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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偏执总裁的执念罪妻 凌依然易瑾离 10453 Aug 6, 2021 10:04:4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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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会后,聂廷昀几乎一直在工作。线下门店等反馈,线上软件要管监测,媒体方面等着宣传,国外的知名康复师等着他来敲定合作事宜……事情忙成一团毛线球,等他一一理顺了才发现,小丫头最近很少和他联络,有些神出鬼没。
    暮色降临,他推门走出办公室,看到程工一双布满血丝、满怀期待的眼睛。他终于大手一挥:“放假,年后见。”
    欢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聂廷昀拿起外套,放文森下班,亲自开车走。路上他给崔时雨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聂廷昀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来自这大半年他们近乎朝夕相对的直觉,或许还有埋藏在心底始终未敢正视的忧虑。他沉思片刻,忽地掉头。
    寒假期间,体大的训练场馆还对备赛的选手开放。
    他驱车驶进去,停在灯火通明的道馆前。
    道馆内,一轮爬带训练刚刚结束。
    苏敏气喘吁吁地在原地拉筋,准备接下来的实战对练,身后却传来几不可闻的“嘶”的一声。
    回过头,宋佳言正拽着崔时雨的手掌皱眉:“我帮你挑了吧,这多疼啊?”
    隔着一两步,苏敏瞧见崔时雨掌心通红的血泡,不由得心中冷嗤。
    这大约是放松训练的代价。
    用几年光景练就的一双铁手,短短月余便能在细心照料下纤软如柔荑。因此,磨泡、化脓、流血、结痂、成茧的苦楚,须得从头来过。
    崔时雨抬眼,不经意地迎上苏敏的视线,对方似笑非笑,转回身去。
    冯媛西拍手让大家打起精神,说道:“苏队,念一下分组,我们开始对练了!”
    崔时雨手心的泡来不及处理,就忙着准备接下来的训练。
    苏敏慢悠悠地走到她跟前。
    “崔队——啊,我忘了你现在不是队长了。”苏敏弯唇一笑,“咱们试一把?这么久了,和你交手的次数也不多。”
    崔时雨困惑地皱了一下眉。
    交手的次数……当然不多。
    她们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更何况苏敏只擅长下盘动作,而崔时雨以“技术华丽”著称,可以说是全能型的选手。就算让苏敏给她陪练,不用她开口,冯媛西都会嫌不够格。
    但现在……崔时雨面不改色地紧了紧腰带,和她面对面鞠躬:“……请指教。”
    半分钟后,苏敏被崔时雨以一个干脆利落的大外刈摔倒在地。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循声望去。
    苏敏狼狈地瘫倒在地,头晕目眩,半晌没缓过神来。而崔时雨衣着整齐,朝她伸手,摊开手掌。
    苏敏蓦地别过脸去,自己从地上站起,说道:“背心湿透了,我去换一件。”
    崔时雨怔了一下,目送苏敏出去,转过头,正和冯媛西四目相对。
    冯媛西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
    三十秒内一本胜。崔时雨这丫头……最近实力恢复得不错。
    “时雨,陪我打一场。”宋佳言在后头喊她。
    崔时雨依言走过去,刚摆好姿势,计时器还没按,就见宋佳言露出怔忪的表情。接着,那些习以为常的“嘿”“哈”“呀”之类的声音忽然没了,仿佛被按了静音。
    崔时雨顺着宋佳言的视线望向门口。
    聂廷昀着一袭修身的黑色大衣,抱着双臂斜倚在门边,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冯媛西把他当空气,喝道:“都没吃饭?这就打不动了?”
    崔时雨下意识地朝他走近,听到冯媛西的冷哼,脚步一顿。
    踌躇间,他已经慢条斯理地到了跟前,垂首在她鼻尖一吻。
    鼻尖有细密的薄汗,她没躲开,皱眉低声说:“脏。”
    他只是牵过她的手,和冯媛西道:“人我先借走了?”
    冯媛西恍若未闻。
    聂廷昀心知因为崔时雨的事,自己多半上了冯媛西的黑名单,只好笑笑,径自扯着人走出去。
    更衣室门外,聂廷昀等她出来,若有所思。
    半晌,小丫头换下柔道服出来,就被他拽住,转身之际,将她围困在两臂和墙面之间。
    聂廷昀垂眸,不紧不慢地审视她:“我最近忙着公事,忽略你了。”
    她连忙摇头:“没有忽略,没关系的。”
    这回答里,没有一个字符合恋爱模板。
    撒娇、埋怨、小脾气……在她这里通通不存在。这大约也是小丫头的魅力之一?
    聂廷昀挑了下眉,问道:“但你好像比我还忙?”
    她听出了兴师问罪的意思,在他的调教之下,已有长进,揣摩着道:“对不起,我应该……多主动找你。”
    聂先生果然颔首,奖励似的在她唇际一吻,撤开距离。
    她松了一口气,又听他问:“最近乖吗?不会阳奉阴违报了比赛,所以刚刚才在做对练吧?”
    小丫头脸色不变:“当然不会。”
    聂廷昀定定地看她半晌,嘴角的弧度倏然消失,他扯过她的手,慢慢地翻开掌心。
    新伤斑驳,罪证俱在。
    崔时雨的脸色一刹那变得如白纸一般。
    “非赛时,不用减重成你现在这个鬼样子,爬带训练也不用做到这个强度。”
    她喉咙发干,张了张口。
    “崔时雨,我再问你一次。”他放轻了声音,像是诱哄,又像是威胁,“你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走廊拐角处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时雨在努力备赛呀。年后的比赛,时间很紧呢。”苏敏走出来,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我听人传谣说,聂神不许我们时雨打比赛,肯定是假的吧?”
    苏敏听了半天墙根,大约猜到了崔时雨为什么会突然在冯媛西那里“失宠”,可她分明记得,来年某个预选赛名单上有崔时雨的名字,所以故意出面揭穿。
    两人分手是万众期盼,没人觉得清汤寡水般的崔时雨会留住聂神。
    苏敏同其他女孩一般,对聂廷昀仍存侥幸。
    听到苏敏的话,聂廷昀却并没有回头。
    崔时雨始终被他幽邃的眸光笼罩,感知到愠怒,忽然害怕他会当场发作。她是说谎的惯犯,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告诉他真话,但也没料到会跑出一个苏敏来坏事。
    聂廷昀垂落的手微微抬起。
    崔时雨吞了口口水,下意识想往后躲,又意识到后头是墙壁。
    他……是不是想打我?万一他打我,我能还手吗?
    要不就先挨着吧,说不定能让他消气?
    谁料,那只手最后落在她侧脸,轻柔地捏了捏,语调一如既往淡然?:“减重几天了?今天带你吃点儿东西,瘦成这样。”
    什么走向?天山寒冰一朝化身情癫大圣?
    聂廷昀好像完全不把被骗当回事,甚至被骗得甘之如饴。接着,他体贴地接过小丫头手里装柔道服的袋子,牵着人直接走了。
    崔时雨茫然回头,看了苏敏最后一眼。
    昏暗的走廊里,对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无法掩饰地任难堪布满眉眼。
    上了车,崔时雨才在越来越快的车速里意识到,聂廷昀只是在人前给她面子,这件事并没有翻篇——他生气了。
    风驰电掣中,她仿佛听到车窗外凛冽的风声,心突突地跳起来。
    “聂廷昀……”
    “闭上你的嘴。”聂廷昀心平气和地说道。
    崔时雨立时噤声。
    电话在这时响起。聂廷昀怔了怔,按捺情绪接通,只听了几句话,脸色一瞬间变了。
    车头猛地掉转。
    崔时雨脱口问道:“去哪里?”
    聂廷昀眉宇间露出一丝疲惫,声音沙哑地说:“医院。”
    文森坐在病房外,听到电梯的声响,朝走廊尽头望过去。
    聂廷昀面无表情,疾步走过来,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文森收回视线,斟酌着说:“幸好发现和处理得都很及时,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因为服用的安定剂量较多,洗胃后昏迷时间会长一点儿。”
    聂廷昀手攥成拳,问道:“吃了多少片安定?”
    “去打扫的阿姨说剩下的半瓶都没了。”顿了一下,文森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是不是故意吃多了,现在还不知道。阿姨说他近来失眠,用药本来就在慢慢加量,所以不一定是……”
    聂廷昀打断他,捏了捏指骨,推开门。
    崔时雨没有跟进去,只透过门缝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的侧脸。
    那侧脸和聂廷昀极为相似,是聂恕。
    ——“聂恕要么跳楼,要么一辈子还债。”
    ——“第二个选择对他来说可能还不如跳楼。”
    崔时雨回想起庄芷薇的话,背脊发凉。
    她看到结局即将来临,无论是心中一直预想的那场分崩离析,或是庄芷薇口中的“选择”,于她都是末路,或许更是解脱。
    文森说:“崔小姐,坐一下吧,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她坐在长椅上,试图让自己平静,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因过度紧张而疼痛。她感到窒息,又强行控制呼吸的频率,让自己镇定下来。
    片刻后,聂廷昀疾步走出来打了个电话,接着转头质问文森?:“你瞒了我什么?”
    文森避开那阴郁的视线,说道:“……是郁总不让我透露内部消息,她说处罚决定下来后你自然会看到。”
    聂廷昀倏地露出一丝浅笑,几不可见。
    是,这才是他母亲的手段。郁令仪狠下心来,什么不能连根斩断?她不肯救的人,也绝不肯别人救。因此事发这么久,从庄闫安到郁泽闵,从身边的文森到圈子里的业内人士……没有一个人和他透过半点儿风声。
    等处罚决定下来?
    笑话。等到新闻铺天盖地的那天,什么都晚了。就算他知道了,又来得及做什么?
    “罚没多少?”
    “罚一没五,十二亿。”
    领带骤然松了,文森连忙退开,惊惶地抚着喉咙大喘气,抬头却看到聂廷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崔时雨站了起来。
    他的脊背像是一道墙,遮蔽住她的视线,却从肩头透出微光。
    原来聂廷昀也会有这样绝望颓唐的背影。
    呼吸一点点哽住,她心里有股说不清的酸涩蔓延开来,上前自身后将他轻轻抱住。
    他的心跳依然不曾昭示波澜起伏,可她知道他也会痛。
    “聂廷昀。”她哑声说,“聂廷昀。”
    他终于动了一下,仿佛自噩梦里惊醒,回过身,将她搂住。
    “我没事……别怕。”他哑声说。
    她一下子红了眼眶。这个时候,他却还在安慰她。
    崔时雨,够了。借来的,亏欠的,都够了。
    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二月初,动元资本清盘,聂廷昀替医院里的父亲主持了员工遣散大会。
    聂恕个人资产强制执行破产流程,连房子和车子也失去了。聂恕出院后,暂时住进了华尔道夫,每天只钻研棋谱,几乎不开口说话。聂廷昀怕有意外,找了护工专门照顾他。
    除夕前夜,聂廷昀要赶回杭市。聂恕看着他走到玄关处,才低声问道?:“回杭市?”
    聂廷昀回身,凝视父亲片刻,解释道:“初一会回来。”
    从前每年这个时候,聂恕也是必须陪郁令仪回老宅的,这成了惯例。
    聂恕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
    等儿子推开门,他忽然开口道:“我没想死。”
    聂廷昀背对他静默片刻,说道:“我知道。”
    父子俩再没说什么。
    聂廷昀走出去,回手关上门。
    他走到地下车库时,崔时雨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瞧见裹在鹅黄色大衣里的小丫头,阴沉的眉微微舒展,替她打开门?:“走吧。”
    崔时雨乖乖地坐上车。
    从上高速开始,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杭市突然下了一场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她扒着车窗向外看,觉得很惊奇。
    “很久没见过雪了。”她喃喃道。
    开车的人偏头看她一眼,“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紧张吗?”
    “紧张什么?”
    他笑了一下:“见我家人。”
    崔时雨想了想,如实道:“有点儿。”
    聂廷昀落下一只手,目不斜视地朝她伸过来,她顺从地把手递过去给他牵住。
    带薄茧的掌心漫不经心地包裹住她的手指,他说:“别紧张。”
    她静默半晌,问道:“聂廷昀,你还好吗?”
    周遭倏然变得寂静,有什么定格了,包括他微微抿起的唇。
    她一颗心忽上忽下,读不出他刻下的情绪,示弱地用两只手拢住他的一只手,轻轻一摇。
    他终于开口:“不用担心,我还好。”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聂恕破产的新闻随处都是,她再次确认道?:“真的?”
    “时雨,这些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他放柔语气,“听着,我希望你什么都不知道,风雨都有我在前头挡着。况且这些麻烦与你无关,相信我,我会解决,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养得起你,不会让你饿着。”
    崔时雨本能地想反驳他打算养她这件事。可仔细回忆她和他在一起的时日,他不是养着她是什么?于是她讷讷的不开口了。
    聂廷昀也陷入了思索。
    他羽翼未丰就独自出来闯荡,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不受家族掣肘,能够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与爱情。这年他二十二岁,以为她是掌中之物,随他任意翻覆,总归逃不脱他的人生。
    他以为就算失去一切从头来过,她也一定会陪在他的身旁。
    “所以你只要一直看着我,陪着我,爱我。”他抬手在她侧脸上轻刮了一下,问道,“可以吗?”
    崔时雨垂眸,说道:“当然。”
    车一路开上半山,才望见隐蔽在草木清华里的大宅。
    那就是郁家。
    一入郁宅,仿佛走进一个园林景区,葱茏的绿意沿长径铺陈开来,移步换景。
    崔时雨被聂廷昀牵住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望向设计古朴的独栋五层建筑,不禁失神。
    聂廷昀介绍:“后面有山,半环着宅邸一侧,山心刚好有湖,回头带你去那边坐坐,空气不错。”
    她举目望去,的确瞧见远处山脉蜿蜒,甚至有云雾飘浮。
    他们一路往里走,一路有不认识的人唤“聂先生”,聂廷昀不过微微颔首。
    直至进到一楼大厅,她才见到一个熟面孔——曾经将她送回海市的司机,张伯。
    “少爷回来啦?”张伯迎上来,一眼瞧见他身后的女孩,心说,这不是上次半夜把他叫起来送回海市的那个小姑娘嘛。
    崔时雨低声道:“张伯好。”
    张伯视线掠过两人交握的手,眯着眼笑道:“女朋友?”
    “嗯。”聂廷昀答得随意,“郁……母亲呢?”
    他在家反倒规矩,不再直呼姓名。
    张伯道:“她还在公司,可能晚点儿回来。不过泽闵他们都在,守岁也是你们几个凑一处玩,就别管她什么时候回来啦。”
    他拽着她乘电梯,说道:“休息一下。累了。”
    聂廷昀的卧房在五楼,占据整个大平层,乘电梯上去,古朴气韵荡然无存,只剩下极简的朴素色调。灰、白与原木色交杂,从顶棚到地板,无不是和聂廷昀如出一辙的冷峻味道。
    在崔时雨面前,冷峻只是面具,可以随时撕下来不要。
    “你……”聂廷昀吻住她时,她只来得及吐出这一个字。
    崔时雨背抵着冰凉的墙壁,手摸索到一侧巨大的画框,紧紧扣住,以抵消热吻带来的炙烫和痛觉。
    大衣掉落在地,被他踩了一脚,不管不顾地贴近。凉意沿着被掀起的卫衣下摆钻进去,激起腰腹的战栗,他触到轮廓分明的马甲线,再向上,却被抓住手腕。
    她甚至不敢看他一眼,倾身投进他怀里,不让他再做什么动作。
    “……天还没黑。”
    他垂首在她纤弱的脖颈边,问道:“有什么关系?”
    她忽然仰面望他,带了点儿固执地问道:“你喜欢我吗?”
    他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了?”
    聂廷昀飞速地在脑海里回顾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她私自报比赛的事,他不再追究。
    他不曾与人有暧昧,又带她回家过明路,何曾给过她半点儿不确定?
    小丫头哪根弦不对,非得问这句话?
    可不管她要什么,他给,总不会错。
    “喜欢。”
    聂廷昀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拥着人吻在眉心、鼻尖,再落回唇上。
    他每吻一下,呼吸里都泄露一句:“喜欢。”
    崔时雨平生第一次收获这么多坦然告白,坚固的城墙在连续轰炸之下,再也无法坚守。
    她仰面道:“聂廷昀,我……”
    她想说,我把我自己给你好不好?
    电话声忽地响起,两人的动作静止片刻,聂廷昀低笑:“我去洗澡。”
    崔时雨满脸通红,看他离开后,才俯身去翻大衣里的手机。
    看到来电,崔时雨面上的红晕倏然褪去,冷静地转身走到露台,接起电话。
    “骆先生?”
    骆微城道:“你给我打过电话?”
    “是。”
    “我不太明白,崔小姐,你改变主意了?”
    “如果没有聂廷昀拜托,你会想签我吗?”
    骆微城立刻抓住了重点,问道:“你想确认自己的价值?”
    崔时雨默认。
    骆微城肯定地道:“会。但不会是我出面,本该是KOL部的康总监来找你。”
    崔时雨松了口气,问道:“那……你们还愿意签我吗?”
    “崔小姐。”骆微城委婉地说,“你现在的舆论形象不怎么好,但也并不是没有转机。我相信,只要你打赢一场国际比赛,就能很大程度上改变现在的情况。”
    “我会的,年后我会去日本,参加一场国际柔道公开赛。我……会努力。”
    “那等你比赛后再谈?”骆微城笑了笑,“我是个商人,崔小姐,得先看到成绩才行。”
    崔时雨踌躇片刻,说道:“如果我赢了……”
    骆微城道?:“我们就立刻来聊签约,或许……你有什么其他条件吗?”
    这次,崔时雨沉默了很久。
    “第一,我希望公司最大限度上不干涉我打比赛。”她停了停,艰涩地开口问,“第二,我需要预支一笔薪水。”
    那头沉默良久,说道:“我等你的比赛成绩。”
    “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也是最要紧的。”崔时雨低声道,“不要让聂廷昀知道。”
    除夕夜。
    郁家女儿颇多,郁令仪上头有两个姐姐,又都有各自的丈夫儿女在。吃过年夜饭,长辈们聚在一楼沙发区开起茶会话,郁令仪倒成了幺妹,乖乖地给两个姐姐倒酒。
    小辈们被驱赶到后院廊下放烟火,挤挤挨挨三五成堆,热切地聊着这一年的趣事。
    他们与聂廷昀年纪参差,有的甚至更小,开口闭口却言及股价、收购、画廊之类。
    湖边一簇焰火升空,发出“砰”的一声,郁泽闵跑回来道?:“太吓人了!我不点了,你们谁爱玩谁玩!”
    崔时雨站在布菲台边,端着一块芝士蛋糕,没吃。
    聂廷昀在另一侧的茶桌边坐着,和郁家几个堂兄妹聊着什么,神色严肃。
    她偏头望了一会儿,把蛋糕放下了。
    可惜还得减重,没多少时间了。
    “真没想到阿昀会带你回来。”
    她一抬头,见是刚才吓得半死的郁泽闵,此刻抱着双臂和她挤在一处,拿起她放下的那块蛋糕,毫不客气地叉了一叉子送到嘴里。
    她脸上出现一点儿无辜的困惑。
    郁泽闵盯着她,含混不清地说?:“你不觉得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吗?”
    “觉得。”
    郁泽闵一时语塞,手中的纸盘忽地一歪,半块芝士蛋糕砸在了她身上。
    两人谁都没动,四目相对片刻,郁泽闵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是故意的。走,我陪你去换衣服。”
    崔时雨有些迟疑地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郁泽闵笑道:“你确定?要路过大厅,你想被那群长辈抓住做人口普查?”
    除夕饭桌上多了她这名不速之客,也只被聂廷昀以“女友”一句话带过。郁令仪不先开口,其他人自然不便盘问她的来历,郁家人桌上极守礼仪,几乎不言不语,她这才逃过一劫。
    但要是她一个人走过去……就说不准了。
    崔时雨下意识地望向聂廷昀,见他聊得认真,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他过于依赖。
    从什么时候起,她连这点儿小事都想征求他的意见?
    郁泽闵拉了下她,说道:“走吧,我把我姐的衣服找给你。”
    等崔时雨换了一件米色大衣下来,郁泽闵已经先走了,她从电梯出来,直面在沙发那儿攀谈的长辈们,不禁心里打鼓。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正热聊的大人们果然接二连三地朝她望过来。
    “那是阿昀的女朋友吧?”
    不知谁先起了头,她便被叫过去坐在了长辈中间,捧着姜茶,低垂眼眸聆听问询。
    郁令仪的大姐郁倩文打趣道:“哦哟,阿昀刚才在桌上一副不好招惹的护食相,都没敢问你,多大啦?”
    “十九。”
    周遭静默片刻,郁倩文笑了两声:“有点儿小啊。”
    又聊了半天家住哪儿,父母做什么……等问到两人相知相遇时,郁令仪喝了一口茶,打断谈话:“行啦,让人出去玩吧,别再把人吓着,回头那小子还得赖我身上。”
    崔时雨如蒙大赦,朝他们欠了欠身,依言走了。
    她才一离开,郁倩文脸上的笑意便散去,问道:“阿昀是不是知道了聂恕的事,故意拿这小丫头气你?”
    郁令仪摇头:“我儿子不玩这种幼稚把戏。”
    言下之意,聂廷昀是真喜欢这姑娘。
    郁倩文没再说话,神态却是不满的。
    人世若是狼窝,这丫头就是只羔羊,得要聂廷昀倾身护着。可活着本就艰辛,谁又有余力护谁到最后?
    搁下茶碗,郁令仪轻轻地笑了笑:“也别担心。用不着我开口,他们……成不了。”
    崔时雨走回后院时,廊下已不见聂廷昀。人不知散到哪里去了,湖边有工人在收拾焰火留下的垃圾。回廊拐角处,有烟气丝丝缕缕。
    “所以?”是聂廷昀。
    他在和谁说话?
    崔时雨站住脚,背靠窗棂,一动不动。
    “你自己考虑。”庄芷薇说,“我知道你找到了买家,但我给的价格绝对要优于别人。”
    “附加条件是?”
    庄芷薇沉默了几秒,半是玩笑道:“要你以身相许怎么样?”
    “……荒唐。”
    “想想聂恕。”庄芷薇打断他,语气变得稍稍郑重,“我知道我是乘人之危,阿昀,我不觉得丢脸,你也不该觉得。”
    聂廷昀沉默。
    庄芷薇接着道:“年一过,上头就会下达处罚决定书,我调查过聂恕的资产状况,他倾家荡产加上你把‘动愈’卖给我,罚没还剩下一亿的窟窿要堵。这一亿聂恕无能为力,郁家也不会出手,但我会以私人名义帮你。”
    聂廷昀道:“这样我就只欠你一个人的。”
    庄芷薇笑了一下:“欠我不好吗?你知道我不在乎你还不还。”
    四下陷入沉寂,只有雪落下的沙沙声。
    半晌,庄芷薇的声音再度响起?:“什么时候给我答案?我还要赶回去。”
    聂廷昀并没有拒绝:“我考虑一下。”
    窸窣声响起,接着是谁仓促后退的脚步声,踩了两步又止住。
    聂廷昀不悦地低斥:“芷薇!”
    “这是我第一次和你接吻。”
    庄芷薇无视他的愠怒,温柔地说罢,转身走了。
    几秒后,聂廷昀的脚步声也渐渐远了。
    崔时雨挪了一下冻僵的脚,准备回去,一转身,却见郁泽闵在几步之外吞云吐雾。
    郁泽闵懒洋洋地问:“你猜阿昀会不会答应芷薇?”
    “不会。”
    “那你还真是不够了解他。”
    崔时雨勾起一边嘴角:“是吗?”
    “他会。”郁泽闵慢条斯理地掐了烟,说道,“而且会瞒着你。他会等到自己有余力反击的时候,摆庄芷薇一道,拿回掌控权。但在此之前,他会把该吞的红利都吞掉,你呢,他也不会放手。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脚踩两船。”
    “闭嘴。”崔时雨蓦然扬起脸,目光平静。
    郁泽闵噤声几秒才反应过来,说道:“你敢叫我闭嘴?”
    崔时雨一步步靠近,抬手,悠悠地揪住他衣领。
    郁泽闵抬眉,心道,我还能被个丫头欺负到头上来?他伸手要把她的手掰开,居然没掰动!
    他脸色瞬时变了:怎么忘了这丫头是打柔道的!
    “他就算道德上会有瑕疵,也轮不到别人预告。”崔时雨脸色苍白,语声轻柔仿似羞赧,眼神却寒凉,“你和我说就算了,只此一次。但记得,别在外面坏他的名声。”
    停了停,她看着郁泽闵铁青的脸色,低声请求:“可以吗?”
    没等来回答,她松开手,微微颔首,与他擦身而过。
    郁泽闵在原地发呆良久,缓过神来,才发现脊背出了一层冷汗。
    他刚刚,感受到了武侠小说里才有的……杀气。
    夜里一点。
    这半山里不曾有过俗世喧嚷的热闹,此刻更是寂静。大厅的茶话会散了,各家要么打道回府,要么上楼睡觉。崔时雨回到顶楼,只有昏暗的壁灯照着她寻到客厅的长沙发。
    聂廷昀背对着她,头发微湿地坐在那里,戴着蓝牙耳机,膝上的电脑屏照亮轮廓。
    “报价多少……嗯,先把文件给文森,我大概后天回去……”
    她无声无息地拿了毛巾过去,站在沙发背后要给他擦头发。
    毛巾刚及头顶,就被他闪电般扣住了手腕,倏然回头,瞧见是她,眼神才收敛锋利。
    “去哪儿了?半天瞧不见你。”
    他关了电脑,说句“先到这儿”,就摘下耳机。
    毛巾盖住他发顶,一下下擦着,她低声答:“和你家人聊了几句。”
    他闻言一笑:“查户口了?你怎么答?”
    “照实说。”
    他抓住她的手,她停下动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聂廷昀问:“发生什么了吗?”
    崔时雨微微一愣,没答话。
    “你看起来有点儿难过。”
    崔时雨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
    聂廷昀将她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说道:“怎么会突然这么想?是不是这几天我家里的事吓到你了?”
    她只是摇头。
    他在她脸上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除了眼里隐约的酸楚,这戳得他心尖生疼。
    “拿你没办法。”他揉捏她手心的新茧,眼神又渐渐变得无奈,“那场比赛,你坚持要打?”
    这次崔时雨凝视他良久,不闪不避地点头。
    她觉得手上一痛,是他没留神捏得用力。
    “最近烦心事正多,你非要在这件事上跟我唱反调?”
    “聂廷昀。”她终于说出这么久以来都不敢开口的一句话,非常平静地说道,“你想控制我。”
    我不是你的玩偶。我对你予取予求,不过因为我心甘情愿。
    可在柔道上,我不愿意,你知道吗?
    聂廷昀早料到他们之间粉饰太平这么久,会有此一问。只是他没料到她真的有胆子阳奉阴违,有胆子当面开口。
    他了解自己的掌控欲,所以不能容忍她的片刻脱轨,哪怕是背负上冠冕堂皇的梦想。
    有几秒,他眼神冻结成冰,接着松开她,合上电脑,一言不发地走进卧室。
    她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洗完澡出来,见卧室的门半掩着,崔时雨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
    他没有睡,正安静地坐在床边,仿佛在沉思。
    昏黄的灯光将他侧影映成画,她凝视了一会儿,赤着脚靠近。
    聂廷昀转头,看到她清澈的眼瞳。
    她缓缓蹲身,跪坐在他膝旁,拉过他的手翻开,将脸枕在掌心。
    他不禁动容。
    她总是这样示弱,在他面前从不惜放下自尊,且坦坦荡荡,毫无怨言。
    他抬手摩挲她后颈,放柔语气道:“成什么样子,起来。”
    她不动,仰面看他:“我在请求你许可。”停了停,她低声道:“就这一场比赛,好不好?”至于往后……或许那时候,她已经与他无关了。
    所以现在,她哪怕说谎也不愿他生气。
    他冷着脸,几次要将她抱起,想及她一身新伤又忍住了,无声叹息。
    “崔时雨,你真的擅长用这副姿态绑架我。”
    她眨了眨眼睛,露出天然的、无辜的神态,说道:“我没有……”
    下一刻,他俯身吻住她,推着她慢慢压向地毯。
    “还说没有——”
    他惩戒般在她锁骨上留下痕迹。
    深棕色的地毯隐隐有不知名的纹络,她带了伤痕的皮肤映衬其上,呈现出别样的视觉冲击。他的吻落在疤痕上,纪念旧痛,抚慰新伤。
    他的手是烫的,所经之处无不掀起燎原之火,她想将自己蜷成极小的存在,一块石,一粒尘……却只是惹他更放肆。
    “除了我,不准跪在别人脚边。
    “不准把姿态放得这样低。
    “不准总是道歉。”
    崔时雨抓着他的衣襟躲开缱绻,喘息着道:“你是教练?”
    尾音又瞬时被他吞没,厮磨一番后才接着例数禁令。
    “不准对别人言听计从。”
    崔时雨无暇应答,他却忽地停下所有的动作。
    她脸色绯红,发出带着疑问的“嗯”的一声,音调软糯。
    他用教练的语气肃然问道:“要是别人像这样两膝压住你下盘,你要用什么招式?”
    崔时雨咬着下唇,眼睛雾蒙蒙地看他,居然一本正经地答了:“比赛时这样压住腿是犯规的。”
    他炙烫的呼吸散在颈侧,说道:“……我犯规了,那怎么办?”
    “裁判会给一个处罚。”
    “哦——”他在关键时刻道,“可我还要继续犯规,你会给我吃处罚吗?”
    空气凝滞,他与她在极度紧密的时刻僵持着,而后,她缓缓地摇头:“不会,没关系的。”
    他再度确认:“……我希望你不是为了比赛在和我做交换。”
    她忽然智商在线,反问:“你认为这和比赛等价,可以交换?”
    他失笑,头一次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聂廷昀,我想给你我能给的全部。”停了停,她温柔地望进他眼睛里,“Youhavemyword.”
    聂廷昀愣住了。
    第一次送她回家那天,他说过这句话,半真半假,连自己也忘了是否有真心。
    ——打开我的门,我就给你看其他的东西。
    ——Youhavemyword.
    而现在,换作她承诺。他相信她十足诚挚,满怀真心。
    他抬手抚过这双未曾变过的、始终望向自己的眼睛,吻了下去。
    一晌贪欢,恍如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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