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五百八十三章 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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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今日真的来得很晚，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之后二夫人、三夫人都领着各自的女儿往世子夫人王氏的正院来了。谢府虽未分家，但两位婶母和各位堂姐妹同谢蓁这样的出嫁女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故而她们反倒没有那么尖酸刻薄，起码同谢蓁说话时没有那么阴阳怪气。
但眼前毕竟有谢姣这位王妃，纵使谢蓁长得再漂亮，再赏心悦目，众人的注意力也不会长停在谢蓁这个小庶女身上，没人同她说话，谢蓁反而觉得轻松自在。
王氏有个陪嫁的厨娘是苏州人，点心素来做的又精致又好吃，但王氏对庶女一贯刻薄，所以谢蓁从前自然没什么机会吃。
但今日许是因为过年，王氏难得大方一回，案几上都放着那厨娘拿手的苏式点心，光是看着便诱人极了，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谢蓁躲在角落里偷偷吃了好几块。
她的吃相很文雅，动作幅度也很小，生怕旁人都看过来。但……
“四姐姐。”
一个骨架小巧的女孩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声音很轻但却带着股少女独有的清脆，像春天的黄鹂鸟，充满了生机与朝气。
女孩脸上还带有浅笑，可爱的酒窝也含蓄地显露出来。
来人是谢蓁三叔的嫡女谢仪，在家中排行老六，比谢蓁小了两岁有余。Μ.5八16０.cǒm
三叔只是祖父的庶子，所以自诩正宗嫡出的大房谢姣、谢婳和二房谢婉，从小便不太搭理谢仪。
也许是因为这样，谢仪反倒同谢蓁更亲近些，但那在谢蓁的印象里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毕竟在谢蓁的世界里自她前世逝世前最后一次见谢仪，到今日再见已经好多年了，谢仪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多年没有联系的妹妹。
她们的情分远没有那么深，只不过是多年前小时候关系尚可的妹妹，见了就见了，说家常却没有必要。
所以谢仪这么一唤，倒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噎住了。
谢仪眼疾手快，端了案几上的茶水递了过去。
“姐姐慢些。”
她脸上还带着轻笑，眼睛也弯弯的。
谢蓁喝了口水，定了定神，看了面前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少女一眼。
她刚刚忽略了一个问题，在眼前这个少女心中，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出阁才不到两月的姐姐。而且出阁前她们还很亲密，两月的时间还不会让一对还算亲密的姐妹之间变得冷淡。
于是谢蓁耐下性子同她说起了小话，但多半是谢仪在说。
她好像憋了好久，一直说个不停。一会儿说王氏在给谢婳相看人家了，一会儿又说二房谢婉的丈夫前不久似乎又纳了一个颜色不凡的妾，谢婉又跑回娘家哭了一场。
谢蓁只静静地配合着听，不时嗯嗯啊啊应一下，但多半是左耳进右耳出，她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但是谢仪好像很有热情。
“四姐姐……嫁人到底好不好呢？”
谢蓁愣了，不知道妹妹怎么突然转换了话题，不是讲八卦吗？
但下一瞬她就了然了，谢仪和谢婳同岁，既然谢婳都开始相看人家了，谢仪肯定也不远了。
也许谢仪前面铺陈了这么多，这个问题才是她真正想和谢蓁聊的。
毕竟十几岁没嫁人的少女，多半都对婚姻对未来的郎君充满了各种幻想，好的坏的大概都有，忐忑、憧憬、期待、不安……她们急切地希望和一个过来人取取经。
而对谢仪来说，谢蓁就是这个最合适的过来人。
谢蓁看了眼前的妹妹一眼，十三岁的女孩儿，一双杏眼纯净如水，眸光闪亮，眼里充满了期待。
谢蓁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说来好笑，她两辈子来头一回想这个问题。
“女子嫁人就意味着长大了，要离开父母，要和另一个人朝夕相对，要承担做妻子做儿媳妇的责任。至于好不好，因人而异吧，也许对有的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对有的人来说却不是。”
她的声音悠远，好像带着来自远古的轻灵，又好像得道的女仙看穿了人世间的一切爱恨情仇，世俗风月，只余下洞穿世事后的淡然。
谢仪痴了一瞬，但旋即又轻轻笑了笑，清澈的双眼带着些腼腆和好奇，“那对四姐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于我是天大的幸事。”
谢蓁笑了，眼角眉梢仿佛花开，绚烂极了，这一刻九天上的仙女下凡了，有了凡人的爱恨嗔痴。
“四姐夫对姐姐一定很好吧？”
谢仪继续问，她眼中有笑，是对谢蓁的祝福，但也有懵懂茫然，是对未来的自己。
谢蓁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笑。她记得上辈子谢仪由三叔三婶做主嫁给了宛平县一户书香人家的独子，那户人家的家世自然不能同永康侯府比，但其实配谢仪的家世也不差。
婚后谢仪生了二子一女，丈夫对她也很爱护，她婚后的日子相比其他姐妹过得还算不错。而且她丈夫也在婚后七年中了进士，地位也不低。
但这些话自然不能直接对谢仪说，谢蓁轻轻握住妹妹的手，将手心的温暖传递给她。
“仪姐儿，你是三叔三婶唯一的女儿，他们不会亏待你，一定会好好为你选个人家。你莫担心，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还小，别想那么多，趁还在家，好好玩好好孝顺父母。”
她的声音轻柔，却莫名很有力量，谢仪这些日子的焦躁不安顿时被抚平了大半。
说完这话，谢蓁看了看这个暖阁里的其他女子，各有各的命数，真是半点也怨不得人怨不得天，凡事都有因便有果。
午膳时分，一大家子用屏风隔开分了好几桌坐，荣王虽是女婿，但他毕竟身份高贵，不会同其他的小辈一起坐。
永康侯谢禹亲自陪着这位尊贵的孙女婿用膳，谢蓁的父亲谢晋和二叔谢康则在一边作陪。
其余的男客都由三叔招待，女眷这边王氏和二夫人于氏陪着荣王妃，谢婳也不甘寂寞，坐在了亲姐姐身旁。
其余的女眷则是由三夫人招待，桌上人不算多，却也不少。谢蓁只关注于自己的碗盏，并不同其他人搭话，旁的女眷也不太说话。
而男人们那边则热闹多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徐述酒量并不是很好，但还好三叔谢尚是个很可靠的人，应该不会灌他们酒。
因为先前吃了几块糕点，谢蓁并不算太饿，吃了没一会儿，她速度就慢了下来。心神转移到了那边的动静上，约莫是她听得关注，竟然还听到了胞弟谢临的声音。
谢临今年才十二岁，还没有变声，声音仍然像个孩子一样清脆。
重生以来，谢蓁还没见过他，她心底对胞弟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他们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姐弟之间感情很好，但是另一方面前世长大后的弟弟也有些让她看不懂，甚至是失望。
复杂的感情纠缠在一起，谢蓁既希望弟弟过得好，又有些抗拒再见他。
但是现在的弟弟还没有长大，才十二岁，在谢蓁出阁前还很依赖她。
于情于理，谢蓁都不能继续不见他。
用完午膳，男女又分开饮了些茶，荣王夫妇便要回去了。
其实正月初二女子回娘家拜年虽是大习俗，但荣王毕竟是天家人，这些习俗规矩在他身上也就不那么有用了。所以他能来，在谢府众人眼里，已经是真的很给谢家人面子了，自然他们也不期待这位贵主还能在这里用晚膳。
人家现在要走，他们自然要举家去送。
于是乎男男女女都涌向了大门口，谢禹在和荣王继续客气，谢晋则在一旁陪站着，神情一贯地冷然，也不怎么说话。
王氏则在和谢姣说话，谢蓁缩在角落里，低垂着头颈，并不是她对自己的容貌有多么自信，而是她知道荣王面上一派君子端方，背地里却十分贪色。
她低调谨慎些，总不会惹出祸来。
但她千小心万小心，最后谢姣上马车时，一众女眷还是要目视前方送别。
而大家都抬头时，谢蓁的容貌就十分打眼了，她的穿戴虽不是最好的，但面容却如神仙妃子，处处都美的恰到好处，似乎没有一处不好的，气质也轻尘出脱。
实在是荣王想不注意都很难，说实话谢姣嫁他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也不是头一回见到谢蓁，从前虽也觉得谢蓁姿色上乘，但他觉得嫁了人之后的谢蓁好像更美了些。看着虽然仍是气质高洁，可是眉眼之间又明明多了几分轻□□人的风情妩媚。
真是人间少有的绝色，他的眼神停了停。
人群中的徐述却很快就有了反应，他仿若不经意，挪了挪位置，然后凭借高挑的身量遮住了荣王大半的视线。
荣王也不是等闲人，一瞬之间就对上了徐述的目光，他露出了略带轻佻的笑，对于徐述眼中的冷意好像不屑一顾。
明明只是瞬息间的事，其他人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徐述的眼神却越来越冷，长袖中的手也不由自主握成了拳。
长街上马车越走越远，徐述的眼睛却仍然停在那个越来越小的车上，眼中一片冰凉。
“夫君。”
谢蓁走了过来，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嗓音低柔地喊了他一声，眼里都是担忧。
一旁的谢临也走了过来，刚刚他一直关注姐姐姐夫，所以这会儿好像也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稚嫩的面容也染上了一层不安，他看了看姐夫又看了看姐姐，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
谢蓁拿眼向徐述示意，其他人都在往里走，只剩他们三个，实在有些打眼。
徐述还是不发一言，脚却迈开了。
谢蓁有些不自在，前世她就知道徐述有时候醋意很大，或者说那不叫醋意是男子都有的占有欲。但刚刚这事，她也很无辜啊……他现在这副模样，让她有点慌乱。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时，徐述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交缠的宽袖中，两只手紧紧相依。
然后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你别怕。”
说完，他还看了她一眼，冰冷的眼神已经褪去，变成了柔和又坚定的。
他没有生她的气，只是气自己的弱小，如果他足够强大，荣王怎么敢这样窥视她。
谢蓁回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她不是很懂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含义，但是心一下子安稳了下来。
……
三个人安静地追上大部队，同王氏打过招呼后，三人一同去了谢临在前院的住处。
因为刚刚的事，谢临一直都很安静，他心里又气又怕，气的是荣王对姐姐的不规矩，怕的是姐夫借此对姐姐不好。
但一路走过来，两人平静的态度，以及一直交握的手，就好像无事发生一般。
一直到谢临住的院子，两人的手才又松开。
谢府人多，谢临住的院子不算很大，而且同在这个院子的还有谢蓁的五庶弟谢平。
走进谢临的半进院子，他的奶娘如今的管事嬷嬷高氏就领着几个小厮走了过来。
“给四姑奶奶，四姑爷请安，四姑奶奶、四姑爷新年好。”
高氏为人利索，嗓门也大。
谢蓁心里刚刚的不虞彻底消散，她笑了笑，“高妈妈新年好。”
“赏，都赏。”
一旁的春风春雨拿出早已备好的东西递给了众人，高妈妈和小厮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虽然他们几个平时伺候谢临很轻松，但他这里也是清水衙门，没什么机会拿赏钱，每月只能指望月银，眼下多了份赏钱，他们能不高兴吗？
谢蓁心里也很清楚，虽然这几个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让他们照顾谢临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但是财帛更动人心。
在场的人要么高兴，要么就是如徐述一般淡然无谓，唯有谢临本人脸一下子通红。让姐姐替他打赏下人，这怎么好，姐姐也不是有钱人啊，而且她现在嫁人了，这样做，姐夫不会有意见吗？
“姐姐……”
谢临喊了谢蓁一声，有些踌躇，但他意思也很明显。
下人们一下子都变得安静了。
“做什么，大年下的赏几个钱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又不是没有钱，是吧，夫君？”
话是对谢临说的，谢蓁却看着徐述。
徐述轻轻笑出了声，“你姐姐说的是，小事，六弟不必介怀。”
“你若是不好意思，等你长大了，有钱了也替姐姐赏一赏春风春雨。”
话说到这个地步，谢临也不知再说什么了。
屋内的陈设很简朴，但却收拾的很干净仔细，高妈妈很快就端来了温热的茶水和几叠点心。
谢蓁满屋子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妈妈将临哥照顾的很好，日后还要您多费心了。”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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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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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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