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竹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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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健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魔女一脚。耳边呼呼风响，径直坠向洞口。
    山洞斜斜向下，长满苔类。邢健哎呦一声，肘和膝盖即便有厚厚的苔癣缓冲，从五六米高落下依然磕得生疼。而且马上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他忍住疼痛双手乱抓，但只是拔起几棵湿滑的苔癣，下冲速度依然越来越快。极速滑草五十多米后，“噗通”一声落进了洞底的水潭。
    好在水潭极大，冲到潭壁时速度已经降了下来，不然非撞碎了脑袋。他伸手扒紧水边的石块，刚长长出了一口气，高亢的“啊”声和落水声由远及近，刚一回头就感觉后腰被一双柔荑紧紧抱住。随即欧阳倩惊恐的声音传来，“救我！”
    邢健忙用尽全力浮出水面，攀着石块半个身子趴上了岸边。感觉柔荑慢慢松开了他的腰，他心中焦急，停住身体回手去摸，很快就摸到茂密的青丝，也顾不了那么多，使劲一拉，一个轻盈的身体被他拽倒了岸上。
    “混蛋，拽疼我了！”是魔女阴冷的声音，然后狠狠一掌拍在邢健肩膀，又把他打回潭中。
    怎么会是她，难道她是拉着欧阳倩一起跳入洞中。可是，欧阳倩呢？
    “救我！”声音在水潭里面。邢健顾不得肩膀火辣辣的疼痛，立刻一蹬石岸寻声扑了过去。
    还没等去势耗尽，身体又被一具柔软火热的娇躯抱紧，猝不及防之下，一起向潭底下沉。喝了几口浑水，邢健踩到了石头，反抱住她让她不再挣扎，这才稳住身体，脑袋堪堪落出水面。
    将她往上也托出水面，“别乱动！不然救不了你把我也搭上了。”
    欧阳倩“赫赫”地喘气，热气扑在脸上，告诉邢健她早上吃的是油饼夹山菜。一阵后才平静下来，“我不动。你也别抱得这么紧嘛。”
    “你俩赶快过来！”魔女似乎也是惊魂刚定。这么大个大姐，原来也极怕水。
    这时，洞口有声音飘进来。“哈哈，怎么和老鼠遇见猫一样，所有修士都见我就躲，我是解家修士又不是山大王。啊哈哈。”他把自己逗的极为开心。“青丘现在对所有低级修士开放，看你们逃跑的姿势，练气期还没圆满吧，哈哈。”
    邢健突然大声喊道，“下面有魔人，救命！”
    “尔敢！”隐隐约约看到魔女又在摆那个诡异的姿势，料想她要用魔力伤人，邢健立刻托着欧阳倩往深处划去。
    “你们别说话，又不会传音术，我听起来就是蚊子叫。我是知会你们一声，放心去寻，解家不允许修士在山里寻仇滋事，安全大大有保证。另外，耳鼠不是鼠，除了脸有点像，其实身体更像穿山甲。还有啊，它最爱吃的膻菇集中在青要山一带，听我这么一说，是不是要少走许多冤枉路啊，啊哈哈。走了走了，好运啊。”
    多亏了他长话长说，魔女侧耳去听，倒让邢健离得越来越远。
    魔女没料到山里有这么多修士，以她采补来的微薄魔力，加上基本不会魔术，对付凡人算是强大无比，对付修士就不堪一击了。眼下要想逃出生天，是不能带他们俩走了。
    “你们回来！”
    欧阳倩立刻附在邢健耳边，“绝不能过去！”
    邢健点头，继续往远处挪动。
    “你们死定了！”魔女摆好架势，用尽全身魔力，“轰”地一掌。他们已经相距十多丈，劲风只是推得邢健晃了一晃，他就势又走远了几步。
    魔女杀机已起，眼看掌力难以伤到他们，立刻俯身去寻石块。
    洞口有光亮透进来，欧阳倩一直紧紧盯着魔女，见她弯腰忙用手臂摇晃邢健，“她要丢石头了！”
    话音未落，一块菜篮子大小的石块已呼啸而至。邢健忙抱着欧阳倩探入水中，这才堪堪躲过。
    再不敢探出水面，邢健双腿紧蹬，向远处潜去。他心里清楚，躲得越远才越安全。
    没多久，水底暗流渐渐增大，吸着他俩向远处飘走。这下省劲了不少。可明显感觉怀里的欧阳倩又开始躁动不安，想必是憋不住气了。感觉魔女已不能确定他们的位置，赶忙托起她，自己也忙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
    欧阳倩喘着粗气，“她，她过来了！”
    邢健侧头一看，魔女这时已发现他们，正沿着潭边乱石绕向他们这里，什么表情看不清楚，但手里的大石头已昭告了她的杀机。
    不能坐以待毙！正前方不远处的石壁上，有一个小石洞，潭里积水从哪里宣泄而去。顾不了那么多了，在魔女举起石块的同时，把欧阳倩的脑袋搂进怀里，用全身护好。
    纵身一跃。
    像骑上奔驰的骏马，一个加速就离开了这个危险的石洞。洞口越来越大，石头越来越光滑，水也只能淹过屁股，两人就像坐进了游乐园里的水滑道。邢健傻笑着，喊了声，“再见了魔女姐姐！”
    欧阳倩挣扎着探出脑袋，“离开那个魔女了？”
    “是的！”
    “松开我好吗。”欧阳倩羞羞地说。她心里明白，他并没有轻薄之意，而是怕自己撞到石头。
    “哦！”邢健刚要松手，滑道已到了尽头，两人一个侧滑，又落入一个更大的石洞更大的暗流中。
    邢健不得不再次抱紧她。
    “其实，这样好像暖和一些。”到了这时，邢健才发觉地下河水冰凉刺骨。刚才实在太紧张，直到这时才感觉到。
    欧阳倩贝齿得得直响，明显是更加怕冷。她闭上眼睛，“地下河是通向哪里？我们不会……”
    邢健非常乐观，脸上的刮痕泥印遮不住他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放心吧，水往低处流，记得寨前那条大河吗，我们可以直接回到家门口。”忽然想起河中的鳄鱼群，“不去家门口了，到了平地我们就赶快上岸。”
    “嗯！”欧阳倩嘤咛着。
    又变换了几个水道，终于漂进十多丈宽的大洞中，河道渐平水流渐缓。
    “就快要出山了！”邢健看到水边有丈许宽的石台，边说边划水靠岸。轻轻拍了拍欧阳倩的后背，“可以松手了。”
    欧阳倩哦了一声，身体扭动几下，才恋恋不舍地松手。就像睡醒后松开了手里的抱抱熊。
    石台有些光滑，他们刚站在上面，欧阳倩又伸手紧紧拽着邢健胳膊。虽然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么严苛的男女之防，但这样拉着并不熟悉的异性，也是不合礼仪的。但小姑娘表情自然，浑似水中的身体接触，已经消融了所有的陌生。
    邢健更没有一丝扭捏。因为他侧着耳朵，正在辨别远处隐隐传来的声音。
    越往前走声音越大。
    “你听到声音了吗？”邢健凝重地问她。
    “好像是在打雷。”欧阳倩并不在意，“能听到打雷，说明就要走出山洞了呀。”
    邢健眉头蹙在一起，并没有松开。心中想，那有这样紧锣密鼓的雷声。但是呢，以前似乎真的听到过这样的雷声。
    转过一道蚯蚓弯，眼前豁然明亮。阳光撒在洞口的树枝上，有两只金色羽毛的小鸟，在枝头跳跃戏耍。
    可是，轰隆隆的雷声也变得震耳欲聋。
    邢健让欧阳倩停在原地，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看到了群山，看到了一条熠熠发光的河道，但是，它是那样邈远。又往前几步，眼前是一条巨壑。蹲下身子，手抓树枝，探出头去。一条水带坠落而下，水花四溅雾气升腾，肉眼是望不到底的。
    好好的山中河道，怎么就变成了万丈瀑布！隆隆的雷声，正是大水喷薄而出的怒吼声。
    邢健一屁股坐在了石台上。刚才太乐观了，想到了道路是曲折的，但真想不到会折成这个程度。
    喘了几口粗气，让自己平静。邢健手抓树枝又缓缓站起，探出身子查看环境。峭壁几乎是垂直而下，光如镜面。有几棵小树零零星星地长在峭壁不多的石缝中。这里恐怕猿猴也难以攀爬。
    后背一紧，感觉有人在往回扯自己。邢健不好意思地开口，“水往低处流没说错，但是想不到有如此低的地方。”
    欧阳倩似乎没听到，大声欢呼着，“你看，好多的彩虹。那边有一条把两座山都连在了一起！”
    邢健不想扫她的性，随着她缓缓坐下。手臂压着双膝托起脸蛋，默默欣赏眼前的幻景。
    好一阵之后，邢健歪头看向眼睛就像一个万花筒，里面布满闪闪发光的彩虹，而且一脸陶醉之色的欧阳倩。在她耳边轻轻道：“前边没有路了。”
    欧阳倩转头，嘴唇眼看就要擦着邢健脸蛋，抽出手俏皮地一推，在他耳边咯咯笑着，“跟着你总是有办法的，对吧。”
    邢健苦笑。想起猎祖曾说自己不是夭折之相，忙后仰身体，从侧面打量身边的女孩。心想，真看不出她是不是夭折之相，但是有句话叫红颜薄命，她绒毛可见的脸蛋可不就是粉嘟嘟的吗。如果一起遇到危险，也不知她的命随自己，还是自己的命随了她。
    不想这些神叨叨的话了，自助者天天助之。邢健又凑过去说道：“你坐在这里别动，如果有刚才那样的鸟人飞过，一定要大声呼救，喊破嗓子那种。”
    欧阳倩噗嗤一笑，“什么鸟人！那叫御剑，昨天解大修就是这样走的。”随即想到，这个大个子男孩挺温暖的，就是又没见识又没学识，真的好可惜。
    邢健挠了下脑袋，尴尬一笑。“我回去探探路。”
    沿着石台往回走，路越来越窄，两边石壁上所有的洞口，都哗哗向下淌着水，没有一个可以逃生。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河道突然变窄，石台完全被水淹没。
    此路不通！
    悻悻而归。欧阳倩依然蜷着腿出神地望向远方。“有没有御剑的人经过？”
    “没有啊。只有一只老鹰飞过。它翅膀好大，一定能坐下两个人的。”
    后退无路，前有悬崖。邢健笑不出来。再次坐下，瀑布之下应该有水潭，脑中估算着随流而下，落进潭中有几分活命的机会。
    欧阳倩浅浅一笑，在他耳边说道，“别愁眉苦脸的，男子汉在精神上，也要让同伴有安全感的呀。”
    邢健哦了一声，思量一番觉得她说的很对。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从魔女手中逃脱，已经赚了一条命。那个在空中巡视的修士，也总有路过这里的时候。何况，咱俩失踪，哦，主要是你，定会有人进山搜巡。没什么好担忧的。”
    欧阳倩觉得耳朵痒痒的，用手抓了一下。再在邢健耳边说话时，故意把热气呵进去，“你虽然反应慢，但领会意思挺准的。现在我精神上好安全呦。”
    邢健侧过头使劲抓了抓耳朵，惹得欧阳倩笑声不绝。看她无忧无虑的样子，忽然明白，她之所以毫不在意的样子，一定是早想到会有人来山里寻她。唉，自己真的反应慢啊。
    欧阳倩又附在耳边，“跟我回楚都吧，我有种感觉，你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脑子里空荡荡的。若学两年五经六艺，定是一个才冠天下的名士。”说着仔细端详了一番，又手捧河水为邢健擦了擦脸，“你也很俊啊，那就不止名士而是风流才子了。”
    邢健点头，“我确实感觉不熟悉不了解的东西太多了，如果可以，我愿意去楚都做个学生。”
    欧阳倩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像是说，这个小弟我收定了。
    邢健忽然又皱起了眉头，眼睛望向天空。欧阳倩随他的目光抬起头。一朵黑压压的乌云缓缓随风出现在似乎触手可摸的地方。两朵，三朵，无数朵，它们连成一片。就像拉上了黑色的大幕，整个天地一下黯淡无光。
    一道耀眼的闪电之后，雨水就如瓢泼一般，从天空倾泻而下。
    邢健拉起她，往洞里紧走几步。歪头查看石壁上的水印，心中一凉，“这次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