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偶遇

　　　　帝都城门前，维克托瞪大乌溜溜的眼睛，干裂起褶的嘴唇一时间忘记合上。在他眼前的是一条由一个个人排列而成的蜿蜒曲折的“长蛇”。
　　长蛇的人口构成称得上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既有富丽堂皇的贵族马车，也有青衣乌帽的寻常百姓，更有乱头粗服的粗鄙浪人。
　　在长蛇的尽头，亘古伫立着一道高大雄伟的城墙，它像一条矫健的巨龙，蟠伏在帝国的心脏上，在连绵的平原上看不到尽头。
　　她以蜿蜒万里和气魄雄伟而享誉圣弗恩大陆，多种耀眼的光环缠绕使她成为帝国的象征和骄傲，在帝国人民的心目中，她已不只是一座建筑，而是成了一种精神和动力。
　　而此刻，城墙如同一把锋利的利刃，将“长蛇”生生斩断，将城内城外完全隔开。
　　在帝都生活十年有余，维克托哪见过这样蔚为大观的场面，直看得他瞪大眼睛，张开嘴巴合拢不上。不过这也可能和他一直以来几乎没有多大变化的生活轨迹有一定的关系，他常年生活在帝都的平民区，甚少出去帝都外面，要不是受雇于那个神经兮兮的老婆婆，维克托更是没有什么机会离开帝都。
　　“该死的，还要我们在这里等多久啊！天气这么热，身上都要长出痱子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带有一丝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维克托从眼前的震惊中苏醒过来，暗道“真好听的声音”，目光转到右前方，看见一个少年，正站在一辆破旧马车旁。
　　只见那少年，身形挺拔，略显瘦削的侧脸棱角分明，眼中一开一合中，露出着一种慵懒的疲态，微微苍白的脸色，不但不使那少年看起来单薄孱弱，反而给少年更增加了几分阴柔的味道。
　　“好漂亮的人儿。”维克托情不自禁将自己此刻脑袋中所想到的匮乏赞美脱口而出。
　　或许是维克托的目光过于炙热，又或许是维克托的唐突赞叹，破旧马车旁的瘦削少年眉头一皱，转过半身对上维克托的目光。
　　王尔德对上维克托突然一下子变得慌乱的眼神，那眼神如同偷吃零食的小孩被家长无意间撞见一样，视线下移，扫了一眼维克托被沉甸甸的药草篓子压得有些佝偻的干瘦身子，他继而一愣。
　　王尔德还以为是哪个登徒浪子对他品头论足，还用上令他非常不舒服的字词，未曾料想到，在他身后的人，竟只是一个身高只到他胸腹处的小屁孩，看他身上简陋起皱的衣服面料，生活质量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上背着的，是采药用的药草篓子吧，王尔德曾经在帝都的集市里见到过，看他腰子被压弯却依然不愿意放下药草篓子，他身后的这个干瘦小孩是要到帝都里面出售他手头上的这些药草，换取生活所需的零碎金币。
　　在别人身后暗中评价别人的外貌还不止，还被当事人当场抓住了，维克托此刻如坐针毡，紧张兮兮的他，慌乱的眼神不知道要放在哪个地方，他只清楚一点，自己刚刚冒犯的是一位贵公子，是他这样的等闲之辈万万得罪不起的。
　　低头望着维克托躲躲闪闪一副心神不宁又害怕的眼神，无辜胆怯的表情使得王尔德心头积攒的怒气一下子被堵在喉结上，难以脱口而出。
　　到最后，王尔德只能将怒气暗自吞回到自己肚子里去，在肚子里迅速消化。
　　王尔德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多没什么坏心思，刚才的说话不是有意冒犯，他也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小人，于是决定一笑而过。
　　正当他想要默默转过身不再加以理睬，让干瘦小孩不至于感到莫名害怕的时候，干瘦小孩却率先开口道歉。
　　“对、对不起！”维克托突然对着王尔德重重一个弯腰，声大如雷的道歉中却隐藏不了他本身的胆小怯懦。
　　毫无疑问，这是维克托鼓起勇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的，可心思单纯的他，似乎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身上还背负着一个沉甸甸的药草篓子。
　　他这突然弯腰，草药篓子的重心位置倏地偏移，连带着维克托纤细单薄的身子，直往地上倒栽下去。
　　“啊——”维克托怪叫一声，他只感觉自己双脚的脚跟突然翘起，脚尖努力想要抓住地面，却难以阻挡那股强大的离心力。
　　手忙脚乱下，只见维克托双手在虚无的空气中乱抓，试图抓住某样东西来平衡他不受控制的身体。
　　维克托眼看自己就要和坚硬的青石路面“接吻”，他先是瞪大了眼睛，却又一瞬间闭合上眼睛，他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投入大地的“怀抱”啊。
　　王尔德余光一扫，如若放任不管的话，他面前的这个小鬼头无疑要用他脆弱的额头和大地母亲吻上“惨烈”的一吻，王尔德虽然在心中对大地母亲充满崇高的敬意，但是他也不希望善良无私的大地母亲，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到她守护的每一个信仰她的子民。
　　突然，一股阴风袭来。
　　王尔德上前跨了一步，往维克托直冲的过程中膝盖猛然一沉，同时他不忘双手划过空气往上托举。
　　眼前一片乌黑的维克托，突然感觉自己腋窝下多了两样什么东西，将自己托举起来，药草篓子已然乱了的重心，神奇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的身体又重新恢复平衡了！
　　“还不睁开眼睛看看？放心，你没有摔倒在地，连一点儿擦伤也没有。”如同阳光般和熙温暖的安慰在维克托耳边响起。
　　维克托迟疑了一下，紧闭的眼缝逐渐拉开了一条如同蚕丝般幼细的空隙，透过这一条细小的空隙，他看到的不是冰凉青砖上的粗糙表面，他看到的是并不怎么结实的胸膛。
　　意识到自己真的可能没出事，维克托这才慢慢睁开他的眼睛。没有危险，没有危险，维克托甩了甩头，瞧着脚下踏实的地面，他真的没有倒下。
　　“别怪我多言，你这个姿势背负重物，是彻彻底底的错误。”王尔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维克托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他身上。
　　维克托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姿势，眉头一皱，他没觉得自己的姿势有什么错，背负重物，不都是一个样吗？哪里还有对和错。
　　“你说我的是错的？我怎么不知道。”维克托抬起头懵懂地望着王尔德。
　　“你继续这样背负，只会伤害到你还没长成的身体，现在一时是看不出来，但再过几年，你可能就会后悔。”王尔德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