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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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陈墨并不想有的记忆。顾灵宣的母亲原是妖王的女儿，美貌、聪颖、运用灵力的天资无人可出其右，甚至可借山川湖海之中的磅礴灵气。顾灵宣的父亲从人族崛起，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族群居然能够这样强盛，直到一口吞并妖族和灵力稀薄的神族。
玉枫娘娘天资极高，加上身份高贵，是有些傲有些天真的性子，闹也闹过，跑也跑过，可还是嫁了。
顾灵宣的父亲怎么会容许这样一个女子流落在外，她会危及到他的王位。
在它们这些“高级”一点的物种眼里，摧毁区区一个人族，不过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恰恰是这样一群不堪一击的人，塑造了一个神族和妖族从未实现的一统的天下。
顾灵宣的父亲就是天地共主。
各族纷纷向其示好，玉枫娘娘便是妖族向其进献的，最大的礼物。
这个人族的主并没有像它们以前的吞并和扩张一样，没有狠绝的杀戮，没有伏尸遍野的河滩，所有进献的财物尽数退还原族，只留下了玉枫娘娘和其他进献的各族“美人”。
诚然，顾灵宣的父亲并不贪图财物珍宝，可他也绝不好色。
他留下的一众后宫，不过是□□罢了。陈墨并不能确定地揣测他的心意，只是顾灵宣的父亲实在是，无欲无求，这样理想的人格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悖论。
无所欲便无所乐，无所求便无所得。若真的有全然无欲无求的存在，必然不是可怕的。无所追求，便再也没有什么生存的理由，那，他图什么呢？
可虽然顾灵宣的父亲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偏好，他完美的人格的存续也没有任何的破绽，各族的人却并不这样想。神族作为以往最鼎盛的族群，在妖族兴起以后便如秋叶之凋敝，尤其是较为纯净的神血，几近消失匿迹了，因此神族是兴不起什么大风浪的。只有妖族……
妖族才经历过被改换门庭的日子，自然总是有一大部分都想着恢复，想着把顾灵宣的父亲从共主的位子上扯下来，想回到以往唯我独尊的时期，野心勃勃的妖族，又怎会屈居人下？
不知道哪个族不长脑子想出来那么个神奇的逻辑，要争权夺势必须得先贿赂共主，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再取而代之……
那些没脑子的也不想想，那顾灵宣的父亲顾承珏是什么人，既然能安稳地呆在那个位子上，他们这点小心思他又怎会猜不透？表面上对他们颇为容忍，实则正好利用他们彼此之间的争斗，既变相地削弱了各族势力，又平衡了各个族群的关系，不费吹灰之力一石二鸟，他偷着乐还来不及。
只是这种争斗首当其冲的便是玉枫娘娘，顾承珏唯一的发妻。母族本是妖族之首，而后又嫁与共主为后，还诞下了皇子……
嫡皇子就成了他们阴谋的受体，玉枫娘娘和共主皆是薄情寡义之人，全然不似为人父母的样子。
顾灵宣吃了不少苦。
明枪暗箭总有躲不过来的时候，总会有几根绵密的针透墙而过，扎在顾灵宣的宫墙内，若非李历舍命相互……
那次顾灵宣被罚外出历练，一个未能周全行事的孩子没有什么亲卫，就带了李历一个人却稳稳当当地回去了，路上还救了神木的后裔。
说来也怪，按理说路上遇到个什么“意外”应当也也正常，也好推脱，可是整个路程都没什么特别的危险，那些以前阴谋诡计的加害者像是集体智商降低，居然放了顾灵宣一马。
反倒是回去之后，防不胜防的龌龊心思都聚集在顾灵宣所住的那处偏殿中。
作为爹不疼娘不爱的典范，顾灵宣能长大，实在是不容易。那些被**所束缚的“人”，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顾灵宣死，才能填补他们**的沟壑。陈墨和李历也过得分外艰难，陈墨不愿再想。
疼。
若说唯一不牵扯什么利益关系的……还是那个每天捏腔拿□□书的老乌龟，满嘴的仁义礼智信，顾灵宣又装的一手聪明伶俐的好学生，山龟倒是格外喜欢他。
以至于那些本来对顾灵宣敌意不大的小屁孩们也跟着排外，理由也十分简单。顾灵宣跟老师关系好，我就不喜欢他。
他们因为一个顾灵宣变得分外团结。
做朋友的理由也十分简单，就是大家都讨厌顾灵宣，凭什么他不招父皇母后待见，还能那么聪明，听学时老师总偏向他一点，莫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一墙之内，有共同的“敌人”就是亲兄弟了……
再后来，这样的苦难成为日常……甚至成为一种近乎变态的习惯。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总不会放过他。
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破神棍，嗯，巫师，非说顾灵宣毁天灭地，是个多少年不遇的煞星，若是不能尽快铲除，以其血肉祭天，国之危矣。
陈墨记得李历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气得化成了他第一个人身，头上长着叶子，手臂上还缠了些藤，指尖还都是带叶子的枝桠，像个发育不良的可怜树妖。气呼呼地溜到那不靠谱的巫师的住所，差点点了他的房子，让那二货巫师先祭个天开条康庄大道。
这事儿当然是没成……不然顾灵宣也不会……
后来顾灵宣的父亲突然离世，也没留下什么类似于遗嘱之类的物件。刚刚建立的封建政权，裂了。
玉枫娘娘力挽狂澜，几近以一己之力，护住了这个摇摇欲坠的“江山”。
再后来，天下人以巫蛊之言逼玉枫娘娘大义灭亲，顾灵宣以为她会的，陈墨也以为她会的，可是她没有。
她掷地有声，对天下宣战，顾灵宣是皇族之人，是她的儿子，是皇室的嫡长子，是以后江山的继任人，是你们这些人未来的王。挑唆弑君，大逆不道，天道不在你们手中……
玉枫娘娘维护的，终究还是皇室的颜面么……终究还是只因为是她的儿子，是皇族的嫡长子。
话传到顾灵宣的耳边的时候，陈墨不太敢看顾灵宣，也有些不忍心看他的反应，并非是怜悯，而是不忍，怕他伤心。
可是这段记忆虽然完整，完整得可怕，逻辑也清晰得可怕，陈墨内心的印象却十分浅薄。深刻的并非悲痛的情感，而是一桩一桩的事件，一件一件拼贴成为一整个记忆的画卷。人物是鲜活毕现的，画卷上每个场景也是清清楚楚的，可唯有情感是缺失的。
陈墨在记忆缺失的时候，梦境中的切肤之痛他几乎受不住，痛得想喊、想叫，可是无从说、不可言。世间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而真正的痛苦也是言语描述欠缺的缺憾，区区几句话，再重的字眼都无法刻画真正的痛苦。
可是这样深切的情感，怎么会忘呢？平时若是经历一些重大的变故，纵然具体的境况和细节可能会遗忘，但是孤独、无助、黑暗……那些陪伴在身边的，最终统一被称为成长的惨痛的情绪，是刻在最深的沟壑中的，纵横交错，翻开新长好的皮肉，依然红肿，紫色、青色遍布在深渊中，事件是□□，那些伤口是易燃物，想起一遍就会再灼伤得更严重。
既然不是不可解释的悖论，那就必然存在错误。
情感唯真的情况下，那出错的，就是记忆。
在他的那个故事中，结局是什么？
玉枫娘娘维护王族，镇压□□，最终选择同归于尽，以天地灵气为燃料，烧了整个九州大陆。没有任何一个族群可以抵抗这样的同归于尽，以灵气为引灼的火不可轻易被灭，只有灵力之源，沧浪之水。
造物者貌似在造物时故意犯了这么一个天大的错误，相生相克的定律他是完美地遵循了，可他居然没有强迫症地创造一个守恒。沧浪之水用尽了，被冲天的火光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换一种汽的形态抵抗，它没能阻止得了这场灭亡。
天地间的生灵皆像蝼蚁一般在火光中轰地一声被烧焦，灵气尚可的人拼死抵挡，肉质被烧焦的碳化的气味，以惨叫声做辅料，焦炭的乌黑色、刚化为余烬的铅灰、尚正灼伤的红、滔天的火光内里是又红又黄的芯子，天被映得发烫，再没了水天一色的景致。天地为熔炉，万物如刍狗，唯有死神永生。这些颜色绘成了一副缺少三原色之一的地狱场景，瀛洲恶鬼的那些浮世绘，信徒圣典中赎罪的七层地狱，根本不值一提。
所有的一切都是烫的、死寂的，没有黑夜，也没有白昼，都是火光。
若这也是真的，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重新演替为什么单单放过了他们？在那个时期进化出了独特的选择锁定作用，而且善良友好地对他们进行了记忆清除和重建。
骗局，他恢复的这些记忆是一个偌大的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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