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英灵
“师父，你说苏宁会不会带着神仙钱跑路了吧？这都多少天了，以他的修为，应该早就回来才对。”
秋风瑟瑟，吹落庭院一树枯叶，小道士郭浩然拿着扫把清扫落叶，满脸担忧。
那口汇聚山泉水打出的水井旁，一条长长的板凳上，放着一块西瓜，地上丢着八块西瓜皮。
长空子坐在板凳中间，低头满足啃着西瓜，没有功夫回答徒弟的这个问题。
郭浩然咽了咽口水，他也想吃西瓜，不过却不敢吃师父的西瓜，因为那是那位风韵犹存的王寡妇送给师父的谢礼。
根据师父的说法，那是“女施主心意”的西瓜，他这样的弱小修为，根本消化不了。
啃玩完这一块西瓜，长空子丢下西瓜皮，慢悠悠道:“不会，你师父这辈子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可是看相卜卦的本事，在人间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苏宁眉宇之间正气凛然，身上更是有着一股浩然之气，不会是这种卑鄙小人的，可能是有事耽搁了。”
“师父，那可是至少三十枚神仙钱啊，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何况，我们还搭进去了四枚神仙钱和一百两银子。”郭浩然肉痛极了，连扫地也没有心情了，把扫把往地下一扔，蹲在地上，用手指碾死蚂蚁泄气。
“你这傻徒弟，随我修行十几年，那么多的道经都白读了吗，连简单的宁定心神也做不到，你以后没有前途的了。”长空子笑骂着。
“师父，我也知道我的疑心病有碍修行，可是我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心。”郭浩然满脸的伤感，手指更加用力碾死蚂蚁。
长空子知道自家徒弟的心魔就是被父母遗弃的悲伤，让他对这座人间都抱着一种不信任的态度，认为人间不值得。
郭浩然碾了一会蚂蚁，没了兴致，起身认真问道:“师父，这座人间是希望多还是失望多？”
长空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委婉说道:“苦尽甘来。”
郭浩然不懂挠头。
“人间人族修士与妖族，彼此之间争斗不休，甚至人族与妖族中，也内斗连连，不过天庭以神道对人间定制了两条规则，一条是底线，一条是高度。”长空子拿起板凳上的最后一块西瓜，边啃边说，“底线是不让人间为修士与妖族的争斗沦为炼狱，高度是让人间出现一些可以引领人间更美好的修士与妖族出现，那就是得道成仙的机会。”
郭浩然还是不懂。
“你师父是想告诉你，不要因为你个人的经历在底线之下，就认为这个世界没有底线了。”清朗之声从天而降。
长空子啃玩西瓜，丢下西瓜皮，伸出右手以摄空之术吸摄一团山泉井水，洗手洗脸后，捻须一笑。
郭浩然不服气道:“凭什么？”
“人生无常，人无法决定自己的过去，却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
话音未落，苏宁已经御剑落下。
头戴紫莲冠，书生白袍的苏宁别有一番文人风雅，让长空子与郭浩然师徒眼前一亮。
对于苏宁的那句话，郭浩然若有所思，不过来不及多想，立刻问道:“苏宁，那枚妖丹换了多少神仙钱？”
长空子也是目光期待。
“一百二十枚神仙钱，依照约定，给你们师徒四十六枚。”苏宁说着，从袖口的方寸符里取出那袋装好的神仙钱，丢给长空子。
长空子没有伸手接过，反而是郭浩然鱼跃而出，很灵活接住那袋神仙钱，打开袋口，一枚神仙一枚神仙数了起来，认真无比，全神贯注。
能够认真数钱的人，往往都不是很会花钱的人，郭浩然自然也不例外，清点完毕以后，他把袋口一封，恭恭敬敬递给长空子，满脸堆笑道:“师父，四十六枚神仙钱，一枚不少。”
“真没出息。”长空子接过钱袋，收入袖中天地。
这是一门道家神通，不过不是什么秘法，而是一门流传极广的神通，说白了其实不值一提，就是在手腕画上一道方寸符而已，只是不明真相的人给取了“袖中天地”的唬人名称。
当然了，真正的儒家圣人，的确有着袖中天地的神通，一袖可收一座城池，当然了，此圣人非彼圣人，最多只是得到成仙的仙人而已，只是在学问这块，可称圣人。
郭浩然那张稚嫩憨厚的年轻脸庞上是难以掩饰的笑容灿烂，之前的愁绪一扫而空，甚至给人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
在现在的郭浩然眼里，苏宁就是完美的化身，一言一行更是顺眼无比。
“苏宁，你饿不饿，要不要我下面给你吃。”郭浩然搓着手，故意讨好道，似乎是对于怀疑苏宁感到歉意。
“不用了，你下面还是留给自己吃吧。”苏宁哪怕知道郭浩然不是那个意思，可还是忍不住心生不悦，这是本能反应。
郭浩然见苏宁那么客气，挽留道:“那留下来吃顿饭吧。”
“不了，我还是一点事情要办，这就告辞了。”
苏宁说着，御剑往南而去。
与长空子师徒告别之后，苏宁也不知去哪，御剑云霄之上，取出人间地图，随意在地图上随便一指，指到了自己身处的龙渊王朝边境，那处兵戈与妖魔乱舞之地。
画蛮之疆。
“看来我得运气实在不怎么样，果然长得帅的男人运气才好。”
苏宁自嘲一笑后，收起地图，御剑往下，落地之后，收入轩辕剑，大步上路。
他没有选择御剑飞行，而是步行，一边欣赏湖光山色、名胜古迹，一边以红尘炼心，感悟天人大道。
翻山越岭，经过几座城镇，苏宁来到了一处荒废无人隐藏于深山的废城。
根据地图标识，这是一处春秋时期的战场遗迹，残破不堪，可哪怕过去了一千多年，可是那如同逆风的杀气依然如金戈铁马般气吞万里如虎。
兵家修士与纯粹武夫最喜欢来这种战场遗迹磨练体魄与神魂。
当苏宁踏入那已经没有人高，残破不堪的城门的时候，这座废城忽然涌出无数可怕的气息。
那是不属于天地之间的灵气，而是武夫最为纯粹的罡气。
苏宁感受着那一道道沛然无匹的武道罡气，热血沸腾起来。
这是磨砺体魄与神魂的大好良机。
废城之上，罡气如大雪飘落，那些本就已经腐朽不堪的城中建筑瞬间为罡气所震，化为飞灰。
罡气如黑云压城。
城已摧。
苏宁左脚踏前，双膝微弯，右拳以降妖拳式，左拳以伏魔拳式，接连不断交替出拳。
刹那间，废城之中，灰尘如潮水般往外扩散，一道道拳罡冲天而起，与那一道道武道罡气相撞，激荡起的气浪撼动了这一道群山。
漫山滚石飞沙落叶。
苏宁出拳不停，天幕的武道罡气也是如大雪纷纷，这座废城在武道罡气与拳罡的波及之下，彻底从天地之间消失，化为乌有。
那厚重的云层风流云散。
灿烂的阳光洒落群山，照耀着一片狼藉的山林。
苏宁收敛拳势，看着天幕随着云层一起渐渐涣散的武道罡气，面露微笑，许久没有这么痛快宣泄拳法了。
人间武道，虽然无法与那些练气士一样寿命长久，然而论战力，仅次于“一剑破万法”的剑修。
虽然不知道这座春秋时期的战场遗迹为何会有如此沛然的武道罡气出现，不过苏宁也不怎么在意，畅快出拳即可。
他本就是武夫，只是由于修行念师符道，从而不算纯粹武夫，可是《武神》功法的武道拳意却极为纯粹，哪怕另修符道，他的体魄与神魂依旧不逊于那些纯粹武夫。
“好纯粹的灵气，想不到练气士里竟然有武道天赋如此卓绝的年轻人，真是千年等一回。”
这座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战场遗迹的大地里，突然浮现出一尊如小山般雄伟的战场英灵。
那是一个武将模样的战场英灵，哪怕战甲已经残破不堪，可是其气势，仍是给人一种指挥百万兵马的战神风范。
“你是谁？”苏宁看着那座战场英灵，问道。
他自然知道那些武道罡气是由这尊战场英灵散发出来的，只是不知这尊英灵的身份。
人心险恶，这种战场武夫化身的英灵更是危险之极。
“我是谁？”英灵喃喃自语，语声落寞道，“岁月无情，千年光阴，我白雄的名号竟然已经没人知道了，真是可笑啊！”
白雄？
这个名字苏宁似乎在哪里听过，不过有些记不得了，似乎是在茶馆喝茶听书的时候听过。
隐约记得是一位百战百胜的大将军，更是一气千里的无敌武夫，因为功高盖主，从而被君主妒忌，赐死。
这位白雄大将军倒也是一条真汉子，哪怕坐拥数十万兵马，身负无敌武道，明明可以振臂一呼，推翻那位君主，或者直接挂冠逍遥而去，然而他却选择自我了断。
似乎，此处战场遗迹就是那个早已灭亡的王朝的一处掠夺而来的辎重城池。
白雄想来怨气极重，又是武道巅峰，故而很容易化为英灵。
这就是武道的特殊之处。
武道，这是三教一家的神道之外的人道，人间修行界曾经有句俗语:不怕登天修士，就怕气盛武夫。
登天意味着飞升，气盛是武夫的意气巅峰。
巅峰武夫，哪怕肉身消亡，可是魂魄仍能长久聚而不散，更加不入六道轮回，除非地府出动鬼差抓捕。
兵家有密法，可以炼化英灵为已所用，一步登天，可是要想得到英灵的认同，也是极为困难的，一不小心，就容易给英灵强大的武道真意轰杀。
要知道，英灵受到天道制衡，一般都是在杀气千古不散的战场遗迹，不问天地苍生，静静等待机缘或是涣散轮回。
“看你的表情，应该听说过我的大名，这就好办了。”白雄脸上出现傲然之色，缓缓说道，“我想与你合作，共同修行，等你把我炼化为你的阳神，在人间，你将是最得意的人。”
苏宁摇头拒绝。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人称‘人屠’的白雄，你若是让我当你的阳神，你将会同境无敌，白日飞升更是无惧天劫。”盔甲残破不堪的雄伟英灵不可置信看着苏宁。
苏宁淡淡回答道:“已有一剑，上天入地，足以。”
白雄微怒，武夫气盛的武道气势强压而来。
苏宁知道自己不是白雄的敌手，立刻御剑准备离开。
“别走啊！”
白雄生怕苏宁就这么离开，立刻收敛气势，飞掠至苏宁身前，满脸堆笑。
白雄似乎缠上了苏宁，毕竟这种战场英灵能够遇到一个完美契合自身的修士，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既然遇上，那自然是死缠烂打，绝不放弃。
苏宁想要摆脱白雄极为困难，故而无奈答应白雄的纠缠，不过却怎么也不让白雄成为他的阳神。
白雄也无法强求，毕竟苏宁哪怕不是他的敌手，可是他如今在英灵状态之下，也无法碾压苏宁。
白雄挥手从大地之下牵引出一枚碧绿如玉的戒指，悬空于苏宁的身前，散发着淡淡绿光。
“这是乾坤戒，能保存我的英灵三年，三年之内，你必须给我找到一个天赋极佳的少年，否则，你就要与我合作，共同修行。”
白雄居高临下俯视苏宁。
“可以。”
苏宁摊手一叹，无可奈何。
……
“听说了吗？李家大少爷李虎被退婚了！”
“是吗，那个废材早该被退婚，一个不能修仙的废材，竟然与斩仙门的神女慕青瑶有婚约，”
“最可笑的是，那个李虎被退婚的时候，竟然还大言不惭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句话，简直是失心疯了，你说这么一个凡人，哪怕运气逆天，造反成为皇帝，那也只能给慕神女提鞋而已，要知道，斩仙门可是人间四大仙门之一，哪怕是十大王朝之首的大夏王朝，也要让四大仙门三分。”
“……”
一大清早，锁龙城东城里的高升客栈大堂里，议论之声不断响起，带着嘲讽、玩味与愉快。
他人倒霉，总是一件可以大谈其谈的大事。
李家是锁龙城第一大家族，同时也是一个二流的门派，家族练气士极多，只可惜，李家家主的长子李虎，是一个无法练气的废物。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李家的家主在生下一子两女以后，在一次闭关修练当中，走火入魔而不能人道。
要不是这位家主修为足以镇压李家，这家主之位恐怕也要拱手让人了。
苏宁推门客房的窗户，听着楼下大堂里的热闹，感受着吹入窗里的晨风，嘴角露出一抹轻笑。
下楼吃了早饭以后，苏宁漫步走上大街，隐匿身形前往李家府邸，一处偏院。
此处是那个废材大少爷李虎的居所。
此刻，他正在庭院里对着一株参天大树刻苦修练武道。
苏宁站在院墙上，看着那个相貌清秀的少年脱去上衣，露出肌肉纠结的上半身。
别看这个少年面容清秀，可是上半身看着却像是一个壮汉。
李虎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以肩头如老牛一般冲撞那株古树，接连不断，古树枯竭摇晃，落叶纷纷。
那是外门武功，不需要真气，只是把体魄修练到极致，仅仅以一口真气维持，修练起来，极为艰苦痛楚，非大毅力者不能修行。
因为，半途而废受不了的人，太多太多。
这自然有很多原因，最大的原因，穷文富武。
没有那些疗伤的药物，强行修练外功只会催骨早死。
“够努力，不过五轮八脉都堵塞，注定无法成为练气士，不过骨骼惊奇，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只是不知练气天赋如何？”
白雄操纵乾坤戒脱离苏宁的食指，悬浮于空中，显现英灵看着撞树的少年，目露精光评价。
“此人前途不可限量。”苏宁看着少年坚毅清秀的脸庞，微笑道，“他那是先天之气堵塞五轮八脉，一旦冲开先天之气，体魄堪比道根佛骨。”
观人之术，苏宁跟长空子学了几招。
“果然不错。”白雄闭目感知之后，睁眼大笑。
废材少年李虎，丝毫没有察觉。
“你可以离开了吧？”苏宁心里有些紧张，生怕白雄不舍得离开自己。
“可以。”白雄微笑着。
“再见。”
苏宁立刻把那枚附有白雄英灵的乾坤戒指丢入那个被退婚少年的房间，相信白雄会武那个少年相处愉快的。
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解决完白雄这个头疼的英灵之后，苏宁如释重负。
在城门口，苏宁心情愉快吃了一碗又麻又辣又烫的当地美食后，准备付钱离开时，却发现有一个身着彩衣的少女，正目光如炬看着自己。
那个少女眼睛看似有神，其实神情极为呆滞，似乎给人以某项天眼通的术法操纵。