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执着伤身

    屋里的火光突然熄灭了一处，另一个也暗淡了大半，姚阳朴才思绪回到身上和眼前，消瘦的脸形看起来沉默又高傲。
    他看向了小蛇。
    光线暗淡下的小蛇，看不见那些血痕了，看得到的，是小蛇脸部的轮廓．
    轮廓中棱角分明，五官俊逸，双眼虽闭着，眼型却很好看，如勾勒而画，眼尾挑起。
    小蛇的鼻梁高挺，唇似夜下之山，下颌如削。
    如果世上有一个黑夜王国，姚阳朴就送小蛇去当驸马，黑暗中的小蛇怎么看怎么颠倒众生，公主也要心折的。
    姚阳朴没有着急去把火光弄亮，他继续看了一会儿。
    暗一些的环境里，小蛇有挑不出毛病的俊郎外貌和沉静稳重的气质，正脸、侧脸都好看得让人倒吸气。
    过了一会儿，姚阳朴才抓了一小把沙砾，分别撒进两个火洞里，暗淡的那个立刻恢复，熄灭的那个也亮起如以前。
    姚阳朴做点火这个事很熟悉了，做完之后，脑子里都想不起他抓沙砾，以及走过去和撒下沙砾的过程。
    坐回椅子上以后，一滴水，滴在《二十八宿千星霸夜》的书页上。
    姚阳朴一惊，慌忙抓过旁边的一页纸，那是他好不容易写满了心得的纸，姚阳朴也顾不上了，把它握成团去醮书上滴到的水。
    而书上的那一点到底也是湿皱了。
    姚阳朴不忍地瞧着，把皱出点的这一张捏起来，免得透到下一页。
    然后姚阳朴开始奇怪，哪来的水滴？
    这滴水是从姚阳朴脸上滴下来的，姚阳朴把铁肢的左手臂伸向秘籍，让湿了一点的书页倚在左臂上，然后右手的手指往脸上摸。
    摸到眼睛下面是刚湿过的感觉，姚阳朴才知道，是眼睛流泪了。
    知道了来处，姚阳朴又开始糊涂，他为什么会流眼泪？——是熬夜太累？还是往火洞里点火时，烟熏了眼睛？
    这些姚阳朴都不确定。眼泪流下来时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
    姚阳朴胡思乱想了一阵，没有结果，也就不想了。
    他再次全身心的投入到对《二十八宿千星霸夜》的研究中。
    现在这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在宝山里拾宝贝一样感觉美。
    当姚阳朴在宝山之中越来越得意之时，小蛇则最终熄灭在过于遥远的寻星的旅途上。
    跌回肉身的小蛇，从冻僵般的感觉中苏醒。
    那种彻底的黑暗中的寒冷，既伤人又残酷，让人惧怕。
    不过完全陌生的这种冷，是否正说明了它是远离眼前的这个世界，而接近于他要寻找的那一世界的气象呢？
    小蛇这么安慰自己。
    随后小蛇看向了师父姚阳朴，全心全意看书的姚阳朴，专注程度不逊于入定时的小蛇。
    小蛇又看了一眼铜壶滴漏。
    时间是晚上了。却不知是当天晚上，还是第二天、第三天的晚上。修炼中所耗费的时间，从来都难以计数。
    再看看周围，屋子里哪怕是冷的吃食都没有，小蛇所十分想念的大鱼大肉，肯定都是实现不了的了。
    那心里这份饿得慌可怎么办呢？小蛇在心里发问。
    随后他又骂自己馋，这比以前，可根本不算什么，以前饿三两天是常有的，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学来了养生的习惯，少吃一点就不自在。
    而师父姚阳朴，倒像是把小蛇初来乍到时那种，无所谓吃、无所谓睡的态度学去了。
    小蛇一笑，振作精神后，再次入定去找寻星空中的二十八星宿。
    此时的乱葬岗外，正下着一场急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很多，下的还不小。
    纷飞雪瓣，如漫天的梨花舞。
    飘着的雪，从来都是无声的美景。它和时间有相似的一点，就是错过了都会让人可惜。
    小蛇的第二次练习没多久也结束了。
    因为在第一次里他已经耗光了体内所有的内力，所以以没有恢复的身体，草草开始的第二次，自然也很快就坠落了。
    小蛇又开始第三次。
    第三次理所当然，更快结束。这次，小蛇甚至没有能起飞到在脸颊旁感觉到风的响声，就跌落了。
    这之后的小蛇不得不完全停下来休息，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寒得如一块千年的冰石，已经没有什么火可以温暖的了他了。
    巧得很，姚阳朴也终于是这个时间，熬不住精神集中的劳累，而把精神从书上收回来。
    姚阳朴慢慢活动身体，一动作身体的骨节就会“嘣咔”响。
    师徒两人对视的时候，仿佛彼此都多带了几十年岁月的斧凿痕——
    小蛇因为怕冷而绻肩缩背，浑身且颤且抖，形同老迈。
    而姚阳朴也因为废寝忘食的过度劳累，而致容貌大变。姚阳朴整个的脸颊都消瘦到可以看见骨骼的突出，其中，深陷的眼眶，以及灰暗的眼神，尤其使得他往日的神采不再，风度大减。
    小蛇不说话，一直看着姚阳朴的脸，心里不是滋味。
    姚阳朴看懂了小蛇目光中的不舍，在这种目光下，他不耐烦的皱着眉，摆摆手连连说道：“练功、练功！”
    然后一指门的方向，示意自己要出去，就离开地宫，去弄吃的了。
    小蛇叹口气以后，收了心，练起《浮龙万象》里的那些能让他热起来的阳脉技法。
    现在的他，也没有能力感激师父姚阳朴的付出，只好选择以更快的速度完成修炼，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姚阳朴往冷宫跑，是轻车熟路的事儿了。
    而且他目前的状态头脑不清，于是比平时的谨慎、小心少了几分，直来直往地进出了冷宫，带回食物。
    来回趟儿，很快。
    拿回来的食物，姚阳朴先带到地下石宫的一间空屋子中，把食物重新蒸过，弄得滚烫滚烫。
    然后才拿到小蛇处，两人一起吃。
    加热这事，姚阳朴很少做，这次是因为浑身上下的器官都迟钝了，食物只有够热、够烫，才能让他麻木的身体以及精神，有感觉。
    这也正合小蛇的意，小蛇是疲倦和冷。
    两人都被烫得嘴唇翘起来老高，可嘴里还是大吃着不停。
    “师父你得注意休息啊。”小蛇抽空说道。
    姚阳朴一愣，竟然在这句简单的话上犯了嘀咕。
    除了“休息就是睡觉”的大意之外，他甚至猜想，是不是小蛇跟他闹着玩，让他休息嘴，少吃点？
    端详小蛇的脸，小蛇的神色对他尊敬如故，也没有开玩笑的表情，姚阳朴的多余念头肯定是多余的。
    姚阳朴暗暗摇头，看来他是真的该休息了。
    吃完饭以后，姚阳朴专门照了一下镜子。
    镜子中，姚阳朴削瘦的脸，看着就像他刚残疾那阵儿一样虚弱。
    姚阳朴对此也是非常意外，尽管他当然知道，食与寝对人的必要，但还真不知道影响是如此立竿见影。
    这以后，姚阳朴也就开始了注意食补，在短时间内吃了很多大补的东西。
    但姚阳朴仍不注意休息。
    所以每每端详着镜子，也看不到有起色，
    姚阳朴之所以这么拼，是因为在他觉得，这一段时间的不懈刻苦努力，已经使他受到了佛的看重了。
    现在的他，耳边不停地飘荡着沉沉不绝的诵经声。
    他坚信，他的半只脚，已经沾到佛境那玄奇瑰丽的边了，而一旦松懈，贪图享受，懒散睡过去，他就将永远失去神的声音，永远被逐出那片归往佛地的五光十色光芒。
    一步之差，是圆满功德、正等正觉和轮回之苦、**凡身的差距。
    所以打死他，他也不能失这一足。
    于是姚阳朴继续坚持，虔诚又执着，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书上感悟佛理。
    在这片没有昼夜分别的地底石宫之中，很快他对时间的意识，就完全的丧失了，除了很少次数的吃、喝以外，姚阳朴再就只在照镜子上面浪费时间。
    他时不时地照一下镜子，但这绝不是为了关心他自己瘦成了什么样子，而是端详他苦修的程度和结果。
    看是否可以让自己满意，进而又值得神的垂青。
    越瘦，他越觉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