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向死而生

　　人类的生活与悲欢一样，并不相通。
　　严潇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十年日子弹指一挥间，姬家的杀戮并没有到来。
　　说是十年，但是对于修士而言，不过几个打坐回合罢了。
　　严潇都有些恍惚，凡人短暂的人生与修士漫长的人生相比，并无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枯燥是人生的基调，日日拈花一笑，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十年时间，严潇已然能够达到了顶峰，除了结婴，再无任何存进。
　　罪域的物产并不丰饶，但严潇自从与罪主见面后，罪人就仿佛将其视为一员。
　　“老祖，你觉得活着是一个问题吗？”
　　“何出此言？”
　　“当你被全天下遗忘，那你活着还有必要吗？”
　　“小子，莫要陷入魔障，存在的本身并不重要，你所追求的比存在本身重要。”
　　杀戮老祖开导道，修士的迷茫很少发生，但一旦深陷其中，则很容易诱发心魔。
　　这个世界诡异的危险太多，只有秉持本心，才可获得自在。
　　“罢了。”严潇叹了叹气，他看向罪域深处。
　　那是禁区的方向，也可能是死亡的方向。
　　严潇本可以不这么着急，但是谜底便是一种勾人心弦的东西，它驱使人前进，犹如悬崖边行走。
　　严潇迈出一步，跨越无数距离，他再往罪域的深处前去，再往禁区的边缘行进。
　　他并没有发现，这十年来，一直有一批人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此时这批人看到了严潇的行动，有了骚动。
　　“罪主指定之人已经行动了，我们要去禁区帮忙吗？”
　　“先不行动，等他能取回生之果再说。并且，禁区于我们而言夜有太大的危险，若是严潇能够取得果子回来，我等自然要听其号令，报答罪主之恩。”
　　“那就先看看吧……”
　　……
　　严潇疾驰前行，犹如一条纵线横贯整个罪域。
　　随着深入罪域，严潇愈发小心，他能感受到一股又一股强大的气息，且密密麻麻，毫不逊色于一个宗门。
　　严潇当时就想过，为何中州不联手灭了罪域，但是如今看来，非不想，而是不能矣。
　　毁灭罪域代价太大，根本不是那些表面联盟的家族门派愿意付出的。
　　但是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是很多的，至少他从已死的姬岐牙那里了解到，三家三派最初的格局可没有这般紧凑。
　　若是罪域继续扩张，那么，整个中州，便是真正的罪域。
　　然而，罪域的范围，在禁区边缘停止。
　　严潇心有所感，停下来脚步，看向远处一片鸟语花香宛如仙境的世界。
　　“这难道是禁区？”
　　严潇目露疑惑，这难道便是姬岐牙所说的，已知五禁区之一生之禁区？
　　听说是一回事，见到则是另外一回事。
　　生之禁区的生机浓郁，与蓬勃的万灵，在他看来，分明就是天堂！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若说这禁区诡异点，那严潇说不定还不会忌惮，可这一派祥和的样子，他反倒踌躇不前。
　　心中的戒备拉到最高。
　　走兽奔跑在绿野丛林间，鸢飞啼鸣，潺潺流水叮咚作响，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盛景难见，却止了行人的脚步。
　　可踌躇不前，并不能改变任何现状，能让一切变化的，只有勇气。
　　严潇的犹豫不过一瞬，便瞄准了所见的一颗果树。
　　他不知罪主要的是何果，但他明白，绝对不会是九死无生的事情。
　　一步踏入，严潇极速感觉到身体肌肤开始脱水，头发掉落，牙齿松脱。
　　但他对此早有所料，姬岐牙告诉了他详细的信息，让他不啻于一无所措。
　　严潇立马压制自身生机，虽然生机是飘渺无常之物，可通过停止呼吸，降低生命活动，却是能抵消这种类似于岁月流逝的不适感。
　　在严潇压制生机之后，他的苍老速度便开始放缓。
　　然而，他的步伐也必须放缓，犹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向那棵果树走去。
　　生之禁区果树很多，但这是距离他最近的一棵。
　　他本来还担心，那些飞禽走兽会袭击他，但现在却感觉这些飞禽走兽有了不真实之感。
　　就好似舞台上的木偶，虽然演绎着不同的默剧，却并不知道自身的状态。
　　这些生灵就好似活在梦里，对身边一切置若罔闻。
　　“这是法术还是什么？”
　　严潇不得要领，毕竟，这些生灵就如同罪域之民，可却那般祥和，那般无忧无虑。
　　然而，严潇不能多想，仅仅因为这一刻的踌躇，他的鬓角便又染白了三分。
　　浑身传来一阵虚弱，独独丹田内的金丹毫无异样。
　　“不行，要快点！”
　　严潇一咬牙，不再犹豫，哪怕此地再诡异，可事关一种真相，牵扯极大。
　　他的步伐坚定向前。
　　比起那些诡异状态的生灵，严潇反而更愿意承受这种苍老之感。
　　他不确定能否返程，这种虚弱，说是危险，实则也是另外一种体验。
　　严潇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皮肤褶皱，双脚打颤，面泛黑斑，远处之物尚不清明，肺腑之间也只剩喘息。
　　疲倦涌上心头，奔上眉头，毛发稀落，往地上掉。
　　“这难道便是岁月催人老么？”
　　严潇喃喃，他虽仍然向着目标前行，心中却起了一丝迷惑、一丝感悟。
　　迷惑与感悟交替，循环不止。
　　“身边的一切明明都没有改变，又为何，独独我发生了改变呢？”
　　严潇迷茫，四周万象尽皆平静，唯一变化的仅仅只有他罢了。
　　若是有外人看见，会发现此时的严潇，动作缓慢，而不是严潇自身所认为的苍老。
　　在严潇的观感中，他虽然奋力的向前走着，却发现永远走不到那处。
　　至于杀戮老祖，则不停地呐喊，期望喊醒陷入知觉障的严潇，可却无济于事。
　　“如若这般死去，究竟是真正的老死，还是另一种死去？
　　如果一个人，短短一年便衰老，那又如何能称此人为老人，又如何钦佩此人有大智慧。
　　……”
　　严潇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他浑然不知，自身已经逐渐和那些生灵一般，面露祥和，好似幸福，实则虚无。
　　可就在严潇即将沉沦之时，他的金丹又睁开了眼，一瞬间带来的清明，犹如枯旱逢雨，清明自来。
　　严潇的双眸燃起来一丝光亮，他忽然有所悟。
　　“是了，决定一人之深度，绝对肉身之苍枯，而是其魂之睿智。同样，岁月也许可以竭我肉身，却无法损我精神，所谓的衰老，实则不过是岁月的枷锁，精神永生，则肉身永存！”
　　严潇明悟，双眼恢复神采，他从这短暂的感悟中，得到了一丝神韵。
　　他一指点在自身周边，犹如桑蚕破茧，在指尖落下的虚空，一切变化不同。
　　严潇看向四周，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景，再低头看向双手，没有丝毫变换。
　　原来，所谓的苍老，不过是一场幻觉。
　　严潇看向那些生灵，忽然明白了。
　　那些生灵也许并非苍老而迷惘，而是追逐岁月时带来的迷障。
　　生灵以为所见便是真相，沉溺于“真相”而不自知，最后陷入永恒的自我认可。
　　实则在外人眼中，虽不明所以，却也知，那是危险之地。
　　“你小子，总算醒过来了！”杀戮老祖在严潇醒来后，庆幸喊道。
　　“老祖，这里当真有些诡异，若非那一瞬间明悟，恐怕就和那些生灵一样。”
　　严潇唏嘘摇头，虽然此刻他还在衰老，但没有那般迅速，是可以接受的程度。
　　“小子，虽然很危险，但你这次很可能因祸得福，这生之禁区虽然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在你清醒的一瞬间，我感受到了禁的波动，禁类似于阵法，却简单不少，强大的禁法，一点也不弱于同等的阵法，你若是还能承受，就看看能否学到这禁法。”
　　“禁法？”
　　严潇看着此地格局，虽然深处看不真切，但严潇俨然间感觉，也许老祖所说的这个禁法，便是解开禁区秘密的钥匙。
　　禁区无论是对于罪域，还是对于中州而言，都很神秘，传闻孟家先祖，便是进过死之禁区，从此崛起，一直鼎盛。
　　这般传说在现在的严潇看来，很有可能便是孟家先祖得了死之禁区的造化，也有可能是禁法，但这些也只是猜测。
　　严潇向前走去，步伐轻快不少，他打算先到那果树下，再思考禁法的问题。
　　……
　　严潇从没有注意到，在禁区外，有罪人看着他，为他的明悟所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