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9章 金袍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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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高炽直面朱棣那凌厉的表情，眼神中丝毫没有一丝的惧怕。
    朱棣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身为一个非常强势的皇帝他不喜欢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不管是从行动上还是态度上，所有人必须对他报以绝对的恭敬。
    而朱瞻基呢，则是连忙跑上去跪在朱棣的龙椅旁小声的说道“大父息怒，父亲大人只是因为祖母大人薨逝心中悲切而导致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大父您应该知道，父亲大人一向是最孝顺的。
    还请大父您不要跟父亲大人计较这些旁支末节的事情，先退朝回宫咱们一家人坐下来慢慢说吧。”
    朱棣看了眼朱瞻基，从朱瞻基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恳求。
    “基儿你先回去，大父我自有决断。”
    朱瞻基十分了解朱棣的性格，能让朱棣在盛怒的心态下以一种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那基本是不容更改和质疑的。
    无奈之下，朱瞻基只能先行回到站位上看着朱棣与朱高炽二人的交锋罢了。
    “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朕现在已经不想废了你的太子之位了，毕竟你于国有功废了你可不是一个明君该做的事情。
    而且人弃我取，人取我予。这个道理，想必老大你也应该知道吧？”
    朱棣这话说的很让朱高炽伤心，他算是知道了他在朱棣心中的地位了。
    所谓“于国有功”，便是一语双关。一来说朱高炽的确对于大明帝国是有功劳的，另一方面是在说今天朱棣对于文官集团的大胜利都是他朱高炽的功劳。
    人弃我取，人取我予。这是做生意的要诀，朱棣是在提醒朱高炽今天的一切政治斗争实际上都是一场交易。
    文官集团之所以将官员选拔权交到了朱棣的手上，除了要保命保名节避免被朱棣翻出他们的叛乱计划以外更是要保下朱高炽。
    朱高炽的太子之位，便是朱棣与文官集团交易的筹码而已。
    现在交易已经达成，这太子之位你朱高炽不敢也要干下去。
    朱高炽想明白了这个关节，自然是没有什么好面色。
    “父皇您真的要如此对待儿臣吗？”
    朱高炽流着眼泪，拧着眉头紧紧的盯着朱棣看去。
    而朱棣回以朱高炽一个狠厉的眼神让他安静一下，但是朱高炽却昂起头来丝毫没有胆怯的直视着朱棣的目光。
    “父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父皇不以至亲待儿臣，儿臣心之所痛父皇可感同身受否？”
    “老大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回宫之后再说。”
    朱棣也不忍再训斥朱高炽了，虽说朱棣对于朱高炽的政治倾向很不满但也不讨厌朱高炽这个人。
    尤其是朱高炽还是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是他和徐皇后亲自培养起来的储君。面对朱高炽的质问，朱棣居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这语塞的背后，便是朱棣内心当中对朱高炽这个嫡长子的愧疚。
    “儿臣再问父皇，是否儿臣的太子之位只是父皇心中的一颗筹码而已！”
    朱瞻基惊呆了，他不知道朱高炽为何能说出这样露骨的话。
    想来朱高炽已经忍受朱棣的白眼很久了，此番的废太子风波也让朱高炽彻底的爆发情绪来。
    本来朱高炽还会担心惹怒了朱棣会影响到朱瞻基等人的前途，加之朱高炽一向的孝顺也让他处处对朱棣妥协。尤其是徐皇后在世的时候，朱高炽更是会注意徐皇后的态度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
    但是徐皇后薨逝之后，朱高炽便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打击。加之他也算是看出来了，不管他朱高炽怎么作都影响不到朱瞻基之后朱高炽也就彻底的放飞自我了。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有能耐你就杀了我，反正我不怕你。
    这是朱高炽话中的潜台词，也是朱棣最不能忍受的挑衅。
    “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有人撄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撄人主之鳞，则几矣。
    父亲大人您怎么能说这种话？
    这不是在揭大父的老底，让他老人家下不来台吗？”
    朱瞻基趴在朱高炽的耳边，神色慌张的劝说着朱高炽。
    不得不说，韩非对于君臣关系的把握可谓是十分到位。
    朱棣在听见朱高炽的质问后，立马打消了心中的歉疚厉声呵斥着朱高炽道“老大你知道你这是再说什么混账话吗？
    朕给你一次机会，现在立马回宫不许再放肆说话朕可以饶你这一回！”
    “时势为天子，未必贵也。穷为匹夫，未必贱也。贵贱之分，在于行之美恶。”
    朱高炽闻言只是搬出了庄子的名言，这话朱棣听了可是非常刺耳的。
    “老大你不是喜欢读《论语》吗？
    记不记得孔夫子是如何教导你为人处世的？
    所谓孔孟之道，便在于孝。朕要你立刻回宫跪在朕的御书房门口请罪，你敢不从吗？”
    不从，便是目无君父。
    “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
    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者也，其为人之本与！
    听听孔夫子的至理名言，老大你真是把圣贤书都给糟践了！”
    朱棣气的以孝道来压朱高炽，说罢起身要亲自出手把朱高炽给带回后宫去。
    不能再让朱高炽继续在大朝会上说话了，待会子把他朱棣的遮羞布都给撕开了朱棣可就能难堪了。
    “今天大朝会就到这里，请列为文武大臣各自打道回府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朱瞻基看见朱棣怒气冲冲的走下来，立马识趣的叫嚷着下朝。
    亦失哈听见朱瞻基的声音，直接叫来数十个锦衣卫入殿把所有的大臣全都赶了出去。
    “你们全都回军营，没有孤的命令不许离开部队。
    蕙玉你回东宫照顾好母亲大人，告诉母亲大人不必担忧这边有我呢。”
    朱瞻基带着朱瞻壑与朱瞻墡二人，追着朱棣的脚步直到御书房而去。
    可是朱棣却一反常态没有与朱高炽进行私人交流，而是让朱瞻基三人也进去大家一起聊一聊。
    “说说吧，老大你今天是怎么了？”
    朱棣在这期间又恢复了心情，一脸复杂的神色看着朱高炽。
    朱棣不是不知道朱高炽为何如此，但是朱棣要朱高炽自己把话说明白了。只有这样，他们之间的芥蒂才能解开。
    “父皇心中有数，何必问儿臣呢？”
    “那好，老大你既然是不愿意说朕便不多问了。
    不过你知道朕心中所想，那朕倒是要问问你对朕的想法持何种态度？”
    “儿臣能有什么态度？父皇说什么便是什么呗！
    反正基儿也是个合格的储君，大明帝国交到他的手上父皇您放心儿臣也放心！”
    “老大你能这么想朕倒是很宽慰，不过朕还是想知道如果朕真的越过你把这大明帝国交给基儿你心中是否会不满？”
    “不会。”
    “也好，想必基儿一向孝顺到时候你这个太上皇当的也能顺心。”
    朱棣这话问当没问，反正朱高炽说不出别的答案。
    只不过朱棣此番话语不是在问朱高炽的，而是在借机给朱瞻基兄弟三人递话。
    一是告诉朱瞻基，老子到时候真要废太子了你可不能提反对意见。
    朕可以保证朱高炽的所有待遇，但前提是朱瞻基你不能给搞事情。
    二是在敲打朱瞻壑与朱瞻墡兄弟，告诉朱瞻壑这个最优秀的传国藩子弟让他老实点。大明帝国的皇位，还容不得他人觊觎。
    而朱瞻墡，则是文官集团心目中最合格的继承人。
    在金忠等人的“决战政变”计划当中，他们文官集团扶持朱高炽上位后就是要把朱瞻墡立为皇太子。
    不过朱瞻壑与朱瞻墡二人本就是朱瞻基的亲信，自然不可能对朱棣的敲打有意见。
    “孙儿明白，请大父放心！”
    见朱瞻壑与朱瞻墡如此的上道，朱棣也是微笑着点头说道“你们二人都是基儿的手足兄弟，有你们在朕很放心。”
    说回朱高炽，现在的他冷静下来后也是改变了说话的方式。
    “儿臣听父皇的安排，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儿臣不会不明白的。”
    其实朱高炽要的，便是朱棣的一个道歉或者说一句关心。
    但是朱棣这样的性格，是不可能拉下脸去跟朱高炽说些肉麻的话。
    朱棣这辈子，只跟太祖爷与徐皇后示过弱。跟其他人，朱棣都是一如既往的强势。
    当然了，如果说太祖爷知道朱棣不光造反还把他的宝贝《皇明祖训》给基本废除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朕不想追究老大你今日的失言了，这些事情便到此为止不要再提。等会子朕吩咐御膳房做一顿家宴，把老二、老三的家眷也都叫进宫来大家一起吃一顿。”
    朱瞻基闻言是松了口气，也幸好是朱棣认识到了他对不起朱高炽的地方。要不然以朱高炽今天在大朝会上说的话，足够朱棣砍了他了。
    现在朱棣要举行家宴，也是朱棣特有的缓和关系的方法。
    虽说这种方法不是那么管用，不过以朱棣的性格能吃顿饭、喝顿酒已经是不错的了。
    “父皇，儿臣想要去边关走一次。”
    朱高炽忽然插嘴，这让朱棣很是疑惑。
    “怎地要去边关呢，难不成是你心中对朕的芥蒂还没有放下吗？”
    朱棣以为朱高炽还在闹脾气，想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冷静冷静呢。
    “不！儿臣只是向往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那样的景色。也向往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那样的豪迈。心中有感，便要去走一走罢了。”
    “说实话，你感觉你这么说朕回信吗？”
    “父皇今日下了设置学部的旨意，想必新一轮的改革也要开始了吧？”
    “是，这跟你去边关有什么关系？”
    “想必父皇知道，文臣们都是对您的改革持反对意见的。而儿臣正是他们的主心骨，正值改革的关键时期文臣们定会以儿臣为旗帜去阻拦改革的。
    所以说儿臣去边关避一避，等父皇您的改革政策落实了之后再回来。
    而且此番改革，文臣们的反对定会比之前更加激烈。儿臣如果不在京城，也可以让反对势力小一点也说不定呢？”
    朱高炽说的没错，文官对于下一轮的改革绝对会全力以赴的反击的。
    之前的改革文官集团还没有一个明晰且统一的认识，有的人认为朱棣的改革不足为虑、有的人认为朱棣的改革不必着急反对。
    再加上朱棣最开始的一轮改革是从对宗室、勋贵们的土地政策下手的，这就造成了文官集团盲目跟从朱棣主导改革的现象。
    但是现在的改革，文官集团可是有着明晰且统一的纲领了。
    那就是必须反对一切新政改革，要不然朱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的击败他们。
    本来金幼孜为首的温和派，都已经要向杨士奇靠拢了。毕竟这些大臣们也都是合格的政客，不会看不出新政对于大明帝国有多好的。但是朱棣一系列的激进手段下来，加上新的“下西洋利益集团”的强势崛起让文官集团统一了战线。
    朱棣在听见朱高炽的话后，眼泪不禁漱漱的留下来。
    朱棣没想到，他这个一直以来都看不上的儿子会如此的懂事。
    实际上朱高炽本身就是这样的性子，如果不是方才朱棣在大朝会上把话说的太难听朱高炽也不会愤而还嘴。缓和了情绪的朱高炽，还是那个孝顺明理的大明帝国储君殿下。
    “老大你有心了，朕不会因为一点反对意见就让你去边关的。你的身体也需要休养，朕怎么可以把你派出去呢？”
    朱棣现在还是想废太子，这是他身为皇帝的政治决策。
    但是朱棣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给朱高炽最好的待遇。
    朱棣甚至想着逼朱瞻基发誓，绝对不能对他父亲不好。
    矛盾的心态之下，朱棣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是关心朱高炽还是假装不在意，朱棣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大父，这都是该吃午膳的时候了。孙儿认为不如现在就传御膳房准备午膳，咱们一家人好好的聚一聚可好？”
    朱瞻基看出了朱棣的矛盾心情，便出言替朱棣化解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