必为了十分重要的事。
    而河东今年的大事,无过于征伐郑獬。
    一个大胆的念头霎时浮入脑海。
    阿嫣心头猛跳,却没敢乱说,只试着道:“是为了郑獬的事吧?他虽然可恨,毕竟受朝廷之命节度一方,这回被夫君连根拔起,朝廷哪怕没有发兵去救,事后总要说几句的。何况,陇右的军政赋税等事如何处置,还须朝廷点头,夫君亲自上京想必是为这个。”
    ——或许,还想借机试探京城虚实。
    但这念头太大胆,她没敢乱说。
    谢珽却窥得出她藏起的惊愕。
    其实这已无需隐藏。
    先前各处节度使尾大不掉,朝廷存心提防,还拿婚事来试探,怕的就是河东肆意妄为不听号令。谢家之所以答应赐婚,摆出敬伏态度,无非是不愿太早起兵戈,免得朝廷安坐无事挑唆旁人来围攻,有不长眼的借机生事,平白惹麻烦。
    彼时天下尚且安稳,众人对朝廷终归心存忌惮,谢家亦韬光养晦,只以私怨为名借高平城的事小试牛刀。
    如今的形势却已迥然不同。
    南边流民作乱,朝廷原可就近调兵镇压,却没人听从调令出手,足见众人之心。且禁军镇压不力反遭重挫,这场败仗无异于揭去遮羞布,就连瞎子都看得出皇室的衰微败落。原就如空中楼阁的皇家威仪愈发摇摇欲坠,再想拿皇权来驱使人卖命,可就没从前那么容易了。
    而河东公然起兵横扫陇右,破竹之势几乎摧枯拉朽,皇家即便想管也无能为力,只能放任而已。
    这回剑南与谢家携手,河西作壁上观,就连素来与谢家不睦的梁勋都按兵不动,只在交界处稍加试探,足可窥见态度。
    不臣之心迟早要昭然于天下,区别只在于时机。
    而如今,刚刚好。
    谢珽缓步行走在王府的浓密树荫里,这些事不便与阿嫣言说,便只颔首道:“确实是为陇右的事。这么聪明的小姑娘,果然有前途。”
    他语带调侃,忽而倾身靠了过去。
    “我记得你嫁来时也是夏末。”
    “嗯。”阿嫣重重点头。
    时序交替,居然转眼就一年了,原以为替嫁之后的路会困难重重,竟然也就这么走了过来。她不自觉勾唇,觑向谢珽,就听他道:“听闻京中有新妇三日回门的风俗,这趟回京便挑初四启程,权当是回门,如何?”
    阿嫣眼底欣喜愈浓,“那很快就能动身了?”
    “到了京城让你多住段日子。”
    “好啊!”这话直戳阿嫣心坎儿,她甚至忘了后面还有人跟着,只将握扇的那只手抱住谢珽胳膊,欢喜雀跃,“多谢夫君!”
    清澈眼底尽是笑意,她都快蹦起来了。
    谢珽勾唇,将脸凑得更近。
    阿嫣没太明白,“怎么了?”
    “谢我啊。”
    他的身姿仍旧岿然端肃,脸颊轮廓亦是冷硬的,那声音却夹杂了温柔的笑,低低落在耳畔时意有所指。
    阿嫣脸上一红,将他轻轻推开,“别闹了!”
    ……
    寻香榭里,人已聚齐。
    除了二叔谢砺仍在巡边外,上自老太妃,下至谢奕等孩子,全都到了厅里,连甚少出十州春的越氏都来了。屋中多是女眷,加之谢瑾性子颇温和、谢巍又飒爽洒脱,这会儿已经言笑晏晏,很是热闹。
    待阿嫣与谢珽落座,立时捧酒开宴。
    这算府中小聚,又不是中秋除夕那样的日子,众人随意用着果酒佳肴,或是拉家常,或是逗弄孩子,或是听谢琤讲述初次上战场的见闻,就着夏夜里温柔的凉风,直坐到亥时中才散。而后,各自带了随身仆从,回住处歇息。
    临近月底,苍穹如墨。
    这场大捷令魏州内外士气大振,亦让满府欢喜,席间谢巍和谢琤、谢瑾轮番出手,灌了谢珽不少的酒。
    阿嫣也被劝了几杯,酒意微醺。
    好在没多喝,不至于醉了。
    夫妻俩踏着夜色醉扶而归,阿嫣想着不日即将回京见到亲友,脸上的笑始终未褪。直到进了春波苑,看到夫妻同宿的屋舍时,才想起件颇为要紧的事——
    盯着孺人之位的郑吟秋。
    上回老太妃在照月堂里探她口风未果,虽没再当众提起,却还是不时请郑吟秋过来陪伴,三天两头的马车往来,几乎成了常客。方才宴散时,高氏陪着老太妃回照月堂,不知说了句什么,哄得老太妃眉开眼笑,只说快去请来,想必就是为着郑吟秋。
    积压了许久的事,终将摆上台面。
    或许就在明日。
    阿嫣当时虽摆了置身事外的态度,却难保老太妃不会仗着身份睁眼说瞎话,让谢珽以为她为顺从长辈的心意答应了什么。且她既是春波苑的主母,合该让谢珽心里有个准备,免得老太妃忽然提起,让谢珽猝不及防。
    这种事,总得早点跟谢珽交个底才好。
    只是不知谢珽会如何看待。
    原本欢喜踊跃的笑意,在想起郑吟秋时忽而淡了下来,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阿嫣暗自掂量,终于在宽衣时开口——
    “有件事,忘了跟夫君说。”
    “什么?”谢珽端然站在烛光下,享受久违的宽衣解带的待遇。
    阿嫣帮他解开锦带,缓声道:“夫君出征后表妹出阁,照月堂里冷清了些,祖母就时常请郑家的吟秋姑娘来陪伴。有一回,祖母说想将郑姑娘娶进王府,给夫君当个孺人,好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这事祖母挺上心的,或许这几日还会请郑姑娘过来……”
    她说着,觑向谢珽的神色。
    他今晚被灌得不少,英挺的脸上笼了一层醉红,这会儿眯着眼,似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随口道:“祖母怎么说的?”
    “她问我,郑姑娘是否担得起孺人之位。我想着嫁来未久,跟郑姑娘并无交往,亦不知她性情行事,没敢擅自评点。”
    谢珽颔首,“还有吗?”
    “还问我,若她做主将郑姑娘娶为孺人,我会否介意。”
    声音悄然压低,她无端有点心虚。
    谢珽终于睁开了眼睛。
    方才笼起的醉意,似乎在这一瞬间被压了回去,他瞧着阿嫣已解了锦带搭在臂弯,才将锦衣脱到一半,忽而轻轻按住了她指尖,问道:“你怎么答的?”
    “我……”阿嫣咬了咬唇,既是跟谢珽交底,便不好隐瞒,只老实道:“夫君的事,我不敢擅自做主,更谈不上介意与否。若祖母做主,且夫君点头,我自是要照办的。若不然,也不会乱插手开口。”
    说完,仍窥他神情。
    男人的脸上仍辨不出喜怒,只是原本微勾的唇似乎没了弧度,恢复成惯常的冷清姿态,按着她指尖的那只手似乎更用力了些。
    烛火微跳,屋中陷入片刻寂静。
    阿嫣想起临别时的亲吻,和今日谢珽一本正经挟恩索吻的姿态,摸不清这男人究竟作何打算,又有点怕他生气,忙道:“我也没旁的意思,就是想让夫君心里有个数,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话音未落,忽然就被他打断了——
    “你当真不介意?”
    阿嫣声音一顿,十指悄然蜷缩。
    谢珽微微俯身觑着她,酒后的眼睛里浮起些淡淡的红色,那只手也猛的拽住了她手腕,好似不愿再被她宽衣。
    他的脸上不见怒色,甚至神情都是沉静的,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直到阿嫣心跳愈来愈乱时,才开口道:“我若娶了她做孺人,往后就是由她给我宽衣、陪我吃饭、碰我的泥塑和起居私物。”
    “是她叫我夫君,牵手亲吻。”
    “是她与我同榻而眠,在夜里害怕或者畏寒的时候,滚进我怀里。”
    握在她腕间的手越捏越紧,掌心滚烫起来时,眼底的猩红似乎也浓了些,连同声音都被酒意熏得微哑,“阿嫣,这些事你真的不介意?半点都不介意?”他的声音愈来愈重,到末尾时几乎一字一句,钳着她的手愈发用力,那张脸几乎贴在她的鼻尖。
    混着酒气的呼吸交织,唯有咫尺之遥。
    若他稍稍凑近,便可吻上她的唇瓣,像那个春日清晨一样,印上干燥却柔软的暖意。
    阿嫣至今都记得那个亲吻的滋味。
    心里忽然乱跳起来,又浮起些无从言说的酸楚。
    她真的不介意吗?
    这个男人虽冷硬倨傲,却也曾予她温柔,在元夕花灯里牵手同行,在生死关头将她护在身后,在她想家时冒着寒冷夜风听她倾诉,在她难受、畏冷时将温暖怀抱给她,许她肆意来去。连同他弹奏的箜篌、捏的仕女,和那些看似寻常,回想起来却又温馨踏实的朝夕相处,都被岁月添了风情。
    若这些都给了郑吟秋,她会不介意吗?
    其实是介意的。
    只是从前的谢珽令她敬惧,加之谢家危机四伏、前路叵测,所以不敢贪恋、不敢让自己轻易陷进去,才会在瞧出谢珽的心思,甚至心头泛起波澜时克制着不为所动,任凭理智做主,打定夫妻俩分道扬镳的主意,以为自己能不动心、不去介意而已。
    心里忽然就难过了起来。
    阿嫣咬了咬唇,垂眸避过他的目光,呼吸轻颤时,眼底似有点湿润的热意涌起。
    她没说话,谢珽却从她细微的神情里,窥出了内心的天人交战。
    “楚嫣,你喜欢我。”
    他毫不犹豫的戳破她的自我欺瞒,唇瓣稍稍凑近,又一次压在她唇上,带着酒后微烫的燥热,温柔而克制。
    阿嫣没动,阖目遮住眼底微红。
    谢珽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左手揽在腰后,右手松开可怜的细腕,拿指腹擦去她眼角的些许泪意。
    “你喜欢我。”他又重复了一遍,低声道:“老实告诉我,是不是。”
    很温柔的声音,仿佛诱哄。
    阿嫣终于睁开了眼睛,明澈眸底蒙了层雾气。
    片刻迟疑,她决定坦诚一回。
    遂抬起了一只手,拿指甲在小指的指腹上轻轻划出一个指节的大小。
    “一点点。”她红着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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