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自我限制

　　428年10月5日。
　　“阿尔伯特，你昨天怎么了？”
　　学校教学塔过道里的偶遇，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对似乎出了意外状况的黑发年轻人表示关切。
　　“家里面有点小事，所以没来，教授。”
　　他随口编道。
　　“那就好，下一次，请提前几天讲好。”
　　【符文逻辑学】教授-萨菲罗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之后的两周假期，注意安全。”
　　教授看来不想深究。
　　于是身材高大的黑发年轻人走在过道里，与满头华发的老人在一处岔道口分开。
　　他比往常多穿了件大风衣，在衣物的遮蔽下，没多少人能看出他精瘦矫健的肌肉，只能感觉到，他的身形非常匀称，而且体态平稳得过分，几乎是在“平移”，他的肩膀不会跟着胳膊甩动，像机械上的转轴，只在必要的时候转变其位置，以及，他的背脊永远是笔直的如利剑出鞘，只在必要的时候弯曲，最后，如果将时间拨回到十二年前，他的右手就不会跟着走动的姿态而摆动——只有这样才能让手最接近武器，拔出本应在那里的手枪/匕首/军刺，那会让他得到一点微弱的，幻觉似的安全感。
　　而如果再向前追溯，倒退回二十多年前，他会因为听到爆竹声而立刻放下手头的一切，拿上距离自己最近的任何能作为武器的东西就地卧倒，寻找掩体。
　　在那种应激状态下，与他接触会变得格外危险。
　　他曾因此险些失手杀死自己的学生。
　　“班长好。”
　　阿尔伯特向刚刚遇到的棕发年轻人微笑着招呼道。
　　他已经比刚“投胎”到这里时温和了太多了。
　　“阿尔伯特。”对方打量了下他，“你没事吧？”
　　“我感觉很好。”
　　男巫看上去比往常还要愉快得多。
　　至于原因，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很好，如果不是凭意志力在进行自我克制，他会表现得比现在还要兴奋的多。
　　“下次有什么事记得直接说。”班长看来不完全相信他【感觉很好】的表述，“我们能帮忙的话肯定是会帮忙的。”
　　“我知道的。”
　　班长最后交待了两句，就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阿尔伯特独自前往学校图书馆，这会儿正是午休，他有一寻半，折算下来相当于地球将近两小时可用，用来找资料完全够用，只要不是那种笔记性质的孤本——这是阿瓦兰迦老牌名校的底蕴之一，存在的越久，单纯以笔记保存下来的来自不同人的思想就越多，两三百年间，这片大地上已经诞生了太多天才，在许多人眼里，阿尔伯特和唐吉诃德也只是其中之一，譬如早期搞魔法简化普及那批人，就完全足以令两位异界来客叹服：
　　从无比繁复驳杂的古代魔法中寻找出那唯一的正确解，将现代魔法体系骨架铸造成型，跨越的不止是一个时代，其中耗费的精力不会比地球上某共和国当初计算原子能武器模型所耗费的轻松多少。
　　【亚瑟】。
　　他通过精神链接和魔宠控制，对几公里外发起喊话。
　　【雷明顿通用技术公司】的总裁办公室里，一只老鼠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办公桌上的鼠笼笼门，向正在打扫办公室的年轻人传递信息。
　　这只被他抓来当通讯器的“工具鼠”魔宠还活着。
　　【乔恩那里有没有问题？】
　　“暂时没有。”
　　【.....多了解他们的状况，一有问题马上跟我说，异国人本来就比我们更容易出事，然后。】
　　【我大概一刻钟到半寻左右会说一些书名，帮我记下来，要买的。】以小鼠为中继器，他说，【钱找财务部报销。】
　　“明白明白。”
　　亚瑟连忙点头称是，拿出揣在身上的纸笔。
　　这是他刚刚从基层提拔上来的助理，能力是完全足够的.....但似乎太缺乏自信了，还得他慢慢教。
　　老鼠钻回笼子。
　　链接断开。
　　失去控制的小鼠凭着它花生米大小的脑子做出了思考和判断，觉得饭点到了，开始爬到笼内的米槽里大快朵颐。
　　阿尔伯特这次打算找技术类书籍。
　　这是他几乎仅有的，以公司名义购买的物品了，而且这些买来的书，可以被公司里任何人借阅，算是公共财产，阿尔伯特真正从公司这里得到的收入，只有他自己规定的，公司发给自己的“工资”，每月最高不超过五万通用钞，公共资产，和个人资产，泾渭分明，一目了然，没有人能做到从中插手又不留痕迹。
　　“老板，你还在么？”
　　【什么事？】
　　老鼠的动作又停下了。
　　“整个公司，不都是老板你的么.我怎么感觉你.”亚瑟停顿了下，整理措辞，“那么谨慎？”
　　【只有这样，公司内部审查和监管才有意义。】
　　它传递道：
　　【任何一种规定，如果制定它的人自己不执行，就是在承认特权，也等于承认了其他地位较高的人有特权，然后我们的监管就成了一纸空文。】
　　【我不是完人，所以，为了可能的错误，我需要管住我自己，不去碰不必要的东西，尤其是不实用的东西。】
　　当追逐必需品的时候，一个人往往是勤奋且激进的，当追逐非必需品的时候，一个人往往是温和且懈怠的，而追逐奢侈品的时候，一个人往往是胆怯和懦弱的。
　　因此，一个人，一个集体，所拥有的奢侈品越多，他就越愿意用剩余财富而非生命去捍卫财富。
　　男巫在预防自己的精神钝化。
　　“.......？”
　　这个人真的需要被管住？
　　亚瑟的脑子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真心觉得阿尔伯特除非是疯了，否则绝没有对方声称可能“犯错误”的那一天。
　　“我觉得我也有可能疯了。”
　　黑发施法者踩着楼梯台阶，微垂下头：
　　“未来的事，谁说的清楚？”
　　而且所有人都有两幅面孔，分别是清醒时和疯狂时，人们熟知的，性格之类的标签都只能精准表述清醒时，人们自己都可能无法预测自己失去理智时的决策，只不过正与反，一体两面，越冷静理智的人，真的疯了就越纯粹——这是他认为唯一能预测的部分，这在他自己这里已经发生过了。
　　“谁都有可能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