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取琴

　　第3章取琴
　　店铺门口的装潢并不华丽，相比帝都里一般的店铺还要简陋得多，从外表来看，更是不像商铺，而是一座平民的住居。
　　要不是王尔德亲自进去拜访过一次，他是不会相信在这这一座平民住居里，居然隐藏了一位大师。
　　店主就是大师，大师就是店主。
　　这是一间私人作坊。
　　王尔德硕长身姿站了站，嘴角，缓缓勾起一道弧度，迈步进入这一间并不为人所知的私人作坊。
　　道格拉斯紧随其身，一同进入里面。
　　私人作坊的门口悬挂着一个精致的铜质铃铛，当有客人推门而进的时候，铃铛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作坊被巧妙地分成两部分，前面三分之一的区域是店铺，整理得非常整洁和舒适，一张颜色鲜艳的地毯，一个不大的弧形胡桃木柜台，在柜台侧前方的厅堂明间放置有两张用于洽谈业务的扶手椅和一张四角茶几。
　　后面三分之二的区域就显得异常惨不忍睹，随处堆放的木板，每一处角落叠放的木板高度不一，却诡异的具有一种层次的美感。木屑几乎遍布整个后堂，显得邋里邋遢。
　　道格拉斯望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的柜台，他垂眼扫向后堂，高声道：“巴赫大师？”
　　然而后堂并没有人出来应答。
　　道格拉斯犹豫片刻，上前一步，再度开口道：“巴赫大师？在吗？”
　　依然没有人应答。
　　王尔德和道格拉斯两人面面相觑，王尔德眯着眼，道：“那傲娇的老头子不会也去第一码头那里去凑热闹了吧？”
　　道格拉斯愕然，道：“他竟敢忘了我们要来的这回事！”
　　“哐啷——”
　　杂乱的声响突然从后堂传来，王尔德和道格拉斯齐齐循着声响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个杂草丛生的脑袋从一堆叠放的木板后很突兀地冒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不耐烦的人声：“我可没空去隔着老远讨好那个屠夫，他双手沾满了太多鲜血，过分靠近他会玷污我的心灵，影响我的心境。”
　　从叠放的木板后面，走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糟鼻子老人，年纪介乎于六十到六十五岁。整个后堂木屑横飞，但糟鼻子老人身上的衣服却罕见的整洁和平顺。
　　巴赫一边走出来，一边将手上的小提琴放在他路过的简陋工作台上。
　　王尔德敏锐地察觉到，巴赫放下的小提琴还是一件半成品，连油漆还没有来得及涂上，但经过了前面几道工序，已经有了小提琴大概的轮廓。
　　巴赫望了一眼王尔德，他突然眯起眼，故意放慢了脚步，几乎用了比平时还要多一倍的时间才走进前堂的柜台里。
　　换做其他贵族，被巴赫这样的平民如此无礼放肆地盯着，此刻恐怕就要大发雷霆，命令其凶残恶煞的爪牙好好教训一顿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卑微平民。
　　然而整个帝都都知道，帝都里面有一个连平民都可以随时在大街小巷中或谈论或取笑的贵族，那就是皇帝陛下的第九个子嗣，居住在克比庄园的九皇子，一个至今连爵位都没有的皇子。
　　巴赫并不是因为知道了王尔德的身份后才改变他对待王尔德的态度，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不把贵族放在眼里的怪异工艺人，他甚至在第一眼认出王尔德的贵族身份后马上随手操起扫木屑的扫把驱赶王尔德和道格拉斯。
　　他驱赶的理由很简单，他不会做贵族的生意。
　　情急之下，道格拉斯道出了王尔德“高贵”的皇室血脉，巴赫还真的放下了手中的扫把。
　　正当道格拉斯心中暗自自豪是王尔德“高贵”的血脉震慑住这个卑微平民时，他被巴赫一句“哦，那他不算什么贵族，可以进来了”给气得浑身发抖。
　　巴赫慢吞吞背过身去，同时调侃道：“我们高贵的九皇子殿下，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和那些帝都大人物们，一起迎接伟大的罗兰大公携胜归来吗？”
　　王尔德的视线随着巴赫的动作，落在了一个刚刚从格子柜里抽出来的大盒子上，顿时，他倒吸一口凉气，他要的东西就在那个大盒子里面！
　　道格拉斯看了一眼一脸迷醉的王尔德，他举起拳头放在唇前，轻轻咳嗽了一声。
　　后知后觉的王尔德如梦方醒，道格拉斯教导的贵族礼仪，不能忽略对方的问话，他一脸平静地道：“赶着上前献殷勤的人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况且，以我的身份，哪怕挤破脑袋，也靠近不了罗兰大公，没有得到好处之余，恐怕还要遭受其他人的奚落，这种得不到好处的事情，不如不去。”
　　巴赫此时已然将他手中捧着的巨大木盒轻轻放在柜台前，饶是他知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的第九个子嗣，但他忍不住心中怜悯这个年轻人……他的处境连一个最普通的贵族也比不上？！
　　费劲了力气，巴赫止住了心中对王尔德的怜悯，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平民怜悯贵族？这是何等滑稽的玩笑！这不是他这个身份的人应该做的事情。
　　巴赫眼神迷恋地盯着柜台上的精美木盒，他瘦骨嶙峋的双手柔和抚摸着木盒上的花纹，道：“这是我非常认真制作的一把小提琴，要是没有你提供的木板，我恐怕制作不出这么好的一把琴。”
　　停下了抚摸，巴赫深呼吸，让自己平静，缓缓打开木盒的盖子，一把精美的小提琴静静躺在柔软的软布之上。
　　凸出的琴腹，凹进去的琴腰，琴弦和弯把都十分清晰，琴钮亮得像虫萤，全身都是浅棕色，煞是好看。
　　巴赫将琴从木盒里拿出来，递到了王尔德的面前，笑道：“这是属于你的了。”
　　“这就是用龙鳞云杉制作的琴？”王尔德从巴赫手中小心翼翼接过琴。
　　旁边的道格拉斯听到“龙鳞云杉”这四个字眼，他嘴角情不自禁地抽搐了几下，心中暗暗肉疼，颇为后悔自己没有及时阻止王尔德殿下如此胡作非为，将珍贵的龙鳞云杉用来制作小提琴。
　　以王尔德那尴尬的身份每月从皇宫里获得的月钱，根本买不了一寸方许的龙鳞云杉，哪怕是他们二人主仆省吃俭用一年，也同样做不到。
　　相传这片大陆上第一株龙鳞云杉是在迷雾之森的最中心诞生，随后龙鳞云杉生长在迷雾之森各处，市面上流转的龙鳞云杉十有**都是人类佣兵团冒险从迷雾之森得来，无一不是价值连城，因为每一株龙鳞云杉都付出数条甚至数十条生命才成功从迷雾之森带出来的。
　　人类试图在人类国度培植龙鳞云杉，但鲜有成功的消息，通过数千年的尝试，万株幼苗中只有一株能够成功存活，珍稀程度可见一斑。
　　从小到大从来不走运的王尔德殿下这回踩中了传说中的狗屎运，他的后花园里那一棵毫不起眼的枯瘦的老树竟然是一棵龙鳞云杉。就在道格拉斯老泪纵横，感叹好日子要来了之际，王尔德转身快步跑向庄园的杂物房，拿着一把锋利的斧头回来，二话不说将珍贵的龙鳞云杉一斧砍断，然后满城寻找制作小提琴的高超工艺大师。
　　有了这一棵龙鳞云杉，道格拉斯本打算将其售卖出去，多少能够让他的王尔德殿下真正过上体面的贵族日子，哪成想“皇帝不急太监急”，王尔德殿下根本没想过利用这棵珍贵的龙鳞云杉换来大量钱财过上舒舒服服的贵族生活。
　　生活穷困潦倒的王尔德平时最喜欢的是拉拉小提琴，他当然知晓用龙鳞云杉制成的小提琴是万中无一的传世珍品，脑子一热的他决定将龙鳞云杉用在上面。
　　“不拉拉试一试吗？”巴赫笑着提议道。
　　巴赫是一个大师级的小提琴工匠，但他演奏小提琴的技艺并不怎么娴熟，只能算是业余级别的。
　　“好……好吧！”王尔德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琴音清扬，舒缓而盘旋的音律在小小的作坊里奏起，美妙的音符从琴弦上缓缓流淌着，悠扬的琴声夹杂着徐徐清风轻轻送入在场三人的耳朵。琴声时而似远，遥不可及，时而似近，缭绕耳际。
　　一曲尽，王尔德放下小提琴。
　　“唉……可惜了一把好琴。”巴赫摇摇头道。
　　王尔德笑问：“这的确是一把好琴，为何大师感叹可惜了？”
　　巴赫再一次眯着眼盯着王尔德，答案显而易见。王尔德身子微震，似乎明白了什么，心想暗道这无声的折磨和羞辱未免太狠了。
　　王尔德将琴放回木盒里，盖上盖子，邪魅一笑，道：“你多多少少知道我的处境，可不像其他贵族有多余的闲钱聘请专业的琴师教导，我有这样的演奏水平，已经非常难得了。”
　　“它的主人要是一位演奏大师，我想我会更加高兴。”巴赫丝毫不害怕得罪王尔德这个名义上的皇子。
　　王尔德抱起木盒，咧嘴一笑，道：“它是属于我的，是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哪怕是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