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3章 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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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上，赵副庭长简直要被顾宗胤气到无法。他原本只是为上分忧，想让这案子速战速决，结果没想要偏偏一直在出幺蛾子。开始是系统好端端的居然把这案子分给了顾宗胤，他想让周大风把案子换给他主审，结果还碰了个软钉子被拒绝了。
周大风不敢去惹卢皖这个顶头上司，他也理解，本来想着顾宗胤日常也不算什么刺头，自己既加入了合议庭，总归也能糊弄过去。谁知他竟然还提了个退回补侦的意见，要真是这样一来，时间可不要拖到猴年马月去？
简直怕什么来什么，赵天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简直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侦来侦去，还不都是个死刑？小顾啊，我看你平时整天都要加班，工作效率一直不高，是不是工作思路方面有些问题？办案子要抓大放小，这些细枝末节无关大局的东西，该放掉就要放掉，牢牢扣住主要矛盾嘛！”
他这几句话说的官腔十足，其实实在破绽百出。虽说因为生存需要，顾宗胤从小练就了一身口蜜腹剑的好本事，平时见了领导也是没个正经，嘴巴甜得像抹了蜜，再肉麻的溜须拍马也是张口就来，实则他骨子里却是个执拗的脾气。尤其是见了赵天明这种人，业务能力稀松平常，挂着个调研组长的名头也没见他写出几篇像样的实务研究论文来，办案量倒因此只需承担其他法官的60%。因为成天在常务副院长惠临川跟前转来转去，混上了个副庭长，然后就在他们这些每天拼命办案的一线苦力面前拿腔作调起来了。
“赵庭，您这样说我可不服！我们庭上个月人均存案量件，我个人只有6件，何况今年拿到的大案要案还特别多，庭里存案量太多可没我的一份功劳！我认为作为一个刑事法官，手握生杀大权，瞻前顾后，谨小慎微，考虑太多细枝末节，应该不能当作缺点来批评吧？至于您说刘雪松必定会判死刑，那我就更不能认同了，先不论合议庭最终能不能形成死刑意见，报去审委会呢？审委会的委员们意见都跟您一致吗？高院、最高院复核死刑的合议庭、审委会意见您也都给提前预测了？这样考虑问题有些武断了吧？再说，即便刘雪松最终会判死刑，把他的漏罪查清也该是应有之义，指不定多少年前还有另外一个陈露露在等着我们为她主持公道，昭雪冤情呢！”
“小顾，够了！”眼看赵天明已被顾宗胤噎得面色铁青，几乎说不出话来，周大风连忙出言制止他，“讨论案子就讨论案子！不要东拉西扯说些别的。合议庭成员之间对案子的处理有分歧，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少数服从多数嘛！实在难以决断，也可以请示院领导，这不还有审委会嘛！”
瞪了顾宗胤一眼，周大风忍不住又要数落他：“你也是，赵庭长怎么说也年长你几岁，领导说你几句，就虚心听着，无则加勉有则改之嘛！何必这样咄咄逼人的。”
赵天明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周大风这个老狐狸到底是不是在帮顾宗胤拉偏架。等周大风宣布今天就合议到这里，把顾宗胤和叶战都赶出去，他才又留下来继续朝庭长吹风：
“周庭，案子退回去补充侦查不现实啊！顾宗胤这小子业务能力是强，可毕竟年轻，您是这个案子的审判长，可不能由着他乱来啊！H市治安这么好的地方闹出这种恶性案件，你说影响多坏？听公安同志那口气，恨不得我们速战速决，明天判决就下来把那小子给毙了！这政法委和院里的领导都还盯着呢，我们可不能拖后腿，让人说就我们法院是衙门，办事效率低！”
周大风开了一天的庭，又听他们吵了一整晚，此刻只觉得脑仁疼，取出抽屉里的清凉油，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太阳穴，尽量用耐心的口吻对赵天明说：“老赵，你别急！领导的意思我也都知道，可我们毕竟是个合议庭，不是行政机关的首长负责制，更不是一言堂嘛。顾宗胤他是这个案子的主审人，提审的过程当中比较细致，发现了一些新问题，那也是应该肯定的嘛！至于最后到底怎么处理，要不要退回检察院补充侦查，我们也可以先去请示一下领导！再说了，即便我们退回去，检察机关还有个接不接收的问题，刑法明确规定了，如果人家不接收我们自然就只好先判了！”
赵天明从周大风办公室走出来，自觉是听懂了周庭的意思，合议时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正待回自己办公室去，却看见顾宗胤也刚从他自己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此刻对这小子虽然有些犯怵，但本着要把事情做成的原则，决定再同他聊几句，勉强招呼道：“小顾，你等等我。”
顾宗胤却一点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脑袋上罩着一副森海塞尔的大耳机，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径直走进电梯里去。
他伸手按了个一楼的按钮，心里暗暗好笑。
当面顶撞赵天明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俗话说得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但此刻顾宗胤心里只觉得爽，倒也不忌讳这许多。
刘雪松案背后的猫腻多到叫他不敢细想，但他既然已经感觉到了，就没法什么都不做，否则万一篓子被捅出来了，连他也逃不过责任。哪怕这一次周庭也不同意退侦，至少以后出了事也怪不到他这个主审法官头上：事情他都注意到了，也都提出来了，合议庭不肯听，那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叶战从法院大门口走出来，朝接待室的台阶那里望了一眼。
这几天，拦过惠副院长车子的女人，朱建峰的姐姐，一直住在接访室的屋檐下。秋意渐凉，她也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床被子，夜里就把自己裹成一只蚕蛹，露宿在大院门口。几经劝说也不听，每天依旧嚷嚷着要见院长或者顾宗胤。
叶战于是便养成了每天下班朝那里看一眼的习惯，谁知一看之下，发现今天屋檐下坐着两个人。
刚加完班的顾法官手里抱着两个从隔壁小饭店打包来的煲仔饭，和那个上访的女人一起坐在接访室门口的台阶上。
“喏，还热着呢。”他说。
那个女人这几天显然也懒怠梳洗，蓬头垢面神情呆滞地坐在一边，不搭理他。
“吃呀！”顾法官继续喋喋不休地劝，“不吃饭怎么行？今天晚上要下雨，睡在这里会着凉，要不还是住在院招待所里。”
见人家不理他，他又唠唠叨叨地说：“大姐，您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我帮您一起解决。回到家乡，当地认定低保、救济有什么政策，要我们出什么证明，你也可以尽管告诉我。”
女人继续沉默，一言不发。
顾宗胤叹一口气：“我知道你担心文丽，可她当时确实已经满十六周岁了，法律规定的责任，她还是要负起来的。你能不能就信任我们司法机关一回，好好的重新开始生活？不然你像现在这样不吃不喝，每天住在法院屋檐下面，你弟弟看见，他在天上能安心吗？”
一言未了，那女人猛地转过头来，厉声道：“你少假惺惺地装好人！敢情死的不是你家里的，文丽怎么会杀她爹？这都是那个恶女人唆使的！你们只会包庇她！我凭什么信你们？！我就是要她死！”
她一面说一面猛地挥手，把顾宗胤递过来的那份饭掀落在地，那腊肠、米饭、青菜倒有一半泼洒在了顾宗胤的衬衣前襟上。
顾宗胤只觉得胸口一烫，赶紧站起来，正想着是不是该用纸巾擦一下衣服上的油汤，身后立即有个人走上前来，掏出张纸巾递给他。
顾宗胤很是意外：“叶战？你怎么还没回去？在这里做什么？”
叶战旁观了事情的整个经过，此刻见顾宗胤身上汤汁淋漓，他有点紧张地皱着眉，忙将人拉到一旁问：“烫到没有？”
顾宗胤摆了摆手，把另一份煲仔饭放到女人身边：“大姐，心情不好，饭还是要吃的……”
叶战深怕他还要继续在这里夹缠不清，拖起他就走：“单位澡堂子都关门了，你这一身菜汤，可要怎么搞？不如去我宿舍洗一洗。”
顾宗胤本想说不用麻烦，在卫生间冲个冷水澡就行，但见叶战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眼神中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恳切，这话便不忍出口了，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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